第十章

第十章

結束今天最後一個通告,在端木賜的陪同下走出攝影棚已經晚上十點多。

韶司棋仰首轉動酸疼的頸子,意外發現今天的夜空着貫清朗,讓她忍不住停下腳步。

“好漂亮。”

“什麼?”走在前頭的端木賜聞聲停下,轉身看她。

她指指天上。“今晚的天空很漂亮。”

端木賜跟着抬頭向上望。拉長着脖子笑道:“在台北盆地是很難得的事。”

“嗯。”她贊同地應聲。

“走。”他拉起她的手,一臉興奮的像個正要去玩冒險遊戲的孩子。

“走去哪?”被他拉着半走半跑,韶司棋還不太能習慣他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個性。

“去了就知道。”回頭朝她眨了眨眼,他拉着她往空曠無人的停車場跑。

離停車場只差幾步路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擋在他們面前,大喝一聲站住。

端木賜將她護在身後。防備性問:“你是誰?擋在這做什麼?”

“我來救人。”頭戴鴨舌帽,身穿襯衫牛仔褲和球鞋的男人拉了拉帽子,非常戲劇性地抬頭。“我來救被囚禁在你魔掌中可憐的司棋。”

司棋?端木賜側首往後微傾,低問:“你認識他?”

韶司棋立刻搖頭。“我不認識。”

“還是你伯父派來的?”那老傢伙,因為聚眾吸毒被送進牢裏還不安分當他的犯人。

“我不知道。”仔細看着擋在他們前頭男人的模樣,她努力回想,就是不記得見過這個人。

但是……

“可憐的司棋,被迫在這種男人的手下工作,我想你過得一定很辛苦,每天每天重複在電視上強顏歡笑,看得我好心痛,所以我來救你,為了讓你自由,為了讓如--”

“你在說什麼?”端木賜幾乎是嘆息出聲。這種極度崇拜偶像導致精神有問題的歌迷他見多了,不過與現實脫節到這種程度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些話……好熟,好像在哪裏聽--不,是見過……在端木賜身後的韶司棋仍努力抓出記憶。

“放開她,讓她自由!否則我要你好看!”

啊!“是他。”她想起來了。

“誰?”端木賜一邊注意怪異男子的舉動,一邊分心聽她說話。

“那一連串奇怪的信件就是他寫的。”

那說--“喂,是你殺雞丟在箱子裏寄給我們的?”

“嘻!嚇到了嗎?”男人自顧自的笑起來。

“很害怕嗎?哈哈哈……”

果然是他!“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端木賜一邊說,一邊捲起衣袖,主動靠近他。“就是你三天兩頭寄一些無聊的信,甚至寄死雞嚇唬人?”

“怎麼樣?就是我,呵呵……你這個欺負司棋的惡魔!”隨着端木賜的逼近,男人節節後退。

惡魔?“如果我是惡魔,敢問閣下又是哪根蔥?”

“我是正義的使者,是司棋的情人。”男子抬高下巴,神氣巴拉地介紹自己。情人?正義使者?

“你以為將內褲外穿就可以飛上天了?”蠢蛋!

“你不要看不起我!我、我告訴你,我一拳就可以把你解決掉。把你打扁在地……”話還未說完,端木賜飛快襲來的一拳已經將他打得跌坐在地。

“被解決的是你自己吧。”端木賜吹吹有點因用力過度而發熱的拳頭,緩緩靠近。

“不要過來!”男人狼狽地站起來,從懷裏抽出銀亮閃爍的短刃在身前揮舞。“不要過來!你過來我就……”

“你就怎樣?”

“我就……我就死給你看!”

死給他看?這是什麼話?端木賜回頭,好氣又好笑地朝部司棋道:“一般人都是說我就給你好看吧?”

韶司棋被他的話逗笑,也在一旁捂着嘴直笑。

敢看不起他!他敢看不起他!就連司棋也被他帶壞看不起他!

“我殺了你,”怒吼出口,男人沖向背對他的端木賜。

“賜!”同一時間,韶司棋驚呼出口。

端木賜轉身,正面迎上男子緊握腰側直捅向他的刀鋒。

“不要--”

端木賜退了步,緩住男人的沖勢,一拳毫不留情轟上他肋骨與胃之間,非常有效地將他打昏在地,自己也跟着倒地。

“賜……賜……不要,這不是真的。”看着他倒地,她竟雙腿發軟,無力走到他身邊。“不要……這不是真的……”

端木賜低頭看看自己被瘋子攻擊的下場,不由得苦笑,果然不該偷懶不去練拳的,看看哪,真是凄慘。花盡她所有能支撐的力氣,她緩緩走到他身邊,視線已被淚水模糊,瑩瑩潤光中只剩一個背對自己坐在地上喘息的黑影。

“不要……”不要是這種結果,她不要他受傷……不要呀--端木賜抬頭看着她,訝然瞧見她的眼淚。“怎麼哭了呢?”

她緊咬着唇,二話不說蹲身抱住他。“我愛你!所以不要離開我……我不准你離開我……聽見沒有!”

反手抱住她,他感動莫名。“我以為要再等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聽見你親口說愛我。”

“我愛你,所以別離開我,千萬別--”韶司祺倏地一頓,一雙美目眨呀眨的,眨下一串串淚水才讓視線清晰了些。

“怎不說下去?”難得她主動對他表白,怎麼突然間中斷了。

看回他臉上--傷口呢?血呢?他不是受傷不支倒地嗎?

“怎麼了?”

“你的傷--”

“傷?”端木賜低頭看自己身子,一臉茫然。

“我哪有什麼傷?”

“那你坐在地上--”

“我重心不穩才倒在地上,唉,最近要抽個時間練練拳了。”他拉起被一刀割破的西裝外套給她看。“你看,要是以前的我才不會這麼狼狽,被這種人割破衣服。”

割……割破衣服?“就只是……割破衣服?”只有這樣?

“這種人沒什麼好怕的。”端木賜哼哼直笑,輕蔑地斜脫到現在還倒地未醒的男人。

韶司棋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癱坐在地上,止住的淚又撲籟籟落下。

“別哭了,又不是多可怕的事,瞧你哭成這德行。”

“你欺負人還不准我哭!”粉拳毫無道理直往他身上落,韶司棋垂首猛掉淚,拳頭也拚命往他身上槌。

“我……”他何時欺負她了?

莫名接下如雨點般的粉拳,端木賜好生疑惑,看了看倒在一邊的瘋子,視線掃過掉在他腳邊的刀,再回到她失態落淚的表現,然後--他明白了。

“你以為我受傷?”他驚喜地大喊,長臂一伸,攬她入懷牢牢抱住。“你擔心我,你以為我被他刺傷,”所以失態地表白對他的感情!

“哈哈哈……”原來想聽見她說愛他就這麼簡單啊!

☆☆☆雖然中途跳出個烏龍瘋子襲擊事件,但端木賜此刻的心情大好,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一直困窘得不知道該怎麼辦而板著臉的韶司棋。

“怎麼,不喜歡這裏?”

她搖頭。從沒在夜晚到海邊看海的她,說不喜歡這樣特別的嘗試是騙人的。

“還在介意剛才的事?”

“我以為我真的會失去你。”事實上,衝動地將自己的感情一古腦兒說出口后她覺得無比輕鬆,只是不知道怎面對將這些話聽在耳里的他,所以一直開心不起來,而且只要一想起那個瘋子拿刀沖向他的瞬間,那種噬人的恐懼就讓她心有餘悸,到現在還有點發抖。

為她披上外套便抱住她不放,他在她耳邊低語:“所以才急着讓我知道你愛我。”

“嗯!”

“我說啊--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睡覺,三分之一在工作,只有另外的三分之一是為自己而活;而其中,又有四分之一的時間花在後悔上,所以,你算算,一個人真正為自己活而不後悔的時間有多少?”

她拒絕算這個無聊的數學題目,直問:“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也不要因為怕後悔而什麼事都不做,像我多好,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愛你,這是我一直想說也試着讓它變得容易被說出口的話。”

“你……”

“很不習慣吧,一個男人當著你的面說愛你。”

“嗯。”真的很不習慣。她點頭。

“我也不習慣啊,我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說我愛你,但總要適應的,否則對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你的心意,你認為呢?”

她認為……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想,但是只要一想到如果他真的傷重不治而她來不及告訴他她愛他--後悔,她真的會很後悔。

雙手覆上他在自己胸前交疊的手,看着大海,她緩緩開口:“我愛你。”

“司棋?”沒意料她會再說,他聽得有點醺醺然,有些飄飄然。

“如你所說,我不想像連續劇里演的一樣,到最後抱着你的屍體哭喊自己的心意,而後悔沒有及早告訴你。”

屍體?“你就不能找更好的比喻嗎?”一定要用屍體才行?

“我不像你那會說話。”

“但是初見面的那一晚,你對我身體的讚美卻很流利。”

“那……那是……”

“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能拉開話題是再好也不過,更何況是他主動這麼做,暗地裏,她舒了口氣趕忙回應。

“如果那天晚上你找的人不是我,你還會去邀請他嗎?”

“會。”她點頭。

“你的答案真傷我的心。”緊緊摟住她,雖然語氣上有點輕快,但那只是為了掩飾心裏真正受到的傷害,原來他在她心裏還沒有到重要不可動搖的地位。

“如果我沒有先認識你,我會。”停了好久,她說出另一半答案,將他從死氣沉沉的沮喪中拉回。“如果沒有先認識你,我就不知道自己會遇上像你這樣的人,也就不會像這樣對一個男人掛心,甚至動不動就表現軟弱的一面,要求身邊一定要有個肩膀可以依靠,如果不認識你,我還是那個韶司棋。”

“我寧可你認識我。”

“嗯。”她轉身面對他,就着車燈梭巡他光影交錯的臉,好久才開口:“我也寧可認識你,讓我知道原來我還有感情,我並不壞。”

“你本來就不壞。”壓下唇吻她,他笑着道:“你是我見過最溫柔的女人。”

全心全意為妹妹活,固執地墜守那份不該執着的倫理道德,擔負著不該由她承受的龐大債務;她從沒想過自己,只想着怎麼為身旁的人而活,就算是活得狼狽、活得辛苦也不改變。

“胡說。”

“隨你怎麼想嘍。”他笑了笑,視線突然越過她上方,指着那方天際,張大嘴興奮地喊:“流星!”

“真的?在哪裏?”她轉身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海天相連的黑絨布上只有一彎弦月和點點繁星。

再回頭,一枚鑲嵌亮鑽的戒指代替繁星,吸納她所有的焦距。

一枚戒指的意義是--她抬頭,焦距重新有他的身影。“你……你在拍廣告?”學那個可笑的廣告?

“不願意嗎?”

“我……你選擇我?”

“嗯。”他拿出戒指,將盒子放進口袋。“我選擇你。”

“只要我?”

吻進她微張的小嘴,他再點頭。“只要你,就只要你一個。”

“不後悔?”

“不後悔。”話尾落下的同時,一隻戒指已套入她指間,閃動銀白與七彩混合不斷折射的光芒。

存心讓她流淚嗎?之前已經嚇過她一次,現在又嚇她。

“為……”任他指腹輕拭自己難以控制的淚,她哽咽道:“為什麼是今天?”

“司琴說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

“你的答案呢?”到現在他還沒有聽見那三個字。

答案?“什麼答案?”

“我剛才問你願意嗎?你還沒回答我。”

“呃?是、是嗎?”她還沒有回答嗎?

“準備好要回答我了嗎?”

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睡覺,三分之一在工作,只有另外的三分之一是為自己而活。而其中,又有四分之一的時間花在後悔上,所以,你算算,一個人真正為自己而活而不後悔的時間有多少?

海浪拍打沙岸的聲音蕩漾在腦海里,牽動記憶中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

不要做自己後悔的事,也不要因為怕後悔而什麼事都不做,像我多好,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深吸口氣,閉了閉眼,她終於啟口:“我願意。”

端木賜迅速摟她入懷,激動得無法成言,儘管他口才流利毒辣,在人生大事得到最圓滿的答案時也不禁鈍口無話,只能任那份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狂喜在胸中翻騰起伏,他享受着這份甜蜜到幾乎漲痛他胸口的感覺。

司祺抬起雙臂圈在他腰上,閉了眼感受和他相同的幸福感。再睜開眼,天幕一道銀白光芒瞬間劃過眼前,像惡作劇的頑童在被大人發現后迅速逃逸無蹤一般。

啊……真的有流星!她笑,可惜他看不到。

何妨許個願?

願此生此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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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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