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印煒煒手機不通!
家裏電話也沒人接!
她家裏一片闃黑,聶柏倫按了電鈴,一樣沒回應。
她還在發燒啊!究竟是跑到哪裏去了?
聶柏倫開著車在印煒煒家附近繞了N圈,依然沒看到她的人影。
他知道她有多不會照顧自己,每回感冒要她去看醫生,她總要三推四拖。每一次,都是他硬拖着她,她才願意乖乖就診的。
現在更好了,她連發燒了都不願乖乖待在家裏休息,是存心要把身體搞垮嗎?
聶柏倫再次撥了她的手機——
您撥的號碼現在沒有回應。
“該死!”聶柏倫詛咒一聲,繼續開著車在街上仔細地尋找她的蹤影。
夜深了。
聶柏倫的車子繞回他住的地方,經過“幸福”時,他下意識地慢了下來。
門前小庭院裏,一道反光引起他的注意。
他在路旁緊急煞車,往庭院裏一瞧,白色庭園椅上正蜷著一個黑色身影。
是煒煒。
聶柏倫衝出車門,一躍跨過白色小柵欄。
印煒煒正以她的珠珠包包為枕,趴在圓桌上,手裏還緊抓着一包白色葯袋。
“你搞什麼鬼!生病了還待在這裏吹風,是怕自己病情不夠嚴重嗎?”聶柏倫不由分說地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前一提。
她身子靠在他身邊,那灼熱溫度讓他臉色愈加鐵青。
印煒煒慢慢地抬頭,不解地眨着眼看着他。
“你是誰?”她困惑地皺起眉,喃喃說道。
“我是聶柏倫!”
“亂講……”印煒煒伸指去戳他怒不可遏的眉宇之間。“聶柏倫才不會這麼凶……”她大聲反駁,說出口的音量卻像是小貓叫。
聶柏倫瞪着她發紅的眼睛,驀地伸手搗住她額頭,那燙手的溫度讓他差點想打電話叫救護車。
“你在這裏待多久了?吃藥了嗎?”他粗聲問道,脫下風衣蓋住她頻頻顫抖的身子,並將她牢牢地攬在身邊。
“我不知道。”她半閉着眼,不自覺地把重心都放到他身上。
“你給我想起來!你在這裏待多久了?吃藥了嗎?”聶柏倫的指尖陷入她的肩膀,大聲地嘶吼著。
印煒煒瑟縮了下身子,苦惱地半掀開眸,好半天才囁嚅地說道:“我看完醫生之後,在附近咖啡廳坐了一下,然後就來了……”她抱着頭,皺著眉,又伸手去抓自己的腿。“我的頭好痛……蚊子一直咬我……我的腳好癢!”
她撩起長裙,小腿肚上已是傷痕纍纍,好幾處蚊子咬痕都被抓出了血絲。
“別抓了,我們回家,我幫你搽藥。”聶柏倫握住她的雙手,粗聲命令道。
印煒煒正在頭昏腦脹中,外加四肢無力,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於是便半依半偎在他懷裏,一路被扶上了聶柏倫的家。
聶柏倫一進家門,就押着她吃了葯,讓柏珍幫她換上一件式睡衣后,便將她安置在客房。
拿來了蚊蟲叮咬的藥膏,他微撩起她的睡衣下擺,查看着她被蚊子叮咬的傷口——
她的腿至少被蚊子咬了十幾個包,紅腫到慘不忍睹。
聶柏倫手拿藥膏,每搽過一個腫包,印煒煒就想伸手去抓。
“你再抓,以後就不準到我店裏來喝咖啡!”聶柏倫啪地打開她的手,怒不可遏地說道。
他現在有一肚子的怒氣無處可發,一想到她那麼病懨懨地坐在庭院裏,萬一遇到了壞人,根本無力抵抗,他就想痛罵她一頓。
“柏珍……”印煒煒求救地看着聶柏珍,覺得這個聶柏倫凶得不得了。
“你會把腿抓丑的,我去拿冰塊幫你冰敷喔——”哥哥臉色很嚇人,而柏珍向來最怕人凶,所以只好趕快摸摸鼻子走人。
等到聶柏珍拿來冰塊、印煒煒躺了冰枕退了燒,一切全都打理好后,已經是午夜時分。
睡眠向來規律的柏珍已經站在牆角打起了瞌睡,而印煒煒在藥效發作之後,也已昏昏沉沈地睡了過去。
只不過也許是因為退燒藥的緣故,印煒煒一直不停地出著汗,因此始終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穩。
“去休息吧。”聶柏倫將妹妹推出房間,自己搬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
撫着她額頭,知道她退了燒,卻仍不放心地再用耳溫槍量了一回——
37度,總算正常了。
聶柏倫望着她那張灰白得讓人心疼的小臉,整個人像泄氣皮球似地頹下雙肩。
“你為什麼來這裏?又來擾亂人心嗎?”聶柏倫啞聲問道,心裏好掙扎。
印煒煒睜開眼睛,氤氳的眸驀地撞入他的眼裏。
聶柏倫的心一緊,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他以為她睡著了。
“我不想回到家,那裏一個人也沒有,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憐。”印煒煒睜着迷濛的眼,輕咳了幾聲。“對不起……”
聶柏倫拿過水杯放到她手裏,她的手顫抖著。
“你沒吃晚餐。”他不悅地皺起眉,知道她有低血壓的毛病,一頓飯沒吃,就經常要四肢發抖。
“嗯。”退燒藥讓她四肢無力,所以她實在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因為沒吃飯,還是藥效發作。
“長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會照顧自己呢?我去拿點吃的來給你。”聶柏倫起身往外走。
“不要走。”印煒煒忽而用盡全身力氣,牢牢抱住他的手臂。
“不走,留着又算什麼?”他強迫自己面無表情,不許自己心軟。
印煒煒看着他疏離的臉龐,眼淚奪眶而出,灼熱地燙上他的手背。
“我很想你。”她哽咽地說道。
聶柏倫僵住了,他不能置信地望着她的淚眼婆娑,望着她眼裏的依戀,他差一點想伸手揉自己的雙眼。
就是因為對她已經死心,所以才會那麼努力地想把她當成普通朋友啊。
“想我對你的好?想我對你的特別照顧?還是只因為還不習慣一個人?”這一回,他踩得小心翼翼,絲毫不敢再大意。
他只不過是沒有推開她的身子罷了……
印煒煒沒注意到他的改變,她只注意到他冰雕一樣的容顏。於是,她鬆開手腕,落寞地跌回床榻里。
“我就是想你,睡覺也想、作夢也想。想我是個笨蛋,早知道不和你交往,日子也要變得這麼痛苦,不如什麼也不想,直接把你撲倒……”她自憐自艾地喃喃自語著,小臉埋入枕頭裏,很氣惱地捶著床墊。
可惡!她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力道軟綿綿的,完全沒有宣洩怒氣的感覺。
印煒煒氣喘如牛地決定放棄,整張臉全都埋入了枕頭裏。
“你……喜歡我嗎?”聶柏倫不能置信地看着她,口氣很輕飄。
“本來只是喜歡,經過了這段時間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對你其實比喜歡更多。不然我幹麼明明病得要死了,還要爬回‘幸福’前,只希望運氣夠好,可以偷看到你一眼。”她用儘力氣撐起身子,譴責地回頭瞪他一眼。
“你……可以改變心意,我們還是可以……”聶柏倫的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著,雙手早已緊張地握成了拳。
“不可以!”印煒煒大喊一聲,喊得過猛,一下子驟咳了起來。
聶柏倫摟住她身子,拍着她的後背。她的臉埋在他頸間,她的長發披在他的胸前,像無數藤蔓纏住他的心。
聶柏倫緊閉了雙眼,不過才一瞬間的接觸,可他卻再也沒法子鬆手了。
“為什麼不能改變心意?”他狠狠地用下顎頂住她的頭頂,牢牢地抱着她。
“我怎麼可以傷害周念綺?那樣不但差勁,而且和第三者有什麼不同!她以為她和你快要是一對了啊!”她好氣自己,怎麼之前就不懂得好好把握他呢?
“我早就跟她把話說清楚了,我跟她永遠只會是朋友,她最近來得勤,是因為她下星期就要移民了,所以每天來跟我練習英文……”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些?害我內傷了這麼久。”印煒煒抬頭瞪他,眼神兇巴巴,語氣卻是有氣無力。
“我為什麼要說呢?”聶柏倫撫着她的臉頰,深深凝望着她。
他深邃眼神像一張黑色大網直接裹住她的心,讓她心臟怦怦亂跳地逃不出他的掌心。
“如果周念綺不來,我一樣會那樣待你,因為我沒法子再繼續若無其事地演戲下去了。我投入了太多,不可能只是朋友了,懂嗎?”他的心懸在半空中,緊盯着她的每一絲表情。
“我不懂,我只知道你最近對我很壞。”印煒煒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又何嘗對我很好。”伸手去戳她眉間,他故意用了幾分力道。
她的雙眉之間於是被壓出一記指痕,他皺起眉,驟然抽回指力。
她卻搗住他的大掌,將整張小臉都偎了進去——有他在身邊,好舒服哪。
“沒關係,我們扯平了。一切不好的,都過去了。”印煒煒咬住唇,忍住一個哈欠,全身細胞已漸漸進入了放鬆狀態。
聶柏倫眉頭愈擰愈緊,覺得她這題答得太快,讓他一下沒法子進入狀況。
“所以,我們之間——”聶柏倫揪住她雙肩,嚴肅地追問道。
“我們要在一起。”印煒煒仰頭看他,對着他笑,唇邊酒渦笑得甜似蜜,眼眸晶亮得像天上星星。
聶柏倫不敢眨眼,怕這一切只是他疲憊過度的幻想,但她正牢牢握住他的雙手,兩人四手緊緊地握成拳。
“你現在是清醒的嗎?”他嗄聲問道。
“對。”印煒煒忽然打了個哈欠,眼睛閉得只剩一絲縫。
“你確定不是因為捨不得我這個朋友,所以才答應和我交往?”他抬起她的下顎,努力想叫她清醒些。
“才不是咧……我嫉妒周念綺,我很想上前警告她離你遠一點……”印煒煒嘴巴還在張合,兩眼卻已經進入緊閉狀態。
“你……”聶柏倫的心裏還有一百個疑問想逼問,腦子裏也還有無數個問題想肯定。但眼下她蒼白的小臉,讓他實在不忍心再多問什麼。
他拉下她的手,扶着她的身子在床上躺平,自己則在床邊坐着。
她翻了個身,手指緊揪住他衣服,呼吸漸漸地變緩、變平穩……
他現在還能怎麼辦?
只能嘆口氣,替她拉好被子。
橫豎那麼長的等待都熬過了,也不差這一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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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喝水喔!
印煒煒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卻是四肢無力地癱在床上,完全動彈不得。
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不知今夕是何夕。
鼻尖呼吸到棉被、枕頭上的乾淨陽光味,她才想起了自己正在聶柏倫家裏——柏珍最愛曬棉被了。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印煒煒才揪眉一想,眼睛驀然睜得圓滾滾。
她昨天是不是跟聶柏倫告白了?她是不是說了什麼“我們要在一起”之類的話?
印煒煒皺著眉頭,很努力地回想着。
身邊輕微的呼息聲讓她屏住氣息,她慢慢地側過身——
聶柏倫正坐在她身邊,偏斜著臉龐,扭著頸背,以一種不自然的僵硬姿態睡着。
他膝上攤著一本原文書,眼鏡推到髮際之上,露出好看的前額,微亂髮絲和微敞前襟,讓他較平時多了幾分狂野。
印煒煒慢慢地坐起身,端起一旁的保溫杯,喝完一整杯水,目光卻始終緊盯着他。
他昨天說——他和周念綺只是朋友。
他昨天還說——疏離她,是因為再也回不到從前,因為他不想再受傷了……
昨晚的一切像一場電影,開始在她腦中慢速地上演。他的眼神是最揪人心的演出,讓她就連回想也會為之心顫不已。
印煒煒望着他靜靜棲息的長睫,笑渦忍不住一直維持在唇邊。
好想抱緊他,好想咬他一口,好想撲到他身上吻他的嘴喔。
印煒煒扶著床頭櫃起身,即便現在頭昏肚子餓四肢無力,但她還是躡起腳尖,想偷偷跑出去盥洗一番。
她想要在他醒來的時候,美美地站在他面前,對他微笑。
她靠着牆壁走了一步。
嘟嘟嘟……
她的手機突然響起。
“啊!”她被嚇得叫出聲,整個人趴在牆壁上,睜著大眼看着他。
聶柏倫驚醒過來,對上她驚魂未定的雙眼。
“你要去哪裏?”聶柏倫倏地衝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
嘟嘟嘟……
“我剛才是要去刷牙洗臉……但是,我現在要先接一下電話……我怕是醫院打來的……”簡單幾句話,印煒煒卻說得氣喘吁吁。
聶柏倫抱起她,讓她坐回床上,再從袋子裏拿出手機遞給她。
印煒煒拿起手機一看——
是丁大川。
“是丁大川打來的。”她老實地說道。
“不準接!”聶柏倫粗聲命令道,下顎和頸部線條全都僵硬了起來。
印煒煒咬着唇,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瞅着他。
聶柏倫呼息粗重,修眉緊擰,一臉怒意地回望着她。
他知道自己說了不理智的話,但他現在只想任性。
他和印煒煒之間的感情,好不容易才冒出一丁點芽,上天一定要在此時,刮大風下大雨來毀折嗎?
“別理我,你想接就接吧。”聶柏倫懊惱地低下頭,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
他煩躁地扯著頭髮,卻不慎抓落頭上眼鏡。
“該死!”他詛咒一聲,彎身要去撿眼鏡,大掌手背上竟是青筋畢露著。
眼鏡很快地撿起來了,但他整個人卻就此背對她,沒再回頭了。
嘟嘟嘟……
手機鈴聲催人地響著。
印煒煒把手機放回袋子裏,臉頰在下一刻貼上了他的後背。
“我原來就沒打算要接他的電話。”她將雙手環住他的腰,下顎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不需要因為我……”他咽了口口水,因為她的呼吸正輕拂着他的耳廓而心神不寧著。
“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
“也許……”他聲音嗄啞地連自己都快認不得。“他只是打電話來道歉的。”
“沒必要了,我原諒他了。沒有失去這一回,我哪會知道真正適合我的人,就在我身邊呢?”印煒煒大聲而堅定地說道。
聶柏倫激動地回過頭,緊握住她的手。
她對他一笑。
“你確定嗎?”他不想趁人之危,因為他要的不是一段被當成替代品的愛情。
“當然。”她斬釘截鐵地說道,認真到連雙眉都皺了起來。
“謝謝。”聶柏倫倏地伸手將她抱進懷裏,用力地像是要把她整個人擠進心裏一樣。
他的擁抱那麼用力,他的心跳那麼激動地跳着,讓她整個人也不禁為之精神高昂了起來。
“傻子,該道謝的人是我,要擠到你身邊,可是要打敗一卡車敵手的啊!”印煒煒把臉貼在他胸上,緊貼着他的心跳,不知不覺地聽得痴了。
“傻子,我沒那麼好。”他笑着說道。
“對我來說,你已經超完美了。欸……我問你,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她突然把臉擠扁在他胸前,悶聲問道。
“不會啊。”他吻着她的髮絲。
“騙子!我每天早上起床時,頭髮都亂得像瘋子。”想他剛才也和她對看了那麼久,她索性抬起頭對他皺鼻子,對他扮鬼臉。
她扮丑的樣子真可愛,聶柏倫笑着捧起她的臉頰,認真地將她蓬亂長發一束束地全撥回始的耳後。
“這樣就整齊了。”他說。
印煒煒捧住他臉龐,逐一凝視他的眉眼鼻唇。
她的唇笑着,眉眼彎彎,她的臉俯得很近,鼻尖輕輕觸着他。
聶柏倫雙唇微張,感覺有股電流在兩人雙唇之間流動著。
“我想刷牙。”她說。
“什麼?”聶柏倫睜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氣氛正佳的時候,怎麼會冒出這一句。
“因為……刷完牙后,我要給你一個長長、長長的早安吻。”她說得很大膽,眼睛卻只敢看着天花板,耳朵也超紅。
咕嚕!
此時,她的肚皮非常不含蓄地響得很大聲。
印煒煒嘴角抽搐了兩下,眉頭全垮了下來。媽啊,現在正是風花雪月最高潮啊,誰讓她的肚皮演出這出來破壞氣氛啊。
聶柏倫看着她哭笑不得的怪臉,忍不住“哈”地一聲笑出來。
印煒煒被他嘲笑,面子掛不住,鼓著腮幫子,雙手抆腰,就想發飆一番。
“你——”印煒煒瞪向他。
咕嚕!
肚皮很不給面子地又傳來一大聲。
這次,印煒煒搗著肚皮,自己先笑倒在他懷裏。
兩個人抱在一起,笑到同時彎下了腰,笑到右側酒渦同時漾動著。
“看來,我的早安吻還得再等一等了。”聶柏倫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出房門。
印煒煒低頭看着兩人交握的手,覺得整個人都被幸福給撐漲了起來,只差沒飄飄然地飛上天哪。
嘟嘟嘟……
手機鈴聲再度催人地響起。
印煒煒與聶柏倫對望一眼,她吐吐舌頭,砰地一聲開上了房門。
她的新人生,不需要丁大川來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