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涼如水,季濯霆在周身的刺痛下痛醒過來,他捺不住身體的酸麻刺痛感,不住地抓着自己的皮膚,直到紅腫……然後痛苦不堪地翻落下地,腹痛如絞的他只能攀住桌沿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而他悶聲呼痛的聲音,以及落地時的聲響自然驚醒了睡在他隔壁廂房的斐無玦。
當他趕過來時,只看到季濯霆痛苦不堪地撫着腹部哀號,像是抗拒什麼似的緊咬着唇,直到唇泌出血來。
聞聲趕來的小連跟十三騎也讓這個情形給嚇到。
“少主……少主……”
每個人的聲聲呼喚都傳不進季濯霆的耳內。
“濯霆,你醒醒!”是做惡夢嗎?可是濯霆痛苦的樣子根本不像做惡夢,渾身的紅斑卻像極了他每次血咒發作時的模樣,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只能急切地問着意識渙散的季濯霆,一面替他檢視身體,試圖找到病因。
“痛……”季濯霆悶聲呼痛,額際不斷冒出冷汗,顯示他在與怎麼樣的痛楚搏鬥着。
是血咒?種種跡象顯示不得不讓斐無玦做如此之想,只是以往他都以內力壓制住血咒的發作,所以他所感受到的疼痛根本就跟沒有一樣。
他突然恍然大悟,血咒根本沒有解除,皓月他們的吞吞吐吐不過是在掩飾一項事實——血咒讓師父移轉到了濯霆身上。
天啊!他做了什麼事?他竟然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濯霆身上。
“啊……放開我,放開我!”季濯霆感受到的疼痛不下於上次受到鞭傷時的痛苦,他推拒着斐無玦的胸膛,想找東西抑止這樣的疼痛。
“少主、少主……十三騎,怎麼辦?怎麼辦……”
小連只能流着無助的清淚看向痛苦的少主,十三騎卻是個個急得快跳腳。
“帶少主回宮。”當下其中一人說著。
“不行,我不會讓你們帶他走的。”
斐無玦強硬的態度讓他們沒轍。
其實他們也早就看出眼前這兩個男人是相愛的,只是一個是少主,一個是他們佩服的人。東宮之人向來不把中原人所謂的禮儀掛在嘴上,因此面對這樣違逆倫常的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知道現在痛苦的雖是少主,但是心疼的人卻是斐無玦。
斐無玦當下將季濯霆扶上床榻,盤腿坐在他身後,源源不絕地將自身的內力輸入他體內。
哪知道對於毫無內力的季濯霆來說,那竄逃的氣息更讓他難以承受。
“別……碰我……啊……走開!”被他這麼一弄更痛了,無玦是要他死嗎?
“濯霆——”斐無玦慌了手腳。
而這一陣騷動也將其他人引了過來。
“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斐無玦暴怒的模樣讓眾人駭住,而他自責地將季濯霆攬在懷中的模樣卻讓眾人不舍。
他們不願意見到這樣的場景,只是對於他們而言,斐無玦才是最重要的。
斐無玦淌下熱淚,埋在已然痛得昏厥的季濯霆胸懷。他到底給了濯霆什麼?為什麼他帶給他的永遠是無止境的傷害,他的愛卻讓他承受這樣的不堪。
“解血咒之人就是將原有血咒移往自身。”
這句話無疑像是一記悶雷重重地打在斐無玦心上。
血咒果然如他所猜測的轉移到濯霆身上,但是有着渾厚內力的他都擋不住血咒的侵蝕,更遑論毫無內力的濯霆,況且,這又意味着濯霆會被送往何處?
“為什麼?誰給你們權利這樣做?”像只蓄勢待發的獅子,斐無玦發狠地看向四周的人。
“大哥,我們是因為你……”封沁蝶無法忍受這樣子冰冷的他。他們是他的親人,難道要他們眼睜睜看着他繼續跟血咒搏鬥卻又毫無生機?
“你們不是為我,如果是為我,你們就不會這樣做,我寧願死也不願傷害濯霆,你們懂不懂啊!”他熱辣的淚水不停的湧出。
東宮十三騎再也忍不住地要上前理論,但卻都讓小連羸弱的身子擋了下來。現下只有少主最重要,他們在別人的地盤上又怎能這般放肆。
濯霆是無法忍受血咒煎熬的,斐無玦不敢想像往後那一次次發作的情形會怎樣的折磨濯霆。為什麼?他不過是想愛個人罷了!卻總是讓他愛的人為他受傷。
“是他願意為你犧牲的。”山崎老人看不下去自個兒心愛的徒兒竟為了一個男人跟他們反目。
“為什麼?”他隱着怒氣不發,因為山崎老人是他師父,所以他不會對他動手,但是此刻的他恨他至極。
“你們明知道他對我是最重要的,你們怎麼可以……”
“他會死,因為他毫無內力可抵禦,而且他本就不屬於這個空間,死後將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這樣對你、對他都好。”山崎老人無畏於他眼中的恨意。
這也就是說濯霆永遠不可能有投胎的機會!這個世界上不再有季濯霆存在的痕迹?
天啊!他們竟然能夠這樣忍心對待濯霆,還好意思跟他恭喜,難道他們不知道濯霆才是他的一切?他根本不可能讓濯霆這樣做,就算是要他一輩子受着血咒之苦,他也不可能答應他們如此荒謬的要求。
濯霆,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答應這樣的要求!?
忽然,濯霆那釋然的模樣縈繞在他腦海……一定是這樣的,濯霆一定不知道會有這樣子的結果,他連被騙了還高興於他的血咒得解。
他會怎麼看他?他會不會恨他?
“招回血咒。”斐無玦聲音冷硬無情,凌厲的眼神一一掃過在場的眾人。
只有這樣才能喚回濯霆,他不能忍受濯霆離開他。
“無玦,別傻了,你能解開……”
砰的一聲,仇至平硬生生地挨了斐無玦一拳。
封沁蝶讓斐無玦的怒氣嚇到,她從來沒看過這般嚇人的他。
“你……做什麼!?”仇至平讓一旁的上官皓月扶起,擦拭掉嘴角的血漬。
斐無玦只是恨恨地望向山崎老人,“要不是因為你是我師父……”他起身將季濯霆輕柔地放置於床榻。
他怎麼也沒想過要濯霆用死來換他生。
他的手心因為克制怒氣而汗濕,冷眼看着這群他深愛的親人,他沒想到他深愛的親人卻奪去他在這世上惟一的摯愛。
“把血咒喚回!”他狂嘯着。
“不可能,血咒一旦解除就無法喚回,除非季公子再找到另一個深愛他、卻又不受過血咒侵害的人。”山崎老人也讓斐無玦瘋狂的模樣嚇到。
“夠了!你們所謂的親情我承受不起,你們要他死就等於是要我死一樣!”他瘋也似的嘶喊着,然後緩緩蹲下了身子。
就連十三騎也看不上去的撇開了臉,小連更是衝上前去握住自己主子發冷的手,淚就這樣不斷的落下。
“大哥,你別這樣……嗚……”封沁蝶淚流滿面的撲倒在他跟前。她早該料到無玦不會准許這樣子的方式,可是……可是他們不忍心看他受苦啊!
“如果換成你,你願意犧牲皓月嗎?反之,皓月,你願意犧牲沁蝶嗎?”就算自己會死又如何,他根本不可能犧牲濯霆;他們也熱烈的愛着,難道不明白他的痛?
上官皓月將嬌妻扶起摟在懷中。的確,如果換成是他,他也不願意犧牲沁蝶來換取他的生命;這步棋他們走錯了,錯得太離譜。
“從今而後,我與你們再無瓜葛。”斐無玦冷絕地撇過頭,不去看封沁蝶哭腫了的眼睛,義父母的掩面哭泣,好友的憐憫神情,師父的強硬態度,這些都不再是留他下來的理由。
他摟着季濯霆的身子奪門而出,隨後十三騎及小連也慌忙跟上。
這一刻他只能牢牢地抱緊季濯霆的身子,低首埋在他的頸項間,不讓任何人瞧見自己的傷心。他寧願就這麼抱着他死去,也好過看着他受折磨。
“皓哥,我們是不是失去了大哥?”
封沁蝶哽咽的語氣、不爭氣直落下的淚,牽扯着眾人的心。
是的,他們就要失去斐無玦了,是他們親手造成這樣的結果,是他們將斐無玦逼走的。沒有人能夠去追回他,因為他們已經失去那樣的權利。
???
無玦在壓抑什麼?是因為破除血咒失敗而難過嗎?他怎麼看來像是極為懊惱,而收緊的臂膀則將他圈抱得緊緊的。
這是季濯霆從昏眩中醒來看到的第一個面孔,接下來一旁個個臉色凝重的十三騎,以及不斷落淚的小連讓他更是疑惑萬分。
“怎麼了?”看見斐無玦擔憂的神情,他不明白地發問。
“我們離開這裏。”斐無玦隱去眼眸中的恐懼、懊惱、及不舍。
他不會告訴他的,終其一生,他要濯霆與自己一同活着,他會幫他的,即便消耗自身的功力,他也要保住濯霆。
“離開這兒?去哪兒?你不破血咒了嗎?”季濯霆讓他給弄胡塗了。
“濯霆,是不是我到哪兒你也跟到哪兒?”他這一問,不僅問得自己愕然,也問得心疼。他能阻止濯霆因為血咒而不由自主的離開這個空間嗎?
無玦會這樣問是不是代表破血咒無望?那他是不是不能回去了?不然他怎會這樣問?還有,他方才似乎痛暈了過去,這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他到了這裏就水士不服的渾身是病痛?
“我不能回去了嗎?”季濯霆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
天啊!他還沒跟濯鵬斗夠嘴,也沒看到行風跟笨丫頭的情事,還有好多好多事情他都還沒處理……
“少主……”
一旁的十三騎提醒了他,他不就得要回東宮去?
“不會的,你跟我走。”斐無玦摩挲着他的臉頰。
季濯霆一抬眼,看着深情的他……罷了,有他在身邊,這些事情似乎就不那麼重要了,要是他們知道自己幸福的跟他在一起,應該也會為他祝福吧!
???
安陽鎮,位於西南的一個小城,為了避開悱月山莊的人,斐無玦帶着季濯霆來到這個小城鎮定居下來。
東宮十三騎跟小連則讓季濯霆遣了回去,十三騎貼心的答應要替他圓謊,向東宮方面報告他自他們手上脫逃,而一時半刻間,東宮的人馬還不至於找得到他。至於小連,簡直是麻煩透了,要不是十三騎強押着她離開,她那呼天搶地的模樣倒像是他死了似的。
斐無玦仍然不放棄尋找可以解除季濯霆身上血咒的方法,所以他選擇最靠近關外的城鎮居住,再者,他打探到消息,余家自從余向晚燒毀大宅后,他們就搬到這西南的小鎮上了。
要解除血咒就必須找到下咒之人,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季濯霆深受血咒之苦。
“我真不明白,好端端地幹嘛離家出走?”不會這般小氣吧!只因為自家師父無法解開血咒就鬧脾氣?
“濯霆,你還會疼嗎?”斐無玦不願意多談親人傷害季濯霆的事情,要是能夠重來,他寧願他不曾來過這個時空。“不會了啦!你每天這樣輸送功力給我也不是辦法啊!”其實他大概能猜到自己可能轉移了斐無玦身上的血咒。其實這樣也無妨,反正看無玦難過他也會很難過。況且這些日子以來發作的情形已經沒有那麼嚴重,一點點疼痛他還撐得住。
他知道自己身體的痛比不上無玦心裏的疼,他也不想成為無玦的包袱。
無玦本該是武林中英名遠播的俠客,不該是跟着他流離失所、浪跡江湖的無名小卒,但現在他不但得隱姓埋名,甚至面對外頭的譏笑也得忍氣吞聲,只因為在他身邊有他,他無法冒任何的風險。
“真的不疼?”唉!他要怎麼說濯霆的堅強,他知道濯霆一直在維持自己可笑的自尊,怕成為他的負擔。
可是這一切都是他害的,如果不是為他,濯霆用不着穿越時空離開親人,又遭受肉體的折磨。
“喂,你別亂猜想啦!”季濯霆虛弱地偎向他。
只有在馬車中他才敢這樣放任地表現自己對他的愛意。
“濯霆,你后不後悔?”這句不敢開口問的話已藏在他心裏好久了。
季濯霆故作思索貌。“嗯!你欠我的實在太多,你看……一開始為你挨鞭傷,再來就是為你受血咒,你慘了,一輩子也擺脫不了我。”他心疼地用吻拂去斐無玦心裏的恐懼。
大笨蛋,這個時候竟然問他后不後悔。
唉!這些日子早就慢慢接受自己的確愛慘了無玦的事實,要不然他也不會這般心甘情願的為他,只是他心裏仍有個小小的遺憾,他擔心着遠方的娘。娘一定急得直跳腳,自己寶貝兒子說不見就不見。唉!可怎麼辦才好?
“我愛你。”他的愛能夠支撐他度過這漫長的日子。
“我也愛你,斐大俠。”季濯霆心疼地撫過他根本沒比自己好看到哪裏的臉色,他知道當自己痛苦時,他也守護着他。“答應我,別恨你的家人,要是我早知道的話,我也願意為你犧牲的。”他的眼眸中寫滿對斐無玦的愛戀。
“濯霆——”斐無玦只能緊緊地環抱住他。
“小力一點,我還不能承受你太多的愛。”季濯霆一語雙關的控訴他昨夜孟浪的行徑。還好他的病及時發作,不然早就給他吃干抹凈了。
???
“什麼?他們也來到了安陽鎮?”余向晚驚訝的詢問探子。
“是,聽說前些日子有人在打探主子你的消息,後來我們追查確實是斐無玦,他身旁還帶着個染病的青年。”探子忠實的呈報。
余向晚揚起陰冷的笑,太好了,我就不信這一次不把他斗垮!
染病的青年?哼!一定是上次那個美得不像話的男子。斐無玦身上的血咒肯定已移到那個不知死活的男人身上,想不到他們竟然能破解她的血咒。
哼!沒關係,到時候我就讓你斐無玦跪下來求我。
哈……哈……生不如死,她要斐無玦嘗遍這種滋味。
余向晚悄聲喚了名手下,要人準備齊全后,將信帶至信陽山的馬賊頭子那兒,她相信一向喜愛漂亮男子的馬賊頭子一定會完成她的心愿。
???
“什麼,你要我去當說書人?不會吧!”季濯霆苦笑地看着他。
要他這堂堂的龍威發言人當說書人?未免太大才小用了吧!
“你口才好當說書人正合適,而我則幫你伴奏,你瞧,我們這叫作夫唱‘夫’隨。”斐無玦痞着一張俊臉得意極了。“不要!那不是要我去出賣色相嗎?你有沒有搞錯?”季濯霆氣極地推開他。
他以為他不知道他的意圖嗎?還不是想要從客棧中來往商旅間查探出余向晚的下落,好解開他身上的血咒。
“你不覺得這個建議好極了嗎?”斐無玦溫柔的笑着!不過,越是溫柔的笑臉更代表他越是堅持。
“不要再找她了,解不解血咒都是其次,我不希望你去冒這個險。”他到底知不知道別人會擔心他啊!
“濯霆,我不要你一輩子這樣。”他害怕自己會失去他,這些日子雖然血咒不再經常發作,但是只要一發作就是一個時辰那麼久,不再是他的內力所可以控制的。
他真的好害怕情況比他想像得還嚴重,他不能沒有他。
“怎樣?我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啊!還是你希望我再去受一次鞭傷……”未完的語句,讓斐無玦攔上口的手指堵住。
“不要。”他無法忍受再看着季濯霆受到傷害,他無法接受他再躺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的模樣。
“那你就答應我別再找她。”他又何曾願意這樣嚇他,只是自己的身體他很清楚,他已經越來越虛弱,恐怕沒幾天好陪他,可是在這有限的時間內他要好好的看清楚他。
“霆……我要你……”隱忍這麼久,為的就是怕傷了他,可是他卻發現自己越來越害怕失去他,彷彿只有將他摟進懷中,他才能確切的感受到自己擁有他。
要他?怎麼個要法?他又不是女人……
季濯霆只好硬着頭皮推拒着他,無奈在虛弱的狀況下,他的推拒反倒成了曖昧的欲拒還迎。
斐無玦落下的唇將他的話悉數吞進嘴裏。“霆,別抗拒我……”他急切的大手將他的腰帶解開,脫去他身上罩着的外袍。
季濯霆只能無助地攀住他,任由他在身上點燃一簇又一簇的愛火。
“等……無玦……等……”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雖然早知道他們既然相愛就會走到這一步,但是太快了……
斐無玦不理會地鉗制住他抗拒的手。
季濯霆只能急促地喘着氣,試圖壓抑在他體內翻騰的慾火。
斐無玦像是得到他的首肯似的。
“啊……無玦……”這是什麼樣的感受?他怎麼覺得自己快要讓狂襲而來的感覺擊倒。
斐無玦稍稍挺起身子,褪去所有的衣物。
當季濯霆意識到斐無玦想做什麼時,他已經讓斐無玦翻轉過了身子。他只能顫抖着身軀閉上眼,他不敢想像等會兒會怎麼樣。
像是感受到他的瑟縮,慢慢地重燃他的愛火,然後在他分神之際進入了他。
撕扯般的痛楚瞬間讓季濯霆慘白了臉,他只能緊抓住斐無玦向前盤住他的手指,交纏的手指像是給他力量般的支撐着他。
斐無玦憐愛地緩緩推進,靜靜等着他適應自己。
痛苦過後,隨之而來的是彷彿要讓他燃燒的狂喜,季濯霆只能向後攀着他,無助地讓他掠奪自己的每一分、每一寸。
他終於跟他身心合一了,這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一刻。
在一聲粗喘之後,斐無玦摟住了季濯霆汗濕的身軀,讓他虛弱地靠着自己的胸膛。
而一直躲在門外的余向晚充滿妒意的眼眸直直地注視着兩人的一舉一動。他們竟然這般的不要臉;在看到他們結合的一幕後,只是更加深了她想拆散他們的念頭。
他們不該這般幸福,她不準!
他竟然這麼在乎這個娘娘腔的男人,甚至讓他予取予求。
她恨……她一定要讓他們嘗嘗得罪她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