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在整間顧問公司因為夜博宇對她表態而沸沸揚揚的這一天，夏豆蔻準時下班，避開了八卦。
她回家換了衣服，又進廚房忙碌了一會兒后，便和黃家文一起出門吃晚餐。
晚餐期間，她和黃家文東聊西聊，從彼此身世談到工作。
她發現自己可以輕鬆地和黃家文談天說地，與他四目交接時，也不會有任何心跳加速的感覺。
事實上，她這些年來總是可以輕鬆地與對她有好感的異性對望，而不會小鹿亂撞。唯一會讓她亂了情緒的人，只有——
夜博宇。
“下周想不想一起去看電影？有一部攝影大師的電影，感覺看了會變得很有氣質。”黃家文笑嘻嘻地說道。
“看電影可以，吃飯也沒問題，但是，就只會是朋友身分，好嗎？”夏豆蔻一臉歉意地看着他，不想隱瞞自己的心情。“我昨天才發現原來我心裏一直有喜歡的人，只是我神經遲鈍，過了很久才發現。”
“是夜博宇嗎？”黃家文問道。
“嗯。”她點頭，還是微紅了臉。
“唉，我早該知道的。當年看你們並肩坐在一起的樣子，就有一種容納不下第三者的甜蜜。”黃家文長嘆了口氣。
“那你還約我？”夏豆蔻輕聲問道。
“我跟夜姑丈還有你媽聊過，他們都說你們是感情很好的繼兄妹，所以我就想說，不如一試，反正，也不是沒被人拒絕過。”黃家文一聳肩，裝出一個苦哈哈的表情。
“是我的錯，給了你錯誤期待。但是，我也是一直到被他告白了，才知道他的心思。”她輕聲說道。
“我不會正好是那個助燃劑吧？”黃家文一臉誇張地說道，卻掩不掉眼底的失落。
“夜博宇把你當勁敵。”夏豆蔻說完，很高興看到他的精神士氣又振奮了。
“感謝你用‘勁敵’字回復了我的自信。”
兩人邊說邊聊地停在夏豆蔻家門前，黃家文朝她伸出手，俏皮地對着她眨了眨眼。“還是吃飯看電影的朋友？”
“當然。”夏豆蔻笑着握住他的手。“下回請你到家裏吃飯。”
“好！不知道那時夜博宇會不會有什麼精采演出？幾年前，我厚着臉皮到你家吃飯時，他就一副想殺了我的表情。”黃家文笑着朝她一揮手，轉身走回位於對面的家。
夏豆蔻看着黃家文，知道自己若不是遇到了夜博宇，風趣的他應該會是她不排斥交往的對象。
她開門回到闃無燈光的屋內，不知道夜博宇怎麼會耗到這麼晚還沒回來。
難道真的是去和高董的女兒吃飯嗎？她不想多想，卻忍不住猜測着，他們是否會相談甚歡。
她雖然不認為夜博宇會有多麼談笑風生，但心頭還是像有無數只螞蟻在胡亂鑽爬。
夏豆蔻走到廚房，看看她下班后趕回來為他燉的淮山山藥雞湯。果然，整盅好好的，沒人動過。
好吧，如果他是去約會的話，那麼她也認了。畢竟，是她催促他去的。但是，夜博宇那個工作狂會不會還在公司？
她抬頭看了一眼時鐘，伸手去拿手機。已經十點了，他不是訂了明天一早的飛機嗎？
喀！
她還沒撥手機，就聽見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回來了。”夏豆蔻立刻迎上前，看到一臉疲憊的他。
“你今天有煲湯嗎？啊……對了，我忘了你說不做這些家務了。”夜博宇扯松領帶，往沙發上一扔。
“我也忘了，所以還是燉了湯，你把湯喝掉吧。”她順手把沙發上的東西收齊，指指廚房。“快去喝，我可不會端來給你。”
“好。”夜博宇往廚房走去。
夏豆蔻慢慢地往樓梯上走了幾步，然後耳尖地聽見廚房裏的冰箱被打開的聲音。
這男人開冰箱就只有一種可能！
“你還沒吃晚餐？”夏豆蔻馬上回頭，細眉揪了起來。
“嗯。”
“現在已經十點了，你是存心把胃弄壞嗎？”她倒抽一口氣，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廚房走去。
夜博宇正背對着她，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牛奶。
“我沒空吃飯。”夜博宇抬頭把三分之一瓶的牛奶全倒進肚子裏。
什麼！連他平時最不愛喝的牛奶都喝完了，他鐵定又渴又餓。夏豆蔻馬上走向流理台。
夜博宇看見她的動作，將空牛奶瓶放迴流理台上，側身的動作正好掩住他唇邊的笑意。
夏豆蔻先從陶鍋里拿出燉盅，配上湯匙放到不鏽鋼工作枱前。“今天是淮山山藥燉雞，補氣補鈣，吹涼了后快喝。”
夜博宇在工作枱前的椅子上坐下，慢慢喝了一口，滿足地長嘆了口氣。
“今天公司的事又不忙，你犯得着這樣找身體的麻煩嗎？”夏豆蔻拿出鍋子開始燒熱水，打開冰箱拿出小白菜和青蔥，放到蔬果籃里沖水。
“你走之後，我接了通電話，就忙到剛才了。”夜博宇望着她為他忙碌的背影，嚴峻眼色漸漸變得柔和。
“那你回家前就該吃飽，我下班前不是說過我晚上不在家嗎？”老是這樣糟蹋身體，她真想打他。
“我不想吃外面的東西。”他說。
“你可以自己煮，只要……”
“你弄的比較好吃。”夜博宇打斷她的話，兩腳蹺到另一端的椅子上，感覺一天的疲累全都飛到九霄雲外了。
“哪有什麼差別，不過就是把面煮熟，然後加入一湯匙台南新高滋養醬油和台北恆泰豐行半湯匙的醋、半湯匙的麻油，一點都不難。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還特別幫你把這三瓶擺在一起了！”夏豆蔻看水滾，下了一把面，然後拿出洗好的青菜放到砧板，開始切燙。
她動作從容、手勢如行雲流水。夜博宇托腮看着她，覺得這一幕他永遠都不會看膩。
他的女人在家裏為他打理餐飯，而且永遠捨不得不照顧他。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夏豆蔻回頭看他，發現他正凝視着她。
細細一想，她每回煮飯時，他除非是正在書房處理公事，否則總愛坐在餐桌前看着她或陪着她。想來他是喜歡待在她身邊的，否則他也是孤僻性子，一關進辦公室里，可以忙到不出房門半步。
“我知道，你說的是那個作家葉怡蘭的無敵三拌面配方，對吧？但是——”夜博宇正經八百地問道：“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水滾該下面？”
“冒大泡泡的時候啊。”夏豆蔻邊說邊快手撈起麵條和青菜，放到擺入了調味料的大碗裏。
“直徑幾公分才算大泡泡？”他又問。
夏豆蔻舉手投降，回頭對着他長嘆了口氣。“算了，你天生少爺命，還是交給我吧。”
“早就連心都交給你了，只是你一直不伸手接。”夜博宇說道。
她畢竟不習慣他這麼露骨的表達，紅着臉把面端到他面前。
“陪我吃。”他拉住她的手。
他拿起筷子，埋頭吃着，吃到連頭都沒空抬。
她泡了杯薄荷茶，擺在他手邊，讓他飯後清清口。
“呼……”他吃飽飯，喝了茶，整個人往椅背一攤，呈現大字姿態。“幸福美滿。”
“你忙什麼忙到這麼晚？”她隨手把東西都放進洗碗機里。
“泰銀的老闆想挖角能銀的業務經理，希望我能陪着一起談條件。”他揉着眼，一臉的疲憊騙不了人。
夏豆蔻洗了手，站到他身邊，傾身向前，指尖探至他腦後與眼睛齊高的位置，按壓着那個微凹的穴位。
只是，才揉壓了兩下，她又想起她應該改掉兩人太自然而然的習慣一事。
她抽回手，夜博宇握住她手臂擺回原位。
“老習慣也不用急着改，我明天出國一星期，你到時候再慢慢改。”他趴回桌邊，偎近她的身軀。
夏豆蔻看着因為工作忙碌，鬢邊竟已有了幾根白髮的他，心裏一陣不舍，自然也就繼續替他按摩着穴道。
“這個部位稱為假眼，眼睛疲勞但不能使勁揉眼球，但是你可以揉壓這個部位，會比較舒服。”她說。
“為什麼你老知道這些事情？”他問。
“因為你這個工作狂，老是這邊酸那邊痛……”她自然而然地說道，胸口卻突然一窒。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她就把他放在一個不同的位置了。
“其實，你比你想像中的在乎我，對嗎？”夜博宇握起她的手，壓在他的胸口。
他偏快的心跳拍擊着她的手掌，她回望着他定定的注視。
“對。那你呢？”她輕聲問道。
“我整晚都在猜測，你的晚餐是否愉快，你說我在不在乎？”夜博宇緊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他雙腿之中，喜歡這種將她整個人納在懷裏的感覺。
“我的晚餐很愉快，黃家文是個很好相處的伴。”她笑着答道。
夜博宇突然覺得剛才吃太飽，胃開始脹氣，雙唇於是不自覺地緊抿，一臉不快地問道：“比我和你氣氛還好？”
“下回一塊去吃飯，你不就知道了？”夏豆蔻故意這樣說道。
“求之不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夜博宇板著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大腿上。
“你……你又想幹麼？”
“做一件我想了一整天的事情。”
“不可以吻人。”她伸手捂住他的唇，臉龐微紅了。
“原來，這是你想了一天的事啊。”他大笑着，很快地親吻了下她的掌心和唇，卻忍不住在她軟嫩唇間多流連了一會兒。“恭喜你如意了，現在換我完成心愿了。我雖然很想吻你、想把你撲倒在床上，做一些我過去幾年想做得要命的事情，但是，我現在沒體力，不想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我只想——”
他張開雙臂，將她摟了滿懷，再將臉頰埋入她的頸窩裏。“靜靜抱着你。”
夏豆蔻低頭看着他高壯身軀在她懷裏漸漸地放鬆，她溫柔地輕捏着他石頭一樣的頸背，直到它們變得柔軟為止。
她撫揉着他的背，突然好笑地想為他唱催眠曲。
可她的這個念頭，卻在發現他的呼吸居然變得平穩之後，變成了心疼。
這男人竟累到睡著了！
“夜博宇，回房間去睡……”她低聲喚着他。
夜博宇仍緊閉着眼，一副貪睡模樣。
她唇角含笑，低頭在他額間印了一個吻。等到她察覺自己的舉動時，她驀地抬頭，辣紅了臉頰。
幸好，他還在睡。
她佯裝若無其事地拍拍他的後背，聲音又輕又柔地說道：“夜博宇，起來了。”
夜博宇將她的腰攬得更緊，特意用一種酣睡聲音說道：“再一分鐘。”
夏豆蔻撫過他剛硬的髮絲，也不催他，只在心裏輕輕哼起一段旋律。
……於是那麼迂迴。一時進、一時退，保持安全範圍。這個陰謀讓我好慚愧，享受被愛滋味，卻不讓你想入非非……
這是陳奕迅的（兄妹），林夕填的詞。是她認識夜博宇之前就買的CD。
林夕詞寫得最好之處，就是那些字眼會鑽進心裏，久了便會讓人着了魔、松不開手，像夜博宇與她的感情一樣……
等到她哼完歌時，夏豆蔻再低頭——
夜博宇正揚眸看着她，眼色極清醒。
“我對你是一見鍾情，在一起這麼多年，也絕對不只是喜歡或習慣這麼簡單，你是我的心、我的家。”他看着她，朗聲說道。
夏豆蔻被他惹得紅了眼眶，她緊緊握着他的手說道：“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更不想你沒弄清楚……”
“沒弄清楚的人是你。”夜博宇挑起她的下顎，沉聲說道：“你沒必要在意身世、背景，還有佔了我便宜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即便你家財萬貫，只要你還是那個會全心全意做好每件事的夏豆蔻，我還是會喜歡你。懂嗎？”
夏豆蔻紅了眼眶，唇邊開出一朵溫柔的笑花。
“懂。”她傾身向前，把臉頰偎在他的頸邊。
“懂就好。”夜博宇滿意地點頭，眼神因此灼亮了起來。“那我們何時結婚？”
“慢一點，再給我一些時間。”她急忙喊停。
夜叔和媽媽前幾天出國度假，預計再五天就會回來。
她需要跟媽媽私下談談，了解一下媽媽和夜叔的看法，畢竟以後還是要同住一個屋檐下。她不想因為他們的不認同，而造成夜博宇與他們之間的不愉快。
“我都給你六年了，還不夠嗎？”夜博宇冷哼一聲，雙臂交握在胸前。
“等你回來，我就給你答案。”夏豆蔻撫着他的臉頰，輕聲說道。
“等那麼久做什麼？我說過我不接受‘不’。你只能想是要三個月後結婚，還是半年之後。”夜博宇拉過她的手臂，不客氣地重咬了一口。
“霸道。”她也回咬他的手臂，可他一臉不痛不癢的表情，讓她不甘心地打了下他的手臂。
“錯，我這叫做愛慘了。”
夜博宇低頭吻住他朝思暮想的柔唇，輾轉地在她唇間逼出她最真實的反應，要她在他面前什麼也不許隱藏。
他要她，這事他早在六年前就知道了。
現在，就只等着她點頭說“Yes”！
＊＊＊
夜博宇出國之後，四層樓的家就只剩夏豆蔻一個人。
他不在這四天，夏豆蔻照樣吃好睡好，一切都很好，就連夜博宇打電話回來聯絡，她也平靜得像是他就坐在隔壁辦公室一樣。
但她開始把音樂開得很大聲，因為沒有了夜博宇，家裏突然空蕩得讓她好不習慣。
夜博宇當然出差過，不過他總是三天內會回來，超過三天的行程，他就會帶着她同行。
之前是覺得他帶着她，就像許多孩子過夜要帶著兒時毛毯一樣，只是一種習慣。又或者，她認定了他大少爺有很多事不喜歡親自動手，帶她出門，她會替他辦登機和ChechIn、會替他找好餐廳，處理好一切瑣事。
現在才知道，那些都是他帶着她的一小部分原因。
他一個人當然可以過日子，他只是不喜歡身邊沒有她，就像她現在的情況一樣。
如夢令，從何處說起。夢一般劇情憑誰在推移。緣分在偷襲、時間在追逼，那些美好的瞬間，得來不易……
這一晚，夏豆蔻開着車剛從超市大採購回來，她跟着車子裏的陳奕迅CD，唱着林夕填詞的（從何說起），並將車開回車庫裏。
夏豆蔻突然想起自己一直都是喜好分明的人。就像陳奕迅的專輯，她全都買了，獨獨有一張專輯因為沒有林夕的詞，她便放在英國沒帶回來，因為覺得不對味。
在她心裏，陳奕迅和林夕能創造出一種能潛入心裏的氛圍，就像她和夜博宇在一起時——
他們就像是彼此的另一個部分一樣。
夏豆蔻走出車庫，卻意外看到家裏一樓的燈竟然亮着。
夜博宇提前回來了嗎？
她欣喜莫名，顧不得青菜、水果還全擱在後車廂里，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客廳——
夜叔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新聞。
夏豆蔻驀地停住腳步，禮貌地喚道：“夜叔，您回來了。我以為你們是搭明天晚上的飛機。”
“你媽有個朋友小孩明天中午結婚，打了好幾通越洋電話叫她一定得回來。”夜國維推推眼鏡，奇怪地問道：“博宇呢？”
“他出差，大後天才回來。”夏豆蔻看了一眼樓梯。“媽在休息嗎？”
“她讓司機載去做臉，晚點才回來。”
“夜叔，我先去把車子裏的東西拿進來。您要吃點水果嗎？”夏豆蔻問道。
“也好。”夜國維點點頭。
夏豆蔻連忙進了車庫，把東西全搬進廚房。
她動作利落地切好一份四色水果，附上叉子。
夜國維看着水果拼盤，吃掉了半盤后，才笑着說道：“你當年跟你媽媽說要接下家務時，我還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把家裏打理得這麼好。這些年，大家都多虧你照顧了。”
“夜叔對我的照顧更多。”夏豆蔻真誠地說道。
夜國維雖然不會有太多噓寒問暖，可對於家庭及公司的責任感，卻從沒鬆懈過。
“博宇這兩年在公司做得有模有樣，也多虧了你這個助理。你進公司之後，他就像是如虎添翼一般。”夜國維說道。
“夜叔誇獎了，他原本能力就強。”夏豆蔻微笑地說道，知道夜博宇一定會很開心夜叔的稱讚。
夜國維看着這個總是安靜把事情做好的小女人，發現此時正是他找她好好談談的時機。
“你知道博宇喜歡你嗎？”夜國維問道。
夏豆蔻絹白臉孔忽地辣紅。
“前陣子才剛知道。”她輕聲地說道。
“你喜歡他嗎？”
“喜歡。”她堅定地點頭。
“如果我說，我不贊成你們兩人在一起呢？”
夏豆蔻心一沉，但她神色沒變，只是淡淡地說道：“那夜叔當初就不該讓我去當他助理，我們於公於私都在一起，感情自然容易比一般人來得好。”
“兩年前，博宇剛進公司時，公司合伙人帶走我一批老手和客戶，我需要他很快進入狀況，才能挽回劣勢，而你一直就是他的定心丸，我一定得找你來。”夜國維說道。
因為她已經不具利用價值，所以就該被一腳踢開？夏豆蔻心裏刺痛着，但神色卻還是若無其事地問道：“那麼夜叔不贊成我和他在一起的原因是什麼？”
“我就直接明說吧！博宇能力強又年輕，將來成就必定在我之上，我有好幾個企業家朋友都希望能有他這種女婿。”夜國維說道。
“夜叔若是如此講究門當戶對，怎麼會娶我媽媽？她也沒有顯赫家世。”夏豆蔻挺直背脊，發現自己正不由自主地想為她及夜博宇的關係奮戰。
“我娶你媽媽的原因，是因為她人脈廣、手腕極佳，可以補足我在交際手腕上不夠高明之處。當然，她也是個稱職的女主人，照顧我極多。”夜國維冷靜地說著第二段的婚姻關係，就像討論企業結盟一樣。“但是，博宇可以站的高度和我不同，他選擇妻子的條件，當然也和我不同。”
夏豆蔻沒有接話，只是將雙手交握在身後，靜靜聆聽着。“所以，夜叔反對我的原因，是因為我的身世背景不夠顯赫？”
“你是你媽媽唯一的繼承人，幾千萬的現金資產當然不在話下，博宇也一直很喜歡你。但是，現在頻頻對他示好的紐約王家和香港劉家，都是公司資本額幾億美金背景的家族。只要他點頭，機會無限。”夜國維嚴肅地看着夏豆蔻，說出他此行和幾名朋友結伴旅遊后的心得。
夏豆蔻微乎其微地擰了下眉，因為除了事業之外，她沒聽到夜國維透露出對兒子的絲毫親情。
“夜叔認為事業對博宇而言，比家還重要嗎？”她問。
“博宇一直有個家。”夜國維推了下眼鏡，國字臉正經地看着她。“況且，家庭原本就不是男人的重心，只是讓我們無後顧之憂的後盾。”
夏豆蔻看着夜叔公事公辦的神情，愈來愈知道為何夜博宇眷戀着她這麼多了——因為她與夜博宇都渴望擁有一個家庭！
“我說了這麼多，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夜國維看着她揪起的柳眉，感覺到她的不以為然。
“夜叔的意思是，如果我喜歡博宇，就不該妨礙他的前程？”她問。
夜國維稱許地點點頭。
夏豆蔻垂眸而下，掩去眸里的沉思。
她當然希望夜博宇同時擁有事業與家庭，但是夜叔與博宇對於“家”的定義，顯然有很大的落差。
她懂得博宇，知道他不會為了追逐名利地位而舍下她，但她也不希望他為她而和父親關係鬧僵。
她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們的關係不要因為她而僵化？
“夜叔，你知道我與他其實不曾真的以男女朋友的形態在一起。所以，我目前沒有立場阻止他與別的女人有更進一步的交往。”夏豆蔻語氣平穩地說道，但雙手已悄悄地緊握成拳。
“很好，我馬上安排博宇去相親……”夜國維說道。
“但是，我答應過博宇，在他這次回來之後，我要給他一個答案。”夏豆蔻打斷夜叔的一廂情願。
“你的意思是，你會答應跟他在一起？”夜國維劍眉一皺，語氣也嚴肅起來。
“我最多只能暫時不答應他的追求，讓你們能多點時間來討論這件事。但是夜叔也知道博宇的個性，即便是我退讓了，要是他不願前進，你所計劃的一切也不會有成果。”夏豆蔻不想讓夜叔抱着太大希望，決定先把醜話說在前頭。
“我知道。如果你可以勸勸他……”夜國維很清楚她對兒子的影響。
“夜叔，很抱歉，我不知道該從何勸起。因為夜叔希望的最好，並不見得就是博宇所希望的最好。”夏豆蔻望着夜叔，水柔眼裏有的只是坦白。“況且，以我的立場怎麼可能鼓勵他為了事業而拋下我。我如果勸他，只會讓他起疑心，夜叔不想讓他知道我們今晚的這席談話吧？”
“當然不希望。”夜國維驀搖頭，因為很清楚兒子的個性。
夏豆蔻淺淺一笑，心裏卻已經很清楚自己此時的立場了。
她知道她和博宇對彼此的重要性，所以她會陪在他身邊面對這一切。
“夜叔，晚安。我先回房休息了。”
夜國維看着夏豆蔻的背影，這才發現他往昔太小看了夏豆蔻。夏豆蔻確實聰明伶俐，更難能可貴的是她懂得進退又識大體。
有這樣的妻子，誰還會再想多求。
當這個念頭竄過夜國維腦子時，他皺起眉，突然覺得自己得在兒子身上多下功夫了。
畢竟，男兒志在四方，妻子和家庭絕對不會比事業成就及名留青史重要。他們父子的事業心都重，他應該不會看走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