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你瘋了。」修澤嵐睜大着眼,看着他的臉:心兒怦怦跳。「有了剛才的前車之鑒,你還以為我會到羊入虎口嗎?」

當!電梯門在此時打開。

她轉身要走進去,他的長臂卻往前一伸,勾住了她的纖腰。

「別走。」他的唇抵着她的耳朵,大掌撩起她的上衣,長指滑過她脂膩的肌膚。

「我還不想和你……發生關係……」她握住他的手,全身細胞都敏感地顫動着。

「妳不想的話,我絕不勉強。」他還需要勉強女人嗎?他們之間的慾望吸引是無庸置疑的。他想要她,所以她最好是留下來,免得他因為壓抑生理需要而不舒服。

修澤嵐皺眉看着他,腦子裏有一百個她應該離開的理由。

「妳如果對剛才的不愉快還心有餘悸的話,妳可以打電話給妳的朋友,告知他們妳在我這裏。我……我在看完『植物之愛』后,有許多關於我媽媽的事想和妳討論。『請』妳留下,好嗎?」他盡量語氣和緩地說道,畢竟紆尊降貴不是他的強項。

修澤嵐怔愣地看着他,蠱惑地接過了他遞到她手邊的電話,並在他的注視下撥出了電話給室友。

討厭啦,為什麼她就是沒法子對於那種需要幫助的人置之不理!修澤嵐懊惱地用手指頭猛力地戳着電話按鍵。

「喂,小君嗎?我澤嵐啦!」她說道,習慣性地在說電話時也揚起一個笑容。

「我今晚睡在一個朋友家裏,如果我一早打電話給妳,要妳陪我去報警,那就代表了他今晚越軌了,妳可是我的證人喔!他這裏的電話號碼是……我會小心的,放心吧。拜拜。」

修澤嵐掛斷了電話,把電話塞回他手裏。

「好了,你可以開始和我討論你對『植物之愛』的想法了。」她宣佈道,隨手揉了揉胃部,覺得抽筋程度正在減緩。

「妳先休息一下,等藥效完全發揮了效用,妳身體舒服一些之後,我們再來談,可以嗎?」既然已經把她留下來了,其它的事全都可以慢慢再談。

謝翔中拿出手帕,為她拭去額上的冷汗。

她仰起頭看着他,心窩處有股柔軟的刺痛感。原來這個冷麵男也可以這麼溫柔哪。

「走吧。」謝翔中握着她的手臂,再度回到套房門口。長夜漫漫,他有得是方法得到她。

然而,擁着她的他,並沒有察覺到--

這是他第一次想得到她這個人,卻不曾涉及任何報復的念頭。

回到套房后,他讓她靠在沙發上休息。修澤嵐拿着抱枕壓住胃,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后,她閉上眼睛開始休養生息。

只是,在謝翔中洗完澡、用完餐,並看了一會兒醫學月刊之後,他發現沙發上那個應該只是在休息的人兒已經發出微微的鼾聲了。

她睡著了?在一個剛才差點侵犯了她的男人房間裏?

「修澤嵐。」謝翔中皺着眉頭喚了她一聲。

修澤嵐毫無反應地繼續睡她的覺。

「修澤嵐。」謝翔中走到她身邊,寒聲再叫了她一次,眉宇間摻上一股惱怒--這女人有沒有危機意識?

「嗯。」修澤嵐點點頭,臉頰還是悶在枕頭裏。

「修澤嵐!」他加大了聲音,像一陣寒風吹過她耳邊。

而她,仍然熟睡。

他瞪着她平靜的睡顏,仍然無法置信她竟然真的睡死了。她是太笨沒有戒心,還是真的對他放心?

謝翔中交叉着雙臂,把她眼下的淡淡黑眼圈打量了個夠,決定再讓她睡十分鐘吧,反正,他還有事沒有處理完。

謝翔中板著臉走回計算機前,叫出爸爸正打算要投資的「湯集團」國外度假村大案。

爸爸這回針對外資「湯集團」所投入的大手筆資金,真是太好了!

這次的投資,很可能會拉垮謝家的所有產業,謝翔中薄唇殘忍地一抿。

爸爸在第一筆資金投入前,詢問過他的意見。他在觀察了「湯集團」這兩、三年來的財務報表后,他認為「湯集團」在帳面上雖然是賺錢的,但是他們的流動比率和現金流動比率跌幅都不穩定地讓人難以放心。

所以,在面對爸爸的詢問時,他蓄意選擇了惡意的不置可否。

反正,「謝氏醫院」現在已經不需要謝家的財務支撐了,謝家的破產與否與他毫無相干了。他不像謝翔華對商業數字感到頭痛,他是天生的生意人,沾到任何行業都是要賺錢的。可笑的是--現在該對謝家負責任的人是謝翔華。

一個適合文學與藝術的人,如今卻身陷在商業戰場的爾虞我詐之中。能怪誰呢?怪他自己吧。謝翔中移動鼠標,連接到他個人的投資報告上。

「唔……」

沙發上的修澤嵐輕哼了一聲,謝翔中馬上回頭看她,全然忘了自己剛才在想什麼。

修澤嵐扭動了兩下脖子,伸直了腿。在揉了揉眼睛之後,她緩緩地張開了眼……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銀色吊燈,表情有些怔愣。她用力眨着眼睛,眨了足足一分鐘之後,才回過神左右張望了起來。

「啊!謝翔中!」修澤嵐對着他低呼了一聲,摀着自己仍有悶漲感的胃部,這時才想起了自己為何在這裏睡覺的原因。

她坐起身,直覺地拋給他一個微笑。

謝翔中屏住呼吸,胸口傳來一股空虛,像快速電梯從高樓上落下的拋空感覺,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瞪着她唇邊的笑意,轉身按下身邊矮柜上的自動咖啡機。該死的,他怎麼會覺得她對他笑的模樣很讓人心動?

轟轟轟--磨豆機的吵雜聲讓謝翔中稍稍回復了平靜,他收回了視線,神色漠然地看着咖啡機開始煮咖啡。

謝翔中是不是一天到晚都板著臉?修澤嵐見他不理人,她索性抱起一隻抱枕,慵懶地靠在沙發背上,打量着他比平常更顯得冷峭的側臉輪廓。

怪咧,他給她的感覺很熟悉……很像她每日都會接觸到的一樣東西。修澤嵐把腮幫子靠在抱枕上,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他像咖啡!修澤嵐興奮地彈了下手指,朝着甫抬頭的他又是一陣笑。

他真的很像她天天不離手的提神咖啡。香醇味道中還隱約帶有一股讓人回味的苦澀餘韻。不過,他太冷了,破壞了咖啡給人的好情調。而且他的殺傷力絕對比咖啡的傷胃效果強上一百倍……

謝翔中瞪着修澤嵐對着他又瞪又望又笑又搖頭的多變表情,他想出聲斥喝,嘴巴卻自有意志地緊閉着。他死盯着她,瞪到他整個人焦躁了起來,並開始憤怒於他的情緒失控。

「妳的顏面神經出了問題嗎?」他不客氣地問道,口氣極差。「或者,妳在男人的身邊醒來這件事讓妳覺得好笑?」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刻薄嗎?我就是喜歡笑,不行嗎?」她認真地說道,一聳肩,選擇了忽略他的冷誚表情。

「那是因為妳沒遇到讓妳笑不出來的事。」他不以為然地抿緊薄唇。

「你怎麼知道我沒遇過呢?」她雙手插腰,反問着他。

「說吧。」他命令道,在她對座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語氣,好象你是青天大老爺,而我是一隻過街老鼠。」她抱怨道。

「我不知道妳是這麼愛說話的女人。」他睨着她的眼,啜了一口咖啡。

「我本來就還滿愛說話的,是你一直沒有機會讓我說話。」修澤嵐大聲說道。

「是嗎?我正在等妳說那些讓妳笑不出來的事,不是嗎?」謝翔中將最後一口咖啡飲盡,不易笑的唇邊因為咖啡的香醇而滲出些許笑意。

「我可以喝一杯咖啡再說嗎?」

修澤嵐看了一眼咖啡機,咽了一口口水,覺得嘴裏都嘗到了咖啡的味道。

「如果妳想早點把妳的胃腐蝕掉的話,請便。」他只丟了這麼一句。

「我剛才已經吃了胃藥了。」在他的冷顏冷眼下,她還是不怕死地再補了一句。

她整天都沒有喝咖啡,胃裏的咖啡蟲已經抗議連天了。

謝翔中瞇眼望着她,雙臂交叉在胸前,一語不發。

修澤嵐一笑,當他是默認了。她跳下了沙發,直奔向咖啡機。

「這台機器怎麼用--」修澤嵐的指尖還沒碰觸到按鍵,整個身子就被一股強大拉力往後一扯。

她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狼狽地落入了他的懷抱里。

「妳敢碰一杯咖啡,我就取消『嵐』在『謝氏醫院』的公演。」謝翔中陰森森地說道。

「呵呵……你幹麼這麼擔心我?說個理由來聽聽嘛,說嘛!」她興奮地朝他擠眉弄眼了起來,沒聽這男人說過甜言蜜語呢!

「我要妳。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他冷厲的眼裏燃着一把奇異的火焰,強摟她的腰讓兩人的身軀緊密磨贈着。

修澤嵐臉頰一哂,面對他露骨的視線,只能力持着鎮定,盡量表現出無動於衷的模樣。

「我喝一口咖啡就好了,可以吧?」她故意送他一個超級燦爛笑容,以掩飾她的心慌意亂。

「妳給我聽好,除了溫開水之外,妳什麼東西也不準碰。」他惡狠狠地瞪她,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整個人壓入沙發里。

「不用叫這麼大聲,我聽到了。」修澤嵐低瞋了一聲,心裏暖烘烘的。

她在外頭一向是那種雞婆個性,從來只有她照顧別人的分。謝翔華和明曦大哥對她的呵護已經算是她生命中的例外了,而謝翔中則是第三個這麼關心她的人。

不,或者該說他是第一個對她這麼在乎的「男朋友」。

「怎麼了?」謝翔中看着她眼角的淚光,猛然抽回了置於她肩上的手。

「沒事啦,想起傷心往事眼眶紅啦!」修澤嵐毫不避諱地當著他的面揩了下眼角,嘴裏卻滔滔不絕地說起話,免得她繼續感傷起自己的戀愛史。「你不是想聽我笑下出來的故事嗎?聽好了喔!我爸和朋友投資開公司,錢是他出,事是他做,印鑒、帳戶歸我爸的朋友管……」

「愚蠢。」他悍然下了句評語。親人猶不可信任了,況且是不相干的旁人。

謝翔中走到她身邊坐下,不以為然地望着她。

「你口氣放尊重一點喔,我爸屬於我管轄的勢力範圍內喔!」不悅的語氣經由她甜軟的聲調說出口,倒像是在撒嬌一般。「反正,有一天,我爸的朋友失蹤,債主找上門來,一千多萬的負債隨之而來。我們連祖厝都賣了,地下錢莊還是日夜不停地追討上來,硬是把二十萬的負債追成了一百多萬,什麼你想像得到的下三濫手法,他們都做過。」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聳肩,不讓自己陷入過住那些提心弔膽的痛苦情境裏。

「妳不恨妳爸爸?」他瞪着她。

如果他是她的話,他會離家出走,他會用功成名就來懲罰那些讓他受苦的家人。

不,如果是他是她的話,她的父親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被人掏空。謝翔中在心中忖道。

「我該恨我爸爸什麼呢?他不過就是個太相信朋友的好人。而我會這麼容易就接受一切,也是他遺傳給我的樂觀嘛。凡事放輕鬆嘛!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朝他一笑,習慣性地要拍他的肩膀。

「呃,我又忘了你不喜歡人家拍……」修澤嵐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謝翔中反掌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人往前一拉。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沒有一絲一毫對她父親的恨。

如果她是他的話,她會是什麼樣的人?謝翔中死命地盯着她,心湖整個激蕩了起來。

她會像他的冷漠無情?像他親妹妹可葳的逃避面對?像謝翔華的逆來順受?還是像謝翔華妹妹的故作堅強?謝翔中握住修澤嵐的下顎,黝黑的眸逼她逼得更緊了。

「你……你想幹麼?」修澤嵐臉頰微紅、雙唇微張。

他幹麼這樣灼灼地盯着人,而且紊亂的呼吸還不停地吐拂在她臉上。這……實在不能怪她胡思亂想啊……修澤嵐輕喘了一聲,緩緩閉上了雙眼。

「不準閉眼睛。」他低吼一聲,捧起她的臉俯得更近。

他還沒看清楚這個怪女人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哪有人睜着眼睛『那樣』的,很怪耶!」她嘟囔了一聲,嬌羞地瞥他一眼后,又飛快地挪開視線。

「睜着眼睛哪樣?」他擰眉怪異地看她一眼。

難道他不是要吻她?修澤嵐望着他毫無一絲情慾的眼眸,她的臉轟地一聲炸紅了起來。

天啊,讓她死了吧!修澤嵐乾笑着別過了頭。

「妳剛才以為我要對妳做什麼?」深眸閃過一道笑意。

「沒。」她搖頭抵死不承認。

「說--」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呼吸也直接輕拂上了她的唇瓣。

修澤嵐屏住氣息,瞪他一眼。

為了不讓他有機會繼續逼問,她以破釜沉舟的決心捧住他的臉龐,在他來不及反應前,主動吻住了他。

怕他還有心思去嘲笑她剛才的會錯意,修澤嵐只好使盡她交過兩任男朋友的經驗,努力地想迷惑他的心志。只是,她出擊的舌尖才怯怯地滑上他的唇,他的唇舌便如狂風暴雨般地襲去了她的理智。

謝翔中吮着她的舌尖,探索着她唇間的柔軟。他的吻激烈到她必須側過臉喘氣,可他沒給她喘息的機會。他的唇離開了她柔軟的唇瓣后,轉而覓着她修長的頸、柔絲般的鎖骨肌膚,還有她凝脂似的胸脯……

修澤嵐弓起身子,衣衫已被半褪至腰間。在他微寒的指尖和溫熱的唇舌同時肆虐並勾引着她時,她必須用力咬住唇,才有法子不讓自己因為那竄過血液的快感而嗚咽出聲……

「把妳給我。」他的手掌握住她的臀部,用他灼熱的男性抵住她已為他準備好的女性柔軟。

「我是人,不是東西。」她粉唇微張,用力呼吸着空氣,卻輕顫了下身子。

她從來不知道慾望會讓她這麼難受,而他居然還故意……故意用他的亢奮在她最敏感的地方盤桓挑逗着她。

修澤嵐倒抽了一口氣,重重掐住他的手臂,不許他再挑起任何情潮。

「只要我願意,妳會成為我的東西。」謝翔中狂妄地俯視着她,像個英俊而無情的魔鬼。

修澤嵐皺起眉頭,一掌貼住他的胸膛,阻止他的再靠近,一手儘可能地將自己的衣衫拉整好,方才的熱情全被他的沙文主義給澆熄了。

「那就等到你不把我當成你的東西時,我們再『在一起』。我們是平等的,懂嗎?」她向來堅持個人的獨立,誰都不可以改變她。

謝翔中望着她氣鼓鼓的臉頰,他一挑眉,冷唇一抿--

他笑了。

修澤嵐屏住了呼吸,傻傻地看着他。

那笑容軟化了他臉上的寒漠,使他的眼眸溢上了一層情感,讓他的俊美不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她看得目不轉睛,心兒亂跳的劇烈程度,完全不下於她當年因為看了一場小劇場演出,而從此沉入於劇場世界的那種狂熱之情。

修澤嵐的唇邊漾出一抹溫柔的笑,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住了他的笑容。

謝翔中身子一僵,這時才驚覺到他方才的笑容已經超乎他的常態。

他飛快斂起笑容,迅速地將她的手拉下,包裹在他的手掌間,卻沒有再鬆開。

修澤嵐悵然地看着他曇花一現的笑容。「你該多笑的。」

「我今天的笑容已經是這幾個月來的總數了。」他淡然說道,心頭微驚。

「真慘。」修澤嵐睜大了眼,嘖嘖有聲地搖着頭。「幸好你遇到了我,我保證你一天三大笑,身心健康不用吃藥。」

她笑容可掏地開着玩笑,而他什麼也沒說,就是攬過她的肩,讓她偎在他的身側。

他喜歡冰冷,可她的體溫很高。而他則在不知不覺間,開始習慣這樣溫暖的體溫。

「後來你們家是怎麼度過高利貸的追討?」他問道。暗自慶幸她不並知道平日的他,她不知道他對她的關注有多麼地不尋常。

沒人可以掌握他的弱點,即使是她也一樣。

「是明曦大哥幫我們的。」她看了他一眼,特意加重了說話語氣。「明曦大哥就是我未婚夫,他賣了一塊地幫我們還了債。」

謝翔中心一緊,深眸緊鎖住她的視線,卻無法從她的眼裏找到一丁點內疚出軌的情緒。

除了笑之外,她不會有任何負面情緒嗎?所以她可以輕易地原諒她父親的胡塗,也可以輕易接受她自己背着未婚夫的出軌?

「妳是為了報恩才和妳未婚夫在一起?」他臉色鐵青,憤怒於自己居然像在幫她找理由的孬種。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但是和明曦大哥在一起時,感覺很安心、很快樂。」她老實地說道,心底卻躊躇着是否該告訴他,她與明曦大哥是「有名無實」的關係。

可是,如果她開口告訴了謝翔中,他對她豈不更加有恃無恐了嗎?她想,她還是再考慮一下好了。

「和我在一起呢?」他問,從她眼裏看到了一抹不安。

「和你在一起時,提心弔膽,懸疑刺激,就像坐雲霄飛車通過鬼屋。只要車輛一打停,一顆心就會忐忑地猜測什麼時候會掉下去,還是會有鬼衝出來嚇人。」她想也沒想便滔滔不絕地說道。

雲霄飛車加鬼屋?謝翔中差點又要失笑了。

他想,和她在一起時的謝翔中果真不正常。他素有外科機械人之稱,規律與精準才是他的常態。

「不愧是搞劇場的人,形容得這麼具體化。妳怎麼會選擇以劇場為終生職,這不是件很冒險的事嗎?」他問。

「我一旦喜歡上什麼事,就一定要全心付出,否則我會全身不對勁!」她吐吐舌頭,一臉的莫可奈何。「奇怪了?為什麼都是我在說話?你要我留下來,不是要和我談論你媽媽的事情嗎?從現在起,我問,你答。」

「妳問吧,我沒什麼好避諱的。」反正,他不想回答的事,他自然有法子什麼也不說。

謝翔中閉着眼睛,仰頭靠在沙發背上,右手仍然攬在她的肩上。

修澤嵐則乘機側頭打量着他較之一般女人還細緻的白皙皮膚。在遮去了那對漠然的寒眸后,他的眉鼻唇更顯得纖細了,加上天生的好皮膚,實在是頗賞心悅目--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賞心悅目。

「什麼事讓你決定從醫?因為你媽媽?」她膽子還沒大到要和他翻臉,她決定還是先從無關痛癢的事開始問起好了。

「因為我不想繼承家業。」更不想讓有史懷哲之志的謝翔華如願走上學醫之路。

「你媽媽的自殺讓你很難受嗎?」她咬着唇,低語問道。

謝翔中驚跳起身,戾眼驀然一睜,惡狠狠地瞪着修澤嵐。

他何止是難受!他根本就是媽媽自殺的推波助瀾者之一!因此他才會這麼無所不用其極地想為媽媽討回公道,他要贖罪啊。

「對不起。」修澤嵐咬着唇,難受地望着他顯然在控制自己的僵硬表情。

「那是她的選擇!」他驀然睜開了眼,卻正巧對上她目不轉睛的雙眸。「妳該死的看什麼?我不需妳的同情!」

嚴厲的斥責脫口而出,而說了真心話的他,卻顯得比她還震驚。

謝翔中猛然別開頭,立刻起身要走開。

修澤嵐跟着跳起身,雙臂大張地擋在他的面前。

「等一下。你決定過什麼樣的日子是你的選擇,我不需要同情你,我同情的是你的媽媽。」她想更加了解這個男人。

「不需要同情我?」謝翔中的眼染上厲色,他開始面無表情地找碴,所有的話全像是從齒縫裏迸出來的。「我和我妹妹活該在媽媽變成植物人之後承受一切?我們活該在失去了一個活生生的媽媽時,還要在那個男人的命令下,擠出笑臉叫另外一個女人『媽』?」

修澤嵐看着他鐵青的臉色,她紅了眼眶。

她不是因為害怕他的荏厲,而是因為這男人把自己的痛苦壓抑得太深、太久,久到他自以為他已經不再痛苦,久到冷漠已經和他這個人密不可分了。

她想幫助他!她想看到他剛才不經心露出的自在笑容!

一顆淚珠滑落她的頰邊,她伸手抹去,抬頭對着他擠出一個勇敢的笑容。

「害怕就滾開。」謝翔中嗄聲說道,結實的手臂綳出青筋。

「我如果害怕,今晚就不會留下來了。」她張成大字形的雙臂往前一探,不容拒絕地牢牢摟住他的腰身。

「你父親很差勁。」她不想批評人,可她忍不住。

「妳的形容詞太客氣了。」他僵住身子,想扯開她的手,可她卻抱得死緊。

「你恨你爸爸?」所以他剛才才會無法理解她為什麼不恨她爸爸。

修澤嵐盡量把她的呼吸調勻到最平靜狀況,希望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呼吸節拍,並隨之放鬆一些。

「我恨他?」他冷笑一聲,笑聲有些疲憊。「我正努力讓自己對他沒有任何情緒。」

如此一來,他才能充滿喜悅地看着他父親走上失敗的毀滅之路。

「我們不談他了。你可以陪我去看你媽媽,讓我陪她說說話嗎?」修澤嵐仰起頭,清雅雙瞳溫柔地凝視着他。

他該多說說話的。而面對一個不會泄漏他心情的母親,他可以完全地表達出他的脆弱或是他的恨。而如果他不知道要如何先開口,她很樂意當他的示範。

「我媽不是那種受了外力重擊而昏迷的年輕植物人,無論妳跟她說什麼,她都不會再有醒來的機會。」他不耐煩地說道。

「我們還沒有試過,對嗎?」她簡單的一句話堵得他啞口無言了。「你太相信科學了,而生命中充滿了太多非科學所能解釋的改變。」

「妳相信妳能改變我嗎?」他低嗄地問道。

「你想因為我而改變嗎?」她看入他的眼裏,一手覆上他的心口。

謝翔中眼眸一黯,驀然別開了眼。

和她相處愈久,他已經愈來愈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了。他要謝翔華因為修澤嵐的痛苦而自責,可他現在卻必須逼迫自己不跟隨着修澤嵐的腳步起舞。

「如果妳願意搬過來這裏住的話,我願意改變我自己。」不論如何,得到她是他目前唯一能肯定的事。

「你這人怪極了!明明愛跟人保持距離,可是說出口的話卻又好象和我已經認識了十八年一樣,真嚇人。」修澤嵐故意誇張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以掩飾自己狂亂的心跳。

「妳該知道我這間套房一個禮拜最多只住兩天晚上,我多半時候會回到謝家。平常時候,妳可以自由利用這間套房。」他說。

房租一個月可以省五千元!修澤嵐眼睛滴溜溜地開始轉着,認真地考慮了起來。

「妳的答案?」

「不要。」修澤嵐一口拒絕。萬一她衣衫不整或是正在做不雅姿態,他又正好開門進來,那豈不是形象全毀?

她是不拘小節,可不是不要面子啊。

「我進來前會先敲門,確定妳不在,我才會自己用鑰匙開門。」夠讓步了吧,他從沒為任何人妥協過。

修澤嵐睜大了眼,因為他嚇死人的縝密心思。

「那我豈不是變成你包養的女人了,我不要。」雖然這種被照顧的感覺,還滿美好的。

謝翔中眉頭一擰,強壓住發火的衝動,不悅地瞪着她。她以為他有很多閑功夫可以和她窮耗嗎?不識好歹。

「你別生氣。」她的手輕擱上他的肩頭。

他這回沒有推開耶。修澤嵐在心裏小小驕傲了一下,軟腴的聲音聽來更加親昵地如情人耳語。「我們充其量只能算是在交往中,我住在你的地方當然會覺得不自然哪。萬一我的朋友們來找我,我怎麼解釋我有錢住在這樣的一棟豪宅呢?」

「那妳打算怎麼處理妳的未婚夫?」他問。

「什麼處理不處理的,他是個人耶!」修澤嵐抗議地白他一眼。「他的公司正處於創業期,我如果這時候和他解除婚約,會讓他心力交瘁的--伯父、伯母會責怪他的,過陣子再說吧。」

「妳替他着想得還真多。」謝翔中冷哼了一聲。不過,看在她有心要和那個男人分手的分上,他可以暫時不苛求她。

「放心啦……」她很快地瞥他一眼,旋即看向了天花板,緋紅了雙頰,並難得地結巴了起來。「人家……人家現在滿腦子都是一個……傲慢自大、目中無人的沙文主義啦--」

她的唇被他吻住。那是一個蝴蝶般輕盈的吻,甜蜜地像滲入了最香甜的花蜜。

她忍不住摟着他的頸子,笑得極溫柔。

她和他,似乎、好象、應該是在戀愛啊……

這一夜,謝翔中與修澤嵐同床共枕。

習慣在清晨醒來的謝翔中,在晨曦中望着修澤嵐的酣甜嬌顏,一股內疚惹得他輾轉難安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居然有些不忍心告訴她,他年底即將和他的未婚妻結婚一事。

他該堅持這場已經變質的報復遊戲嗎?在這場報復遊戲裏,最無辜的人是她。

而他最不願意傷害的人也是她啊!當這個認知進入到謝翔中的腦海里時,他震驚地從床上彈坐起身,怔怔地瞪着她雪白的臉頰。

生平第一次,他興起了逃避的念頭。

他衝進浴室時,用冷水鎮定着自己的混亂,不許自己再想任何關於她的事情。

他要報復、他必須要報復,一切就是如此簡單罷了,罷了……

但是,在完成報復之前,他難道不能讓自己暫時融入這段感情,而不去考慮什麼後果嗎?他想,應該可以吧。

他也有資格得到一些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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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治愛情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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