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雲飄飄，艷陽高照。
郝詩齋小嘴兒張得大大的，眼睛也張得大大的，最後終於忍不住捏捏自己的臉；但疼痛的感覺很快就告訴她，眼前的這一切都不是夢。
原因無他，只因今天公司同事對她的態度，都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詩齋啊！來來來，這是我老家送來的上等烏龍，我泡一杯給你喝好不好？”同事甲笑臉盈盈，親熱的挨了上來。
“乀～～早上喝什麼烏龍茶！我這兒有頂級的藍山咖啡，我來幫你泡一杯！”同事甲被同事乙用力推開，接着一個咖啡袋在她的面前晃來晃去。
“不不不，早餐很重要，喝什麼都不是重點！”同事丙奮力擠到最前面，拿出一袋香氣四溢的麥當勞紙袋，“小詩啊！我今天替你買了麥當勞營養早餐喔！你這麼瘦，要多吃一點。”
“不不不！我這裏有永和來來的豆漿，吃我的！”
“不，我這個才好！”
一時間，辦公室里的人鬧成一團，每個人一政平日的晚娘面孔，死命的討好她。
眼見辦公室里越來越亂，滿臉驚愕的郝詩齋一步步後退，轉身逃進好友袁滿意的辦公室。
“你來啦！”
似乎早就知道她會來，袁滿意連頭都沒抬起。
“是啊！他、他們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回想起剛才的陣仗，她仍心有餘悸。
“還不是因為你替咱們賺進了龐氏集團的合約？”袁滿意總算把視線從電腦上移開，“那些人啊，平日把你當狗，現在可把你當寶了，誰都知道你替公司立下了大功，自然想快點跟你打好關係，搞不好以後還有一點好處可以分。”
“我……立了大功？”郝詩齋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是啊！你不曉得朱天財有多高興嗎？原本以為搞砸的談判，居然在一夜之間失而復得！”
“這……真的嗎？”
“你怎麼到現在還在狀況外啊？是你立的功，不是我耶！你可知道今天早上龐氏集團已開始跟我們接洽合作事宜，討論要如何聯手打造新商圈，由此而生的商機無限，簡直就像挖到金礦一樣。”
袁滿意裝出快昏倒的模樣，繼續說出今天早上主管會議的內幕，“不但如此，龐氏集團還要求你成為合作案中的一員，這下你在公司的地位大大提高，再也不用一天到晚看朱天財的臉色了！”
“我？”天、天……天啊！
“你真的辦到了！我真的很替你高興！”袁滿意緊緊抱着她，摸着她手上的翠玉環，“你下是一直都想要給那些人一點顏色瞧瞧嗎？現在你真的辦到了！一定是你媽媽的翠玉環帶來的好運！”
郝詩齋笑得有些僵硬，“哈、哈……是啊！”
“不過，你究竟是怎麼跟那個龐氏總裁談判、道歉的啊？”袁滿意充滿好奇，“他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主意？”
袁滿意的問題一出口，郝詩齋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三條斜線。
她、她該怎麼說啊？
難道要跟大家說，是因為她跟龐千燁不小心上了床，又一起用了餐，然後不小心在摩天輪上……
不行！
就算老實說，也一定沒有人會相信！
“我的公文還沒弄好，我先去影印！”郝詩齋想用“影”遁法逃避這個話題，“我想趁龐總裁還沒來之前，把昨天那份公文弄完……”
“那個不急啦！等等跟龐千燁會面商談比較重要。”袁滿意眯起眼睛，“快說，你究竟是用什麼方法讓龐千燁消氣，答應跟我們合作的？”
“就……很一般啊！”她清了清喉嚨，避重就輕的說。
“是嗎？”袁滿意把郝詩齋拉到一旁，眼角瞄了瞄外頭正猛跟助理作沙盤推演的朱天財，然後小聲的說：“聽說那隻粉紅豬可是拉了好多關係，才跟龐千燁搭上線的。比我們好的公司還有很多，龐氏集團不一定要找我們合作……你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打動他？”
她就知道，這樣是沒辦法打發好奇心旺盛的滿意的。
“我是用我的誠實跟誠懇打動他的。”哎呀，要掰，就掰得狗血一點。
“真的嗎？”
“真的，你想想看，狗急都會跳牆，我可是快要被開除耶！當然是卯足全力去做啰！”
她沒說謊喔！她真的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去的。
只是不曉得最後會演變成他請她吃飯，還帶她坐摩天輪，最後她還在他的車上睡了一晚……
“真的嗎？”袁滿意還是有點不太相信。郝詩齋平常看到朱天財，就已經夠唯唯諾諾的了，怎麼可能一個晚上就把大名鼎鼎的龐氏集團總裁給說服了？
回想起那些太過羅曼蒂克的情節，郝詩齋不由自主的臉紅起來。“真的真的，我口渴，先去泡茶。”她連忙站起來，走向茶水間。
唉！不行不行！要是被滿意發現了，她一定會很緊張的東問西問。
其實龐千燁一點都不像滿意說的，什麼女性殺手、感情的復仇者，他對她真的很好，不但大方接受她的道歉，甚至還答應要跟大業合作，又請她吃大餐跟坐摩天輪……
偏偏她就是笨，不是忙着道歉，就是忙着吃飯，還喝醉酒在人家的車上呼呼大睡，一直找不到機會問他，“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是不是因為他們發生了關係，所以他才對她這麼好……
“你該不會……”
郝詩齋才剛撕開茶包、壓下熱水器開關，袁滿意已陰魂不散的跟到茶水間，繼續追問。
“該……該不會什麼？”郝詩齋顯得有些心虛。
“該不會跟他上床，換取兩家合作機會吧！”
“啊！”郝詩齋手滑了一下，熱水瞬時澆在她的手上。
袁滿意看了嚇了一大跳，“詩齋！你沒事吧？有沒有怎麼樣？”
“沒……沒事。”郝詩齋強忍住痛，連忙轉開另外一邊的水龍頭沖涼。“只是燙了一下。”
見她沒有什麼異樣，袁滿意這才放下心，“我跟你說，你最好別太接近那個龐千燁。對我們這種平民來說，他太遙不可及了，而且他現在可正在跟立法委員的女兒談戀愛，大家都很看好他們呢！”
“什麼？”郝詩齋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居然會從袁滿意的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他跟立委的女兒在交往？”
“是啊！就是那個成思玉，你知道她吧！”袁滿意小聲的說道：“就是那個之前很多綜藝節目都會邀請她，在電視上大談名牌的成思玉啊！媒體都說她系出名門，身材跟臉蛋不輸給模特兒。他們是最近才開始交往的，大概才一個禮拜吧！就被狗仔隊爆出來了，你不知道嗎？”
“我……工作太忙了……回去又要加班，沒空看……啊！”
郝詩齋原本還想要裝作不在意，然而緊握的雙手卻已經顯露出她心中真正的情緒，指甲不小心嵌入了脹起的水泡，赤裸的疼痛像火燒般朝她襲來。
聽到她的慘呼聲，袁滿意立刻抓過她的手，“啊～～你的手怎麼變成這樣？”接着斥責道：“還跟我說沒事！這麼大的水泡都破了……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不用……還好啦！”郝詩齋連忙將手抽回來，勉強笑了一下，“我還好，而且等一下我們不是還要去龐氏集團嗎？這可是我大展身手的機會，我不能缺席！”
“可是……”
“詩齋，快點過來！交通車在等我們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朱天財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適時的為她解圍。
“嘿嘿……我先去搭車啰！下次再說……乀～～等等我啦！”說完，郝詩齋幾乎可說是落荒而逃。
她為什麼會難過？是因為那一夜沒有記憶的親密？還是那場醉人的摩天輪之旅？
即使她全盤招了，會有人相信她嗎？她只不過是個秘書，一個沒背景、沒家產的平凡女人，比起成思玉，她算哪根蔥？
但是，為什麼她的心仍會因為聽到他有女友，而慢慢泛起一股又酸又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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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氏集團的氣派大樓果真跟一般公司不一樣，不但設計高雅，硬體、軟體設備一應俱全，而且採用的全部都是最新科技。
如果是平常的郝詩齋，老早就興奮得到處觀摩；可惜現在的她，心思全放在龐千燁的身上……
“乀……詩齋，這份資料你先拿到二十一樓開會的地方。”朱天財突然指派了一項工作給她。
“哦！好。”
郝詩齋連忙接過文件，走向電梯，一面告誡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現在是上班時間呢！怎麼可以被私人情緒影響呢？更何況她跟他根本是平行的兩條線……
“叮咚！”
就在她努力想說服自己的時候，電梯門打開了，郝詩齋正想要進去，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她怎麼會在這兒？
電梯裏，龐千燁一臉意外的看着郝詩齋，隨即臉上揚起一抹溫和的微笑，低聲跟她打招呼。
“又見面了。”
陽光透過電梯玻璃照射着她跟他，略嫌刺眼的亮度讓郝詩齋不禁眯起了眼睛，發覺眼前沭浴在金色陽光中的高大身影，依舊能輕易的讓她心跳加快。
這是巧合嗎？
郝詩齋呼吸急促，緊張得甚至忘了跟他打招呼，逕自走進電梯，感覺心臟快要從嘴裏跳出來。
她該跟他說些話的，畢竟他對她很不錯，她應該……
雖然她心中最想問的，是關於他跟成思玉……
她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龐千燁用眼角餘光瞄着身旁的小女人，心裏的疑問一個一個冒出；然而下一秒，他卻也驚覺到，自己竟開始“在乎”起她的情緒。
“你——”
“我——”
兩個人同時轉向對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然而電梯卻在這個時候再度叮咚開啟。
“燁～～”
一個嬌滴滴的女聲響起，隨即一名全身上下都是香奈兒精品的女子，一手拿着盤裝蛋糕，熱情的給了龐千燁一個擁抱。
“思玉，你怎麼來了？”龐千燁有些吃驚，輕輕的推開她。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希望在身旁的小女人面前，表現出跟成思玉“交情匪淺”的表相。
“想你咩！所以來了。”成思玉拿起盤子上的叉子，上面叉着一口大小的蛋糕，“我今天帶來白木屋的奶油蛋糕喔！你吃吃看，很好吃的。”
龐千燁不得已，只好張口吃了。“嗯，很好吃。”
這就是他的女朋友？
看到成思玉跟龐千燁表現得這麼甜蜜，郝詩齋的胸口不由自主的發酸。
她拿什麼跟人家比呢？人家長得那麼漂亮，又家財萬貫，硬要跟人家比，只會越顯得自己窮酸罷了！
“這位小姐，你可不可以幫我把這個盤子拿去丟掉？”
就在郝詩齋難過時，成思玉叫住了她，將空紙盤遞給她。
“思玉，她不是……”
“我知道她不是你的秘書，不過應該也是龐氏集團的人吧？替未來的總裁夫人丟一下垃圾有什麼關係？”成思玉很快的打斷龐千燁的話，還順手拿出一張五百元紙鈔，塞到郝詩齋的手裏，“這給你當小費。怎麼樣？我很大方吧？”
“思玉，你……”
龐千燁正想要說郝詩齋並不是龐氏員工，沒有理由替她做這種事，成思玉卻又比他快了一步，一面拉他出電梯，一面微笑的說：“對了，請你幫我們送兩杯咖啡上來。謝謝！”
電梯瞬間關了起來，不只將他們阻隔開來，也再度讓郝詩齋體會到她和龐千燁之間身分、地位的懸殊。
她還在抱什麼期望呢？事實擺在眼前，她根本……是只只配幫成思玉端盤子的醜小鴨，怎麼配得上王子？
“叮咚～～”
電梯再度開啟，袁滿意站在門口，“哎呀！詩齋，你的手怎麼了？”她吃驚的看着她，“你的手……”
聽到好友的驚呼聲，郝詩齋這才赫然發現，再度被指甲深深扎入的傷口已流出血來，染上了文件跟盤子。
“快！我帶你去看醫生！”袁滿意比她更緊張，抓着她直往外沖。“你不要告訴我是你剛剛跑去買蛋糕吃的時候，用叉子弄破水泡的喔！這麼大的水泡，虧你忍得住！”
“但是等一下就要開會了……”
“有什麼關係？你真以為朱天財會在乎一個小小秘書蹺班嗎？你的手比較要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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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赤炎炎，有人真討厭。
有人已經離開，卻有人還在龐氏集團大樓內，努力的殘害着龐千燁的耳朵。
“這不是翠玉環！這不是翠玉環！”成思玉的嬌嗔幾乎能教所有的男人支撐不住。
看着眼前數十隻紅色、白色的玉環，成思玉猛搖着頭，拿撒嬌當魅力，一頭長發隨着做作誇張的動作搖擺，散發一陣又一陣濃郁的名牌香水味，倒在龐千燁懷裏的惹火身軀無懈可擊。
“人家要的是翠玉環耶！你怎麼買給我這些顏色的？”
成思玉依偎在龐千燁的懷抱里，說是撒嬌，卻難掩一種強硬的命令語氣，讓他不禁有些反感。
郝詩齋的身上就沒有這種刺鼻的香水味道，而像是一抹清爽的微風，令人感到自在舒服……
“哈啾！”
龐千燁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成思五連忙抽出皮包里的手帕遮住口鼻，“哎呀！你感冒了啊？可別傳染給我，下禮拜我可是要在生日舞會上唱歌的呢！”
“對不起。”
龐千燁抽出面紙擦了一下。也許是因為那天晚上陪着郝詩齋在車上睡了一晚，冷氣開太強的關係，所以才感冒了……
咦？他怎麼又想到了郝詩齋？
他現在可是跟立委的女兒在一起啊！為什麼會想起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人？而且還該死的一直想着剛剛她捧着盤子時的委屈表情……
“燁？”懷中的成思玉抬頭看了他一眼，出聲打破他的沉思。
“抱歉，我去的時候，店員說那隻翠玉環已經賣掉了。”
龐千燁臉上的笑容沒變，但是他的心裏卻已為自己的反常而感到震驚。
他居然為了一個小公司的秘書，忘記了成思玉的存在？他這是怎麼了？
“為了要補償你，所以我把那間店裏有價值的玉環全部買回來。不過少了個翠玉環，有什麼關係呢？”他捺着性子安撫着懷中的女人，同時逼自己冷靜下來。
“不行啦！這是面子問題。”成思玉立刻嘟嘴抗議，小拳頭做作的輕敲着他的胸口，“那個老闆死都不肯賣給我，真的很過分耶！我可是社交界有頭有臉的名媛，電視訪問我，時尚派對邀請我，他卻說什麼也不肯賣我，分明是不給我面子咩！”
“他不賣給你的理由是什麼？”他反問她，順勢抓住她的拳頭。
老天爺，比起眼前這個全身名牌的成思玉，他更想念那個小女人。
“他說像我們這種千金小姐，根本不希罕翠玉環，新鮮感過了就丟在一邊；他的東西只賣給會珍惜的人。你看，這是什麼爛理由？不過就是這種死腦袋，才會死得快，最後只能倒閉大拍賣。”
“是嗎？”
雖然他心裏也頗為同意那老闆說的話，也覺得那隻翠玉環比較適合戴在郝詩齋的手上；但為了讓龐氏集團以後的路走得順，他必須維持良好的政商關係，不能拒絕這個女人。
“對了，下禮拜我的生日舞會，爹地說要你陪我一起參加，他要介紹幾位黨內大老跟長宮給你認識。”成思玉再度偎進他的懷裏，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爹地還說他很滿意你耶！我們什麼時候要訂婚？他說最好在立委選舉后……”
“我想我們還可以再彼此熟悉一段時間。”他再度不着痕迹的避開這個話題。
成思玉並不是第一個交往一個禮拜，就想要跟他訂下終生的女人，只是黃玲玲的前車之監，一直讓他裹足不前。
“鈴～～”
突然響起的電話聲恰好解決了這個尷尬的場面，他輕輕推開她，“我要工作了，今天晚上再打電話給你，好嗎？”
“好吧！”成思玉點點頭，明白這個男人並不是這麼容易操控的。
“對了，跟你爸爸說一下，今年年底以前，我會代表龐氏集團捐贈兩百萬的選舉經費給他，此外若還有任何需要，我旗下的公司都可以配合。”
“好啦、好啦～～”
送走成思玉之後，他立刻接起電話，“喂？”
“總裁，是我。”李勝男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大業公司的企畫小組已經到第三會議室了，您什麼時候要見他們？”
“郝詩齋在裏面嗎？”
李勝男愣了一愣，連忙回答，“名單上有的。”
“很好。”等等開完會，他一定要去跟那個小女人道歉。“我等一下就下去。還有，派人去調查郝詩齋跟成思玉。”
“總裁，您……”在龐千燁身邊這麼多年了，李勝男自然知道龐千燁自從那次情傷后，都會要求他暗中調查剛交往不久的女友的私生活，確定合格了，才有可能繼續交往，“調查成思玉的原因我明白，但是為何要調查郝詩齋？”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話了？”龐千焊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嚴厲。
“不，屬下不敢！”
龐千燁掛上電話，躺在自己那張牛皮辦公椅上，一種矛盾複雜的情緒纏得他心煩。
他在做什麼？李勝男問得好。他幹嘛去查郝詩齋？
成思玉是他交往過身價最高、最可以為公司帶來豐富利潤的女人，成立委需要他的政治獻金，他的開發計畫需要成立委暗中幫忙推動，兩方魚幫水、水幫魚，可以說是一樁十分完美的商場交易。只是——
只是為什麼他卻更懷念在摩天輪上的自由自在呢？
“哈啾！”
龐千燁又猛然打了一個噴嚏，頭暈的感覺讓他無法再思考這件事情；他只知道，郝詩齋身上的清爽和天真，確實已讓他原本死灰一片的心田，再度興起了一種生命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