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這一陣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當他們從一家龐大的超級市場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出來的時候,雨勢已經小得可以不必撐傘。

“在這裏等我。”子銘輕攬她的肩,要她往屋檐底下站。“我去把車子開到這裏來。”

“不要緊的,”淇曼望了望街道上的雨滴。“雨不大,我們可以一起把東西提到停車場去。”

“不。”子銘很堅持。“我不要你淋濕。”說完話,他把淇曼再往角落推。“我馬上回來,等我。”

她點點頭,他便大步邁入雨中,走向左側的停車場。

淇曼望着他的背影,發現她永遠也不會在周邦彥身上找到子銘的種種不理智的行徑——為了一個女人喝得酩酊大醉,翌個落難的陌生人撿回家,喝咖啡時加糖加奶還加烈酒,在任何人面前都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並且選擇適當的時機實行他的大男人主義。

但是,她好喜歡子銘這般人性化的表現,她甚至喜歡他“討厭貓科動物”的想法,這種事在人格發展完美無缺的周邦彥身上永遠也找不到。而她現在可以肯定一件事:如果她當真嫁給了周邦彥,那麼她總有一天會被他的“完美無缺”逼瘋。

“這位小姐,請問一下……”一個有濃厚閩南腔調飽高大男人忽然站到淇曼的面前來。“這裏的公車幾分鐘一班?”他指着遠處的公車站牌問道。

站牌前有兩、三個人啊,他怎麼不直接去問問那些要搭公車的人?

淇曼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好心地告訴他。“金山和淡水之間的班次很密集,開往台北的就比較少,要半個小時才有一班。”

“是嗎?謝謝你。”他伸手想和她握手,淇曼才遲疑一下,那個人便主動地把淇曼的手拉起來握。“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

“不……不客氣。”一發現他握着她的手不放時,淇曼有點慌了。

和子銘握手的那一次,他也是緊緊握着她的手,但是子銘的手有讓人安心的感覺,然而此刻,她卻只感到一陣厭惡。

下一秒鐘,淇曼的厭惡更竄升到最高點,因為那個男人的手開始沿着她的手臂往上摸。

“小姐,你人真好。”他不懷好意地對她擠眉弄眼。

“對不起,請你放開我。”她試圖拉回她的手,但是他的手卻使勁地箍住她的手腕,幾乎抓痛了她。

“別生氣嘛,小姐。既然這裏的公車這麼難等,我想你一定願意陪我聊一聊。”他厚顏無恥地更往她身邊靠。

“我不願意。”她冷冷地說。“公車站牌在那一頭,要搭車請你自便。”

她的口氣已經帶着明顯的敵意了,然而對方依然裝傻。

“小姐,別這樣,我是個好人……”

他沒有機會把話說完。

“把你的臟手拿開。”

在電光火石的這一瞬間,那名男人被一陣猛烈的力量往後拉,他一時措手不及,竟就這樣的橫飛出屋檐,重心不穩地摔在地上,濺了一身濕。

“子銘。”看到他出現,淇曼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無聊男子的臉上出現一陣羞愧和怒意交錯的表情。“干……什麼?”他氣得跳起來,壓根兒沒瞧清楚把他摔出去的是什麼人物,便爆出一長串低俗粗魯、不堪入耳的髒話。

“用不着把四書五經搬出來,”子銘向前一步走出屋檐外,用冷峻無比的眼神瞪着他。“你有何高見?”

對方一看到子銘冷酷的神情,便閉上嘴巴再也不敢開口了。

“淇曼,他有沒有傷到你?”子銘依然面帶怒容地直視着眼前的無聊男子。

“沒……沒有。”她有些被眼前的一連串突發的狀況嚇着。

他這麼明顯的憤怒是什麼?是他對她的保護欲讓他如此生氣嗎?

“算了,子銘,他沒有對我怎麼樣,只是想謝謝我。”淇曼覺得好窩心,對那傢伙也就不那麼生氣了。

他悶哼一聲。“那他的表達方式還真奇特。”

無聊男人瑟縮了一下,連忙爬起身來沒命似地跑開。

子銘轉身看她,臉上立刻換成急切的表情。“真的沒事?”他關心地追問。

“嗯。”她點點頭,笑了。

他終於放心,替她把停在一旁的車門打開,將她舒舒服服地安置在車座上。“我們回家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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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車窗外的世界仍是一片煙雨蒙蒙,子銘只用三十公里的時速緩慢地沿濱海公路行駛。馬路兩旁的行人個個都撐着雨傘,面露不耐煩的表情從街上匆匆走過。淇曼望着外面,心裏暗自感謝能幹爽地坐在舒服的跑車裏。車裏放的是張中立暢人心胸的排笛演奏,她放鬆了心情,陶醉在其中。

後座狹小的空間裏堆滿了他們採購的東西,其實子銘自己只買了一包土司和三包冷凍食品,其餘則都是淇曼的,她一想到自己像個購物狂似地把自己想到的補給品拚命往車籃里丟,就覺得有點丟臉。

“怎麼了?”子銘一向被她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吸引,覺得永遠看不膩o

“你買得那麼少,冰箱裏的食物怎麼會堆得那麼多?”她忍不住好奇地問。

他舒適地斜靠着車門,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靠在車窗上。“我每次來都會帶一大堆食物和補給品,可是要離開的時候卻不一定吃得完,加上我的家人們也有同樣的習慣——幾乎已經成為一種惡習,所以冰箱裏的東西會越堆越多,看上去好像永遠也吃不完似的。”

淇曼聽他這麼說,忍不住輕笑起來。有兄弟姊妹的感覺真好啊。

“老實告訴你,廣東粥是我最拿手,也是找唯一會的——烹飪是我除了貓和感冒以外第三樣討厭的。”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淇曼突然想到一件令她好奇的事,立刻發問道:“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你是問我從事什麼工作嗎?”淇曼點點頭,子銘於是一本正經地問答。“唔……我的工作就是,扮演好龍家好吃懶做的大少爺角色。”

“大少爺?”淇曼不解地凝望他。

“我們家是個大財團。”他毫不做作地說明。

“財團?”龍——‘紫晶龍’?”她吃驚地瞪大着眼睛,張大了嘴。

很少有人不曾聽過“紫晶龍”的事迹。當今十大財團之一的龍氏集團,在幾年前和其世交鍾氏與高氏三大家族,共組了一個名為“紫晶龍”的集團,資本額多達上百億,他們的事業遍及國內外,港澳兩地的子公司多達十家,投資項目更是從國防科技、航空器材、觀光業到化妝品、火柴製造等等,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集團。

“紫晶龍”的董事成員是由龍家的第三代龍子俊、龍子賢、龍子銘,和鍾家的第二代鍾偉華、鍾瀚華、鍾靖華,以及高家第二代高文達、高文偉八個人為首組成,但是龍子俊在董事會裏並不挂名,因為他具有公務人員的身份。

他們八個人分別擁有自己的事業,國內業界的好事者常稱呼他們是“紫晶龍八龍王”;平時雖然是各吃各的飯,各管各的事,一旦有人不知死活惹到其中一個,後果一定是八個人聯手反擊,其氣勢之盛,簡直有如八國聯軍人無人之地。

前不久“紫晶龍”成員之一的高文偉還曾捲入一樁詐欺案,後來他運用了一些小策略,十分戲劇性地把事情擺平,還替自己贏回一個美嬌妻。事後,“紫晶龍企業集團”更是聲名大噪。這些事情,凡是對國內經濟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

淇曼眼前的這個……痞子,竟然就是“紫晶龍”之一的龍子銘?

子銘聳聳肩,嘴角上掛着一抹微笑。“沒錯。”

淇曼的臉上寫滿了不相信。“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你沒有問啊。”

“因為我沒有想到——”淇曼每次想起自己剛開始以為他是個酒鬼、色魔、神經病,臉上的表情又是一陣豐富有趣。

“說不說又有什麼差別呢?難道說,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是‘紫晶龍’的一份子,你就會對我好,拜倒在我的牛仔褲下嗎?”

淇曼連忙搖搖頭。

“這就對啦。”他空出手來握住淇曼的手。“你不必因為我的身份改變對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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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子銘把他的車停在淇曼的後院,他提着三大袋、兩小包的塑膠袋,從後門直接走進廚房裏。

“我後悔了,”子銘喃喃地抱怨着。“我不該帶你去購物的,你買的東西都是我在提。”

“嘿,幫我提東西是你祖上有德、三生有幸,”淇曼故作生氣狀。“你應該感到受寵若驚才對。”

“是喔。”他扁着嘴,一副任人差遣的苦命相。

她見了,樂得大笑。“你的幽默感可以讓我放鬆心情,我跟邦彥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必須把自己的神經綳得死緊,以配合他的步調。”

他拿着果汁的手停在空中,不喜歡這個話題中的男主角。“謝謝,那我真的應該受寵若驚。”

“不客氣。”她大方地給他一個迷人的微笑。慘了,她愈來愈喜歡他了。他把袋裏的東西一一取出來,她連忙阻止。“放着就好,待會兒我自己來弄。”

“你傷了我的心,”他神秘兮兮地搖搖頭,然後從袋裏拿出一瓶白葡萄酒。“你難道還不了解,我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

“香檳?”她睜大了眼睛望他。“不會吧?哪來的?”

他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回答她的問題。“我在結帳的最後一刻放上櫃抬的,我們要來慶祝一下。”

“但是我不曉得我的杯子在哪裏。”淇曼無助地看着地上的四個紙箱,恐怕他們得花上一陣子的時間來找杯子。“我們要慶祝什麼?”

他已經開始動手翻箱倒櫃。“很多事……哈,找到了。”他幸運地在第一個紙箱裏就翻出兩個用報紙包好的玻璃杯。

“你真是吉星高照。”淇曼有點嫉妒。為什麼她從來沒有這麼幸運過?

他笑了。“不是吉星高照,只是比別人多了一份‘積極’。咱們來慶祝成為新鄰居,如何?”

淇曼笑得好開心,子銘實在是比邦彥有趣多了。他為了慶祝他們成為鄰居而幹了六杯,也慶祝周邦彥和他媽媽在夏威夷玩得愉快,慶祝世界上所有錢太多的財團金主和目前正失業的程式設計師……就在這個時候,屋裏所有的燈光突然熄滅。

“哇,淇曼,我知道燭光晚宴很羅曼蒂克,但你不覺得先點上臘燭再關燈會比較好嗎?”子銘的聲音在黑暗中說。

“不!”淇曼的喉頭髮緊。“噢!不!不!不——”

“嘿!嘿!別歇斯底里,你在破壞情調呢!不要慌,可能只是保險絲斷了。”他的手找到她的,輕輕地摩擦她的手背給她一點安慰o

“不關保險絲的事,是我的錯。”她暈眩地說。“天啊!我怎麼這麼笨?我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

子銘聽得一頭霧水,趕緊追問。“喂!等等,我聽漏了哪一段?”

“你還不懂嗎?”淇曼沮喪地拍一下自己的腦門,很想一頭撞死。“我以為我要搬走了,所以通知他們斷電。”

子銘整整呆了五秒鐘。“你要電力公司切斷你的電?”

“我告訴過你我平常是很有效率的。”她懊惱地大叫道。“我做了一切準新娘該做的事,只差沒有結婚——真是該死。”

她很想用力敲一下自己的腦袋瓜子,可是那一定會讓她痛得哇哇大叫,只好懊惱地打桌子出氣,一巴掌拍下去又覺得手痛,於是抓起一包泡麵往牆上摔。

“摔東西是治療情緒的好辦法。”子銘不慍不火地說。“你有沒有手電筒?”

淇曼眨眨眼睛,已經比較能適應黑暗中的視線。“沒……啊!我記得有幾根臘燭放在儲藏室里沒打包。”她話還沒說完,子銘便開始在黑暗中移動。

“子銘,你要去哪裏?”看着他離開的身影,她驚慌地叫着。

“車上,我後車廂里有手電筒……啊!”

淇曼聽到他踢到東西的聲音,和他喃喃的詛咒聲。

“你沒事吧?”她緊張地問。“我忘了警告你客廳的地上都是東西。”

“我……很好……”他的聲音不太樂觀。“到目前為止還沒摔死。”

另一個踢到東西的聲音,和子銘的哀嚎聲。

“子銘……”她真的很擔心。

她聽到了他開大門的聲音。“我馬上回來。”

淇曼在黑暗裏等待,深深覺得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黑暗”——她必須儘快找到一份工作,否則很快就會坐山吃空。其實沒有燈光也可以沒有燈光的情緒,她可以和子銘兩人點起臘燭,在燭光下對坐。燭光一定會把子銘的黑髮照耀得烏黑亮麗;他的眼眸里燃燒着火炬,火炬里只映照着她一個人的影子……神經病!她在幹什麼啊?淇曼搖搖頭,把自己的綺思幻想搖掉。她伸出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頸子去平撫突然跳動不已的頸動脈。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她哭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去想那些羅曼蒂克的事。

開門聲讓她完全清醒,她看到一圈手電筒的光線。她站起來,手電筒的光先是照到她的牛仔褲,再往上照出她隆起的胸前。

“找到了,”子銘清清喉嚨說。“我們現在有了手電筒和打火機。”

他來到她面前。淇曼必須很努力才能按捺住心跳,因為子銘用手電筒的光來回地輕撫她的嘴唇。

“這個角度看起來很像鬼婆婆。”子銘突然說。

“鬼婆婆?”她雙手插腰做母夜叉狀忿然道。“我有那麼丑嗎?”

“嘿!有點幽默感嘛。”他熄掉手電筒,卻換成用打火機的火光照她的臉。

淇曼伸手要打他,但他立刻熄了火笑着往後退,她只打到了空氣,她不甘心地摸索着往前進,卻又一頭撞進他溫暖的胸膛。子銘的手臂立刻輕摟她的纖腰,他的鼻息熱熱地吹到他額頭上,她慌忙地推開他,不讓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輕笑。“你的儲藏室在哪裏?”

她藉着手電筒的光,領他來到儲藏室門口。子銘打開儲藏室,伸手在一格格的木板上摸索一陣。

“怎麼樣?”淇曼關心地問。

“只剩下兩根臘燭,如果我們今晚想玩撲克牌的話恐怕不夠,除非……”他望着她,別有深意地拖長尾音。

“除非什麼?”她昏眩了,不曉得自己怎麼會發出如此沙啞的聲音,可能是那隻放在她腰上的手害她缺氧的緣故。

偏偏在這個時候,那隻手加了一點力道,她的身體便向他靠去。當她碰上他皮帶上的銅扣時就根本不能呼吸了。

他無限輕柔地吻她鼻尖。“淇曼,你是個乖小孩嗎?”他柔聲低語。“我懂得所有可以在黑暗中玩的遊戲,願不願意和我一起玩?”

“那些遊戲危險嗎?”她的喉嚨乾燥得像撒哈拉沙漠。

手電筒和臘燭滾落到地上,現在,他的兩隻手都在她腰上了。

“可能。”他磁性的嗓音低語。“你知道的,反正不是贏就是輸。”

他的雙手探進她的厚運動衫,在她平滑的胃部徘徊,她的肋骨被他的十指包圍,可憐的肋骨全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不!這不好玩……”她掙扎出聲音來,卻模糊得幾乎無法分辨,反倒像是她愉快的呻吟。

從地上手電筒微弱的燈光,她看到了他臉上的一抹微笑。

老天爺啊!他的微笑比他的手更致命,他的手只能摸到她的身體,他的微笑卻能觸及她的內心。

她的胸口發脹,彷彿瀕臨爆炸邊緣,脈搏更是快得嚇人。

“我……我要撿臘燭。”她硬擠出話來。

他的唇輕輕地刷過她下巴和頸子。

“我,我不大會玩遊戲。”

他的唇刷過她唇瓣。

“我……”她的膝蓋發軟,不得不把身體的重量交給他。

“你在跟我打啞謎嗎?”他重重地呼吸,嘶啞地呢喃。

他的手掌向上摸索,直到她曲線的高峰處,他用溫熱的大手溫柔地逗弄她挺立的乳尖,她抓緊了他的毛衣輕聲呻吟。

喂喂喂,她還沒答應要玩呢!他怎麼可以就開始了?

“臘燭可能被你摔斷了。”她盡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別去感覺他的手帶給她多少愉悅。

“這個藉口用過了,”他輕輕搖頭,否決“臘燭”這個話題。“我已經等了很久了。”他的聲音粗糙得像沙紙,他的手卻細柔得像醫生。“你也在等待嗎?”

他的手已經使她發瘋,瘋狂地想得到更多更多,她不能回答也無法回答,因為她的神經被他的手趕跑,而他的唇已經堵住她的唇。他完全佔有她的唇,他的手恣情地揉捏她纖細嬌弱的身軀,害她貪心地往他身上貼擠,雙手無助地插進他柔軟的黑髮里。他更深地吻她,更炙熱地吸吮她口中的蜜汁,雙手滑到她背脊,再回到她面前,一次三次,使得她全身着火,全身燃燒,慾望的激流在體內奔竄。

救命啊——子銘沒有事先警告她玩這個遊戲對心臟有危險!

他的唇終於離開,她悠悠地嘆氣。他熱熱的雙手捧起她的臉啄一下她的唇。她的胸脯貼上他胸膛,即使隔着彼此的衣服還能感到他身體的熱度。

“淇曼,”他目露凶光地迸出一句話。“有人在敲你的門。”

是哪個殺千刀……不,該殺萬刀的程咬金害他必須中斷他美好的夜晚?

“敲門?”她沙啞地問。那不是他們的心跳聲嗎?

“很不幸,他已經敲了半天了,而且固執得不肯離開。”

她遲鈍的聽覺慢慢地蘇醒,聽到外面憤怒的叫聲和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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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小姐,開門!”

現在她聽得一清二楚了。

“是哪個該死的傢伙選這個時候來殺風景?”子銘的眉毛打結成一團了。“我們可以不要理他嗎?”

“不行,”她嘆口氣,閉上眼睛。“我想我知道是誰。”

“快開門,不然我要叫警察了。”這一次,門外傳來威脅聲更大。

“你確定?”

“確定。”她撿起手電筒往前走,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子銘跟着她,一手攬着她的肩給她精神上的支柱。她在開鎖的時候外面的人仍不耐煩地大聲咆哮——而且用字粗魯。

子銘輕柔地捏一下她肩膀,以資鼓勵。“我是不是應該打電話給我的堂哥,請他派一支特種部隊過來?”

淇曼輕咬着下唇,她很想笑,但此時實在不是大笑的好時機。她打開門,手電筒的光直射到門外的中年男子臉上。

“林先生,請進。”淇曼用喪氣的聲音說。“子銘,這是林木森先生——”答案揭曉。“他是我的房東。”

中年男子開始連珠炮似地發火。“羅小姐,你這個人未免太過分了,房租到期了還不搬出去,你把我這當成什麼了?”

“請聽我解釋。”淇曼試圖插嘴。

“不用解釋,我們的租約只到昨天,你的房租也只付到昨天。”

“沒錯,”淇曼只好提高聲音。“但我房租只付到昨天是因為我本來預備要結婚,不是故意賴着不走。”

“結果呢?哼!”林木森像只恐龍般從鼻子裏噴出氣來。“你發現這裏是絕佳的蜜月套房?而且免費?他媽的,你把我當冤大頭?啊?”

“淇曼,打電話報警。”子銘冷冷地說了一句。

“報警?我才是那個想報警的人。”他們看見林木森的臉脹成豬肝色。“笑死人了,你們以為不開燈就可以瞞天過海嗎?休想!”

淇曼一手扶着快爆裂頭哀求。“林先生,拜託你冷靜一分鐘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我現在要加收你的房租,然後,你跟你的老公馬上給我搬出去,否則我就報警。”林木森仍然得理不饒人地大叫。

子銘輕柔地把淇曼拉靠向自己,他直視着這個叫林木森的傢伙,心裏在盤算着自己應該狠狠揍他一頓,還是乾脆用錢把他給活活砸死。

“快把這些東西清乾淨。”林木森還在咆哮着。“我的新房客禮拜一要搬進來,我要你把這個地方整理得就像你剛搬進來時一樣,聽見沒有?”

平常淇曼是很少哭的,但這兩天她流的淚已經比過去十年加起來還多。像現在,她的淚水又威脅着要衝出眼眶,深深感到狼狽、無助又冤枉。她要怎麼解釋她在最後一分鐘臨時改變主意不結婚?她要怎麼解釋她現在無處可去,無家可歸?又要怎麼解釋她不是故意關燈,是因為電被切掉了。

罷了,看這樣子她只會越描越黑,要此刻正暴跳如雷的房東安靜下來聽她解釋,那還不如現在就收拾細軟到海灘上露營省事。

就在這個時候,子銘決定接手。“淇曼,你何不到廚房去泡咖啡。”他握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把她往廚房的方向推。“我想和林木森先生聊一下。”

淇曼僵硬的身子不肯離開,也不知道子銘葫蘆里賣什麼葯。“我不會這種高難度的;沒有了電,什麼東西都不能動。”

“好吧,不要咖啡,去幫我倒一杯水,乖,去吧。”反正他就是存心趕她走。“小心點,慢慢走。”

“子銘……”她不能自己跑去避難,丟下他一個人面對這隻暴龍。

“去,再見。”他又幫她轉回身面向廚房輕推她向前。

淇曼沒有想到,甚實自己這句話里的主角應該要對換——她不能丟下林木森一個人面對子銘這隻“龍”。她嘆口氣走進廚房,卻只坐在餐桌邊拉長了耳朵傾聽門口的一切動靜。

“你這傢伙……”林木森搶先發難。

子銘一瞪眼,一副嚴肅不可侵犯的模樣。“林先生,不管你聽不聽我們的解釋,我都不想再聽到你指責淇曼的不是。”

“你說什麼?”

起先林木森還吼了兩句,教淇曼心裏害怕得不知所措,但接下來,一切就都安靜了,有人講話的聲音,可是聲調相當地平靜,沒有人拉着嗓子吼叫,也沒有人往牆上摔東西,淇曼不禁在心裏頭犯嘀咕——這是哪門子的惡鬥?

幾分鐘后,有人開前門的聲音,顯然是林木森離開了。

“吆!”無賴突然凄慘地雞貓子喊叫了一聲,嚇得淇曼從椅子上跳起來。

“抱歉,我踩到了它的尾巴。”子銘走進烏漆麻黑的廚房,一臉歉疚地說。“這麼暗我根本看不見。”

“你的夜間視力不是很好?”淇曼沒好氣地問。

“我討厭的東西就看不見。”他滿不在乎地道。

淇曼一方面為無賴心痛,一方面怨子銘接手幫她收拾爛攤子卻又不肯讓她在場,讓她有他和林木森串通好要謀害她的錯覺。她眼前又浮現明天的早報上寫道:海邊小屋發現一具女屍,根據警方初步研判,歹徒是裏應外合侵入的,而她忠心耿耿的貓先她一步被人亂腳踩死……

“你沒事了,”子銘來到她面前。“林木森答應讓你住到禮拜天,你可以有幾天的時間另外找房子。”

“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突然改變心意?”她好奇死了。

他長長地嘆氣,臉上的表情可以去演舞台劇。“會叫的狗不會咬人,我猜他這個人一定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告訴他我是個窮光蛋,所以你不願意嫁給我而去和一個有錢人結婚,結果卻在結婚當天被老公拋棄,他聽完感動得差點哭了,還要我好好安慰你。”

“龍子銘先生。”她眯起眼睛看他。“如果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按住了她肩膀,半威脅半開玩笑地說:“羅淇曼小姐,你有踐踏男人自尊心的嗜好嗎?好吧!我賄賂他滾開,你欠我五千塊。”

要是沒有子銘,她真不曉得自己會不會沮喪到跑去跳海。

瞧瞧她現在的狀況,沒有婚禮,沒有工作,沒有地方住、沒有電、沒有錢。只剩一隻胖貓和五千塊的債務。

“子銘……”她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臉上的激情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安慰的微笑,一個好朋友的微笑,似乎在訴說著,一切盡在不言中。

“去找你的臘燭。”他突然說。“我要在我走之前把你的臘燭點燃。”

“你要走了?”話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說這話的語氣太曖昧了。

“去拿臘燭。”子銘故意忽略她的語氣,斬釘截鐵地說。

淇曼決定今晚睡在沙發上,他幫她把一根臘燭點在浴室里,一根放在冰箱上面,並把手電筒塞進她手裏。她躺了下來,看着他小心地把無賴抱進它的紙箱,摸了摸無賴的頭道晚安。

哼,他討厭貓才有鬼。淇曼在心裏嘀咕。她想說些感謝的話,但聲音都梗在喉嚨里出不來,想到子銘要回家她便冷了起來。他真忍心把她一個人丟下?

他在後門面前停住腳轉身,燭光照出他柔和的臉部表情。

“如果我邀請你今天晚上到我家過夜,你會怎麼說?”

“不。”她的腦袋還沒來得及思考,嘴巴就已經反射性地做出回答。

他聳聳肩。“我想也是,別介意,我只是問問罷了,沒有別的企圖。”

騙死人不償命!如果沒有別的企圖他幹麼那樣笑?

他微笑着推開後門。“晚安。”他給她一個飛吻,然後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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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情海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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