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任允桀非常篤定,他的小妻子一定會來公寓找他。
為了給管依彤一個驚喜,他還特意提早下班,在公寓裏準備醇酒、鮮花、燭光的浪漫晚餐,滿意的看着他親手佈置的一切,萬事就緒,就等女主人登場了。
「七點,她也差不多快到了,從下午掙扎到現在,夠了。」他知道她必然經過一段掙扎,才會「死心」放棄對立乖乖到他身邊來。
只是--
時間一分、一小時的過去,管依彤仍然沒有出現,愈來愈心急的任允桀煩亂地脫下特意換上的禮服,還有領帶,不在乎將它們隨意亂丟。
難道他錯了?他錯看了管依彤眼裏的軟化?
「我需要一些酒。」他現在非常需要酒精鎮定思緒,以及心浮氣躁的心情。
隨着時間的流逝,任允桀早癱在椅上,腳邊的酒瓶也愈來愈多。
十二點多了,就在任允桀快放棄希望時--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
任允桀的眼睛亮了起來,急切的坐起身,滿懷期待地看着門口。
她終於來了!這個小磨人精,非得吊足他的胃口不可?
等任允桀看清走進門來的人是誰時,期盼與驚喜卻在瞬間轉為失望與冷然。
「誰叫你進來的?」任允桀瞪着突然出現的孫若妍。
「你門沒鎖。」孫若妍遲疑的舉起腳步朝他走去。
「你該知道我的規矩,出去!」
在成為任允桀的女人之前,一定會收到他送的一間房子,做為兩人約會以及他休憩的地方。一旦分手,房子就成為女方的所有物,他再也不會要。
在任允桀還沒來台灣之前,他的別墅雖多,但當成家的地方只有紐約的一處公寓。任允桀的公寓對他身邊的女人而言就像是聖地一樣,她們都知道這個地方,卻從未有幸被邀入內過。
這是任允桀的規矩。
「我知道。」
孫若妍打量着任允桀七個月前才買的「家」,愈看愈不是滋味、愈看愈生氣,想也知道他是為誰買的。
「知道你還敢進來?」
「別這樣嘛!人家好不容易來了,你沒個茶水招待就很說不過去了,還要叫人家走,未免太不通情理了。」孫若妍委屈地觀察着任允桀。
滿身的酒味、凌亂的頭髮、開到腰部的皺襯衫,讓任允桀有種異於平常時一板一眼的頹廢性感。
孫若妍厚着臉皮半跪在任允桀腳下,頭倚在他肩上,雙手挑逗的輕撫他半裸的胸瞠,喝醉的他就像被施打了麻醉劑的猛獸,看似危險其實是無害的,也因為如此,她才敢放膽為所欲為。就不信任允桀在她的挑逗下不會「酒後亂性」。
「走開!」任允桀老實不客氣的推開她的手。
「別這樣,你現在正需要人陪,求你別趕我走。」
「我說過了,出去!」
「你醉了。」孫若妍不為所動,臉上還漾着得意的笑。
「我沒醉,出去。」沉在椅子上的任允桀遲遲不肯起身。
「允桀,讓我來安慰你。」孫若妍還不死心,這次更是大膽地將手直接探進他的襯衫里,唇印在他光裸的胸瞠上。
***
管依彤笑容滿面的從電梯裏走出來,滿腦子只想着任允桀看到她時不知道有多驚訝,她該用甚麽方法給他一個驚喜?
走到公寓門前時,管依彤卻發現門竟微微半開着。
「怎麽這麽不小心,門竟然沒關?」她邊說邊搖頭,看任允桀處理公事一絲不苟的樣子,沒想到生活上的瑣事卻也是大而化之的。
握着門把正想打開門的管依彤,卻因為聽到一男一女的說話聲而停止了動作。
裏面有人?而且是女人?
透過微張的門縫,她清楚的看到跪在地上的孫若妍半側着臉倚在任允桀的肩頭,手不安分的在他光裸的胸前愛撫着,到後來連唇也貼上去了。
管依彤被這景象給震住了!
任允桀要她到公寓,就是要讓她親眼看看他和別的女人調情?
她根本沒有勇氣進去質問任允桀,心碎的只想逃開這殘忍的一幕。
還沒走到電梯口,早已淚流滿面。
如果管依彤有耐心再看下去,或是直接衝進去質問,她就能看到任允桀不容情的推開孫若妍的場景。
***
「為甚麽?你為甚麽要這麽對我?」孫若妍的哀嚎真的會讓聽到的人嚇得「肝腸寸斷」。
任允桀看着匍匐在他腳下「乾嚎」的孫若妍,心裏竟沒來由的湧起一股嫌惡。
以前他喜歡女人放棄自尊,對他匍匐討好的那種優越,現在他早已失去這樣的興趣;全天下他只要一個女人,他再也不要她們,他只要管依彤。
「我從沒給你任何承諾,別自以為是了,再死纏着我,可別怪我不客氣!」
「別這樣,你現在正需要人安慰,就讓我來安慰你!」
孫若妍知道年近三十的自己年華已不再,再加上狼籍的惡名,白送給富商當小老婆人家都不敢要,為了保證下半輩子的奢華生活,只好硬黏着任允桀這個大金礦不放。
「你不走是不是?沒關係,我走!」
「不要!」半跪在地的孫若妍硬是抓着任允桀的腳不放。
「我從不打女人的,你可別讓我破例!」任允桀狠狠踢開死纏着他的手。
「我絕不會放棄你的,不管要用多卑鄙的手段,我一定要得到你!」孫若妍說出自己的決心後,卻因任允桀一記懾人怒瞪嚇得奪門而逃。
任允桀瞪着已經關上的門。
這麽晚了,管依彤大慨不會出現了。
「該死的!」任允桀抓起酒瓶擲向緊閉的門。
***
任允桀藉着酒精麻醉自己的同時,管依彤正瘋狂的開着車在台北市飛奔。
淚更是遏抑不住的在臉上奔流。
直到一輛警車追上了她,她才將車停下來。
「小姐,你想自殺是不是?下車,駕照!」上前的警察一開口便是一頓訓。
管依彤下車後,兩個警察卻被她臉上漫流的淚痕給駭住了。「小姐,你?」
「沒事。」她隨意抹去臉上的淚。「這是我的駕照。」
「你知道你的速度是多少嗎?」絕美的容貌上卻有着無盡的凄楚,讓一向公式處理的警察也心疼軟化了。
「我知道,要開罰單請開吧,我還要回家。」
「你要開車回家?」兩個警察全叫了出來。以她這種不要命的自殺開車法,下一次她停車的時候肯定就是出事的時候。「這樣吧!我們送你回去。」
兩個警察取得共識後,也不徵求管依彤同意,其中一人自動自發的坐上管依彤的車,將她安置在駕駛座旁要她帶路,另一個開警車,一前一後的護送她回家。
「發生甚麽事了?」萍嫂一開門就被兩個警察給嚇着了。
「萍嫂。」管依彤看到萍嫂,忍不住一把抱住她,人前強忍的淚水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怎麽了?」萍嫂心疼的拍着管依彤的背。
「這位小姐開車在路上狂飆,我們擔心她會出事,所以送她回來。」
送走了兩位警察後,萍嫂問管依彤:「到底發生甚麽事了?小姐,你不是去找姑爺了嗎?為甚麽哭着回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管依彤哭得這麽傷心難過。
「我看到允桀和孫若妍在一起。」管依彤抽抽噎噎地說。
「甚麽?」
「我看到允桀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他是真的不要我了!」管依彤絕望的大吼。
在她發覺自己漸漸少不了任允桀、開始依賴他、甚至打算放棄無聊的自尊交付真心的同時,卻發現對方的離棄與背叛。天下還有比這更殘酷的事嗎?
***
管依彤還沒從自己紊亂的情緒恢復過來,就得面對咄咄逼人的四位長輩。
「依彤,你昨天是怎麽回事?坐在一旁一聲不吭的!」余大智還沒坐下就發飆了。
「好了,別再罵她了,我相信依彤也不是故意的。」呂明山扮的是白臉。
「你們在指責我的同時,是不是應該反省一下自己?你們看到允桀時就像耗子見到貓一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還好意思罵我!」對這些長輩,管依彤突然有說不出的嫌惡。
「好了,別吵了,還沒達到目的,自家人就起內訌,這像甚麽話!」李中昇破口大罵,才將紊亂的場面鎮住。「我和任允桀約好了今天下午再去見他,這可是我們的最後機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知道嗎?」
除了管依彤以外,所有人全面色凝重的直點頭,成敗在此一舉,只要成功了,他們下半輩子何只不愁吃穿,但是,萬一失敗--天啊,沒人有勇氣想像後果。
「你們要去找允桀,可以,別把我算在內。」
「甚麽?」所有人全對着她大叫。
管依彤是他們手上的王牌,上次的實驗證明,有她在場並不會逼使任允桀退讓半分--他們的如意算盤可說是落了空;但要是沒有她,他們的勝算絕對等於零。
「依彤,這件事關繫着你的權益,你不出面會顯得我們的立場名不正言不順的。」
「沒關係,這事有你們就可以了。」
對於奪回公司的產權,她已經不在乎了。
「不行,我以長輩的身份命令你,一定要去。」李中昇沉着臉命令。
「好吧。」管依彤嘆了口氣,有些事的確該當面說清楚。
不過,經過昨天晚上,管依彤真不知該用何種武裝來面對任允桀。
***
依照約定時間抵達的一行人,進去辦公室後才發現,任允桀早等着他們了。
「坐。」坐在大辦公桌後的任允桀是冷峻且威嚴的,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管依彤鼓起勇氣看向冷着臉的任允桀,在他的眼裏她再也看不到一絲憐惜與溫柔,那如寒冰的冷讓她不自禁的一陣瑟縮與心痛。
「依彤,你有甚麽話要說嗎?」不看任何人,只面向管依彤的任允桀故作不在意的問,輕柔的口氣卻泄露了他的關心。
「沒有。」管依彤搖頭。
任允桀深深看了她一眼後,再轉向等着開牌的四個人。「我再將你們的目的重述一遍,以確認我沒弄錯或是遺漏的地方。」
「是,是。」以李中昇為首的四個人很有默契的搓手、哈腰,臉上全是巴結的笑。
「你們要我將『管氏』的產權全部交出來是不是?」
「呃,應該還有其它的吧?」李中昇沒料到任允桀會這麽說。
「甚麽其它的?」任允桀故作不解:「你們不就是要替依彤討回公道嗎?」
「這,不,任先生,你難道忘了,還有以前說的那些?」
「以前的甚麽?」管依彤問。
「這四個人在替你討回公司以前,就先找我談判過了,而且不只一次。」
「談甚麽?」管依彤不解的眸光轉向李中昇。
「這--」李中昇擔心的瞄了她一眼,這件事可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就糟了。
任允桀年紀雖輕,手段卻極高,乾脆將計就計的設計他們,讓他們用自己的手在管依彤面前拆穿西洋鏡。
「我答應將公司還給依彤。」
「甚麽?」任允桀這出人意表的話,震得以李中昇為首的四人大叫。
他的政策轉得太快,快得讓他們來不及有任何應變。
「為甚麽?」管依彤不解地問。這不是他費盡苦心才弄到手的嗎?為甚麽又輕易拱手送還給她?
「時候到了。」任允桀說。「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反正管氏集團的弊端他也清算得差不多了,有他監督,諒這四個小人也不敢在背後弄鬼。
「不,我不要公司!我真正要的是--」管依彤搖頭。
她真正在乎的是任允桀,她只想利用奪回公司產權這件事,再次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已!公司是生是死、經營是盈是虧干她甚麽事。
她最想要的是他全心的對待,以及--他的愛。
她當初怎會以為只要奪回公司,他就會乖乖的陪着她,再也不用擔心他會離她而去?唉!真是天真得可笑,可笑得讓她想哭。
「你真正想要的是甚麽?」
「我--」管依彤欲言又止的。在知道任允桀心已投向別處的情形下,她是再也不肯將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告訴他了。
「任先生,我們不要公司,只要你答應各給我們任煌集團百分之三的股分,我們保證不只會乖乖住口,還會利用我們良好的政商關係幫你打下台灣的市場。」李中昇急急表態,再不把握機會就來不及了。
這下,狐狸尾巴全露出來了。
管依彤驚愕的看着李中昇一張一合的嘴,這才驚覺他幫她的真正目的。
「良好的政商關係?過街老鼠的你們有甚麽政商關係可言?」任允桀冷笑。
他想起當初這四人知道他真正身份時的表情,不信、驚訝、錯愕、後悔,到最後全被貪婪與算計所取代。
任允桀平整的西裝下是難掩的怒氣,他氣李中昇等人的不知好歹,更恨自己讓他們有機可趁,他本是縱橫商場無所忌憚的強人,曾幾何時卻突然出現他人可以攻訐的缺點。
管依彤,他唯一的致命傷。
「依彤,你要去哪裏?」李中昇看着不發一語站了起來的管依彤,他怕死了在這節骨眼上失去她,他最有力的靠山和保命符。
「我要回家。」
「我們現在正在開會,你這一走--」李中昇驚恐的回望滿臉陰霾的任允桀。
他絕不會輕饒他們的。
「沒關係,公司全權交給允桀就行了,也不需要再過戶到我的名下。」她來就是為了要說這件事。
「這怎麽可以--」李中昇的心裏只有「完了,完了」這兩個字,大勢已去,接下來該擔心的是任允桀的報復。
狐狸想要和獵豹斗,該擔心還沒獲勝之前,是否會先成為獵豹的腹中物。
「你們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吧,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管依彤握住門把的手竟忍不住微微顫抖。
只要她一走出這間總裁辦公室的門,就表示她已一無所有,吸引任允桀的唯一、要素已經消失,她再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就算任允桀想和她離婚她也認了。
***
處理完公事急忙趕回家的任允桀,回房卻看不到管依彤。
「小姐呢?」任允桀暴怒的質問戰戰兢兢跟在後面的萍嫂。
難道還沒回來?難道她--和段軒昂在一起?
任允桀為竄進腦海里的折磨而g緊了拳頭,臉上原有的溫柔已被憤怒取代。
「小姐在客房裏。」在任允桀的瞪視下,萍嫂趕緊報上答案。
任允桀聽到這話後鬆了口氣,卻又被突然湧上的煩躁佔去了所有的情緒。
「她在客房裏干甚麽?」
「睡覺。」
「甚麽?」她竟敢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甚麽時候的事?」
「呃,自從姑爺上次離家後,小姐就搬到客房去了。」
家裏這麽多間客房,任允桀根本不知這是哪一間,停下腳步問:「哪一間?」
「就是小姐原來的卧房。」
「很好,你去休息吧!萍嫂。」
任允桀支開萍嫂後,老實不客氣的踢開房門,管依彤果然在裏面,躺在床上的她被他故意製造出來的噪音給驚醒了。
「呀!你干甚麽?」任允桀俯身抱起她時,她不禁驚叫出聲。
透過身上的薄睡衣,她更可以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怒氣。
任允桀緊抿着薄唇,一句話也不說,抱着管依彤逕往他們的卧室走;到了房間後更是毫不憐惜的將她往大床上丟去。
「我說過,我睡覺的地方就是你睡覺的地方,我的懷裏才是你最終的依靠,為甚麽我們的房間不睡,偏跑到別的房間?」
「你根本沒在家過夜,哪來的懷抱讓我睡覺?」管依彤說得像個受盡委屈無處訴的小媳婦。
「好吧,算你說的有理。」他的臉色和緩了些。
「本來就是。」
「從今天起,我會每天回家過夜。」任允桀宣佈,絕不讓她有任何藉口逃開他。
管依彤聽到這話卻呆住了!她是該笑還是該哭?笑任允桀還肯回到她身邊,還是哭他抱着她時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你不高興我回來是不是?」
任允桀眼看着半裸在床上的管依彤,身體卻沒來由的昇起一股燥熱。
「呀!你干甚麽?」這叫聲是在任允桀粗魯的褪去管依彤身上的衣服時發出來的。
「干甚麽?做老公的想和老婆親熱,還得經過批准嗎?」任允桀如火的吻也隨着他的宣告熨上她的身體。
「不要!」管依彤拚命扭動身體想逃離他在她身上引燃的火焰。
「為甚麽不?難道,你有了別的懷抱,再也不願接受我了?」任允桀為心裏的想像瞟起了眼。「別忘了,這是你當任太太的義務。」
甚麽時候這種事變成「義務」了?
管依彤的心好痛,卻無力為自己抗辯甚麽。
隨着任允桀益發加深的吻,她的身體也起了無法自制的反應,控制不住的情慾激涌而來,她卻只能任自己無力沉陷。
***
任允桀侵佔公司、和她結婚的真正目的,就像是重重迷霧,讓管依彤身陷其中而看不清楚真相,逼得一向隨性過日子的她開始去想一些事。
例如管明威曾說過任允桀是他的得力助手--既是得力助手,為甚麽她以前從未見過他?這實在說不通啊!還有,聽李中昇昨天說的那些話,他並不是真心想幫她奪回公司,根本是利用她和任允桀交換某些利益。
任煌集團又是何方神聖?
想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人求證,而,能幫她的就只有段軒昂了。
管依彤毫不遲疑的拿起電話。「段大哥,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依彤,是你?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
「甚麽事?」
「電話里說不方便,我們約個時間好了,還有,我會帶個人讓你認識。」
「誰啊?」
「等你見了面後就知道了。」
閑聊了一陣後,管依彤才收線,轉身後卻看到一臉陰霾的任允桀。
他站在她身後多久了?
「你偷偷摸摸打電話給誰?」
「我,呃--」
任允桀推開她,拿起話筒按下重撥鍵,眼睛卻是一刻也不放鬆的緊緊盯着她。
管依彤嚇得趕緊按下通話鈕,切斷電話。
這只是下意識的反射動作,她本意是不想讓任允桀誤會,並沒想到其它,不過,這下倒像在湮滅甚麽證據似的。
「你打給段軒昂是不是?」任允桀緩緩放下話筒,他不需要確認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臉上的線條也是極柔和的,可是管依彤卻覺得這樣的任允桀是她認識他以來最駭人的。
「呃--」
「別找藉口,老實說!」
「我說實話你又不信。」她囁嚅的自語。
「你--」任允桀雙手緊握。
「我甚麽?」
看到硬是回嘴的管依彤,任允桀激烈的雙手抱頭,嘴裏更是不自覺的渲泄出他的痛苦。
「我和段大哥之間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允桀,你誤會了。」管依彤看到他挫敗的模樣,急得想澄清。
「我真後悔認識你!」
吼完這句話,任允桀便轉身沖了出去。
「允桀!」管依彤緊張的追了出去,卻已不見他的身影,看到站在大門口的萍舊嫂,緊張的追問:「萍嫂,允桀人呢?」
「姑爺開車出去了。」
「開車?」他那樣子能開車嗎?
「是啊,姑爺臉色好難看的沖了出來,我不放心的跟了上去,就看到他開車衝出去了,他的速度快得像在自殺,好恐怖!」
「天!他會不會出事?」臉色蒼白的管依彤彷彿看到失控的任允桀滿身是血的倒在路旁。「我要出去看看!」
飛車到了公寓,管依彤對着深鎖的大門猛按電鈴。二個小時後,她才確定不是任允桀不想見她,而是他根本不在裏面?
他會到哪裏去?
這天,回到「彤宮」的管依彤度過了有生以來最長的一夜,好不容易捱到任允桀回來,天卻快亮了。
「允桀,你回來了。」看到他平安無事,她心上的大石這才落了地,笑着迎了上去,「你喝酒了?」
任允桀滿身的酒味不說,連腳步都是極不穩的,他到底喝了多少?
「走開。」任允桀毫不憐香惜玉地推開她。也推開管依彤獻上的關心。
***
坐在咖啡廳里的管依彤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雨簾,陰霾的天氣正好和她陰鬱的心情相輝映,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嘆起氣來。
任允桀接管公司的真相尚未釐清,又加上兩人之間的裂痕,這些事將管依彤折磨得心力交瘁,臉上早已看不到往日的笑容。
「依彤,怎麽了?好端端的嘆甚麽氣?」
管依彤聽到段軒昂的聲音才將視線調回來,卻看到他的身邊站着一個溫婉美人,和段軒昂白馬王子似的溫文氣質實在是相配極了。
兩個人手牽着手,和管依彤的悲情相比,段軒昂可是春風得意的很。
「段大哥,這位是?」
「我叫湯雁眉,是軒昂的朋友,你叫我雁眉就行了。」
「你就是段大哥不惜追到台灣來也要娶到的老婆,是不是?」
「沒錯。」段軒昂像怕湯匯眉不認賬似的,搶着替她回答。
「說說你們的故事吧!段大哥一直守口如瓶的不讓我知道。」
「其實也沒甚麽好說的。」
「甚麽沒甚麽好說的!你害我從美國追到台灣來,還好意思說沒甚好說的?」
「是你自己愛在外面捻花惹草,還好意思怪我?」湯雁眉不甘示弱的回應。
「捻花惹草?你有沒有搞錯,人家找我問個路,你就以為我和她有一手了?」
「誰知道!你一直就是這樣,對於漂亮女生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對每個女生都很溫柔相待,我哪知道自己在你心目中是不是最特別的?」
聽兩人吵了半天,管依彤才整理歸納出一點頭緒。
原來,兩人在段軒昂到美國留學念書時就認識了,在他們交往期間,段軒昂對其他女孩子仍是關心且溫柔,好到讓湯雁眉不認為自己是特別的,沒有安全感的她、甚至考慮分手的事;就在她處於是否要割捨多年感情的掙扎時刻,段軒昂的『老毛病』又犯了,這下她多年來鬱積的不滿終於爆發,氣得收拾行李飛回來。
「段大哥,你到底是怎麽找到雁眉的?」管依彤記得段軒昂絕望得都快登報「警告逃妻」了。
「記不記得我在希爾頓丟下你就跑的那一天?」
「當然記得。」那一天正好也是任允桀看到她和段軒昂在一起的日子,叫她怎麽忘得了?
「那時我正好看到雁眉推門走出去,就這樣找到她了。」
「說來也很巧,那一天我正好和任允桀約在希雨頓談生意。」湯雁眉還清楚的記得任允桀那壓抑的怒氣,當時她是沉浸在段軒昂「狗改不了吃屎」的嫉妒中,而沒細想其它,現在想想,他一定也看到了管依彤和段軒昂在一起的畫面。
然後,任允桀那天的失常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還好有雁眉的幫忙,我才想起來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甚麽不對勁的地方?」管依彤問。
「我不是說過任允桀這名字很耳熟嗎?只是一時想不出來在哪裏聽過,原來他還有另一個名字。」
「甚麽名字?」
「伊凡·任,提起伊凡·任,美國的商界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他發蹟的傳奇性,還有他是任煌集團總裁的身份。」
「任煌集團是干甚麽的?」管依彤急着追問下文。
「任煌集團是以紡織業為主,在中南美洲有極大的紡織工廠,它的一個投資案就可以左右這些國家的經濟。除了紡織工廠外,它還獨立培養不少設計師,甚至是獨屬於『任煌』的服裝品牌,只是它的觸角一直沒延伸到亞洲,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
「任允桀的父親只是個小小的紡織廠工人,因為作業意外而死亡,糟的是那家工廠一口咬定是他父親個人的疏忽而堅持不理賠,他的母親為了養大他也因過勞而死亡。多年後,他回來買下原有的工廠,不但如此,原工廠老闆還因為逃稅及僱用非法移民而被調查局起訴,據說這件事的背後有任允桀在運作。」段軒昂說。
「他是為了報復嗎?」管依彤訥訥的問。
「我不知道,任允桀的成長背景造成他冷傲且毫不容情的獨斷個性與作風,掠奪式的手段也讓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堆積出他的王國。他還是全球五百大首富榜上有名的人物,不過這五百大還包括阿拉伯的石油大亨、各國皇室以及金融鉅子、黑手黨等等有着家族支持的大人物,由此算來,單打獨鬥的任允桀是個極大異數,也難怪他會引人側目了。」
「他既然這麽有錢,不需要侵佔管氏企業吧?」
段軒昂面有難色。「老實說,是管叔叔生意失敗欠下一筆寵大債務,不得已才將名下企業全移轉到任煌抵債,其實不是任允桀侵佔管氏企業。」
「我爸到底欠了多少錢?」
「我只能說所有管氏集團全貼進去,還是不能彌補欠債。」
「是嗎?」
「不過,近年來因為亞洲四小龍及中國大陸的消費能力大增,任允桀打算將集團的觸角伸到亞洲來,並做多角化的經營,接掌『管氏』及其原有市場對他而言並不算吃虧,我到這裏來為的就是和他洽談相關的合作事宜。」湯雁眉的手肘撞了不太老實的段軒昂一下後補充。
聽了這些話後,管依彤已經能夠理出大部分的輪廓了。
結婚至今,任允桀的譏誚和自大完全有了合理的解釋,他本就不該對她低聲下氣的,應該卑躬曲膝的人是她才對,他對她的種種在當時的她看來是不知感恩的,但現在,卻變成了他的寬宏大量與不願計較。
剩下的就是任允桀為甚麽要騙她,騙她說他是「管氏」的員工,為了少奮鬥二十年才和她結婚。不過,這也不重要了。
「依彤,別再卷進這些無謂的是非中,你鬥不過李中昇那些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老狐里的。」
段軒昂以為管依彤還和李中昇在一起,今天來也是勸她打消和任允桀對立的念頭,於情於理,她肯定處於失勢的一方。
「我根本不想和誰爭和誰斗。」管依彤無奈的嘆了口氣。
很多事她都是身不由己的。連愛上任允桀也是。
「依彤,我雖和任允桀沒有極深的交情,但依我對他的了解,從沒有人能逼他做任何事,我想,他會和你結婚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千萬不能妄自菲薄。」
相較於段軒昂的悲觀,湯雁眉就比較樂觀了。她想到任允桀在希爾頓失控的那一天,她是不知道冷漠如任允桀一旦愛上人會是甚麽樣子,但她很肯定,管依彤在他的心裏是特別的。
「對了,我和雁眉在近日內就會回美國。」
「為甚麽這麽急?在台灣多玩幾天不好嗎?」
「我們得回去準備婚禮的事。」段軒昂對這件事是迫不及待的。
「真的?真是恭喜你們了!」
「這是我在美國的地址,有空可以來找我玩,我和雁眉會很歡迎你的。」身為鄰家大哥,段軒昂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而已。
***
俗話說:「人在家中坐,禍自天上來」,就是這種情形吧?管依彤看着不請自來的孫若妍想。
為甚麽這些人總是不放過她?李中昇那些看着她長大的長輩是,孫若妍也是。她甚麽都不要,只想安靜過日子,為甚麽他們卻不放過她?
「你來找我做甚麽?」管依彤連杯白開水都懶得請,瞧她得意洋洋的模樣,大概是來示威的。
主人不招呼,沒關係,孫若妍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後,還頤指氣使的吩咐萍嫂她要的飲料,然後,自顧自地打量起「彤宮」來了。
「這房子還不錯,就是佈置得太素了,我搬進來之後得好好裝潢一下。」
「這房子是小姐的,你憑甚麽搬進來?」萍嫂很不客氣的回嘴,重重的將咖啡放在桌上。
「憑我是下一任的任太太。」孫若妍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讓我提醒你,『現任』的任太太是我家小姐,她是絕不會卸任的。」
「你這個老媽子倒挺忠心護主的嘛!你知道嗎?管依彤充其量不過是允桀『買』回來的老婆,隨時可以退貨的。」
「買來的老婆?」管依彤問。
「沒錯,你老爸生意失敗沒錢還,只好拿你抵賬。我呢!就是看不慣你那自以為是的倨傲,才『好心』告訴你這些真相。」這可是孫若妍等了好久的機會,老是屈居下風的她終能扳回一城,花錢請偵探還真是值得,她等着看管依彤崩潰的樣子。
「這話你是從哪聽來的?」
孫若妍的話正敲中了管依彤心中疑慮。這下任允桀娶她為妻的謎團也解開了,難怪她父親在臨死前一直求她原諒,原來是要她原諒他將女兒拿去抵債的事。
真傻啊!
「當然是允桀告訴我的。」
大白的真相殘酷得幾乎讓管依彤招架不住。
「萍嫂,送客。」她得在崩潰前將孫若妍送走。
「我話說完後自己會走的,考慮一下你的未來,免得將來允桀休妻時難堪。」還是沒看到管依彤失控的她,不甘心的站起身。
萍嫂送走孫若妍後,回頭來對管依彤說:「小姐,你不要聽她胡說。」
「這事我自有分寸。」
是該做個了斷的時侯了。
***
拖着一身疲憊回家的管依彤,一開門就看到鐵青着臉坐在客廳的任允桀。
「你去哪裏了?」
「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下午不是有個會要開嗎?」
「心血來潮想聽你的聲音,打電話回來萍嫂說你不在家,去哪裏了?」任允桀才不承認他打電話是為了查勤。
他那日漸加深的不安全感,逼得他愈來愈神經質了。
管依彤無力地搖頭,她蒼白的臉色在白色燈光映襯下顯得更死白了。
「你怎麽了?」
「身體有點不舒服,沒事的。」她拂開他的手,拒絕了他的溫柔,也防止自己的再一次沉陷。
在已經決定離開他的當口,是不該放任自己的感情再度沉淪,付出的感情愈多,她的痛也愈深。
「現在連讓我碰你都不肯?你的心到底還在不在我這裏?」任允桀為她的心不在焉而發火。
管依彤一句話也沒說,抓起任允桀的手,將一分文件放在他手上。
「這是甚麽?」
「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完名蓋好章了。」
知道所有真相後,管依彤再也無法待在任允桀身邊,面對他的種種「報復」手段,「任太太」這三個字對她而言,不再是光榮的勳章,而是悲慘的烙印。
她在孫若妍走後便去找律師擬離婚證書,證書的內容很簡單,她聲明放棄一切權利,將所有的東西無條件留給任允桀,這一切本就是他的,不是嗎?
等到心愿化成白紙黑字的文件後,很可笑的,她竟連翻開的勇氣都沒有,她想趁勇氣還沒消失前將這件事辦好。
「離婚協議書?」任允桀緩緩地問,而握着離婚協議書的手,緊得像要將它撕成兩半似的。
「是的。」管依彤痛苦的閉上眼。
「你想離開我,好跟段軒昂那個臭小子在一起?」
這一陣子任允桀過的是提心弔膽的日子,害怕有一天回家就看不到管依彤了,夜裏常醒來好幾次,甚至睜眼到天明,就只為了確定她仍完好的在他懷裏。
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
「不是的,我和段大哥之間--」
「不準!」任允桀氣得將離婚協議書撕成碎片。「我絕不准你離開我!你也休想逃開我,不只這輩子,連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我不會和你離婚的,你最好死了這條心!」任允桀說完,便狂猛地襲上她的唇。
自暴自棄的任允桀,一心只想要讓管依彤也嘗到他所受的痛苦,痴戀奉上的真心卻被對方狠踹在腳下的痛苦。
既然他活在煉獄裏,他也不讓她好過。
任允桀硬是抹去漸浮上心頭的溫柔,換上防護的盾牌,任自己的心冷硬,不管在他懷裏掙扎的管依彤,一逕地殘忍以對。
他更恨脫開不了管依彤蠱惑的自己。
「不,不要!」管依彤拚命想逃出他的懷抱,強忍的淚再也忍不住。
如果這是他處罰、報復她的方式,的確是夠殘酷、夠徹底的了。
「該死的!」任允桀低聲詛咒,看到她臉上的淚後,詛咒聲更大了。
報復性的懲罰後,換來的卻是他椎心的痛苦。
該死的!他到底是中了甚麽邪?他的一切從見到管依彤後就完全走樣了,再也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便無法自抑地被她吸引。明知道她驕縱、任性、自大又不將他放在眼裏,他仍是不顧一切的縱身在這場明知是輸家的痴戀中。
為了得到她,他打破了無以計數的原則,為她扛下一切,就只為讓她有個安穩的依靠。
但他又得到了甚麽?
他只要求她的柔順回應,只要她的笑為他而綻,這一點點渺小的要求也無法實現,現在她竟要離他而去?
「該死的!」伴隨着這次低吼的是任允桀搥上牆壁的轟然聲。
再回到管依彤身邊的他,臉上已沒有肅殺報復之氣,緊繃的肌肉雖仍傳達着他的余怒,但他的動作不再是狂暴、失去理智的狀態,突發的脾氣已經控制住了。
任允桀的吻似有着拋開一切的決心,更像要祛除心中陰影,輾轉且有力的。
「允桀,我--」
任允桀的吻本已游移到管依彤的耳後,但她開口的那一剎那,卻又突然襲上她的唇,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
不讓她有機會開口說要離開他。
「唉!」重挫的深嘆更揉進他無垠的悔。
管依彤被任允桀的強烈佔有給駭住了,更為他在她體內點燃的炙猛慾念而慌亂,想逃開卻又無力。
久久--
管依彤終於在耗盡體力後入睡。
「我從不想傷害你,真的。」任允桀心疼地輕撫着帶着淚痕入睡的嬌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