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單亦風沒將元寶接過手,擺明了是要給危薇,斯文更是不敢接下。

被少爺發現他貪財,會將他吊起來毒打一頓!

危薇固執的不願收下元寶。

「請你拿回去給你家少爺好嗎?」見他不動,她忍下住開口。

不好!他才不做這種會有生命危險的事。

「這是給你的呀。」

「可是……」

「三少爺給了你,就不會再收回去。」他好心的跟她說明,三少爺的性子一向如此。

「可是這……」

「你收下就是了。」見她仍在猶豫,眼一瞪,斯文不自覺拉高嗓門。「弄壞了你的苗圃就得賠錢,哪來這麼多蘑蘑菇菇?」

危薇還是覺得受之有愧。

「要不我這元寶跟你換那錠銀,可好?」退而求其次,拿少些,她較不心虛。

斯文一怔,脫口道問:「你真不想要那錠元寶?」

「想呀。」她露出赧然微笑。「可是弄壞一個小苗圃不需要賠這麼多,那錠銀就夠了。」

她的純良讓仍帶稚氣的斯文不由自主的回給她一燦爛朗笑。

「收下吧,反正我們三少爺有得是錢。」開玩笑,他們單府可是揚州第一望族,家大業大,財富數之不盡。

這倒是,那位狂傲不羈的公子哥兒看起來的確出身豪富之家,既然人家堅持不肯收回去,她還能怎麼辦?

只好收了吧!

主意既定,危薇略帶心虛的將元寶擱進腰際的綉荷包里,沒再搭理斯文,兀自瞪着苗圃嘆氣。

唉!有錢人家的氣焰還真不是普通的高!

見她怔楞的瞪着被踩爛的苗圃,斯文頓時心生不忍,同情心也產生,辛苦的心血被毀她肯定非常難過,剛才三少爺似乎對她太凶了。

想安慰她卻已不知如何安慰,他清清喉嚨,「呃……我們少爺平時人還算客氣。」

還算?她微挑起眉。

「晌午時,有人跳出來跟我們三少爺挑釁……」

聞言,危薇領會的點點頭。

難怪人家會看他不順眼,那種少爺脾氣唷,連她都想出手扁他幾拳。

幸好她理智尚存,沒有傻到做這種體力懸殊的挑戰。

「……結果,那個人打不過我家三少爺,就要陰招藉機報復。」越說斯文越激動,「還不都是一群壞胚,手腳功夫贏不了人,就拿阿鄔開刀……」

「阿鄔?」危薇眼露疑惑。

「就是那匹發狂的馬。」

「噢。」她還是怔望着苗圃,唇畔掛起一抹怪異的微笑。

斯文知道自己該走了;少爺都不知道追到哪兒去了,他再不跟上鐵定挨罵,可是……他忍不住又雞婆性子的說:「別怪我們少爺,他已經儘力想制住阿鄔了。」

危薇輕哼一聲氣。

「我走嘍。」

她再一聲哼氣。

啊,她這麼敷衍?

斯文知道自己長相不佳,連少爺她都不怎麼理會,更遑論他了,但是,就是覺得被人忽略頗不是滋味。

「喂!你……」嘴巴猛地閉上,他終於想到他們都忘了問人家尊姓大名。「姑娘姓啥呢?」

「危。」

「危?」

「是呀。」伴隨的是淺淺的輕吁,危薇唇畔的笑容依舊未退。

她這模樣,斯文越看越覺怪異。

「危姑娘,你不動手收拾這被踩爛的苗圃嗎?」

「嗯……要呀。」她輕點了下頭。

那他不解,她為何只是呆瞪着那幾個馬踩過的馬蹄印子?

「為什麼你還不動手?」他忍不住脫口問。

「不,」危薇仍舊是不疾不徐的語調。「再等一下下。」

「還等?等什麼呀?」

終於,危薇抬起眼朝他微笑。

「你不覺得這馬蹄印子很美嗎?」

斯文瞪大眼,看看她,又瞧瞧那幾個馬蹄印子,一臉疑惑。

「很、很美?」

「嗯,很有意境。」她微眯起眼,發出讚歎般的輕呼。

斯文瞧她的眼神更加複雜了。

「意境?」什麼玩意兒呀?

「呵,你不懂的。」

的確,他是不懂這個模樣纖弱可人,舉止卻異於常人的姑娘話中的含意。

算了,不再研究,得趕快走人,再不追,就等著氣急敗壞的三少爺回來砍他的頭了!

···················

引發騷動的人走了約兩個時辰,危薇才將苗圃整理好,甫起身,眼角就瞥見有一異物。

咦?

走近瞧個清楚,她輕訝。

好美的一塊玉佩,通體碧綠,是誰的呀?

喜愛悠哉過活的她,向來就懶得隨便動腦子,全留着替花花草草構思景緻,這會兒她也不願多加思索這玉佩的來源。

「算了。」

彎身撿起玉佩,她順手抽出袋中的手絹,小心翼翼的將它裹住,尋了個不起眼的苗圃角落,又蹲下去扒扒扒,扒出個小洞將它藏好。這麼珍貴的東西,萬一遭竊,她可賠不起;也不能帶回家,阿弟那個眼尖的小鬼滑溜得很,若讓他瞧見了,鐵定處心積慮據為已有。

想到弟弟那張見錢眼開的稚氣笑靨,危薇忍不住泛起苦笑。

「唉,究竟是誰教他這麼愛財如命的呀?」她低喃著,挖土的動作輕輕慢慢,彷彿帶著幾許疼憐。「小守財奴一個。」

慘的是,她愛極了這個小守財奴!

·····················

危磯年方十四!

危磯超級愛錢!

他知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當初他咬着牙、忍着心痛,將爭取來的七折八扣的束修送到師傅手中後,狠讀了幾年聖賢書,所以當然多多少少從師傅的肚裏撈點東西回來。

問題是,書讀得再多,依舊擋不住他想賺大錢的心。

君子?啥東西呀?

若能當上有錢人,君子這個詞根本是個屁。

他年紀小小便有此雄心「賺」志,苦思各種取財之道,反觀那個年歲比他長的姊姊,唉唉唉,成天只曉得扒那幾畝泥上,一點都不思長進,他胸口便忍不住糾痛。

要等到何時,他才能嘗到富貴的滋味呀?

「難道想當有錢人真那麼難?」

危磯推著車,木輪滾動聲《t《t《丫《丫的,遮掩了他的自艾自怨,使得走在他身邊的危薇沒聽見他的話。

他挫敗於心,故意嘆得更大聲一點,「唉!」

危薇還是沒聽見。

危磯猛地握拳往心肝捶去:自虐的行徑總算換來姊姊怪異的一瞥:但,一瞟即逝。

嗚……

危磯暗泣在心,扁扁嘴,對於姊姊的無動於衷甚感無奈。

而一旁,危薇的恍神不是沒有原因。

上個月,她估錯數量,結果短缺了一批萬壽菊,那是要栽植在李員外的庭園裏造景用的。

「現在種,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她喃喃自語苦思挽救對策。

「來不及了啦。」危磯沒好氣的哼著氣嘲弄。

想也知道,姊那顆小小腦袋裏除了花花草草,什麼都裝不下!

危薇聽了微慌起來。

「那怎麼辦?」

「哼!」

「說說嘛……」

「涼拌炒雞蛋!」

「……涼拌……咦?」

她還敢咦?

若可以,他實在很想種些賺錢巧智在她腦袋裏,搞那些花花草草的,有個屁用呀?

他實在很擔心這個姊姊!

似水秋眸再次給了他一記疑惑的凝視,這回不再是令他氣結的匆匆一瞥。

「這道是什麼菜色呀?」怎麼她沒聽過?

危磯大嘆三聲無奈。

「林家不是訂了一些蔦蘿?」他懶得跟她羅唆太多,那隻會將自己氣得半死。

一如以往,危薇也沒多花心思去探究弟弟的隨口之言,看他的臉色也猜得出來,絕沒好話。

還是辦正經事吧。

「是呀,他們是訂了幾盆蔦蘿。」

「喏,林家到了。」

能順路就順路,否則,改明兒個又得專程跑一遭:又耗費體力、又耗費時間,不划算!

「噢。」

嘴裏應著話,危薇仍沒止步的跡象,危磯索性停下車,自己翻找。「蔦蘿呢?你擱哪兒去了?」

「什麼呀?」

「該死的蔦蘿!」

「啊,我見它們垂頭喪氣,長得沒預料中的理想,打算再照顧個幾天再送過來。」她不疾不徐的再補上一句,「反正林家又不急。」

危磯目瞪口呆。

林家是不急,可是他不爽呀!

「你是說,你沒將它收進車裏?」他難以置信的又問一次。

「是呀。」

危磯眼睛瞪得更大了。

「這麼說來你甚至沒將它們移植到盆里?」

「對呀。」

他那雙眼圓瞠得幾乎快變成牛眼了。

天哪,這代表什麼?

到時又得跑一趟?霎時,他不禁氣血沸騰,語氣也嗆了幾分。

「姊,你怎沒早說?」

「你又沒問。」危薇一臉訝然。

見她應得理所當然,幾條黑線劃過他額頭。

「如果早讓我知道你沒去挖那些草,就算得親自動手,我也會將它給挖出來。」

她瞪大眼。

「不會吧?」

「你看我會不會真這麼做!」哼,到時又得浪費一天的時間。

想來就有氣!

「但是……」她依舊不解這事情到底有多嚴重。「早一天,晚一天,這有差嗎?」

「有!」

「差多少?」

「差多了!」

忿忿的怒哼著不悅,危磯重新推起破車;因為怒氣騰騰,他推得又急又猛,差點直接從危薇的腳上壓過去。不過不是她縮得快,而是他眼明手快,將她的腳踹開。

受了傷,又得花一筆醫藥費呀。

「別擋路啊你。」

「阿弟……」

「哼!」

「呃……你……」

「別跟我說話!」冷不防他又嗆了一句。「我在生你的氣。」

「你為什麼要生我的氣?」她一臉的無辜,緩緩綻出傻笑。

白眼連翻了幾轉,危磯忍不住仰天長嘯。

天哪,來道響雷吧,不是劈死不長腦子的白痴姊姊,而是劈死他,省得他遲早被她活活氣死。

怎會姊弟倆的思緒,如天壤之別呢?

「阿弟,你還沒說你在氣什麼哩。」難得一次,她很好奇弟弟的無名火所為何來。

哼!

冷冷一瞥,他加快腳步越過一頭霧水的姊姊,突然,他停下腳步,熠亮的黑眸緊盯着她。

他仍然在氣,可是……他向來自認高人一等的敏銳鼻子似乎聞到一些異味,使得他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危薇跟着停步。

「又怎麼了?」見弟弟額際沁著汗,她不禁泛起心疼。「熱呀?」忙不迭抽出手絹兒,替他拭去汗珠。

虧得弟弟年紀輕輕,體格便拉拔得壯碩,可以承擔這一車花花草草,否則要她推的話,鐵定會要她的命。

危磯像根木頭似的杵著任她拭汗,黑瞳眨也不眨地朝她凝注。

被他瞧得一楞一楞,危薇也瞪大眼,等着他發難。

「姊?」

她的心猛然一跳。

「怎麼著?」這麼慎重其事的口氣,弟弟又惱她什麼了?

「有問題喔。」

「問題?」

「你的口袋……」

「嗯?」

「有異常!」

「有嗎?」不待他再開,危薇輕擰眉心,訥悶的打量著自己的衣裳。「沒破呀。」

「不,不是衣服的問題。」煞有其事的搖頭晃腦,危磯像只小狗般皺起鼻子,嗅嗅嗅地逼近她。「我聞到嘍!」

「聞到什麼?」

他不語,只是頑皮且不懷好意的挑挑眉。

「什麼啦?」她被搞得有點緊張兮兮。「我可是天天都有沐浴呀,這你是知道的。」

「呵呵呵。」他決定先賣個關子,再揭曉答案。「我呢,聞到……錢財的味道哪!」

危薇為之失笑。

「少胡扯,我哪來的銀兩?」

「我確實有聞到味道。」危磯的語氣極為肯定。

「你是想錢想瘋了,我身上怎麼可能會有什麼銀……」突然發出一聲輕訝,危薇咯咯傻笑起來。「嘖,你這小鬼,真服了你。」

幾天前的事情,她都忘得一乾二凈了,若不是這小鬼鼻子特靈,她壓根沒想到腰間的綉荷包里還有着那筆意外橫財。

危磯興奮不已,兩顆閃著晶光的黑瞳猛地盯緊她,目光炫如朝陽。

「真有銀子?」

「不是銀子啦。」

聽姊的口氣,難不成……他的眸光更加閃耀光輝。

「比銀子更好?」

「嗯。」

「那還不快拿出來現現!」

現現?

危薇謹慎的東瞄西望,有些猶豫。錢財露白,妥當嗎?

危磯可管不了這麼多,迭聲催促。「快啦快啦。」

無奈嘆了聲,她緩緩的將綉荷包解下,拉開袋口,讓他瞧清楚裏頭的元寶。

「哇塞,我有沒有看錯呀?一錠金元寶哩,嘖嘖嘖……」他樂得眉開眼笑,展露一口整齊的大白牙。「先說好噢,咱們二一添做五。」

哈,她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可是,不刁他幾句怎行?

「才不呢,你想得美。」

「錯嘍,你幾時見我在空想呀。」

有財富在眼前,危磯哪來的心思跟她廢話一堆,他幾乎貼上她的身子,流着口水,眼巴巴的將手朝她伸去。

「快拿來!」

「你唷。」

「快快快。」

搖頭嘆笑,危薇也不藏私,乖乖的交出綉荷包里的元寶。

「你不問我這小元寶是怎麼來的呀?」

「當然當然,當然要問個究竟。」

點點頭,他迅速將元寶掃進自己的口袋,再擺出一臉的關切;敷衍的味道濃得掩不住,但也招來危薇再度的嘆笑。

錢財入袋,就別想要阿弟掏出來了!

「待會兒再拿你的那一份給你。」他略帶不情願的說。「現在我手頭上沒那麼多銀子。」

危薇不置可否的聳聳肩,好奇追問:「你不氣我了呀?」

「氣啥?」說著,他露出一臉的茫然。「我哪時候生你的氣來著?」

「就方才呀。」

「方才?」笑呵呵地,他還是一副你說什麼,我聽不懂的賴皮相。「哪有?」

「你的情緒轉變得還真是快。」

廢話,因為今天有意外之財!

有錢便萬事皆足、萬氣可拋!

「這錠元寶你是打誰的口袋掏出來的?」再度推車上路,他沒忘記問重點。

不是擔心姊姊會去幹啥壞勾當,姊的好性情無庸置疑;他會記得問是為了打聽看看,是否還可以再多撈幾錠金光閃閃的元寶。

「就那位……」危薇突然頓口。

見她傻住了,危磯趕忙追問:「哪位?」

「呃……」撩撩髮絲,她乾笑幾聲,左顧右盼後,再淺笑着將視線兜回弟弟臉上。

收了人家的元寶,知道對方財大氣粗,偏就是沒心思去搞清楚,那怒漢究竟是何方公子哥兒。

聽她呃呃呃的,危磯不禁翻翻白眼。

「你沒問,對吧?」

「呵呵……」

「唉,你唷。」他將她方才的感嘆還給她。「總是這樣少根筋,我該拿你怎麼辦哪?」

「涼拌炒雞蛋呀。」

「咦?」

她不語,只是嬌媚地朝他扮了個鬼臉。

阿弟以為就他會學話,她不會?呵呵……

「你也知道回嘴了?」

「呵,我可是你姊姊哩,當然從你那裏……」

「噓!」

噓什麼?「你又怎麼了?」

「別嘀咕我了啦。」

阿弟嫌她羅唆了?

「藍家少爺耶。」

藍?

話題轉得太快,也太突兀了,危薇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傻楞楞的訝瞪着弟弟那一臉的巴結還有微笑。

「喏,藍少爺在家。」

她失笑的道:「這是他家,見到他自然不稀奇。」

大老遠的,危磯便忙着對轉向這兒看來的藍幼爵笑,一臉的阿諛奉承,聽駑鈍的姊姊應得這麼理所當然,他在心裏一嘆再嘆。

「嗚……」他真不懂爹娘在生姊姊時,究竟遺漏了什麼,要不,怎會忘了多給她一些聰明才智呢?

聽見阿弟又怪聲怪調,她不解的睨着他。

「你嗚咽什麼呀?」

「唉,跟你說也是白說。」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好吧,她要聽,他不介意再說一次。

「喏,藍少爺在家耶。」看她懂不懂他話中的含意。

危薇當然不懂,她一頭霧水的瞪着弟弟,再瞥了瞥快步迎向他們的藍幼爵。

「藍少爺是在家,那又怎樣?」

危磯不掩嘲諷的綻開唇瓣。

「所以嘍,我說嘛,跟你說也是白說!」他真是又感嘆又擔心。

這個姊姊彷彿與紅塵俗事脫了節,成天沉浸在她的花花草草中,雖然這不是壞事;但,萬一哪天發生了什麼事,恰巧他又不在她身邊,那該怎辦?

誰能保護阿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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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花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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