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儘管修澤嵐昨夜詛咒姓「謝」的八百萬次,可她的日子還是要過。

為了維持「嵐」劇團的基本支出,她早上跑大專院校的表演課,下午到幼兒園扮演說故事人。總是要在累到四肢無力的晚餐時間,才有法子騎着她的小綿羊爬到劇場和大夥見上一面。

「嵐」劇團的辦公室位於一處鬧中取靜的住宅地下室。

雖然這間辦公室兼排練場位於地下室,雖然它只有十五坪大,雖然屋主因為熱愛小劇場而給「嵐」打了折扣。可是,「嵐」一個月還是得花上兩萬塊的銀子來付房租,更別提「嵐」為了培養未來小劇場觀眾而半買半相送的校園演出了。

「嵐」的團員從沒抱怨過這些疲累,因為他們的演出理念愈來愈受到認同了,他們的基本觀眾也愈來愈多了,也算是開始歡喜收割了。

此時,晚上八點,「嵐」的團員都各自從自己的另一份職業下班,回到了劇團里。就連身為劇團長期義工的謝翔華也早早來報到,為大夥煮起了咖啡,辦公室里的辦公氣氛甚是輕鬆自在。

「老大,有一封石破天驚的E-Mail!一個大案子正等着我們!」一名團員從計算機前跳起身,興奮地朝着修澤嵐手舞足蹈。

「什麼大案子?」修澤嵐睜着睡眠不足的熊貓眼,趴在桌子上喝着咖啡,棉花糖一樣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根據經驗,大案子通常也輪不到他們身上,她還是先想法子處理劇團的水電費帳單,還比較實際一點。

「有間醫院撥出了五十萬贊助文藝團體,條件是這個團體能在他們醫院定期演出五場。」團員興奮到連雙手雙腳都不停地揮舞着。

「五十萬!」

修澤嵐大叫出聲,l雙慧黠的東方長眸馬上因為對金錢的熱愛而璀亮了起來。

藝術誠可貴,可金錢也是大事一件啊!他們窮到連劇團房租都快變不出來了啊。

拚了,一定要拚了!吃不到大餅,至少也要分到一點餅渣!

「有沒有規定主題?甄選方式呢?企劃案要怎麼寫!」修澤嵐立刻衝到計算機前,而且還不客氣地把團員擠下座位,手指抓着鼠標一陣搖晃。「哪裏?五十萬在哪裏?」

修澤嵐的眼睛飛快地找到甄選條件那幾行文字--

「……本醫院為提倡藝文活動……院內醫護人員及病患欣賞藝文以減輕壓力……凡是與醫院有關i旨之劇碼,歡迎參加甄選……獎金五十萬!」

修澤嵐熱血澎湃地大聲朗誦完甄選規矩后,她雙手虔誠地握在胸前,盈盈笑意漾在唇邊。

「請老天爺賜福給這位傳E-Mail給我們的善心人士吧。」修澤嵐閉着眼睛說道,一臉的心滿意足。

「慘了,這個大案子,明天就截止收件了!」團員忽而哀嚎出聲,猛捶着胸口。

「沒關係,還有二十四小時,簡直是天助我也啊!」修澤嵐樂觀地瞇着眼笑,精神振奮到最高點。

「來得及嗎?」謝翔華推了下細框眼鏡,擔心地問道。

「明天才收件,怎麼可能來不及?你平時建檔案資料齊全到嚇死人,搞不好我還可以提早交件呢!」修澤嵐按下鼠標,打印出甄選表格。

「可妳明天早上不是還要去幫一個高中的戲劇社綵排嗎?」謝翔華看着好友臉上的倦容,他儒雅的臉上有着掩不住的關心。

「今晚長夜漫漫,正適合奮發圖強。一天不睡,死不了人!」修澤嵐雀躍地望着那一張張打印出來的文件,恍若那些紙全都是千元大鈔。

「妳不要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謝翔華忍不住說道。

「我沒有糟蹋自己的身體啊!我吃好、睡好,每天都累到沒力氣失眠,有哪裏不好?」她眉飛色舞地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沒有足夠的休息就是不好。妳看看妳自己,一百六十五公分,體重才四十五公斤,跟皮包骨有什麼不同。」謝翔華心疼地看着好友瘦得尖尖的下顎。

「皮包骨很好啊,現在流行瘦啊!而且我的精神好,現在氣勢又正旺,還可以以教學劇場相關課程謀生,已經比前幾年兩天吃一條吐司的情況好很多了。」修澤嵐氣勢如虹地說完之後,把打印好的檔案拿到謝翔華手裏。「你看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資料要我去找的。」

然後,她拉了把椅子坐到謝翔華身邊,蓬蓬頭一斜,就倒在好友身上心滿意足地打起盹來了。

好想睡覺喔……

「知道累了吧--」謝翔華笑看她一眼,才低頭看到文件上方「謝氏醫院」的四個大字,他的臉色立刻慘白一片。

那是大哥的醫院!如果大哥知道他和澤嵐的交情,他一定不會把案子交給「嵐」的。

「澤嵐……」謝翔華優雅的唇輕啟,猶豫着不知道是否該說出他的身世。

「你看完了嗎?」修澤嵐一睜開眼,又是一副活力十足的模樣了。「什麼時候可以把資料找出來給我?我想先把企劃書寫一寫。可以的話,麻煩你先把那家醫院的資料找出來,我盡量投其所好嘍。而且,我們正好把這回的『植物之愛』也寫進去,夠LUCKY吧。」

她拉着他的手臂,嬌俏嗓音像麻雀般地嘀嘀啾啾。

謝翔華看着修澤嵐臉上的向日葵笑容,他決定什麼也不說了。自己只是義工,就連演出時都經常沒法到場,翔中大哥應該不會知情才對。

咦~~澤嵐昨晚在電話中把一個「謝」醫生罵了個狗血淋頭,今天就傳來了謝氏醫院甄選的訊息,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謝翔華心頭微慌,面有憂色地問道:「澤嵐,妳要下要去查一下這件甄選的消息來源,會不會是有人惡作劇--」

「沒有人會惡作劇地把五十萬元送到我們手裏的,E-Mail應該是『嵐』的Fans寄來的。」修澤嵐偷吃一口謝翔華的烤魚便當,又喝了一口味嘈湯,嘴巴於是開始停不下來了。

怎麼愈吃愈餓呢?修澤嵐嘴裏塞得滿滿的,這才想起自己中午為了省錢只吃了一顆山東大饅頭。

「妳怎麼老是樂觀成這樣呢?」謝翔華笑着說道。

「翔華啊,翔華,你怎麼老是這麼悲觀呢?」修澤嵐故意愁眉苦臉地說完,旋即又漾出了一個明亮笑容。

謝翔華回以一笑,靜靜地看着修澤嵐臉上的笑容--她的笑容很陽光,一種完全沒有陰影、沒有心機的開朗。所以,他們才會這快便成為好友吧。

叮噹、叮噹!

辦公室的門鈴響起,修澤嵐才回頭,就開心地飛撲上前大喊道:「明曦大哥。」

「瘦巴巴人,我送食物來給妳進補了。」王明曦拎高手裏的香菇雞湯,寵愛地看着他最疼愛的未婚妻兼妹妹修澤嵐。

「明曦大哥,我愛你。」修澤嵐熱情地在王明曦臉上印了個吻,細長單眼皮美眸在開心時完全瞇成一條微笑。

王明曦笑着把雞湯放在桌上,為修澤嵐倒了一碗。

「太好了,我正需要進補,我昨天被人氣到四肢無力!」修澤嵐對着雞湯露出了大大笑容,嘴裏卻不住地叨念道:「我昨天被一個惡劣的謝姓男子氣到頭昏腦脹……咦,今天又接到了『謝氏醫院』甄選表演團體的E-Mail,我最近和姓『謝』的真是有緣啊!雞湯好香喔……」

「翔華要不要也來一碗?對了,忘了跟你說謝謝。你上回幫我們公司做的美術設計,那書法簡直贊到不行,國寶級作品。」王明曦對謝翔華豎起大拇指。

「雞湯留給澤嵐吧,她需要喝多一點來儲備待會兒工作的體力。」謝翔華一想到她待會兒的忙碌,就把自己的便當也移到了她的面前。

「澤嵐,沒人跟妳搶,吃慢一點。」王明曦拿過面紙擦拭着修澤嵐唇上的雞湯。

「我肚子餓了啊……」修澤嵐繼續把頰邊塞得滿滿的,卻不忘拉着明曦大哥坐到她身邊關心一番。「坐啊,咱們聊聊嘛!你新公司成立得怎麼樣了?」

謝翔華並不想介入他們的私事,於是轉身走回了他的座位。他拿起了謝氏醫院的甄選文件,卻怔愣了下。應該不會有事吧……他嘆了口氣,開始替修澤嵐尋找資料。

「公司成立的狀況還好,只是我們還需要一個保人。我已經三十五歲了,我不想跟我爸媽開口。」王明曦嘆了口氣,蓄着長發的他看起來頗是憔悴。

「為什麼不叫克里斯作保?」修澤嵐嚼着香菇說道。

明曦大哥和他的愛人克里斯,正投入於服飾的創作及行銷,她認為這兩人都很有美感天分,應該是前景可期的。不過,克里斯態度輕浮,感覺不甚負責任,她有點擔心就是了。

「克里斯是外國人。」

「那我夠格嗎?」修澤嵐直覺地問道。

「我不想再麻煩妳了,妳這些年的積蓄都借給我開公司,如果叫妳來當保人,萬一我們公司出了什麼問題,豈不是又要連累妳?不行。」王明曦擠出了一個微笑,仍然是一臉苦惱。

「有什麼不行?我幫你再多,也多不過你當年說服你爸媽賣地解決了我們家欠地下錢莊錢的那份恩情。」修澤嵐豪邁地把雞湯喝完后,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

「都叫妳不要放在心上了。」王明曦低聲說道。

「你同意我這個未婚妻當你的保人,我就不放在心上。」修澤嵐用力一拍他的肩,積極地想說服他讓她幫忙。

「那就先謝謝妳了。」王明曦感動地抱了下這個小妹妹,在她耳邊小聲地說道:「不過,有我這個未婚夫在,會不會妨礙妳的真愛發展?」

王明曦忍不住看了一眼謝翔華--他一度以為謝翔華對澤嵐滿有好感的。

「你才不會妨礙我呢!你是我的最佳擋箭牌,可以用來擋蒼蠅蚊子。」修澤嵐親熱地抱着明曦大哥的手臂,自在得像似抱一隻玩具布偶。

可是,有件事怪怪的……她疑惑地把明曦大哥摟得更緊了些。

她在劇場演過不少戲,也和明曦大哥那票圈子裏的男人交情不錯,但是她從沒對任何男人產生過什麼異性相吸的費洛蒙動情激素啊。

那她怎麼偏偏就對昨天那個姓「謝」的有反應呢?

姓謝的體格感覺起來還滿結實的,體力應該也不錯……修澤嵐睜大了眼,咽了口口水,發現自己居然在邐想。

她扯了下自己的頭髮,不許自己出神。她抬起頭,正巧謝翔華的目光也在此時看向她。

他、他、他……修澤嵐看着謝翔華,腦筋頓時呈現打結狀態。

她怎麼覺得翔華深邃的眼窩和那個姓「謝」的……有點像?

難道她當真對那個姓「謝」的念念不忘?!修澤嵐倒抽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後背開始發涼,她才不要犯賤喜歡上那種男人咧!

「澤嵐,妳干對着翔華髮呆?」王明曦敲敲她的腦袋。

「翔華長得太帥了,我一時情不自禁。」修澤嵐一聳肩,笑容滿面地隨口說道。

「澤嵐,翔華確實是個不錯的對象。」王明曦握住修澤嵐的肩,認真地說道。

「你……你居然要我表演紅杏出牆?」

修澤嵐故作驚恐萬分地往後直退,引來大家一陣哄堂大笑。

「走吧,我請大家吃火鍋。」修澤嵐一躍起身:心情大好。「不過不能吃太久喔,我還要回來努力工作喔!」

「耶!」團員們全都歡聲雷動。

「妳不是沒有錢嗎?」團員里有人想到這件事,突然不忍心了。

「我剛領薪水,我請客吧。」謝翔華找了個名目說道,溫柔地朝着修澤嵐一笑。

修澤嵐和團員們一塊歡呼出聲,興緻大好地和大家跳起了波浪舞。

修澤嵐的腸胃尤其開心地歡聲雷動着。在連吃了一個星期的干拌面晚餐之後,今天忽而遭遇了明曦大哥的雞湯和翔華大哥的火鍋,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出門了!」

修澤嵐左手拉着明曦大哥,右手挽着謝翔華,快樂地往前走。

她覺得好開心,她覺得她的人生不可能再更安和樂利了。

當然,如果能拿到謝氏醫院的演出,然後再也不要見到那個變態謝姓男子,那她的人生將會變成天堂!

修澤嵐歡天喜地走齣劇團大門,她忘了世事難料,世事總難盡如人意。當然,她也完全不知道她的生活即將加入一名地獄男人,打亂她平靜美好的小天地。

「嵐」劇團如期地送出了「謝氏醫院」的甄選企劃案后,修澤嵐能做的事只有等待。

不過,就算是在等待,她還是忙得像一顆陀螺。她忙着幫學生排演、忙着當別人的舞台導演、加上臨時接了一場三天的表演。雖然表演三場的價碼只有一萬元,她還要自己COVER掉其它的演出成本。但是,反正這場劇碼是她一人自編自導自演,錢有八成全都進了她的口袋,對她的拮据不無小補。

修澤嵐吹着口哨,在劇場休息室里卸去自己一臉妝彩。

突如其來地覺得耳朵好癢,她抽了張面紙拭凈了手,使勁地揉起了耳朵。

她這幾天每天都鬧耳朵癢,要不是耳朵發炎,就是姓「謝」的拿稻草人詛咒她。

她至今仍不知道姓「謝」的叫什麼名字,他這幾天送來的茉莉花束也總是只署名一個「謝」字。

原本她還在猜想姓謝的怎麼會送她茉莉這麼小家碧玉的花朵,結果謎底在一個懂花語的演員嘴裏揭顯。

茉莉花的花語是--

你是我的!

「你太囂張喔!」修澤嵐對花束扮了個鬼臉,忍不住覺得那些小茉莉被層層包裹在進口帝王花、百合等昂貴花材間,就像是淪落到王子城堡的小女人。

她總覺得這男人不像在追求她,比較像是在恐嚇她別陷入他的愛情追求。

不過,姓謝的一出手,還真是財大氣粗,每一捧花都是上百朵,數量已經快比小劇場台下的觀眾還多了。他以為現在是民初的上海,他是砸錢吹捧酒店駐唱女明星的士紳嗎?

無論如何,姓「謝」的是讓她印象深刻了。她上場演出時甚至還會因為猜測他是否到場,而感到忐忑不安哩。這還是她修澤嵐第一次用這麼多時間去想一個男人呢。

修澤嵐走入洗手間,用大量清水洗去臉上殘餘的卸妝乳。

一張清清如水的秀麗臉孔倒映在鏡中,狹長的單眼皮鳳眼有着濃濃的東方優雅,眼眸里的靈巧,卻又像西方神話里的小精靈。不過,她臉上的自信與快樂,才是她最引人注目的特色。

修澤嵐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喜歡笑!

修澤嵐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咧出一口白牙后,她走出洗手間,背上她超大型的刺繡斜背包,離開了休息室。和警衛揮揮手后,她步出大門,依然還是最後離開的那一個。

叭!

一聲不客氣的喇叭聲嚇了修澤嵐好大一跳。

她回頭要瞪人,那部嚇人的白色積架跑車卻已搖下車窗,露出了一張冷酷的俊臉。

「上車。」謝翔中緊盯着她,下巴一挪要她上車。

修澤嵐睜大了眼,望着他的面無表情。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不上陌生人的車。」她學着他雙唇緊抿,也冷冷地回他一句。

即使一身黑衣的他俊美得像個撒旦,好看得讓她目不轉睛,她也不會任他招之即來。

「謝翔中。」謝翔中簡單說道。

修澤嵐脫口問道:「你和謝翔華有什麼關係?」

「謝翔華是誰?妳男朋友嗎?」謝翔中面不改色地回她一句。

在他心裏,他和謝翔華一點關係都沒有。

「當我白問,你們兩個感覺差那麼多,八竿子也搭不到一塊。」修澤嵐一聳肩,逕自轉身要離開。

謝翔中眼色一凜,心中對她殘存的好感在此時蕩然無存。

他不準任何人拿他和謝翔華比較,更不許謝翔華的評價凌駕於他之上。

「上車。」謝翔中命令道。

「如果你送那一堆茉莉花的意思是代表了你正在追求我,你的口氣沒必要這麼高傲吧。」修澤嵐忍無可忍地回頭教訓着他,天生的嬌嗲嗓音卻讓她的憤怒打了點折扣。

謝翔中鎖住她的視線,手指撫過高挺的鼻樑,好整以暇地坐在駕駛座上。

「『嵐』劇團參加了一個醫院的甄選,對嗎?」他問,眼色冷冷的。

「你怎麼知道?」她身子一僵,心頭飄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因為那家醫院是我的。」那封甄選的E-Mail也是他發出去的。

修澤嵐看着他閃着寒光的眼,她咽了口口水,握緊了拳頭。

「你是在暗示我,要送上我自己來換取『嵐』的演出機會?」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忍住給他一拳的衝動。

「我什麼都沒說,我來找妳就只是想跟妳聊聊。」他細白的精緻臉孔及修長冷眸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如果她是用錢就能勾搭上的女人,他也不在乎。他反正總是有法子能讓她在愛上他之後,過得比現在更不好。當然,他也很樂意讓謝翔華知道,他之所以對修澤嵐出手如此無情,正因為她是他的朋友。

「如果你只是想找我聊聊,那你沒事提甄選的事幹麼?你擺明了就是要給我壓力。」她一臉懷疑地看着他。

「我那麼說只是想留住妳,沒有那麼多的居心叵測。我只是想找妳說說話,因為我今天並不好過!妳現在可以停止妳那猜疑的眼神了嗎?」

謝翔中驀然壓下頭,壓住自己的太陽穴,一臉快被壓力擊垮的表情。

修澤嵐怔愣地看着他的痛苦神態,她傻了眼,內心也開始動蕩不安了。

她不是沒有同情心。只是……只是,看着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在她面前失控,她居然覺得很有成就感!

她想,她對他而言,當真是有些特別的吧?

「你……你怎麼了?」她小聲地問道。

「陪我去吃飯,我再慢慢告訴妳。」謝翔中半閉的深眸閃過一絲算計。

沒錯,他對於他的痛苦所引起的她的反應,完全瞭然於心。

「我不要和你吃飯。」雖然她的肚子已飢腸轆轆了,可她還不想這麼快就任由他宰割。

「那就算了。」謝翔中按住車窗按鈕,讓車窗隔絕彼此。

「喂!你是跑來鬧場的嗎?你把話說清楚再走。」修澤嵐氣呼呼地敲打着車窗,感覺很像被人擺了-道。

謝翔中垂下眸,知道這樣的姿態會讓他顯得疲憊。他嘆了口氣,在車窗緩緩下降的空檔間,他一臉倦容地望着她。

「我今天開了兩床刀,站了五個小時,我沒有力氣說服妳和我一塊出去。」他說。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修澤嵐說話的口氣變得和緩了。她老是會忘記這個男人的職業是掌人生死大權的醫生。

「如果回去休息能讓我睡着的話,我就不會來這裏找妳了。」他聲音沙嗄地說道,繼而沉默地抿緊了唇。

「你開刀不順利嗎?」她低聲問道。

「我有一床刀沒有救成功,我的一個病人死了。」他垂下雙肩,全身的肌肉都僵直了起來。

修澤嵐屏住了呼吸,清楚聽見體內五臟六腑翻滾的聲音。

他的眸子黯淡得讓她……好心疼。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因為失去病患生命而感到無助的男人。

「我能幫你什麼嗎?」她的手扶在車窗上,低頭凝望着他。

謝翔中打開車門,站到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妳能幫我什麼,我只是想來找妳、看看妳。」他低頭讓氣息吐在她柔軟的頰邊,沒有忽略她瑟縮了下身子。

「你別再自責了,我想你一定盡了全力救他了。你是個醫生,你不是神。」她柔聲安慰着他。

謝翔中低嘆了口氣,輕輕地把下顎置於她的頭頂,刻意隱藏住他眼中的不以為然。

修澤嵐身子因為他的接近而乍然僵直,但她卻沒有推開他,反而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咬緊牙根,強忍住斥喝她停止拍人肩膀的這個動作。

傻女人!

她當真以為像他這樣的-個男人會輕易在他人面前卸下心防嗎?

他手術的失敗率極低,如果真的失敗了,他懊惱的也必然是開刀技術上的需要再加強。至於人命的失去與否,他看得很漠然。如果連他的技術都無法讓病人起死回生的話,那麼那個病人在台灣原本就沒希望經由手術而得救。

「陪我吃頓飯吧,我今天只吃了兩個三明治。」謝翔中凝視起她,不容拒絕地攬住她的腰,走向車子副座。

「我自己會走。」她說,臉頰開始發燙,腦子也因為他的碰觸而變得混亂了起來。

「我喜歡摟着妳的腰。修澤嵐……」謝翔中喚着她的名字,溫柔地像以手術刀輕刮過皮脂上的壞死組織。

「我們的關係還不適合摟腰這麼親密的動作吧?」修澤嵐撥開他的手,內心輾轉反側。

「有些反應是此時間還誠實的。」謝翔中的手指誘惑地拂過她的臀部。

修澤嵐驚跳了一下,感覺他修長的手指從她的腰間一直覆蓋住她的臀部。

這是怎麼回事?她感覺到有股騷動從他的指間傳染入她的血液里,她咬住下唇,感覺全身都不對勁了起來。

太恐怖了,她想要他!

可是,這麼冷傲的男人根本不在她習慣交往的範圍內。

可是,又可是……她很好奇、很好奇他們兩人之間的那股吸引張力會擴張到什麼地步。他是第一個讓她認知到情慾的人,而她向來好奇……

修澤嵐倏地推開他的手,飛快地鑽入車子裏,沒有看見謝翔中在為她關上門的那一刻時所露出的不屑笑容。

原來她也不過是個禁不起誘惑的女人,一旦和他打得火熱,就把她上回掛在嘴邊的未婚夫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謝翔中坐上駕駛座,側身幫她拉上安全帶,肢體佯裝無意地拂過她柔軟的胸脯。

她的身子往後一縮,卻沒有推開他。

謝翔中發動車子,冷薄雙唇譏誚地緊抿着。

愛情是什麼東西,哼!只有恨才是最不容易變質的情緒吧。

他會讓修澤嵐愛上他,或者也會不小心毀了她的心。誰讓他對謝翔華的恨,比她的愛來得亘久呢?

白色跑車飛也似地消失在車陣之中,謝翔中開始對修澤嵐撒下報復的天羅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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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治愛情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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