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別怪我多嘴,妳實在是不適合當殺人兇手。」

「什麼啦!」鐵商秋口氣不怎麼和善,因為她有些光火。

貿然的就在她後頭冒出聲音來,也不怕嚇死人呀。縱使她已經死了,但還是很膽小的耶。

「被嚇到了呀?」沙啞蒼老的聲音有一絲絲竊笑。

「廢話嘛。」打鼻孔噴出火氣,她猛地回頭,正想丟幾句火辣辣的場面話,一瞧清來人就……「喔,是你呀。」摸摸鼻子,她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抿抿嘴,還是乖乖的將怒火斂褪。

人家是個老人家,她再凶、再惱也不敢對老人家提高嗓門或是發泄怒火呀。

「當然是我。」面目慈善的老人家笑了笑,「這是我的地方,除了我,妳還巴望見到誰?」

「誰都好,誰也都不好。」先嘆了聲。鐵商秋這才略帶羞澀的綻出笑容,「對不起,我忘了是我自己擅自闖進你的住處的。」虧她還氣呼呼的呢,活該被主人嚇了一跳,方才的氣惱算是白費力氣了。

「又無聊了?」笑望了她一眼,他轉過身。將懷中的幾個土娃娃掏出來,一一小心冀翼的擱上壁上的架子。

「嗯。」不無聊的話,她才不會在行動失敗,又被兩個鬼差大哥冷冷的凝視下縮回憤怒,繼而眼巴巴的游晃那麼遠一段路,跑來這裏碰運氣,尋他開講了。悶悶的,她瞪着他的動作,忽地對他感到好奇起來。

「為什麼你能碰物?」

「因為在這個靈界裏,很多魂魄都可以碰物。」

「那為什麼我不能?」

「妳?」看了鐵商秋一眼,他眼中有着親切的安撫,「妳不需要啦。」

她不需要?他不是在說說天方夜譚吧?「這項技巧不是每個鬼都必須有的嗎?」尤其是她,她恐怕是最需要這項本領的鬼了。

老人家大概不知道,現下她可是個報仇心切的新上任女鬼耶。

「不一定,不過妳放心,就算不能碰物妳也不會有事的。」他的回答顯然有避重就輕之虞。

「是嗎?」鐵商秋不滿,但也無奈。

老人家又不是閻羅王,也不是老天爺,頂多就是個頗有辦法的神靈,對於某些事情的能與不能,八成也不是他所能作主的,幹麼去強逼人家硬就是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可是正因自己的體諒,她更好奇起他的身分來了。

「老人家,你究竟是誰?」

鬍子白白的、長長的,老而睿智的和善眼眸一笑就瞇成了兩條細縫,而他又愛笑,也樂意……跟她聊天、打屁。

天南地北隨意談、說、聊、扯耶,這一點在陰界可是挺難能可貴得很。

第一次無心誤闖到這處看來挺荒涼的小山坡時,瞧見隱約佇立在坡沿四壁的土娃娃,她好奇的停住腳,吶吶的望着看來像人又不是人的土娃娃,幾乎是立即的,她感受到這裏的氣氛與溫度不一樣。

同樣是彷佛虛無縹緲之所,但這裏的空曠並沒有讓人覺得凄慘,這裏的冷清也沒有讓人勾出體內的悲傷情緒,最重要的是,這裏並不像她待了好一段時間的地方那般森森冷冷。活像是被剝離了的不同空間,類似的景緻卻完全沒有同等的陰鷙冰冷。

再往前一點,喲,更教人意外的是,她竟然隱隱約約看到了……顏色?

真的,真的彷佛讓她瞧見了,有嫩黃、淺藍、深紫及幾近亮白的粉紅……不會吧?竟有馨香懸鼻盈心。她死了,她暈了頭了,她……我的媽呀,她是在夢中呢,還是真又死了一次?

吃驚的瞪大了眼,鐵商秋欲走上前一探究竟,可是繞了半天,找不到可以通往那個有顏色且透着溫暖的國度,甚至,她開始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在景緻如此宜人的優質空間裏,她竟然看不到半個習慣來無聲、去無影的鬼哥或鬼妹?

為什麼呢?

正納悶着,她就看到了靜立在一旁的他。

這已發蒼蒼、齒搖搖的老人家也滿異類的,八成早早就瞧見她了,卻不發一言,只是以笑眼隨着她鬼鬼崇崇的行徑移動視線,見她終於注意到他,這才呵呵輕笑出聲,先開口招呼她。

幸好,她碰到了這麼個樂於開口的同類,感謝老天爺,要不然除了花腦筋找機會整整康澤外,她鐵定悶也會悶死。

「真的,我很好奇,你是誰?」其實也並不是每回來都會見得到他,她總共見到他三次,三次都看到他自懷中掏出幾個有些濕濡的土娃娃,將它們小心翼翼的擺上架,但當她下回來時,娃娃全又都換了樣了。

他究竟是誰?是神是鬼?

「妳猜!」老人家賣起關子來了。

呵,好過分,要她猜?

「為什麼你這裏那麼多土娃娃?」鐵商秋丟出第一個線索指引。

「因為我喜歡土娃娃。」

「是這樣嗎?」老人家給的線索範圍很廣,也很教人不解,睨了眼他臉上的慈笑,她再望向坡間的那些娃娃,幾條紅線在娃娃周遭牽繫……「喝!我知道你是誰了。」她呆瓜呀她,竟還需要人家提示才知道他的身分,真是愈活愈回去了,「我知道你是誰了。」

老人家但笑不語。

鐵商秋也不需要他開口確定她的答案,笑嘻嘻朝他眨了眨眼,就急呼呼的越過他身邊,左瞧右瞧的,不知道在尋些什麼。

「妳找什麼?」

「我呀。」

她的回答很怪異,但老人家一聽就懂,而且還相當幫忙的湊上前,興緻頗高。

「喔,妳喲!」

「你也不知道我在哪裏?」見老人家在一旁替她翻翻撿撿,但又不是很專心,她不禁覺得疑惑。

「人老了,記不得太多嘍。」

也對,怎能苛求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將娃娃的來龍去脈一一嵌在記憶里呀,這麼多娃娃耶。她寬宏大量的體諒着他,正想轉過身再去另一處找尋,就見方才被老人家輕輕撥到她腳邊的幾個娃娃里,有一個被特別拱出來,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是我耶!」又驚又喜,鐵商秋撲上去,湊近那娃娃,欣喜萬分的眼神閃亮動人,「老人家。你看,這是我,真的好象我哩。」

「的確是很像妳。」老人家的眼裏摻了几絲賊兮兮的光芒,「很漂亮。」

雖說是土娃娃。但並不粗糙,這小丫頭手中捧着的娃娃看得出來是明眸皓齒、唇紅肌潤,模樣相當討喜,十足十像透了這丫頭。不過,這也沒啥好大驚小怪的呀,他親手捏出來的娃娃,當然神似本人,也當然漂亮嘍。

可是,他的眼光只短暫的在乖巧杵在地上的土娃娃身上停留一秒,然後就迅速移到別處,眼裏摻進了些許賊兮兮的竊笑。

鐵商秋沒瞧見他那雙不懷好意的眼光,因為她的視線隨着土娃娃的指頭瞧去,然後就僵住了。

那是……不會吧?!再怎麼眼花,她也不願相信自己所見的竟是事實。

「這是?」

「很像他哦。」老人家的口吻頗為自傲,還帶着邀功的意味。

他愈來愈佩服自己的手藝了。巧手一揮,一個俊秀清爽,模樣儒雅斯文的小夥子的型就凸顯出來了,而且是完完全全的神似本人。呵呵,那是在這段時間裏,被她咒了又咒的可憐小夥子。

的確,他將康澤那傢伙的特色全都表露無遺,的確,她也很想、很願意善解人意的誇一誇神情相當得意揚揚的老人家幾句,可是……「豬八戒,為什麼我跟這傢伙的手指頭被紅線纏在一起?!」雖然紅線中段有一截斷痕,而且經她氣呼呼的旺盛氣息一掃,微晃了晃,顯得有點竊斷絲連,可是她還是很不爽到了極點。

因為紅線堅忍不拔的繼續牽繫着兩個娃娃的小指頭。

「妳說呢?」

猛揚身,鐵商秋不由自主的睨瞪了老人家一眼,再迅速抽回注視,憤怒的灼熱眼神燃燒着那條要斷不斷的紅線。

「你的意思是我跟他有緣?」那條紅線相當炫刺她的眼。

「妳不願意?」

「我當然一百、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低着頭。她望着地上相距不遠的兩個土娃娃,眼冒金星,忽然,她擰起了柳眉,「不對呀,我已經死了,怎麼可能還會有姻緣呢?」會不會是……「老人家,你可別隨便晃點人哦!」她倏然移瞪他的眼神有着狐疑。

「在妳死之前,你們的命運不是交集了。」這小丫頭的疑心病真不是普通的重哩。老人家暗忖。

「這……不、不會吧!」拜託,那樣也算是交集嗎?鐵商秋在心中低呼。

「起碼妳認識了他呀,不是嗎?」

唉!這倒也是,她想。「叉叉圈圈,我怎麼那麼倒霉啊,跟這種殺人兇手有緣,拜託,我那麼恨他耶。」怒火襲心,她想也不想的用力往肺部鼓足了氣,意圖一舉吹斷牽繫住兩個娃娃的那條紅線。

啐!紅線一斷,看他怎麼跟她有緣。

「我說小丫頭呀,恨與愛通常只有一線相隔。」老人家意有所指的望着她衝動且徒勞無功的努力嘗試。

「你說得沒錯,但我跟他不是一線相隔,我跟他是一界相隔。」她頗不以為然的說,「陰界跟陽界。」

她不是蠢蛋,哪會聽不出來老人家話中有話,原本她該跟他配成一對的。但,跟那種殺人兇手?呸!

「話可別說得太滿喲。」含蓄一笑,老人家朝她眨了眨眼,「說不定哪天情況會來個大逆轉,妳這丫頭因恨生愛……」

「惡!待會兒我偷偷塞點錢給你,請你、拜託你、求求你,別盡說這些噁心巴拉的話給我吐好不好?」嘴一撇,她斬釘截鐵的逕自下斷語,「要我跟他和平相

處,哈!那是絕絕對對不可能的事,我跟你打賭。」

愛?哼哼,開什麼玩笑,她會跟那種殺人兇手扯上情愛?也不拜託一點。這比奇迹還要奇迹哪。而且,愛這玩意兒她胸口滿滿的一大堆,可是他休想從她這兒得到一丁點,不過,對他的恨意倒是有一大籮筐。

「賭什麼?」

「如果我輸了,我就跟你姓。」管他是姓張三李四,反正她絕不會輸就是了。心是她的,感情是她的,她不愛就是不愛,有誰能強迫得了她?

「謝謝妳的抬愛,但不必跟我姓,妳跟他姓不就得了。」似乎她愈惱,老人家的情緒愈佳。

「隨便啦,跟他姓就跟他姓,又沒差,反正我一定不會輸。」這一點,她可是篤定得很哩。

恨都恨死了,她怎麼可能曾往投胎前改變自己對他的觀感呢?別作夢了!

「那我們只好……怎麼說?等着瞧嘍。」

「等一百年也不可能啦。」鐵商秋嘀咕,帶着憤怒的眼角不經心瞥到老人家眼底浮出一抹那大家走着瞧的愉悅神采,心頭忽地一凜,當下猛挫牙根,不假思索的跺跺腳,雙手用力盤在胸前,「幫我個忙好不好?」她含怨的眼盯着微露在他身側的小口袋外頭的紅線頭。

「妳要我幫妳什麼忙?」他問着,語氣里不聞半絲驚詫。

「用你口袋裏的紅線將我跟他,不對,是將那兩個土娃娃綁在一起。」

「不好吧?」

「不管,反正你幫我這個忙就是了。」

「妳真的要?」

「什麼真的假的?橫豎是打賭,那何不賭大一點?就賭生生世世吧,你不是說我跟他有緣?那就做呀,我就不相信區區一條紅線罷了,真這麼准。」

唉!小丫頭片子年紀輕輕的,那麼鐵齒做什麼呀?「通常是很準的。」像是勸哄、像是宣告,老人家望着她百搖頭。

「準不準得賭了再說啊。」見他仍遲疑,鐵商秋反倒信心十足的催促起他來了,「快綁呀。」

「唉!」嘆了聲,他慢條斯理的自口袋裏抽了一條細細的紅線。既然當事人自個兒要求,就隨她所願吧。

「老人家,多幾條好不好?」

「妳嫌一條不夠?」喝,這麼貪心?他倒真是有些傻眼了。

「當然不夠。」怒眉一雙,她咬牙切齒的去山話來,「我要用大大粗粗的一把紅線來勒死那個代表他的土娃娃。」反正她已經死了,所以,就算代表她的土娃娃被順便勒死地無關緊要。

她已經是個鬼了,而且看來一時片刻也投不了胎,先用一大捆紅線將他那個土娃娃團團圈住,讓他的對象全都只有她一個人,往後再隨着興緻慢慢將他折騰個過癮,待她要投胎轉世時,再記得過來求老人家將紅線給扯斷不就得丁。

最重要的是,哈哈,這下子看康澤還敢不敢妄想這輩子有姻緣!

不過,現在開始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已,千萬別忘了這件事,畢竟她可沒自虐傾向,像康澤這種殺人兇手,窮極無聊時耍耍他尚可,但下輩子?去!她才沒蠢到會願意與他有任何牽扯呢。

「妳想用一大把紅線系住那兩個娃娃?」

「對。」

「真的?」老人家忽然想嘆氣了。

這……倔強過了頭的小丫頭究竟知不知道她替自己作了什麼決定?

「我已經決定了。」鐵商秋會錯意了,見老人家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更義無反顧的說:「你別再浪費口水了。」

「不後悔?」

「絕不後悔!」

什麼叫後悔呀?嘿嘿嘿,瞧老人家神情肅穆的樣子,似乎他才是那個開始後悔跟她打賭的人哩。對於這種穩贏不輸的賭約,她才不會後悔呢。就讓那可惡的康澤這輩子註定當個老處男……呢,不對,其實康澤長得還不賴,八成早就已經脫離處男……倏然一愣,她信誓旦旦的臉上蔑然佈滿紅潮。

呸呸呸!無聊,她幹嘛花心思去揣測他的生理狀況呀!

好想舒舒服服的睡場大頭覺哦,忍住了想像中的哈欠,鐵商秋咳聲嘆氣,收起托着下頷老半天的右手,頭一歪,改用左手托住。

沒有軀體的魂影是不需要睡眠的,他們只需要休息,而且是短短、短短又短短的休息時間就足夠一整天的精力了。

嘖了嘖,趴在康澤家漂亮又舒適的長沙發上頭,聽到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她懶懶的抬頭望了眼,喲,這傢伙回來了呀。在書房裏窩了一個早上,午飯才吃完。他就頂着一張陰陽怪氣的臉孔出去,而她今天一反常態,懶得跟出門去等待機會。

鬼差大哥甲的警告她可不敢忘記,若沒把握一舉成功,她最好先鳴金收兵,待情緒大好時再試試手氣。

「小澤,你回來了?」康母的腦袋自廚房門口探出來,「你上哪兒去了?一吃飽飯就不見人影。」

對呀、對呀,窩在沙發上猛點着頭的鐵商秋也挺好奇的。

自一把火燒了她的軀體,她就像是連體嬰似的黏在他身邊,圖的就是能逮個好機會報仇,可教她失望的是,他簡直就像古代的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苦不是那個小顏三番兩吹迭聲抗議,她還以為他本來就是這種「菇蘑」樣哩。

想想,他的損失其實也挺大的,以前,他該是個意氣風發的有為青年。

「我去看那個小女生。」

康母靜默了幾秒,「哪個?」最近,兒子偶爾會到醫院探視至今仍昏迷不醒的馬家小姐,但,花在外雙溪郊區那座靈骨塔的時間更多。

她不是沒良心,這麼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小女生死了,更遑論那尚未蘇醒的小女生,發生這種事,他們一家的心裏都不好受。可是,自葬禮后,小澤的言行舉止就相當低調,不但已沒出事前那般萬事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爽朗性子,反而像被鬼魅鎖住了似的,魂不守舍,她很擔心,她真的是擔心死了。

或者晚間爸爸回來時跟他商量一下,說服小澤去嫁到波士頓的姊姊那兒住個一段時間,就算不升學,當散散心也好。

「馬玥嘉。」康澤輕輕的嘆了聲,「媽。我先回房裏寫報告。」勉強對她一笑,眼裏凜着陰鷙的痛楚,他邁着沉重的腳步走向自己房裏。

不自覺的隨著兒子嘆了聲,康母也縮回腦袋。

偌大的客廳又空空蕩蕩,只剩她一個人……唉,不對,她老忘了自己已經不是人了。目送他離去的眼裏有着讚賞的悵然。

原來,他是看嘉嘉去了。

這傢伙其實還……胸口的部位有種像被軟化了似的暖流,緩緩柔柔的化成一攤……驀地,她的眼睛隨着所見愈瞪愈大,身影也不知不覺自沙發上抽起。

老天爺,千千萬萬別跟她開這種玩笑,別是故意擺她一道,若不是事實,她會無法承受的。

出現在她眼前的竟是……「嘉嘉?!」像被釘子定在原地,她久久無法動彈。

「秋?」馬玥嘉的驚詫不下於她,「真的是妳?」

兩道魂影幽然向前、向前、再向前,直到四目相視的距離不過咫尺,直到彼此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見對方眼眶裏閃爍的晶瑩淚影。

「嘉嘉,真的是妳?」鐵商秋吸着氣,但眼淚還是抑不住直淌而下,「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我不知道,我是跟着他來的。」氣息不穩的抽噎着,馬玥嘉扁扁嘴,但還是騰空挪出一指比了比樓上。

「康澤?」驚喜變成了不解,然後轉換成不倍與憤怒,鐵商秋瞪着被她睨得滿頭霧水的馬玥嘉,全沒心思追問她這些日子都躲到哪兒去,一旋身,乒乒乓乓的衝上樓,嘴裏還捺不住氣憤的數落着尾隨在後的她,「喂,沒啥事情妳幹嘛跟着一個陌生男人四處『爬爬走』?」還跟了那麼個殺人兇手。

過分。跟貓跟狗也比跟康澤四處亂走來得強呀,怎麼,嘉嘉真比她還要窮極無聊呀?

「我……」

「別在那裏我呀我的,妳別一出現就跟我說,妳已經改變目標,想讓男主角換人做做看哦。」鐵商秋的口氣驀地摻進了濃濃的不滿,而且出其不意的止住腳步。心存不善的眼光死盯着渾然不察的康澤後腦勺。

自進了書房,康澤就這麼獃獃愣愣的癱坐在椅子上。眼望藍天發獃。

「拜託,秋,妳想到哪裏去了?」又好氣又好笑,馬玥嘉朝她腦袋敲了一記,「我只是很好奇罷了。」盯着自己的手竟然穿透她的腦袋,馬玥嘉垂下雙肩,嘆了聲。

沒想到得償所願的見到了秋,上天賜予的這份禮物教她感動,但如今的她們竟已不能再做任何勾肩搭背之類的肢體接觸了。

「好奇什麼?」眉頭未舒,但好友的解釋讓鐵商秋心火暫斂。

幸好嘉嘉沒有心存異念、亂動移情別戀的主意,否則她明天拚死也要弄死他,絕對會,她發誓!

「看他的樣子,不像那種莽撞的男……」

「啐!少來了,他這種人還不莽撞?妳別說給我氣好不好?他若不莽撞我就不會死了。」她沒好氣的吐馬玥嘉的槽。

「秋,拜託妳別將話題扯到這裏嘛,會讓我心情又不好的。」

「好啦、好啦,不說就不說。」小駝鳥一隻,遇到事情就只知道消極的藏着腦袋,自以為如此就能一了百了,哼,鐵商秋噘起嘴道:「那妳說吧,妳究竟在好奇什麼?」

一拉回話題,馬朗嘉的興緻又重新揚了起來。

「我怎麼也想不透,他的言行舉止讓我覺得他應該是個行事沉穩的人,但他來醫院探視我幾次,每次都會看到他身上挂彩,這種事妳不會覺得好奇?」若是以前,秋的好奇心鐵定是她的兩倍,而且一定會搶先求證哩。

「不會呀。」鐵商秋故作優雅的甩甩頭,口氣冷冷淡淡的。

「怪了,若是平常,準是妳這個好奇寶寶跑第一去探東探西的,怎麼這會……」看着她一臉的不以為然,慢慢的。馬玥嘉恍然了悟,不會吧?!「告訴我,這全都不關妳的事。」

「真不好意思哦,他那些傷全都是我的傑作。」

「秋!」嘆着氣,馬玥嘉搖了搖頭,「妳哦……喝,這麼說,妳可以碰觸人類?」真厲害,自她悠悠魂醒就一直想嘗試這一招,卻總是失敗。她真沒用,秋真行。

「早得很。」鐵商秋聳聳肩,「我的資歷太淺,又缺乏良師教誨,哪有什麼機會將當鬼的好處學得透徹。」到目前為止,除了穿牆功夫駕輕就熟外,她就只練就了馭氣疾飄的把戲。

沒法子,誰教這兒的鬼兄、鬼妹小氣又吝嗇,完全都無法理會及闡揚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好處,全都像是獨行俠,對自掃門前雪的準則奉行不諱。

「那……」

「笨啊妳,我不能碰他,但可以動動腦筋呀,只要機會拿捏得恰當,揚揚腳、吹吹氣,挪動一些東西就可以啦,別忘了,他在明,我在暗耶。」鐵商秋笑得很得意、很奸詐。「聰明吧,這叫做骨牌效應,吹倒一個、絆倒一個,嘻嘻。」

先前是想一命償一命,但這會兒她開始死了心,既然無法如願整死他,讓他身上掛點彩也還算得償所願,加減啦。

而馬玥嘉除了嘆氣搖頭,什麼也不能做。

秋向來孩子氣就極重,再加上……畢竟她雖昏迷不醒,但還算是有一線生機,但秋……死了,真的是死了!

沾沾自喜的眼角忽地瞄到馬玥嘉的多愁善感,鐵商秋怔了怔,立即悟到這女人的腦子在想些什麼。

「喂,別浪費時間盡想些既定的事實,也別閑扯那傢伙身上的傷,說說妳吧,妳這些日子都在搞什麼鬼呀?也不走出醫院喘口氣。」

「妳在醫院外面等我?」

「是等過幾天,但那裏頭的氣氛實在很陰森。」誇張的抖了抖身子,鐵商秋咧開唇,露出可愛的小虎牙,「都是鬼呀!」

「妳也已經是鬼了,還怕什麼?」

「拜託,我的形體是沒指望了,但是本姑娘的心靈還是很純善耶,那麼冷冰冰的魂魄在眼前飄來飄去,還面無表情,嘖嘖,妳不怕嗎?」

「是很怕。」若不是因為自己的軀體還躺在醫院,恐怕打死她,她也不樂意在那種場所進進出出。

「所以嘍。喂,又岔題了啦,妳這些日子究竟跑那兒去了?」

「我前幾天才醒過來。」見鐵商秋驚喜的攫住自己的手臂,馬玥嘉的臉上泛出苦笑,「是魂魄醒過來,不是我的人。」

「喔。」她有些失望,她還以為她們兩個終於有一個是幸運的,誰知道……

「唉!」

「別咳聲嘆氣,剛剛不知道是誰在嚷着說別浪費時間去想既定事實呢,況且,雖然當鬼已經不需要講究晶瑩剔透的肌膚,也不必在意魚尾紋又多了幾條,但老愁眉苦臉的會更嚇人吶。」

「我知道,只是忍不住嘛。」

「別喪氣,凡事都會有個出路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呀,妳自己不是常說?」

「我也很想這麼安慰自己呀,可是難哪,誰教這次的事實跟我心裏的祈願差太多啦。」不但肩頭下垂,這會兒鐵商秋連眉眼、嘴角都下塌了幾寸,「妳還算好哩,頂多就是昏迷不醒罷了,好歹也還有機會還魂什麼的,然後繼續投出息的窩在某個小角落裏暗暗愛慕着我老哥,我就慘了,一把火將我的身體給燒了,這下子,連還魂的機會都投個指望啦。」

「秋!」馬玥嘉輕嘆。

「罷了、罷了,妳也別替我擔心,頂多再待個幾年幾載,我應該就可以投胎轉世了。」強自捺下濃濃的悵然,鐵商秋忽地又瞪起她來了,「嘉嘉,站在好朋友及同是女人的立場,我得提醒妳,妳可別被他給迷惑了喲。」

「他?」馬玥嘉愣了愣,「誰呀?」她這麼貿然的問,這話題又兜到哪裏去了?

「康澤,那個殺人兇手呀,少裝傻了妳。」她嗤了聲,不理會馬胡嘉一副含冤待雪的模樣,自顧自的叨念着,「千萬記住,妳喜歡的是我哥,別被人家幾次探視,就三心兩意的移情別戀了。」

「我的天!妳又扯到哪裏去了?」馬玥嘉心虛的吭着氣,虛緲的慘白面容竟浮起了淺淺的紅彩。

不是因為秋譏她移情別戀,而是因為每回這嘴都不爭氣,自己喜歡鐵商洛的事情對秋來說,早已不是秘密了,但每吹經秋一椰偷,她就是忍不住臉紅的衝動。

「看,妳看看自己的臉色。」鐵商秋很理直氣壯的會錯意,「準是心裏有鬼。」

「才沒哩。」

「那妳幹麼臉紅?」

「妳……」她急得跺跺腳,「秋,妳最討厭了啦。」

「我知道,我當然沒有我老哥可愛呀。」笑嘻嘻的,鐵商秋朝她扮了個鬼臉,

「嘿,妳還是喜歡我哥的吧?」

「要妳管!」身子一扭,馬玥嘉背向她,不肯讓自己滿臉配紅的再吹丟人現眼。

兩個情逾姊妹的好友跨越兩界再次相遇,說說鬧鬧一如以往,不同的是,彼此再也無法依着高漲的情緒摟抱對方,跳躍着身子,連跺一跺腳都再也跺不出些縷嗆鼻的塵灰。

她們凝望着對方的兩雙眼眸,映出彼此快樂滿足的笑容,只是,其中有着揮也揮不去的淡淡憂傷。

畢竟,已經真的是天人永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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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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