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由於不是假日,百貨公司里人不多,詠音遊魂似地晃在平常自己最鍾愛的幾個專櫃之間,少了盧湛新給她的建議,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失去了審美觀念。

“音音,我覺得這件很適合你呢!”譚子閎手上拎着一件綴着小花的洋裝,殷切的送到詠音面前,“你看,這料子不錯,樣式也蠻流行的……”

詠音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那是她最討厭的顏色!

如果是跟小新一起來,他就絕對不會挑上這件。

小新一向很了解她所喜歡與厭惡的一切,甚至是她的尺寸,總能找到最適合她且她也喜愛的衣衫……

直到此時,詠音突然發覺,原來,過去她是如此依賴着小新,在那份依賴之下的基礎,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信任。

只是,為什麼?

她與小新……他們……

“怎麼樣?要不要進去試穿看看?”

心思在轉瞬間閃過幾千幾萬個念頭,但她還是不願拂逆他的好意,強裝着笑臉,仿如很認真的鑒賞着。

“嗯……蠻好看的,不過好像太暴露了些,我不太敢穿這樣的衣服。”詠音很善良的找了個藉口。

譚子閎將衣服提起來左看右看,“不會啊!你身材那麼好,這件衣服剛好可以襯托出你的優點,我覺得不錯呢!”

她實在很想開口問他,是不是每個出國留學的人,在國外都學會了將蜂蜜抹在嘴上?

每次誇獎她,子閎都是用這麼直接的方式,這對她而言,反而是一種難以應付的場面。

況且,她從來就不認為自己的身材很好,小新也從沒說過,那樣的讚美令她覺得挺心虛的。

她比較喜歡聽小新對她從未有任何隱瞞的真實,她比較喜歡小新一本正經地叫她“太平公主”,雖然他們都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太平公主”,可她還是比較喜歡小新……

不對不對!今天是她相親的日子,而她現在正和似高中時偶像的那個男人一起逛街呢!怎麼滿腦子繞的都是小新的影子?

她匆忙收起欲飛的思緒,將目光拉回到譚子閎手上拎的那件衣服上。

“我想,我還是試試其它的吧!”詠音婉轉地回絕了他的建議。

“嗯,也好,我們到隔壁那個專櫃去看看。”

他順從着她意思,兩人一前一後的踅到另一個專櫃,譚子閎又為她選了幾件不同款式的裙子,但他的眼光總和她差了十萬八千里,她不是覺得款式不合,就是顏色怪異,只見她一次又一次的搖頭,譚子閎急得額頭上都冒出汗來。

他不經意地將手探進西裝口袋,卻從裏頭拿出一個厚厚的皮夾。

“咦──這是誰的皮夾?”他滿臉疑惑,想不出自己的口袋裏為何忽然多了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詠音被他的疑問吸引過來,指着皮夾問道:“這不是你的嗎?”

“不是。”他搖搖頭,從西裝褲的口袋中又拿出一個不同顏色的皮夾出來,“這個才是我的。”

“看看裏頭有沒有證件。”

譚子閎點點頭,打開皮夾,赫然發現裏頭躺着滿疊的千元大鈔,他很慎重的走到百貨公司的服務台前,把皮夾交給服務小姐。

“小姐,我撿到一個皮夾,失主現在可能急着在找,麻煩你廣播一下。”

服務小姐一看皮夾里的錢少說也有個五、六萬,趕緊拿起麥克風,正要廣播時,忽然走來了一個彪形大漢,右手摟着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身後還跟着幾個看起來並非善類的小混混。

“喂,少年仔,剛剛有個小朋友說你拿了偶的皮夾喔!”彪形大漢嚼着檳榔,滿口台灣國語,氣勢洶洶地質問着譚子閎。

譚子閎看到對方來意不善,搖着手否認,“不是,我‘撿到’一個皮夾,你看看那是不是你的。”他指指服務小姐手上的皮夾。

彪形大漢一眼睨向服務台里的小姐,那小姐嚇得失了神,抖着手將皮夾交給彪形大漢。

大漢一手搶過皮夾,翻了翻,從裏頭拿出一張身份證,咧開血盆大口笑着說:“對啦,這束偶的,你看,偶的身份證就在裏面。”他拿出張破破爛爛的身份證,在眾人面前晃了晃。

那張身份證實在是破的很誇張,沒有人能夠在高速的晃動下,證實那張身份證里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彪形大漢,但面對這個滿臉橫肉的人,又有誰敢多說一句話?

那人收了皮夾便轉身摟着妖嬌的女人離去,幾個小混混尾隨在後。

詠音才剛鬆了一口氣,譚子閎卻突然出聲了。

“先生,麻煩你等一下,我還沒看清那身份證到底是不是你的。”

那大漢倏地回過頭來,橫眉豎目的瞪了他一眼,跟在身旁的幾個小跟班霎時開始鼓噪,團團地將譚子閎圍了起來。

“少年仔,你說什麼?有種再給偶說一次!”彪形大漢惡狠狠地咬着牙,那模樣像是要一口把他吞了。

譚子閎面無懼色,目光灼灼地望着對方,一字一句的說:“先生,麻煩你把身份證再給我看一次,我必須要看清楚,才能把皮夾交給你。”

雙方之間的戰爭似乎一觸即發,劍拔弩張的氣氛吸引了許多看熱鬧的群眾,詠音也被圍在中間,心頭的不安像被丟到火中的溫度計,不斷的往上竄升。

那大漢忽然大聲地笑了起來,用力拍着譚子閎的胸膛。

“好!你有種,我就欣賞你這種人。”大漢稱讚着譚子閎,先將身份證交給他看仔細,又從皮夾里掏出一疊鈔票來,塞到他的西裝口袋中,“來!你撿到偶的皮夾,偶還沒謝謝你,這些錢算是你‘叔金不昧’的獎金。”

“不用了,這身份證是你的沒錯,但這些錢我不能收。”譚子閎慌忙地想將錢還他,卻被他死死地抓着手。

“少年仔,偶說要給你就要給你,別再跟我羅嗦!”那大漢瞠目揚眉,硬是要他把錢收下。

譚子閎心知這種江湖人士的豪爽性格,若是不把錢收了,就等於是看不起對方,說不定還會引發衝突,於是就勉強地把錢收下。

彪形大漢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圍觀的人潮也漸漸散了。

譚子閎走回詠音身邊,“待會兒可以麻煩你陪我去一趟郵局嗎?我想把這些錢匯給慈善機構。”

詠音終於放下心來,對於譚子閎這已幾乎是“傻”的勇氣,她也只能苦笑的點點頭,但是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謹慎和正直。

有一個疑問也同時在她心裏浮現──

若今天是小新遇到同樣的事,他會如何處理?

他也會拉住那個一臉兇相的彪形大漢,去證實皮夾真正的主人嗎?

幾乎不用思索,詠音便得到了很堅定的結論──

不!小新不會的!

因為小新從不會如此地莽撞,他總是以她的安全為第一考量;他不會容許任何會傷害到她的危險因子出現;他寧可自己受傷,也要想盡辦法保護她周全。

想到盧湛新曾為她付出的一切,她還是忘了身旁陪伴的是另一個男人,一個幸福的微笑,漸漸在她臉上暈開。

***

小男孩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他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對於方才所發生的那一幕,他根本就無法置信。

明明是經過了縝密的計算,設計出這個將譚子閎置於死地的計畫,哪知道又給他輕易的躲過了,反而還塑造了他更正面的形像──一個正直正義勇敢卻有點傻氣的書獃子。

“妖妖,我想,我們還是先買好刷子和抹布吧!”男孩痴傻地望着天空,喃喃地說。

“買那些東西做什麼?”女孩斜躺在一旁,連頭也沒回,整個人好似沒了骨頭,懶洋洋地問着男孩。

“笨!等着被罰掃廁所啦!”男孩沒好氣的回她。

“喔!”女孩無精打采地虛應了一聲。

男孩轉頭斜視着她,怒氣沖沖地問:“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擔心?擔心是什麼東西?”女孩還是同樣的白痴模樣。

男孩掏掏耳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妖妖,你怎麼了?不會是發燒燒壞腦袋了吧?”他將手貼在女孩的額上試試溫度。

女孩緩緩地搖搖頭,把他的手甩開。

“唉……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呢?”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仰臉問蒼天,“都已經是最完美的計畫了,偏偏在時間上沒掌握好,居然被那個壞人先發現了皮夾,唉……自古紅顏果然都是薄命的……”

“對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警察,哪知道那警察走路那麼慢,等他到達的時候,人早就全散了,唉……”

“現在說那些都沒用了。”女孩哭喪着臉,無可奈何地說道:“現在來討論吧!你刷馬桶還是我刷馬桶?”

***

陪着譚子閎到郵局走了一趟,將方才突發事件所得到的“獎金”匯給了一個慈善機構,兩人都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也不再有初見面時的緊張了。

譚子閎看了一眼手錶,才下午四點多,還不到晚餐時間,但他要給她的賠禮剛剛已經買好了,他尋不出理由再將她留下。

兩人無言地走在街頭,彼此都希望想出一些話來打破這樣的僵局,但無數的話語在腦中閃過,卻都找不到適合的字句。

詠音的心裏也是苦惱着,她根本無法從一團雜亂的絲線中,去整理出一個頭緒來,只是無言地低着頭,走在譚子閎的身旁。

以剛剛選衣服的眼光而言,她已經試着去妥協他的選擇,無奈的是,他的決定總是和她的意見格格不入。

要走呢?還是要留?

心頭的兩個聲音讓她陷入了沉思。

在這個應該是“此時有聲勝無聲”的時刻,詠音的手機適時地響了起來。

“喂──我是音音。”

電話是小新打來的。

“音音,於爸要我告訴你,他們和我一塊兒吃晚飯,你不用擔心他們。”他的聲音乾澀的像枯黃的稻草。

“喔!”她空洞地應了一聲。

也不知這通電話帶給她的是好消息或壞消息,此刻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她並不排斥譚子閎這個人,但和他在一起有太多的不自在。

她一直試着說服自己,這是因為彼此都不熟悉的緣故,或許再多一點時間的相處,她和他之間也會有等同於她和小新之間的默契。

不過,二十多年來所累積的信任,有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被取代嗎?

她又給了自己一個無解的難題。

“音音,於爸還要我告訴你……”電話中小新繼續說著,言語顯得有點遲疑,但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他說,你不用顧慮他們,今天盡量玩得晚一點,他們不會介意的。”說到最後一句話,幾乎是艱澀的。

晚一點?!

幾點算晚?這個說法有點曖昧。

詠音覺得好笑,爸媽也不過和譚子閎見過一次面,就這麼相信他,也不怕自己的女兒被人抓去賣了。

總歸一句,他們真是想抱孫子想瘋了。

對於兩位老人家的想法,她實在是感到非常無奈。

“嗯,我知道了。”詠音誠摯地說道:“小新,麻煩你照顧我爸媽,真是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收了線,詠音才發現譚子閎一直在身邊默默注視着她。

“怎麼了?伯父伯母有事找你嗎?”他體貼地詢問着詠音,“如果是,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詠音連忙擺擺手,“不是的,他們是叫我不要擔心,小新會照顧他們,他們要我今天晚一點再回去。”

該死!

這麼老實做什麼?好像自己非得賴着他不可!

她低着頭,心裏暗暗地咒罵著自己。

“小新?”譚子閎沒發現她的異樣,“喔──你說的是那位盧先生吧?”

“嗯!”

“他是你表哥?”

“……嗯。”她不得不幫父親圓謊,只能慶幸此刻自己低着頭,他不至於發現她嘴角的苦笑。

“盧先生看起來人很不錯,他還沒結婚嗎?”

“嗯。”

“盧先生……”

“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坐下來比較好,外面的太陽好大。”詠音漾起甜美的笑,輕巧地移轉了話題。

提到盧湛新,她心中總是有着一點點莫名的愧疚,卻不懂這樣的愧疚是對誰。

“唉!我忘了,更是抱歉。”譚子閎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知道這附近有家西餐廳,氣氛很不錯,咖啡也很棒,就到那兒去吧!”

詠音無所謂地點點頭。

***

譚子閎說的沒錯,這家西餐廳的氣氛真的沒話說,裏頭的設計十分雅緻,連燈光的安排都別具巧思。

他和她坐在角落的一隅,輕柔的音樂拂過她的耳際,綳了一整天的神經直到此刻才獲得更正的解脫。

譚子閎投其所好的談些她最了解的音樂,原本對相親開始產生懷疑的詠音,糾在一起的心也慢慢地舒展開來。

“我小學的時候有個音樂老師,每次我看到她彈琴時,纖細的手指飛揚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那感覺,真像春夜裏的雨絲輕輕地灑在花瓣上。”他啜飲了一口咖啡,感性地訴說著往事,“沒想到今天能認識你,真希望以後能常常欣賞到你彈鋼琴時的美。”他柔聲地說著,有意無意間吐露了對她的好感。

詠音頭一回聽到這樣的真情告白,心弦似乎被他溫柔的撥弄着,紅霞撲上了她的雙頰,低着頭,用手上的小銀匙攪動着杯中的咖啡,卻說不出話來。

譚子閎又喝了口咖啡,繼續說著他的回憶,“其實我小時候也學過鋼琴,可是鋼琴老師說我資質太差了,才教了我兩天就不願意教了,還說我彈鋼琴的樣子很難看,像……”他頓了一下,故意製造一個懸疑的問號。

“像什麼?”她果然禁不住心裏的好奇。

“你真的想知道?”他直視着她的雙瞳,眼眸里蘊滿了笑意。

“嗯。”她點點頭,和他四目相接,心怦然地跳了起來。

他學着她用小銀匙攪動着咖啡,過了片刻才抬起頭來說:“那個老師說,我彈琴的樣子,像是拿着兩把菜刀在砧板上剁着餃子餡兒。”

用菜刀剁餃子餡兒?!這是哪一類的形容法?

詠音側着頭想了一會兒,差點沒笑出聲來,喝了一口咖啡又險些被嗆到,她趕緊拿手帕摀着嘴,等到咖啡完全喝進去后,才掩着唇盈盈地笑着,眼眸也閃爍着熠熠光彩。

“那個老師說話真毒!”

看見她笑了,譚子閎也跟着笑,“是呀!那老師的一番話可能扼殺了一個音樂天才呢!”

他的自我嘲諷像一陣春風,融化了她臉上冰冷的面具,讓她可以更正發自內心的笑了,而這樣的笑容也在兩人之間搭起了一座橋樑,他們開始聊着過去、聊着現在、甚至聊着未來的希望。

她慢慢地掙脫了捆綁自己的枷鎖,也開始覺得,其實這個男人並非她所想的那樣,他也有着許多和她相同的興趣,也有着許多相同的價值觀,也有着相同的童年往事──只少了小新為她受傷的那一段。

***

在西餐廳用完餐,兩人並肩走出來。

譚子閎看了一眼手錶,才七點多,他有點捨不得讓詠音離開,試探性地問道:“你急着回去嗎?若是不急,我們去看場電影好不好?”

詠音先是想了一下,父母親那方面已託了小新,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於是點了點頭,“也好,先去電影院看看時間吧!”

其實她也在享受着被譚子閎重視呵護的感覺,雖然對他還談不上有任何不同於朋友間該有的情愫,可是,感情總是要時間來培養的,不是嗎?

他們挑了部冗長的劇情片,譚子閎主動去買了兩張電影票。

不過,這是她第一次在看電影時手上沒有任何零食,因為他並不知道,她已習慣享有小新所提供的“免費零食”的待遇。

沉悶的電影情節令詠音有點昏昏欲睡,畢竟從早上出來到現在,她也有點累了,更何況嘴裏沒有食物可以咀嚼,更讓她覺得難熬。

好不容易等到散場,走齣電影院,她不經意地舒展着僵直的腰,但這個小動作卻被他看在眼裏。

“你累了吧?我送你回去。”譚子閎柔聲地問道。

她對自己的舉動覺得有點赧然,卻也為他的體貼感到窩心,“沒關係,我的車子停在中午吃飯的餐廳附近,我坐出租車過去就好了。”

“你已經這麼疲倦了,還要開車回去,太危險了,我想還是我送你回家,明天一早我再接你去開車。”他執意要送她回去。

詠音連忙說道:“這不好意思吧!明天我自己去開車就行了,現在先麻煩你送我回家好了。”

譚子閎攔了部出租車,為詠音開了門讓她先上車,然後才坐進去。

她向司機說了地址,離市區是有段距離,譚子閎像是哄着她似地低聲對她說:“你閉上眼眼休息一下吧!快到你家時我再叫你。”

“嗯,謝謝你。”詠音很喜歡他的紳士風度,順從地閉上眼睛。

車子駛離五光十色的鬧區,來到市郊的住宅區,他輕聲地喚醒她,讓她將司機指引到她家門口。

兩人下了車,站在路旁的紅磚道上,譚子閎恍然想起還沒問詠音的電話。

“音音,謝謝你今天給我這個機會陪你逛街、看電影。”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和眷戀,“不知道下次我還有沒有這個榮幸再請你吃飯?”

她被他的目光瞧得有點羞澀,低下了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可以將你的電話留給我嗎?”

呵!原來忘了給人家電話號碼。

她說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看着他認真的將它記在本子上,然後才開口說道:“時間不早了,你也快點回去吧!”

譚子閎卻沒有響應,仍是溫柔地望着她。

驀然,他低下頭去,想在她的臉上留下一個吻。

她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

“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為自己的衝動感到後悔,猛然想起,這裏是台灣,不是美國,不流行那種禮儀。

詠音搖搖頭,不發一言,她的眼光只是望着地上,輕輕地向他說了聲“再見”,便回身走進門裏。

譚子閎望着緊閉的門,良久,才長嘆了一聲,轉頭踏上等在一旁的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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