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為了方便照顧小武,展慕白將他住的房間安排在他居住的“觀竹苑”中,相隔只有數步之遙。

展慕白為了徹底收拾好房間讓小武住得舒適,差僕人費了一番工夫用心清掃、添購器具。經過一番整頓后,已近傍晚。

“這樣吧,你今晚暫時勉強一下,與我同榻而眠好了。”

舞蝶一聽,可謂大驚失色,當場嚇壞了。

這怎麼得了!

她又急又慌,又是擺手、又是搖頭的,“不,不行哪!我……我睡相很差,而且……而且,我……習慣一個人睡,不然我會失眠的。”她困難地思索着成堆的借口。

“這樣啊?可是房間還沒安置好……”

“沒問題的,反正一個晚上眼一眯就過去了,有個床可以窩就成了。”她連忙趕在他前頭說。

“那好吧!”他沒注意到舞蝶輕吁口氣,如釋重負的模樣。

其實這房間巳佈置得大致底定了,窗明几淨,纖塵不染,必須物品一應俱全,是展慕白太細心了,否則舞蝶一時還真想不出缺些什麼呢!

喏,晨慕白確定她識字后,文房四寶立刻遞到她面前,要她將尚缺的物品列出清單,好差僕人去選購,設想得還真是周到。

她咬着筆桿,不斷地想着他的心思細膩、溫柔體貼,不覺浮起絲絲笑意。

“小武,我替你添購了一些衣物,你來看看合不合身。”門口傳來展慕白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她轉首望去,正好看見他捧着成疊的衣物走來。略略翻了一下,她發現全是一些上好的布料.剪裁、手工都十分精緻,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價值不菲。

舞蝶內心漲滿了感動的浪潮,她欣慰自己沒有愛錯人,展慕白確實值得她如此傾心戀慕。

對一個初識的人,他尚且如此真心對待,若能得到他的愛,那麼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子,為這一剎那的美好,她願以千年的血淚交換--

她輕輕一嘆,每感受到一分他的好,她就愈覺得自己渺小,渺小得不配為他所愛,這麼一個好男人,縱使她最後無法擁有,也只能說是自己不夠好,她該不會有太多的悔恨。

“展大哥,你對我這麼好,教我何以為報?”

“凈說些傻話,既然住進了展家,我就把你當成了自己人,沒必要分什麼你我。”展慕白疼愛地拍拍小武的頭,“好了,現在你是要試穿這些衣服,還是要我帶你四處逛逛,熟悉一下環境呢?”

“怕我迷路?”她笑問。

“知道就好。”展慕白回以一笑,再度迎視那雙璀璨靈動的星眸,他竟又有短暫的眩惑失魂。

“那還等什麼?”舞蝶拉起他的手,雀躍地奔向外頭。

“小心、小心,慢點走,別又跌跤了。”展慕白忙出聲提醒。

“不會啦,你當我天天都這麼倒霉嗎?”她回首嫣然一笑。

展慕白正想說些什麼,前方的情況令他瞪大了眼,“當心--”沒來得及出聲示警,小武的哀鳴聲已自前頭傳來。

“哎喲--”她才剛回過頭,便穩穩地撞上一顆大樹,整個人又往後跌--

展慕白急忙奔上前去,想穩住她的身子,不料腳底一滑,兩人同時滾落草地,展慕白情急之下以雙臂緊環住她,用身子護住了她。

剎那間,展慕白大為震愕!

是他的錯覺嗎?有一瞬間,展慕白竟覺得與他相觸的胸膛特別柔軟,似乎感到有突起的--

總覺得懷中所擁抱的身軀沒有男人的堅實,不經意飄過鼻間的幽香特別醉人心魂--

他甩甩頭,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呼!舞蝶鬆了口氣,有驚無險。她是從小跌到大的,一樁樁回顧起來,就屬這回最幸運,除了擅到樹的額頭外,全身竟沒有任何的不適。

“你還好吧?”溫柔關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舞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竟整個人壓在展慕白上頭,身子和他親密地交疊着--

天!她沒臉見人了啦!

她嫣頰羞紅,努力想撐起自己的身子,聲音細如蚊蚋,“我……要起來。”

展慕白一個翻身,輕易地和他一同起身並坐在草地上。

“怎麼樣,腦子沒撞傻吧?”他戲謔地問,話中卻是隱含着不容置疑的關懷。

“還好,至少沒變白痴。”她沒好氣地悶聲回答。

展慕白哭笑不得地扳過她的臉,一心只注意到她擅傷的額頭,倒忽略了她羞赧嫣紅的臉蛋。

“瞧你撞得多使勁,那顆倒霉的樹都在哭泣了。”展慕白口裏雖是這麼說,左手卻捧着她的臉,右手憐惜地輕撫她紅腫的前額,眼中滿是不舍;“真是的,想不開也別跑去撞樹啊,生命可貴吔!都紅一大片了,還好你不是女人,要不然你總是這麼莽撞,這張臉又老是多災多難,遲早不毀容才怪!”他太專註了,是以沒注意到他在說到“女人”二宇時,小武神色有着不自然的古怪。

“要我是女人,肯定會一輩子賴上你了。”舞蝶半真半假地說。

“我?”展慕白朗聲大笑,“可惜你不是女人,要不然哪……”他細細審視他細緻玉瑕的純凈臉蛋。,一股似曾相識的錯覺湧上心頭,總覺得這張臉孔不陌生,好似--曾在哪裏見過?

舞蝶被他瞧得心慌,忙別過頭,輕問:“要不然怎樣?”.

展慕白拋開紛沓的雜思,笑道:“要不然哪,你長得唇紅齒白、五官細緻,若生做女兒身,肯定是個傾倒眾生的人間絕色,搞不好我真的會捨不得讓你離開。”

舞蝶一笑置之。

她知道他這只是在開玩笑,認真不得的,若他此刻知道她是女兒身,肯定嚇得把剛才的話如數收回。

***

站在不遠處的路湘翎,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就算是男人,她也很難忍受有人與展慕白如此親密融洽,甚至遠超過相處了十數載的她!

對她,展慕白尚且有些疏離,可是對他……

於是,她緩緩走向他們。

“展大哥。”

身後的叫喚讓展慕白和舞蝶同時回過身去,“咦,湘翎,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想了想,路湘翎決定當做什麼也沒看到。

“正好,我來給你們介紹。小武,她是路湘翎,我的表妹。”

“路姑娘!”舞蝶微微頷首,為對方眼中莫名閃動的敵意感到費解。

她是哪兒犯着她了?怎麼她看着她的眼神不太友善?

不過,她還是一臉若無其事,“我姓林,你可以叫我小武,武力的武。”

“武力的武?”路湘翎直勾勾地瞅着他,銳利的打量目光直鎖在他身上。

不對!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小武--是個女人!

渾身屬於女性的柔媚氣息假不了,粉雕玉琢、得天獨厚的細緻容顏更假不了,白裏透紅的羞赧嫣容,和那兩泓清靈如水的璀璨星眸,更是早泄漏了她是女人的事實--而且還是一個足以奪走任何男人胖吸的絕色天仙!

老天!這女人比她還美麗、還要能撼人心魄!

小武?這個陽剛的名字會是她的真名?哼,去騙鬼吧!

回想她對展慕白那令人起疑的言行舉止,再看看她望着展慕白時,那如夢如幻、閃着款款柔情的眸光……

路湘翎愈想愈驚心--這女人根本是有備而來的,她竟然……也愛着展慕白!

“路姑娘?”舞蝶被瞧得心虛。糟糕!她看出來了嗎?看她的眼神……情況不妙啊!

“司馬昭之心,我們心照不宣。,’路湘翎別有深意地說。

完了,舞蝶一顆心陡地往下沉--咦,等等!

她有所顧忌,她不敢拆穿她!

莫非……

她懂了!路湘翎不願讓展慕白知道她是女孩子的事實,其實多少也猜到她接近展慕白的目的,拆穿她的身份對路湘翎而言並無益處,所以寧可讓展慕白繼續以為她是男孩子;這樣對路湘翎而言還比較有勝算,這也就解釋了為何她會對自己懷有敵意了。

用這種方式接近展慕白真是對的嗎?此刻,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但,她不會在路湘翎面前示弱的。

“我喜歡聰明的女孩,很高興我們一見如故。”舞蝶算準了路湘翎不敢掀她底牌,有恃無恐地朝她展開無辜

又純真的笑靨,差點氣煞路湘翎。

路湘翎暗暗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說:“人,是最念舊的動物,正如古詩歌所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論美貌,她或許略遜一籌,她憑恃的,是天時及人和,在機緣上,她早了十三年認識展慕白,再怎麼說她和展慕白也有十三年的感情基礎,其地位不是輕易就能取代的,再說,展府上下哪個不和她相處融洽?她是佔盡了優勢。

路湘翎刺中了舞蝶的致命傷,這便是她最擔心的。

展慕白會不會已對路湘翎日久生情,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呢?

縱使心慌,她仍掩飾得很好。“人,卻也是最健忘的動物,正如杜甫‘佳人’一詩中所云::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舊的不去,新的哪會來呢?鹿死誰手,都還是未定之數!”

展慕白絕不是這種迎新棄舊的輕薄兒,這點舞蝶很清楚,她只是氣不過,想捉弄路湘翎罷了,而她確實也成功了。

瞧,路湘翎臉色多難看哪!

“你們在說什麼?”展慕白困惑地看着他們一來一住,唇槍舌劍,渾然不覺氣氛的奧妙,更未曾察覺兩顆痴情女兒心正為了他飽受折磨和苦楚。

“討論人性。”舞蝶悶悶地說。

“是啊,”路湘翎擠出一朵如花的燦爛笑容,“展大哥,你是屬於迎新棄舊,還是念舊執着的人?”

“我呀,擇善固執,如果值得我堅持,我就執着到底,如果不值,我連感情都不會浪費。”

“說得好。展大哥,我欣賞你,要是我真是女人,還真想嫁你呢!”舞蝶這話是故意說給路湘翎聽的。

“那就等你變成女人的時候再說吧!到時我一定娶你。”展慕白拍拍小武的頭,笑着回答。

“好哇!”舞蝶悠閑地攤攤手,悄悄望了眼路湘翎--哇,她幾乎快氣壞了,真的不能再玩下去了。

“糟糕,”展慕白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喊道,“我差點忘了,你額上的傷要不抹些葯將淤血推散,明天一定又青又腫。跟我來,我房裏有葯,我幫你敷上。”

舞蝶任展慕白拉着她的手往房中走,再度回首望向臉色瞬間鐵青的路湘翎,不禁悄悄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這回可不是她害的,要怪--就怪不解風情又粗枝大葉的展慕白吧!

***

“路姑娘她--醋勁不小。”舞蝶小聲地說道:

輕揉小武額頭的大手頓了一下,展慕白什麼也沒說。

將頭仰靠在展慕白大腿上的舞蝶,小心觀察着他神色的轉變。“怎麼不說話呢?有這麼個天姿絕色、柔情似水的紅粉知已,你應該覺得很驕傲、很開心才對呀!”

展慕白望了小武一眼,一陣沉默后,他緩緩開口:“感情的事很難說,湘翎很好,這我知道,但我總覺得她不是那個我想共偕自首的人,十三年來,我一直將她當妹妹看待,一下子要我將她當個可以去愛的女人--很困難,也很勉強。”

“但你就是疼惜她、捨不得傷害她,才會至今仍狠不下心和她把話說明白,所以問題就一直不上不下地懸盪在那裏,無法可解?”舞蝶代他把話接了下去。

“也可以這麼說。”路湘翎終究是他視如手足、疼了十三年的小妹,他怎忍心傷害她呢?

可是聽在舞蝶耳中,卻以為他心中多少對路湘翎產生了男女之情,否則又怎會這般憐她、惜她?畢竟他們也相處了十數年,路湘翎又生得嬌美動人,要愛上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思及此,她的情緒更低落了。

展慕白擦掉手上的藥膏,“好了。”

舞蝶立刻起身離開他的大腿,背對而坐。

“怎麼啦?”展慕白察覺她情緒的轉變,繞到她面前問,“你不高興什麼?”

“沒有。”她掩飾失落,“我只是在想,除了路湘翎之外,你可曾讓其他女子走進你心中,令你惦念難忘?”

一個令人失魂的絕色嬌容閃過展慕白腦海,他一驚,飛快地答道:“沒有!”

與其說是回答,倒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

落寞心傷的愁思包圍住她,舞蝶突然間覺得好悲哀。

於他而言,她的意義僅止於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孩,連走進展慕白心中都辦不到,又憑什麼和路湘翎爭呢?

,“怎麼?看你的樣子,你已經有讓你一見傾心的意中人了?”展慕白反問。

“當然。我愛他--刻骨銘心。”

展慕白搖搖頭。“你呀,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叫愛?什麼叫生死相許?”他當小武是言過其實,為賦新詞強說愁。

“我才不小,都十七了!”舞蝶不依地嚷道。

展慕白輕笑:“十七?在我眼裏還是小孩一個。”

“但我懂愛,至少比你懂!”舞蝶深望着他,目光認真而專註,“我所深愛的他,是一個很好、很值得人愛的人,擁有一顆很溫柔的心,打從第一眼見到他開始,我就知道他是我這一生惟一的執着,雖然他並不輕易對任何人投入感情,但我仍然願意為他努力。”

誰說小武是小孩子呢?瞧他的模樣,成熟中帶着輕愁,十足是個大人樣地望着他,他竟有片刻失神。展慕白心中有異樣情緒翻騰,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如果她真有你說的這麼好,那麼我就先祝福你贏得美人心。”

“那你呢?你什麼時候才會敞開心房,接納某個女人分享你生命中的喜怒哀樂?”

“我?”展慕白苦笑,“我不知道。我想,我是在害怕吧,怕自己會後悔、怕我想愛的那個女人,不是我等待的那個人,怕對不起我真正該愛的女人,更怕……總之,我不願輕蹈感情天地,為的是追尋一份不渝的感情,你懂嗎?”

所以,就算他對她有一絲一毫的心動,他也不敢放心去愛?舞蝶突然有點了解了。

“不知誰才是那個幸運女子,有幸擁有你永恆的愛戀。”她沉思道,如果能夠,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換取他一世的愛戀。

但是,能嗎?

***

“展大哥,你究竟要帶我到哪裏去。”舞蝶被展慕白拉着走,一路上問了不下數回。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展慕白帶着小武來到了馬廄,“會騎馬吧?”

舞蝶吐了吐舌;“不會。”

從很早以前,她就十分地嚮往御風奔馳的快感,可惜大哥始終不願讓她學騎馬,說什麼女孩子老是爬牆爬樹就已經很要命了,怎麼可以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都沒有,學男人去騎什麼馬呢?

凌浩臣雖寵她,這一點卻十分堅持,所以舞蝶一直覺得遺憾。

看出小武心中的悵惘和明顯的冀盼,展慕白包容地笑笑:“無妨的,我們就共乘一匹馬好了,如果你想學,以後我可以教你。”

“真的?”舞蝶雙眼一亮,開心地兩手勾着展慕白的頸項,忘形地在他頰邊印上一吻,“謝謝你,我愛死你了!”

展慕白心弦一盪,觸電似的呆立原地,在強烈的震撼下,他失神地呆望着小武。

“呃?”舞蝶察覺自己的失態,連忙鬆開手,臉蛋兒早巳紅透。

展慕白猛然回過神,迅速整理好波動的情緒,力持鎮定地由僕人手中牽過一匹黑得發亮的駿馬,故做若無其事地望着低垂着頭的小武,“走吧!”

“哦,好。”

展慕白以帥氣利落的動作躍上馬背,然後將手伸向小武,“把手給我。”

舞蝶期待而羞澀地將柔荑交到他手中,如擂鼓般跳動的少女芳心浸淫在嬌怯怯而喜盈盈的歡愉中。

她側坐在前頭,整個人被包圍在展慕白充滿陽剛氣息的溫暖懷抱中,原先的羞怯不安,如今全被一種滿足的幸福感覺所取代,她幽幽一笑,纖纖玉臂遲疑而小翼翼地環上他的腰際,滾燙嫣紅的臉蛋嬌羞地貼上他堅實的胸膛,悄悄閉上了星眸,靜靜品嘗這份難得的溫柔滋味。

這種相屬的感覺真好,他像是她棲息的港灣,疼愛着她、呵護着她,好似她已擁有了他,她真希望永遠留住這一刻。

“小武?”

展慕白困惑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他正不解地俯首凝望着她。舞蝶這才發現馬兒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呃,我沒騎過馬,我怕跌下來。’舞蝶硬是擠出一個牽強的理由。

“我不知道你這麼膽小。”展慕白的話中滿含笑意。

天哪,小武竟嚇得抱緊了他,連眼都不敢睜開!

舞蝶一定不知道,那個不解風情的獃頭鵝,竟將她的款款柔情,和那旖旎如詩的畫面,扭曲得這麼不堪,否則,怕不慪得吐血才怪,

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他們竟身在一處景緻如畫、猶如世外桃源的小天地中。

藍天白雲,綠草如茵,前頭的潺漏小溪正靜靜地往下流,尤其最令她驚喜雀躍的,是前頭翩翩飛舞的彩蝶多不勝數,美得令人眼花壕亂。

“天哪!我從采沒見過這麼多的蝴蝶聚集在一起吔!”她由衷地讚歎着,“太美了!這兒美得像夢,一點也不真實,’她回首望他,“展大哥,我是做夢嗎?”

“就算是夢,也有我陪着你做啊。”展慕白溫柔地回她一笑。

“哇,太美好了,這夢就永遠不要醒吧!”她笑得好美麗、好燦爛,步履輕盈地迎向成群的彩蝶。

說也奇怪,那群蝴蝶竟一點也不驚惶,也不閃躲,一隻只環繞着她悠遊漫舞。

多美的一幅畫呀,展慕白驚嘆不已,看得出神。小武銀鈴般甜甜的笑聲不斷回蕩,仿若世界上最悅耳動聽的天籟。

“有魚,展大哥,有魚吔!”舞蝶在溪邊興奮地又叫又跳,朝展慕白猛招手。

“有本事你自己去抓啊!”

話一出口,展慕白就後悔了。因為他明白小武的好勝心強得不得了,他真的會向他的話挑戰,而且事前絕對不會先掂掂自己有幾兩重!

果然,舞蝶不服氣的話語自前頭傳來:“抓就抓,我怕你呀!”

唉!展幕白輕聲嘆息。他可不希望水底下多添一縷幽魂哪!,

“算了,萬一弄濕了衣服會着涼的。”展慕白也只能這麼說了,沒當場拆他的台已經夠給他面子了,希望前頭那隻不要命的三腳貓能有點自知之明。

“也對喔,我這麼可愛又惹人憐惜,要是生病了,你一定會心疼我的。”舞蝶自我陶醉地說。

他幾時說他會心疼他了?。

噴!這小子,給他幾分顏色當台階下,他竟開起染房來了。

不過,說真的,他倒真是把小武給疼進了心坎了,小武活潑開朗的笑語,總是照亮了他空虛冷寂的心靈角落,若哪一天他要離開他,他真會萬分不舍。

他比路湘翎小時候還要黏人,當年的路湘翎是因為年紀小,又初來陌生之地,喜歡倚靠她信任的人,這說得過去。可是小武這麼大個人了,竟會膽怯到依附他--說不過去吧?尤其看他生來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樂觀洒脫性格。

可是--他真的很黏人!

從早到晚,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十步之內一定找得到小武的身影,他儼然成了他的小影子,只差沒有同床共枕。

至今他還很懷疑呢!為什麼小武會放過他夜晚的睡覺時間呢?而且小武住進展家的第一晚,他提出共寢一晚的建議時,他還“抵死不從”呢!

當視線再度投向前方戲水戲得不亦樂乎的嬌小身影,展慕白眸光瞬間變得柔和而寵溺,這個偶然闖進他生命的小東西,如今竟成了他心頭割捨不下的一塊寶,

他自私心裏希望他永遠留在他生命中,為他帶來歡笑和快樂,說不定--

對呀,他可以讓小武在展府中成家立業,等他年紀稍大,或許滿弱冠之齡,有些擔當的時候,他可以幫他在展家的事業中安插一個他能勝任的職務,再為他娶房妻室,讓他在展家立業成家,這樣他們就不用分離,可以當永遠的兄弟至親。

可是,不知怎地,想到小武將會成親,他心頭竟--怪怪的,又酸又澀,好惆悵、好低落……怎麼一回事呢?

感受到灼熱的凝視目光,舞蝶驀然回首,一抹粲笑輕輕綻開,她開懷地奔向他身邊。

“慢點、慢點,再跌跤我可沒帶葯出來。”展慕白迎向他,及時將他抱個滿懷,“你呀,三步一撞,五步一跌的!我那瓶足足可以用上一年半載的葯,你才來一個月,藥瓶馬上就要見底了,看你多厲害!”

“怎麼,你是心疼那瓶葯,還是心疼我?”舞蝶嬌俏地睨着他。

“葯。”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可惡!”舞蝶掄起小粉拳,忿忿不平地捶向他胸膛。

展慕白穩穩地接住她的小拳頭,“嘖,怎麼堂堂男子漢,性子跟女人一樣,容不得實話,說翻臉就翻臉!”

“你還說。”舞蝶心虛地訴諸暴力。

“哎喲!你想謀財害命哪?!”展慕白揉着發疼的肩頭,拔腿就跑,“救命啊……”

“展慕白,你給我站住!”舞蝶立刻追了上去。

兩人童心未泯地在草地上追逐着,直到舞蝶跑累了,才粗魯地坐在草地上,口裏直呼吃不消:“不玩了,累死了。”

“這樣就不行了?”展慕白回身一望,踅回小武身邊,也跟着坐下。

真是的,跟小武在一起久了,他居然變得和他一樣孩子氣。

他搖頭輕笑,望着小武紅撲撲的粉嫩臉蛋,在陽光的照拂下,晶盈的水珠在小武額上閃着晶亮的光芒,他自然地抬手為小武拭去汗珠,眼底有着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愛憐。

難以言喻的柔情漲滿了心,幾乎溢出胸口,望着小武那紅艷艷的玫瑰唇瓣,他蠢蠢欲動的心竟強烈地有股想品嘗它、佔有它的慾望……

慕白倏地一驚!觸電般的抽回手,像要逃避什麼似的背過身去。

老天,他究竟在想什麼呀!

他迅速整理脫軌的情潮,撫平蕩漾的心弦。小武可是個真真實實的男人,不是女人哪!而他剛才竟想--吻他?!

嗅,他實在太對不起小武了,他是這麼信任他,而自己竟然對他有非分之想?真是不可原諒!

怎麼可能呢?他生平第一次有這種動心的感覺,可是對象竟是個男人?難不成--他之所以對女人心如止水、波瀾不興,全是因為他不好女色,卻好男色?

天哪!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竟有斷袖之癖?!

不,不會的,這是意外,只是意外罷了!因為小武長得太嬌美可人,使他一時有了錯覺,將他誤當成女人。

對!是錯覺,就是這樣沒錯!

他給了自己一番心理建設,然後才深吸了一口氣,轉首望向小武。

“幹嗎呀?神經兮兮的,你吃錯藥啦?”舞蝶偏着頭,打量着展慕白閃爍不定的古怪神情。”

“沒,沒什麼。”他又匆匆將視線由小武臉上調離。

為什麼呢?一見着小武,他心靈深處的情愫便開始激蕩、蔓延,想抑制都不成。‘

舞蝶釋然地聳聳肩。展慕白本就深沉如海,她才不指望自己一朝一夕就能弄懂他的心思。

輕嘆了一口氣,她仰躺在茂密的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這裏真的很美,老實說,展大哥,你曾經和幾個人分享過這一景一物的美好?”

“一個。”他簡潔地回答,跟着以同樣的姿勢躺上草地。

一個?舞蝶為這個答案而愕然。

“只有我?”她翻了個身,兩手托腮望着他。

“不然你以為呢?”

“你那麼疼愛路湘翎,都不曾帶她來過?”她不禁追問,口吻有絲難察的甜蜜。

“沒有。當初我曾想過,將來只和我最愛的女人擁有這兒的美好,可是現在卻突然間好想和你一同分享這一切,所以就帶你來了。”

舞蝶不語,只是柔柔一笑,笑得好滿足。

也許是感受到她內心的歡愉,蝶兒們一雙雙地飛向他們、圍繞着他們,久久不去。

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從小到大,她向來就很有蝴蝶緣,一隻只的蝴蝶幾乎都不怕她,而她從來都狠不下心傷害任何一隻蝴蝶,也許就是因為她的名字起源於蝴蝶,在心境上,她總覺得自己和蝴蝶有很深的淵源。

她伸出手,一雙蝶兒停在她掌心,如今她心頭惟一的想法是,要到何時,她才能和手中這雙蝴蝶一樣,與心愛的人比翼雙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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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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