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玉醫院護理人員宿舍的交誼廳里掛着紅布條,上面寫着大大的「潘唯真歡送會」,由布條上佈滿膠帶撕貼的痕迹看來,類似的歡送會舉辦得相當頻繁。
「唯真,我們為妳獻上最誠摯的祝福。」護理長拍拍她的肩,一臉的憐憫。
「是啊!又有一隻可憐無辜的小綿羊即將送進邪惡王子的牢籠里了。」也曾被派去受苦受難的林前輩搖頭嘆息。
她們誇張的言詞讓潘唯真有些哭笑不得。
她剛進紅玉醫院半年,三天前,向來對她很親切,像兄長般愛護她的院長聶永庭忽然召她前去,表示需要一位專業護士進駐紅玉山莊,擔任他弟弟聶永臣的專職看護。
她原想婉拒,因為她正在準備麻醉師的考試,但聶永庭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說這只是一般性的職務調動,且立即生效,於是她只好乖乖接受了。
「唯真,祝福妳!」幾個同為開刀房護士的同事們舉起酒杯,既同情她不幸的「榮升」,又為自己逃過一劫感到慶幸,臉上交織着古怪的神情。
潘唯真嘴角微微抽動。這群同事把好好的歡送會搞得活像哀悼會似的,她被指派的新工作真的有這麼恐怖嗎?
「唯真,妳千萬、務必、一定要忍耐,熬到被趕出來時,妳就得救了。」
一位過來人悄悄的傳授她過關的技巧。
「咦,得救?」潘唯真驚訝地望向她,這是什麼意思呀?
「這是真的,妳若沒忍住,到時恐怕就回不來了。」另一位過來人也湊過來一起咬耳朵。
「耶?」什麼叫回不來?會被毀屍滅跡嗎?潘唯真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我們紅玉醫院的待遇可是業界最高的,回不來太可惜了。」
「前輩,能不能透露一下所謂回不來是什麼意思?」潘唯真心裏毛毛的問。
「惹毛了聶家二少,妳這輩子別想進任何跟紅玉集團有關的單位了。」前輩一副「妳怎麼這麼呆」的表情,語氣更加憐憫。
「妳的意思是說會被開除?」
「廢話,不然妳以為是什麼?」
「喔!」她點點頭,好奇心全被挑起。「那忍耐到被趕出來又是什麼意思?」
「妳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告訴妳吧,聶家二少討厭醫護人員,單單去年就換了六個看護,我去了一個半月,天天被整得七葷八素,幸好他少爺一個不爽把我轟出來,我才脫離苦海。」林前輩嘆道。
「整?一個需要看護的人還能整人,看來他的病不怎麼嚴重嘛。」潘唯真有些傻眼。
「不必懷疑,他是整人專家中的專家,而且他身體不舒服時整得特別凶,我去的那兩個月也是慘兮兮,不過,只要別讓他太生氣,他只會把人轟出來,應該不至於撂話開除人。」王前輩也開口證明那位少爺整人的手段「灰熊」厲害。
「有人被開除嗎?」天哪,看來那位二少爺脾氣不太好。
「有,而且不少,聽說都是把他惹毛了,他老兄拿起電話直接指示高層開除人,那些倒霉鬼連申訴的機會都沒有。聶家二少在紅玉集團的權力似乎很大呢。」
潘唯真聽完后,反而放鬆不少。「這樣啊,那親愛的護理長,我的職位要幫我保留喔,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聽了她的話,幾個前輩立刻聚在一起討論。
照理說,這種必須堅忍不拔、忍人所不能忍的工作,應該輪不到仍算菜鳥的唯真去才對呀,而且她實在不太適合耶……
「妳們不覺得奇怪嗎?對方可是院長最親愛的小弟耶,這次怎麼會找唯真去呢?她老是丟三落四的,會被選上實在匪夷所思。」
「也對,唯真在工作上是很認真,也很盡責,但生活上卻老是少根筋,讓她去當看護,搞不好被整的反倒是那位二少爺。」
她們會這麼認為是有原因的,誰教潘唯真剛搬進宿舍時就鬧了笑話。有天值完班回來,她泡了碗面打算當消夜,怎知她洗完澡就去睡了,隔天早上,那些面漲成平常的兩倍大,噁心的樣子讓他們那層樓的人足足一個星期不敢泡麵吃,她少根筋的事迹從此傳遍整間醫院。
「這樣一來,院長就要再請一位看護去照料被整的二少爺啦。」
「哈哈哈……要是真的如此,唯真就替我們出一口怨氣了。」
幾個過來人笑成一團,潘唯真只能嘟着嘴瞪視她們。這些前輩當她聾了嗎?居然當著她的面恥笑她!雖然她們說的都是實情,但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不過這樣一來,唯真肯定回不來了。」護理長捂着唇一臉嚴肅的說道,不過,眼裏的笑意泄漏了她也認同她們的話。
「妳們嘛幫幫忙,我再怎麼說都是個護士耶!說得好像我是什麼恐怖的終結者似的。」
「本來就是,不過不是恐怖,是可笑!」
潘唯真天性樂觀又直爽,一直很受同事們喜愛,因此大夥都開她玩笑。
「喂,妳們……」她真是拿她們沒轍。
「唯真,記住了,要懂得察言觀色,無論他有多胡鬧,妳又多委屈,一切都要忍下來,萬萬不可和他起衝突,不然就慘了,知道嗎?」護理長拍拍她的肩。唯真雖然好相處,但真把她惹毛了,她的牛脾氣也是很難搞定的。
「我知道,謝謝護理長。」她漾開憨憨的笑。大家說了半天,唯一重點就是要她忍,她盡量啦。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妳一定要記住。」護理長神情嚴肅的握住她的手。
「還有啊?」
「絕對別讓聶家二少的美色給迷住了。」
「美色?」
「沒錯。單是看院長,妳就該知道聶家的人容貌都很出色,不過妳可別忘了他整人的手段,更別說他的身分地位了,我們是高攀不起的。」護理長語重心長的勸道。
之前不少中選的護士抱着鳳凰夢踏進紅玉山莊,全都鍛羽而歸,所以每次換看護時,她都會苦心勸導一番,免得女孩們夢碎紅玉山莊惹,徒留傷心難過。
「護理長,妳放心,我啊,很有自知之明的,既沒臉蛋也沒身材,不會抱着這種期待的。」潘唯真哈哈大笑。想作夢至少也要有那個條件,她這種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很難喔!
「那就好。」護理長安心的笑了笑。
「唯真,這個幸運符送妳。」
「我的也給妳!」幾個經歷過恐怖試煉的前輩們全把自己的幸運符貢獻出來。
潘唯真看着手上滿滿的幸運符,覺得她們實在太誇張了。
「相信我們,妳真的很需要!」
台北近郊的山區有個神秘的紅玉山莊,是紅玉集團的大本營。
紅玉集團的特殊之處,在於它是由三個家族所組成,五十年前不過是個規模很小的企業,以經營電子業為主,但在經歷兩代的努力后,擴大為傲視亞洲的大集團,目前已交由第三代掌理,它的觸角更是遍佈各行各業,紅玉醫院即是一例。
這三大家族一直密切的分工合作,聶家負責掌舵,許家則是執行,而溫家是開發業務的能手。
正因為它的發展近乎傳奇,圍繞着它流傳的小道消息從沒斷過,其中以紅玉山莊最受矚目。這三個家族的人數相當多,能住進紅玉山莊的卻極少,可惜它戒備森嚴,至今尚無人能揭開它的神秘面紗。
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聽說這三個家族在合夥前全是一級貧戶,個個是文盲,只能從事勞力工作,而且運勢都很背,不是身子骨差,就是運氣極爛,不然就是家庭失和,老婆跟人跑了。
總之,他們兜在一塊前,景況均悲慘得只差沒去要飯,對照之下,紅玉集團現在的發達教人驚訝又欽羨,甚至有人說他們是得到神仙的指示,才能投資什麼賺什麼。
不過,也有人堅稱得到內幕消息,其實那些精英中的精英們一點都不眷戀紅玉集團的金山銀山,反而想逃離它的束縛。
潘唯真提着行李左右望了望,眼前是長城般的紅色圍牆。她深呼口氣,喃喃地自嘲道:「那些精英想逃離,我卻往裏頭跳,真窩囊耶!」
因為她的「榮升」,醫院裏隨時有同事拉住她,悄悄向她泄漏一些「內幕消息」,而且堅稱所言不虛,問題是他們神秘關她什麼事呀?她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全身而退,回紅玉醫院工作。
她按了門鈴,立刻有人將門打開。
「潘唯真小姐嗎?」警衛顯然正等着她。
「我是。」她禮貌的應道。
警衛領着她走向前方的吉普車,另一位警衛已經發動車子等着她。領路的警衛一臉同情的替她將行李抬上車后,又回到工作崗位上。
「謝謝。」她坐上車後向他點頭道謝。
吉普車行經偌大的花園,此時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花園裏全是緋櫻,她驚艷的四處張望欣賞着。
瞧了一會兒后,她再次望向前方,三棟大房子矗立在眼前下處,再次讓她張大了嘴。
那是三幢風格完全不同的美麗屋宇,左邊的是中式兩層樓的建築,雕樑畫棟,飛檐藻稅,窗子也是圓的或八角型的,顯得古意盎然;右邊則是棟純西式的三層樓建築,門前有兩根大石柱,上頭有着天使的雕像,顯得貴氣十足;中間則是棟純日式的房屋,黑白相間的檜木建築,給人淳樸又氣派的平和感。
令人訝異的是,三種回然不同的建築擺在一塊不僅不突兀,反而讓人有種賞心悅目的調和感,完全展現出設計者的巧思。
「到了。」警衛將潘唯真送到中間那棟日式建築的門前,替她拿將行李拿下車。
潘唯真向他點頭道謝,那名警衛有些憐憫的看她一眼后,默默的開車回前頭的大門。
「怎麼每個人都一副『妳很可憐』的樣子呀?那位二少爺真有這麼恐怖嗎?」
她提起行李,才想敲門,已經有人迎了出來。
「妳是唯真嗎?」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笑咪咪的望着她。
「是的。」潘唯真瞧見她和藹的笑容,也笑着應道。
「我姓葉,是這兒的管家。」
「我可以叫妳葉奶奶嗎?」
「呵呵……當然可以了,快進來吧!」
葉奶奶請一位女傭將潘唯真的行李先拿進去,然後拉着她在沙發坐下,先進行職前溝通。
「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謝謝。」
「嗯……妳是二少爺的看護,主要的工作是照顧他虛弱的身體。」葉奶奶第一眼就很喜歡這個雙眸清澈,長相甜美,看來很好相處的女孩,所以說得特別委婉,生怕把她嚇跑了。
「我知道。」順便忍受他的整人把戲。潘唯真在心裏加了句。
「另外,因為二少爺不喜歡有多餘的人在他的住處出入,所以後院那兒所有的事務必須由妳負責,妳能接受嗎?」
「意思是說後院平時只有我在那裏啰?」她有些驚訝。
「嗯,不過料理三餐和洗衣這些瑣事有專人負責,妳只需要把二少爺的住處打理乾淨就行了。」
「二少爺的身體很虛弱嗎?」
「也不一定,時好時壞,所以才需要看護照顧。真有什麼事,妳可以打內線電話通知我。」
「我了解了。」
「那麼我們過去吧。」葉奶奶起身,領着她走在通往後院的長廊上。
潘唯真跟在她身後,好奇的瞧着四周美麗的櫻花。這裏的櫻樹特別多,看來聶家的人十分喜歡櫻花。
「另外,嗯……唯真,二少爺他因為身子骨差,沒上過學,也很少外出,所以他的脾氣有些古怪,妳要體諒他的成長背景,若有什麼得罪的地方,千萬別和他計較。」
「聽說他很愛整人?」她直接地問。
「呃……有些時候啦!他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很單純,就是有時控制不了脾氣,發泄的方法就是整他周圍的人。」葉奶奶尷尬的笑了笑。
果然有人警告過唯真了,但她實在不希望唯真也抱着做兩個月就走人的心態,之前的看護們對二少爺實在稱不上用心。
「可愛?他幾歲?」潘唯真狐疑的望着她。院長的年紀好像三十齣頭,弟弟不可能小到哪裏去,還可愛咧!再說,沒幾個男人受得了「可愛」這種形容詞吧。
「二十五。」
「啊,和我一樣。」
「妳可別拿妳的心智和他比,我說了,他接觸的人並不多,他……」葉奶奶急了。
「我懂了。」意思就是他很幼稚就對了,所以每個人才一再告誡她別跟他計較,算了,反正她一忍再忍,等到她真的無法忍耐時再說吧。
「妳真的懂了嗎?」
「嗯,總之被整算我倒霉,別和他計較,就是這個意思吧?」她不甚在意的應道。
葉奶奶更擔心了,這小女生顯然一點都不了解二少爺整人的手段,真希望她能撐久一點,老實說,她很喜歡這丫頭呢!
「就在前面了。」葉奶奶指着前方單獨的一棟屋宇,同樣是純日式的建築。
潘唯真有些訝異的望着那間大房子。它和主屋之間除了有道走廊相連外,連庭院都是分開的,看來那位二少爺很孤僻。
「唯真,妳一定要記住,別跟他計較喔。」葉奶奶好心的提醒她。初次見面,二少爺一定會準備見面禮的。
「嗯。」
葉奶奶領着她走過長廊,來到聶永臣的住處。
「二少爺,唯真來了。」葉奶奶敲門道。
「讓她進來,妳回去吧。」裏面傳來好聽的男子聲音。
「唯真……」葉奶奶有些不安的往回走,並擔心的站在主屋的走廊上望着她。
潘唯真被她古怪的神情弄得心裏毛毛的,難道二少爺一開始就會整人嗎?她的明眸溜了一圈,將門瞧個仔細,確定沒有古怪的機關才小心的推開門。
她機警的留在門外,陽光斜斜地映入,她沒瞧見人,屋裏的擺設倒相當雅緻。十秒鐘過去了,什麼動靜都沒有,於是她鬆了口氣。
她大着膽子踏進屋裏,順手關上門時,突然間,一堆白色物體從天而降。
「啊!什麼東西?」她驚呼一聲,嚇得兩手捂頭縮起脖子。
直到黏黏的蛋白和蛋黃流得滿臉,她才驚覺發生了什麼事,抬起頭,只見一個籃子在她的頭頂上方晃啊晃,彷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可惡,這沒品又幼稚的少爺居然來這套?
潘唯真臉色鐵青,想立刻找出罪魁禍首,偏偏眼睛被黏乎乎的蛋汁沾得張不開,她狼狽的拉起衣角抹去臉上的汁液,心想等她逮到人時絕對要給他一頓粗飽,這種惡少,別以為她會忍讓!
然而,院長那帶着殷切期待的聲音彷佛在她耳邊響起--
唯真,永臣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請妳務必全力以赴,我相信妳能勝任,拜託妳了。
哼,這渾球憑什麼有院長這麼優的兄長?好!偏偏她就是不願讓院長失望,她一定要忍!
磨着牙深呼吸一口氣,她握緊拳頭,張開怒眸尋找「兇手」。
當她瞧見一個人影倚坐在窗台上望着她笑時,她忽然愣住了。
她不相信,一個幼稚的惡男怎麼可能擁有這麼清澈明亮又無辜的瞳眸?
「呵呵呵……」聶永臣輕笑出聲,靠着窗,手撐在彎起的右膝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這女人沒讓他失望,讓他看了場好戲。她在極短時間裏,由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變成休火山,那不甘願又硬是隱忍怒氣的模樣真好玩!
「你實在……」潘唯真呆望着他的臉。
沒想到他的氣質和院長渾然不同,院長是個成熟且很有魅力的優質男人,而聶永臣卻混合了男人與男孩的特質,難怪葉奶奶會用「可愛」來形容他。
他那雙直勾勾瞅着她的明眸教人很難移開視線,和他對望,她忽然有種錯覺,彷佛他是個善良的天使,讓人瞬間遺忘了任何他干下的惡行。
微腥的蛋汁讓潘唯真回過神來,蹙眉瞪着他出色的五官。護理長說得沒錯,他是那種在路上瞧見會讓人忍不住一再回頭欣賞的美男子,看來斯文優雅,可是,此刻他嘴角微微上揚,表示這傢伙分明享受着整人的快感。
「你實在很惡劣。」怒火又冒起,潘唯真恨恨的瞪着他。
這個小惡魔憑什麼掛着無辜的表情啊?此刻若任何人進來,瞧見他那純真又微赧的模樣,肯定會認定她這身狼狽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真可惡!就有這種佔盡便宜的人!
「惡劣?妳是太笨還是太有膽識?難道沒人告訴妳忍字訣嗎?」聽見她的指責,聶永臣揚了揚眉。
「你明知大家都在忍,還故意整人?」她的語氣瞬間高八度。
「有何不可?這是我的樂趣。」他優雅的站起身走向她。
望着身着一襲黑衫的聶永臣直直朝她而來,她才驚覺他好瘦,修長的身形高她約莫二十公分,而且髮長及腰。
有沒有搞錯啊?她才是女人耶,在肩頭上亂翹的短髮怎麼也留不長,這男人居然擁有一頭亮麗又飄逸的長發,真是沒天理!
在她對他的長發又羨慕又嫉妒的同時,聶永臣也快速的打量着她。
這次來了個清秀但毛躁的野丫頭,小小的臉蛋上有雙很漂亮,閃耀着堅毅神情的明眸,小而挺的鼻樑顯示她十分有個性,嫣紅的菱唇會發出憤怒的磨牙聲,這個充滿活力的小女人讓他覺得很有趣。
嗯,很順眼!他頭一回覺得來了個不錯的對手,想起她剛剛逗趣的表情,他再次漾開笑靨。呵,真想多看幾次她強忍怒火的神情!
「歡迎妳進駐我的『城堡』,我是聶永臣,請多多指教。」他在她的身前站定,滿心期待接下來整她的日子。
看着他的笑臉,潘唯真不禁打了個寒戰。她有種被關進黑牢,永不見天日的錯覺。院長大人啊!她可不可以現在就落跑呢?
「幸好潘小姐來了,不然我大概會被趕走。二少爺他是愈討厭的人整得愈凶,看來他很討厭潘小姐。」一個女傭小聲的說。
「雖然有點可憐,不過還是希望她堅強點,盡量撐久一些,這樣我們就輕鬆多了。」另一個女傭低聲應道,之後,兩人拐了個彎往廚房走去。
潘唯真來主屋拿信,聽見她們的對話,不禁有些喪氣,噘着嘴走回後院。
「只因為我是護士就討厭我,太可笑了吧?」
回想着這一個星期來慘遭惡整的悲慘經歷,她覺得護理長真是愛說笑,要是誰被整得慘兮兮的還煞到他,那人肯定有被虐狂!
「真搞不懂院長為何堅持他需要看護,昨天我半夜醒來,還發現他在打電玩耶!我才不信身體虛弱的人可以熬夜飆網咧,而且那渾球居然說我是女傭,分明是想氣死我。」
潘唯真覺得好嘔,老是被整已經夠倒霉了,那惡少不但一臉無辜的享受整人的樂趣,還理所當然的指使她操勞家務,一個星期下來,她很確定他那聲「女傭」不是叫好玩的,而是真的把她當傭人使喚。
這幼稚的少爺!她愈想心情愈低落,心不在焉的走過長廊進到屋裏。
「妳跑到哪去混了?」聶永臣午睡醒來沒見到人,已有些不悅,見她魂不守舍的晃進來,立刻開口質問。
「拿信呀!」
「妳別亂跑,那些東西有人會送過來,不必妳去拿。」他因為心情不好,臉色很難看,口氣更差。
潘唯真翻了個白眼。她不過是去拿個信,前後不到十分鐘,有什麼好惱的?老是兩個人關在一起大眼瞪小眼,難怪他想整人。
「妳那是什麼表情?」
「我……算了,你急着找我,是有事要我做嗎?」她雖然很不爽,還是捺着性子,像哄小孩似的問道。
「妳一個小女傭問這麼多幹嘛?我教妳別亂跑乖乖聽話聽不懂啊?」聽見她敷衍的話,聶永臣更不高興了。
「我說過幾百遍了,我是護士,來當你的看護的,你別老是亂給我改職稱行不行?」她被惹毛了,蹙着眉再次替自己正名。
「我管妳以前是什麼,現在我說妳是女傭就是女傭。」
「拷!沒見過像你這麼……」她氣得罵髒話,又立刻警覺的把到了嘴邊的氣話忍住。可惡,她遲早被這惡少氣死!
「我怎樣?說完呀,別客氣嘛!」她那個表情活像他是什麼極惡之人似的,讓他不知怎麼著胸口忽然有些鬱悶。
他之所以一再撩撥她,是因為她是頭一個敢向他回嘴的看護。這些天來,她總是直接的將情緒表現在臉上,不像之前那些看護,全都一副可憐小媳婦般委曲求全的模樣,看了就教人不爽。
以前他總是暢快的將對方整個過癮,看厭了就把人轟出去,可是對於潘唯真,他卻是因為想看她的反應,才進行整人的把戲。
「沒事。你要喝下午茶了嗎?」她突然想起大家對她的殷殷告誡,決定還是別逞一時的口舌之快。
聶永臣冷着眸子望着她。她居然忍住了?這女人分明是跟他作對。
一道詭異的光芒自他眼中一閃而過,之後,他轉身往卧房走去,忽然間他身子一晃,虛軟地撞翻茶几倒在地上,燈座、雜誌因而散落一地。
潘唯真呆在當場,望着他一動也不動的身子,好一會兒才驚覺不對勁,馬上衝到他的身邊小心的推了推他。
沒反應?他居然昏過去了?
「聶永臣?」她又推了推他,還是沒反應。「二少爺?你別鬧了,現在是你最愛的下午茶時間,今天有你喜歡的甜點,快起來啊!」
可是趴在地上的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潘唯真不禁慌了,她居然害他氣得昏過去!她心中極為愧疚。
「怎麼會這樣?你也太誇張了吧,是你要和我吵的,怎麼可以突然昏過去呢?快起來!」
她更用力的搖着他,完全忘了自己是個護士,該進行急救步驟。
「聶永臣,你快醒醒!」她急得哭了出來。「了不起我以後不跟你吵了嘛,你快醒來啦!」
潘唯真搖了半晌,才想到該替他急救。
「對了,人工呼吸!」她連忙粗魯的將他翻過來,他的頭撞到地板,發出極大的碰撞聲,蓋過他口中的悶哼。
她立刻就定位,準備替他做口對口人工呼吸,哪知才俯下身,唇離他僅剩三公分,她驚慌的眼突然對上他黑白分明的瞳眸,嚇得她倏地彈直腰身。
她感到不敢置信,小手伸過去將他的眼瞼捏起,但他仍然張開眼,而且眼裏多了促狹。
「你你你……」她的指頭顫抖的指着他。假的?居然是假的……
「笨女傭,這樣都分不清楚,還敢說妳是護士,別笑死人了,哈哈……」聶永臣放聲大笑,抱着肚子縮成一團,雙肩不停的抖動。
這渾球居然對她開這種沒營養的玩笑?潘唯真掄起拳頭直想揍人。這惡棍,遲早有一天,她絕對會把扁人的想法付諸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