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經過昨天晚上,宋穎芝實在不知該用甚麼臉面對安東尼,故作瀟洒,假裝沒那件事發生?可是,他吻她卻是不爭的事實,她再也騙不了自己;兩情相契?那吻也許只是他一時衝動,並不代表任何意義。
她就這樣站在安東尼的房門前面,數度舉起的手又放下,遲遲不敢敲門。
「你站在那裏做甚麼?芝芝?」安東尼在她身後叫道:「我早已起床了,你今天起得比較晚喔。」他取笑她,想鬆懈她眼裏的防備和武裝。
經過昨晚后,他擔心她會以甚麼樣的態度對待他,看到她在他門外躊躇不決的模樣,他的心裏已有了決定。她的尷尬、她的逃避及不敢正視他的眼神,他自然看在眼裏,不過他可不打算讓她有喘息的機會。
吃完早餐后,安東尼看着宋穎芝忙碌地在家裏東翻西找的身影,站在她旁邊問:「你在做甚麼?」
「我想找出馬克放在這裏的『東西』到底是甚麼?」說著將身體挪開安東尼數吋,她實在受不了兩人間親密的距離。
接觸到他的呼吸,聞著安東尼身上傳來的淡淡香皂味,會讓她不自禁地想起昨晚那火熱的I吻。
避開安東尼,也等於逃開自己的思緒,再放縱它為所欲為地狂奔下去,她會失控得讓自己愈陷愈深。
她想忘掉那纏綿的吻,忘掉它在她心裏引起的震撼,忘掉她心裏的遐想。
「你就是不死心?」安東尼問:「昨晚回來后,你就開始東翻西找的,不累啊?」
說著也蹲在她身旁,陪着幫忙整理東西。
翻箱倒櫃的宋穎芝,連平常不會去注意到的貯物間及房間死角也不放過。
「我想,馬克在失蹤前一定曾向別人透露過他把東西放在你家裏,他很聰明,因為絕對沒有人想得到,就算他家被人翻爛了,也找不到東西在哪。」
「沒錯。」安東尼想起馬克那變得千瘡百孔的家。「經過這麼久了,他們不但沒找到馬克的『東西』,只是更確定他將它藏在我家。」
「現在的問題是那『東西』到底是甚麼?我想把它找出來。」說完,繼續她未完的龐大工程。
「你不知道是甚麼,卻想把它找出來?這是甚麼邏輯?」安東尼快昏倒了。
「所以我才需要你在一旁看着,看看哪些是你的,如果不是你的東西,那這就是那些人要的了。」宋穎芝頭也不抬地說。
「搞不好它根奪不存在。」安東尼實在不想掃她的興,可是,馬克真的從沒「寄放」任何東西在他家過。
「沒關係,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當它是尋寶好了。」
「啊!」安東尼突然驚呼一聲。
「找到了嗎?」宋穎芝一臉興奮。
「不是,這張CD已經絕版了,當初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買到它,沒想到卻不見了,本以為是借給誰忘了還我,原來是丟到這兒來,我放給你聽好不好?」
「隨便。」她快不行了。
等室內流瀉動人的音樂時,安東尼又跑回來蹲在她身邊,沒多久--
「哇!」又是一聲驚嘆。
「這次又怎麼了?」宋穎芝站起身來,插著腰沒好氣地問。
「你看!這張原版的電影海報,是我第一次擔任電影演出時的海報,你看,在右下角底下還有小小的『安東尼.安達列斯』,我的名字邢,那真是美好的回憶。」
安東尼是一臉沉醉,完全回到過去的時光里了。
宋穎芝開始懷疑,讓安東尼幫忙是不是明智之舉。
興味盎然的安東尼後來又陸陸續續找到一大堆寶--瑪麗蓮夢露的簽名照片一張、集郵冊一本、絕版棒球卡三張,更別提他亂丟的領帶和臭襪子了。
收收正好有一大籃。
到最後宋穎芝終於受不了了,將安東尼趕離她的視線之外。他不是在幫忙,是早巳沉浸在尋寶的樂趣中,從頭到尾都是他的驚叫聲。
害她每次都以為東西找到了,等她看清他手上的東西,再聽完這件東西的來歷、歷史、買下它的波折后,差點沒當場吐血昏倒。
受不了他在一旁瞎攪和,宋穎芝決定在她還沒殺了安東尼之前,先放他一條生路,她將自己覺得奇怪的東西收起來,再一起拿給他看比較妥當,要聽故事也省事得多;折磨,一次就夠了。
聽到耳朵長繭也沒關係。
「這是甚麼?」宋穎芝對著被她趕去看電影的安東尼,揚了揚手上一疊稿紙。
他只看了一眼就將它搶過來。「不要看!」臉都紅了。
「好,好,我不看,我不看。」像在哄小孩子似的:「你可以告訴找,那是甚麼嗎?這麼寶貝?」
安東尼拍拍它,吹掉沾在上面的灰塵。「你先告訴我,在哪裏找到它的?」
「你收藏錄影帶的那個房間裏啊,它被塞在角落裏,和一大堆舊劇本及筆記放在一起,卡在柜子後面了。」
「原來我收到那裏去了,難怪找不到。」安東尼不時翻動草稿,神情就像父親在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溫柔。
「對不起,沒經過你的同意我就私自翻閱,我大略看過一遍以後發現--這應該是你寫的劇本吧?」
「不是。」嘴上這麼說,卻將草稿藏在身後,不想讓她看見。
「是嗎?」她搶過來。
「還我!」他再搶回來。
「安東尼,其實你應讓朝寫作發展,你有這方面的才能?連場景、動作及語調都寫得一清二楚,要是你能完成它,相信一定會有人將它拍成電影的,像這麼有深度、不迎合市場的劇本不多了,我可不是在誇你,這是事實。」
「不要!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甚麼不用我管?我是站在朋友的立場勸你,這劇本真的不錯,只要你保持原有的水準好好完成它,一定會被具慧眼的導演採用的。」
「我這只是寫著玩、消遣用的,不準備將它公諸於世,更別提改編成電影了。」
「胡說,口是心非的傢伙,既然是寫著玩兒的,丟掉了也不可惜,你看到它的神情卻像稀世珍寶而復得,明明寶貝得要死卻還嘴硬不肯承認?」她半眨眼地揶揄他。
「我哪有寶貝得要死!」他還在掙扎。
「你寫它的時候一定曾幻想過它被拍成電影的模樣,搞不好在你心裏已經有男、女主角的人選了,你只不過拉不下臉來求人,更怕嘔心瀝血寫出來的劇本,沒人肯用就算了,還被批評得體無完膚。」
「我不怕低聲下氣地求人,只是我不想再嘗一次那喪失尊嚴的滋味。」他大吼。
「沒試過怎麼會知道別人會拒絕你?」
「我沒試過?你敢說我沒試過!」他咄咄逼人。
步步進逼像困獸一般掙扎的安東尼,是宋穎芝從不曾見過的,她怕。
她不是怕安東尼在盛怒中會做出傷害她的舉動來,而是怕見到他眼裏深沉的傷痛。
「你知道我的過去嗎?在貧民窟里出生的我,母親是個酒鬼,而我生下來就沒有了父親,為了生存、為了餓扁的肚子,小小年紀的我不止一次低頭伸出手來向路人乞討,默默忍受別人鄙夷的眼光、吐在我身上的口水,還有拳打腳踢。十歲那年,我媽因為酒精中毒去世了,雖然她有再多的不是,卻還是我的母親、我唯一的親人,從那時起我就註定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開始了流浪的生活。我雖然逃離了貧民窟,卻逃不過餓肚子的夢魘。為了填飽肚子,在外流浪的我學會了去偷、去騙、去搶,我為的是甚麼?為的是甚麼!」紅着眼的安東尼嘶吼出他那深藏在心裏,不為人知的過去。「只為了一塊隔夜的麵包!我受夠了那種滋味,逃離貧民窟的同時我也對天發誓,我再也不踏進那塊傷心地一步,更不再卑躬屈膝地乞求。」
說完,突然抱住宋穎芝不放。
緊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安東尼?」她問:「你怎麼了?別嚇我。」
「噓!讓我抱着你,一下下就好,我怕我不抱着你,我會忍不住哭出來。」他將頭埋進她如雲的秀髮中。
在安東尼抱着她時,透過他那微微顫抖的身軀,宋穎芝才知道童年的傷,對他來說是多麼深的痛,她現在才明了為甚麼他絕口不談過去,並不是他想刻意隱瞞出身卑微的事,那無止境的傷痛實在太深了。
深到他無法面對它。
夢幻魔宮的那一夜,讓安東尼認識了隱藏在宋穎芝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顆為他人着想的、溫柔的心,讓他為她心動、為她痴迷。
經過昨天,更讓他了解到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抱着她,感覺她的心跳及傳來的體溫,很奇怪地,他發覺童年的痛已不那麼刺人,甚至漸漸淡了,他可以坦然地面對那些回憶,那痛再也不曾化成噩夢夜夜魘着他了。
經過一夜的輾轉反側,安東尼下了一個一生中最大的決是--他要將宋穎芝追到手。
他願意為她放棄死守多年的逍遙單身生活。
他可不是開玩笑隨口說說而已!
的確,遇到宋穎芝的第一天在她門前所發的誓言,是個不折不扣隨口說說的玩笑,安東尼不但沒將它放在心上,甚至早給忘了,這次,他是真的想定下來,和她一起共組新生活。
他這一輩子沒有這麼認真過。
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要怎麼讓每天都見到他的宋穎芝對他有異樣的感覺?讓她愛上他?
要怎麼追求她?
「在她門前唱情歌?」
不行!安東尼搖頭否決自己的提議。
修過歌劇的他自認歌喉不會差到哪裏,可是這一招痕迹太過、匠氣太濃,搞不好還沒達到目的就讓宋穎芝起了戒心,是逼不得已的下下策,最好是讓她在不知不覺間掉入他的柔情陷阱中。
「決定了。」安東尼興奮地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就讓她見識我最完美的一面!對事事要求完美的她,這招『對症下藥』可說是合縫合筍,讓她完全沒有招架的能力,喔,我實在是太佩服自己了。」
可是,該怎麼做才能表現他的完美呢?
「就由最有自信的外貌及衣飾開始好了。」
安東尼知道宋穎芝第一眼見到他時,他就是一副逃犯的模樣,第一印象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後來他是收斂了點,可還是一件睡衣、睡袍在家晃到底,頂多只換件牛仔褲而已,看到這樣的他,自然是很難讓宋穎芝對自己會有心動的感覺。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安東尼摸著臉自言自語地說:「沒辦法上美容院整理儀容,沒關係,我這張九十分的臉也夠迷得她團團轉了,任何一個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等著瞧吧!」
宋穎芝說對了一件事,安東尼還不是普通的自戀。
安東尼說錯了一件事,宋穎芝並不是個可以隨便就手到擒來的普通女人。
「獵艷計劃」確定后,接下來的就是如何實行了,一早起床,安東尼花費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在照鏡子上,因為他無法決定該穿哪一件運動服。
「安東尼?」宋穎芝一如往常地到安東尼卧房叫人,一推開門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大床,人不知道到哪去了,急得她滿屋子到處找人。
她不認為安東尼故意和她玩捉迷藏,怕是有人半夜潛進來趁她不覺時,將人綁了去。
「我在更衣室。」安東尼埋首在他選出來的衣服堆里,頭也不抬地大叫。
「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穎芝一進門就看到只穿着內褲的安東尼,背着門在挑選衣架上的衣服,身旁還有一大堆衣服像座小山一樣的凌亂。
「你來的正好,幫我看看,你覺得我穿這件藍色的運動服好看,還是鐵灰色這件,或是紅黑相間的這一件?」邊說邊將這些衣服拿在身前比給宋穎芝看。
他是要穿給她看的,當然要挑她最喜歡的衣服嘍。
宋穎芝輕輕皺起眉頭,擔心得直追問:「安東尼,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你為甚麼會這麼問?」
「我覺得你今天很奇怪,你竟然反問我這個服裝白痴穿甚麼好看?你真的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我沒有生病,唉呀!你先別管那些,你倒是說說你比較喜歡哪一件?」
「隨便啦。」宋穎芝看也不看他一眼。
聽得出來她的回答純粹只是在敷衍他,安東尼忍不住抗議。
「我是很認真地在問你。」
「你穿甚麼衣服都好看,隨便挑一件就好。」
宋穎芝急着想逃離現場,她怎麼可以老實說,她覺得安東尼光裸的兩條腿比較性感,而且她還想建議他試試不穿衣服的模樣。
好不容易等安東尼挑定白色的運動服,宋穎芝本以為災難就此結束,沒想到她一天的折磨現在才開始。
他像在參加服裝表演一樣,每隔一個小時就換一套衣服,從運動服到家居休閑服,從普通的西裝到三件式的燕尾服,一應俱全,只差沒換上泳褲而已。
不只如此,安東尼還故意在她面前擺出各種pose賣弄風情,眼花撩亂的宋穎芝根本記不清他到底穿過哪些衣服,他又像只花蝴蝶似的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煩得她無心去做任何事。
「安東尼,你今天要出門嗎?」她的神經快崩潰了。
「沒有啊,你為甚麼這麼問?」安東尼心裏暗自竊喜,她終於意識到他的存在了。
「你既然不出門為甚麼要穿那麼累贅的衣服?不但不實際,而且一點也不舒服,沒那個必要嘛。」
「你真的是病了!」這是宋穎芝幾天冷眼旁觀安東尼不尋常的舉動后所下的結論。
安東尼在過多的壓力下終於崩潰了。
不由分說的,宋穎芝垃著安東尼的手,將他拖到他的卧室里。
「乖乖躺好。」將他壓在床上,替他脫了鞋后,再替他蓋上毛毯后說:「我去找溫度計,等我一下!」
「不用,我……」安東尼半支起身,急着阻止宋穎芝,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早衝出房門了。
「溫度計來了,來嘴巴張開,啊。」邊說邊甩溫度計。
「不!我……」
趁安東尼開口時,宋穎芝以極快的速度將手上的溫度計送入他的口中。
「三分鐘,三分鐘后才可以開口。」宋穎芝看錶量時間。
安東尼只好乖乖閉嘴。
「時間到了,我來看看。」拿着溫度計仔細端詳,不論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結果都是一樣。「沒有發燒啊,可是你的臉為甚麼這麼紅?」
「我說我不……」
「閉嘴!」她急得回過頭來瞪他:「病人該有病人的樣子。」
這一吼讓安東尼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宋穎芝是很緊張,嚴格說來,安東尼只是臉紅了點、呼吸急促了些,可是從她對他的殷勤服侍及緊張看來,活像他得的是不治之症似的。
「既然沒有發燒,我來量量你的脈搏好了,還好我略通一點診脈治病的方法,手伸出來!」
抓着安東尼的手,摸了半天卻感覺不到任何律動,安東尼的心跳停了?嚇得魂飛魄散的宋穎芝一低頭才發覺,她的左手是抓着他的手沒錯,可是右手卻搭在枕頭上。
紅著臉將手放在安東尼的腕脈上,她還是感覺不出他脈搏的跳動,因為她只聽得到自己因緊張而加速的心昔,造成她緊張的原因不是擔心安東尼的身體狀況,而是他那灼灼的凝視。
深吸一口氣好平復自己的情緒,可是好像沒甚麼用。
「安東尼,你的脈搏跳得好快。」她口乾舌燥地。
「是你的心跳得快。」他送她一個迷死人的秋波,反轉的手早巳覆上她的。「不信?讓我摸摸看。」另一隻伸長的手眼看已經快碰到她的胸口。
「不!不要!」她驚恐地想逃開,無奈,另一隻手巳被牢牢地抓住。
「不然你摸我的就知道了,它跳得慢多了,來?」他的眼在蠱惑她。
「我……我還有事,廚房的爐子正熱著,不去看看不行。」宋穎芝掙脫安東尼的掌握,逃也似的奔離他身邊。
一關上房間,隔開安東尼魅力四射的眼光,她就只能靠在門上直喘氣,全身無力地動也不能動。
安東尼到底是怎麼了?
接下來的幾天,對宋穎芝而言卻有如身處煉獄般的痛苦。
安東尼若有意似無意的肢體碰觸,以及言語上的挑逗,讓宋穎芝在抵抗他的吸引力的同時,還得猜測他暗示兩人未來生活的雙關語是甚麼意思,他是認真的?還是隨口說說拿她尋開心?平靜無波的心湖,早巳讓安東尼弄亂了,何止是攪亂一池春水,簡直是「波濤洶湧」了。
疲於應付的宋穎芝實在猜不透他的心。
「安東尼,你到底是怎麼了?最近好奇怪,有甚麼煩心的事嗎?還是身體又不舒服了?」宋穎芝不安地看着在廚房忙碌的安東尼。
他今天的服裝完全恢復正常,只穿着件棉質襯衫和牛仔褲,這樣才是她習慣的安東尼,可是邊切小黃瓜邊吹口啃的他,還是讓她隱隱覺得有着不協調的地方。
「沒甚麼啊,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臉上是莫測高深的曖昧。
這些天,安東尼自認自己就像只開屏的孔雀,昂首闊步地想吸引心上人的注意,無奈,實驗結果卻是一敗塗地,他發現要追求宋穎芝這一板一眼、連別人開個無心玩笑都會追究到底的女孩子,實在不適用平常的追求方法。
他之前用的方法都太「平常」了,害他連續躺在床上三天動也不能動,是他一直保證自己沒事,才被准許下床活動筋骨。
他決定來個出其不意的突襲,一針見血的。
安東尼自認為已經將他的傾慕表現得很明顯了,只羞沒一棒敲她的頭,大聲告訴她他的感情而巳,就算是木頭也該看得出來他很努力在追求她、誘惑她,可是,絕頂聰穎如她為甚麼看不到呢?
對男女之間一向沉着、有把握的安東尼也開始急了。
「奇怪,怎麼會有人按門鈴?我們不該有訪客的。」宋穎芝隱隱有着不好的預感。
「我現在在忙不方便,你去幫我開門好了。」
全身戒備的宋穎芝戰戰兢兢地往門口走去,根本沒看到背着她的安東尼臉上的竊笑。
隔着門鏈,她將門打開一條縫。
首先進入眼帘的是一整把的紅色玫瑰,整個門縫都被塞滿了,看不到對方的臉的宋穎芝,不得巳只好開門。
她的身體很有技巧地擋在門前,這一來萬一對方相心要硬闖,還有個緩衝,不至於讓安東尼直接暴露在危險之中。
「小姐,花店送花來了,這是一千朵紅玫瑰,請簽收。」
「我們根本沒訂花。」宋穎芝眯着眼看着送貨員。
「地址是這裏沒錯啊!」
「是誰訂的,花店的簽貨單呢?」
「簽貨單啊,我不知道放在哪裏,小姐麻煩你幫我拿一下花,我找找看。」說著將花塞給宋穎芝。
宋穎芝二話不說將門關上,一手抓着送貨員,用拿着花的手肘推開走廊上的氣窗,迅速向下瞥了一眼,確定下面沒人後,將那束玫瑰花往下丟。
「嘿,你!那是我的花。」送貨員大叫。
來不及看丟下去的花如何,宋穎芝趁著送貨員來不及反應的瞬間,以極快的速度反手將他抵在牆上。
「說,你到這裏有甚麼目的?是誰指使你來的?」她以嚴峻的口氣逼問,放在他脖子上的手也漸漸加重力氣。
送貨員一陣猛咳:「小姐,我,,,,,咳,,,,,咳,,,,,哪有甚麼目的,花店……咳咳……叫我這時送花來,我就送來了。」
門口傳來的吵嚷聲讓安東尼好奇地問:「到底怎麼了,吵吵嚷嚷的?」
宋穎芝看利他卻忍不住大叫:「安東尼,你不要出來,有炸彈,危險!」
「炸彈!哪來的炸彈?」安東尼才不管甚麼炸彈,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這位……先生,麻煩你請這位小姐放手好嗎?」快斷氣的送貨員,像用盡最後一口氣似的哀求安東尼。
「這個人是誰?」
「他自稱是花店的送貨員,可是又拿不出證明來,逼問他,卻一直回答我『不知道』,口風緊得很。」
「花?我的花呢?」舉目望去,安東尼根本沒看到任何的花束,一千朵的玫瑰不會平空消失吧?
「被我丟到樓下去了。」下巴點着她剛丟下去的窗口。
「啊--」安東尼哀號一聲,急急跑到窗口往下看。
不看還好,這一看差點沒瘋掉!
一探頭正好看到掉在地上的花被一輛疾駛的汽車毫不容情地輾過,整束花四散,揚起一地的紅,而「肇事者」卻加足馬力,不負責任地跑掉了。
安東尼的心就像被車輾過的花一樣,活生生被不識情趣的宋穎芝狠狠踐踏着。
他請了一個多盡責的保鏢!欲哭無淚啊!
安東尼低垂著頭走回宋穎芝身旁。
她根本沒注意到他黯沉的表情,全部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送貨員身上。「這人無緣無故跑來送花,吞吞吐吐的也說不出是誰送的,花里定有古怪,那麼大的一束花裏面可藏的害人東西可多著呢!送的人定是別有居心!」
安東尼沒想利自己的一番苦心卻被說得如此不堪,沒好氣地說:「訂花的人是我!」
宋穎芝嚇了一大跳,眼睛瞪的老大:「你?」
「是啊。」垮著的臉到現在還沒恢復。
「那花你打算送給誰?」
糟了,那束花一定很貴,怎麼辦?她來安東尼家時身上根本沒帶甚麼錢,這下子她要拿甚麼東西賠安東尼,得打電話叫家裏趕快送錢來。
光是貼錢也不一定能解決,安東尼會這麼早叫人送花來,就表示他待會兒可能會出門,不知他要把花送給誰?可是,一大清早的,花店都還沒開始營業,她要上哪弄來這麼一大束漂亮的玫瑰花?
「先別管這些好嗎,小姐?有甚麼話可不可以等你放開我以後再問?」
宋穎芝忘了,自己的手還緊掐著無辜的送貨員的脖子不放。
「是,真是對不起!」臉紅紅的她這才放開手,訥訥地向氣鼓鼓的售貨員賠罪。
「真是晦氣,一大早就碰上這種倒霉事。」在身上掏摸一陣,好不容易在褲子後面的口袋裏摸出一張皺皺的紙來,將它打開來放在宋穎芝面前。
「對了,送貨單在這裏,看清楚!我真的是花店派來的,甚麼炸彈,還真有想像力。」這送貨員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要不是宋穎芝自知理虧她早回嘴了,面對送貨員的指責她真是羞得無地自容,不知道安東尼會不會因此懷疑她的判斷能力?
她可不想因為這次的誤判而讓安東尼認為她是個一無可取的女人。
安東尼實在看不下去下了,心疼的他從皮夾里抽出一張五十塊面額的紙鈔,偷偷塞到送貨員的手裏。
那送貨員看到錢不只自動住口,請安東尼簽完名后識相地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一臉錯愕、面面相覷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