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疊上了她,深入她,木板床承載着羞人的夫妻情事,吱嘎晃動着,他熱了眸,凝視身下嬌胴因他的火熱進襲而起伏,婉轉承歡。
纖臂圈上他后腰,柔柔輕撫,他只覺一陣酥麻快意,不自覺哼吟出聲。
他從來不知,原來自己的此處如此敏感,只要輕輕挲揉便會興奮得顫抖,失了自製,頂弄得更深,撞擊出更深沉的快意。
矜持如她,斷斷續續的低吟后,最終仍在極致瞬間,喊出心底深深的依眷——
「慕容……」
她很心虛
一時失控,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錯喊了。
她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
掀眸朝他望去一眼,桌前安靜吃着早膳的穆陽關抬起頭,正好捕捉到她覷看行徑,不解地回問:「怎麼了嗎?」
「……沒。」
她埋着,上回目光,繼續用餐。
他……應是沒聽到吧!那呢喃聲輕淺而含糊,他多半沒聽分明,否則不會表現得一如往常。
悄悄鬆了口氣,將心頭疑慮擱下。
他今日要回村長那兒上工了,臨出門前叮囑了她幾句。
「要真有什麼事,你知道要去哪裏找我的,不然請人帶個口信給我也行。」
「好。」她一如既往地應諾,「家裏的事不用擔心。」
是啊,他現在有家了,家裏的事,有人顧着。
心房暖了暖,指掌與她輕輕一握,這才移步出了家門。
穆陽關在村長這兒什麼事都做,包辦項目多且雜。
每當村民有些個什麼疑難雜症,來村長這兒請求協助,通常是由穆陽關承攬下來,協助處理。
村裡多半是窮苦人家,受過的教育不多,多數就是目不識丁,有些要給遠方親友捎封信,就會來這兒請穆陽關代筆,村民一字字念,他一字字寫。
還有村長家的果園,原是土法鍊鋼,賺多少賠多少也沒個概念,前些年穆邑塵來時,曾提議做個帳,也擬了套記帳方式,挺受用的,成本、營虧,讓村長都能一目了然,清楚知道每一季的營業。
後來穆邑塵離開了,也沒人學得會,識字的那幾個就寒窗苦讀的窮學生,對商務一竅不通,他弟弟來了以後,看一眼便懂了,這活兒也就落到他頭上。
有時,果園人手不夠,他也會挽起袖子,和工作們一同在烈日下幹活,幾乎是看到的活兒無所不包了。
村民常笑說,這村長聘了他實在是回本,不要乾脆就收了當女婿,便不怕他跑了。
這對兄弟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家,那身氣質以及腦袋裏的東西,村子裏無人能及,他們來了,造福村子裏不少人與事,村民們看重他們都來不及。
只是,偏偏來了個莫雁回,將這村子裏的和樂全打散了。
村長這兒終究少不了他,村民們也當他是一時鬼迷心竅,冷言冷語了幾回,怒氣也就漸漸淡了,畢竟也相處了大半年,不至於太過苛責。
但莫雁回就不了樣了,她畢竟是外來者,與村民沒有太深厚的感情,不難想像大伙兒有多厭斥她,尤其又見陸想容黯然神傷,才幾日便收就收了憔悴了不少,炮火更是一逕向著她去了。
穆陽關復工的第一天,日正當中,果園的工人們休午紛紛到樹萌下乘涼用膳,他記完最後一筆帳目,正要擱筆,遠方麗影徐徐走來,身後以布巾背了一個,左手抱一個,右手提了竹籃,他立刻迎上前去,接過竹籃,也抱過孩子。
「怎麼來了?」
「午膳。」言簡意賅。
她話向來不多,表情更少,但他懂得這心意,擔心他餓、擔心他吃不好,不辭辛勞為他送餐。
他低頭看臂彎里沉睡的孩子,「這是小寶?」
「對。」
兩個娃兒生得幾乎一模一樣,大哥認一回錯一回,他倒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畢竟是他親手接生的啊。
娃兒正安睡都會,初生那時一身紅通通、小臉皺成一團的猴兒樣不見了,白白嫩嫩,靈動可愛的模樣,他每每看着,都想啾兩口,親親愛愛地貼着頰蹭他。
「你別鬧他。」等會兒醒了又哭,她可不負責哄娃。
他們了她到樹蔭底下,掀開竹籃子,一碗白飯,三道配菜,裏頭就有兩道是他愛吃的。
曾順口說過一回他嗜吃辣,她便記在心上了,婚後每一餐,多半會有一道辣食,還有哪道菜他多吃了幾口,她都留神在觀察着吧?才能短短几日,便抓住了他的飲食習慣。
這番用心,她不說,他卻是看在眼裏,也放在心底了。
「孩子我抱。」她抱回次子,好讓他方便用餐。
他捧了碗,吃上幾口,又問:「你吃了嗎?」
「家裏還有。」
她煮了食,卻是惦着他,趁熱先為他送餐。
他挾了一筷子紅燒豆腐,遞到她嘴邊。
她搖頭,「你吃。」
「夠的,你備的分量夠我吃了。」補上這一句,她這才張口。
順勢要再喂上一口白飯,忽見後方長工怒瞪着他,他這才有所警覺,意識到周遭投來的遣責目光。
還是煮飯大嬸嘴快,藏不住話,一個大嗓門便吼了過來,「你們兩個,不要太過分了,要親熱回家去,這兒還是想容的地步,沒看人家傷心成什麼樣了!」
「就是嘛,男人都讓你搶到手了,還跑來張揚什麼……」
他一頓,僵着表情,沒敢再有任何的動作。
那些原是在家裏頭順手會做的小動作,沒想太多,但——他確實是傷了想容,無法抵賴。
不遠處那抱着膝、背身顫動的纖影,任誰一眼都能看出,想容在哭。
是他的錯,沒顧慮到她的心情。
「往後,你就別來了。」嘴快說了出口,察覺到新婚妻子神色微僵,可極快,幾乎來不及察覺,便又回復了一貫的淡然。
「好。」
他張口,想補救些什麼,她安靜起身,拍拍裙擺上的草屑。「我回去,不讓你為難。」
「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那又是什麼意思?他自己也答不上來,無從辯解。
她轉身,循着來時路走了,他望着那道背影,心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懊惱。
這條路他每日走一趟,最快也得走上兩刻鐘,人家好意關心他,自個兒餓着肚子、頂着烈日為他送來午膳,他是回了人家什麼鬼話啊!好心都當驢肝腑了。
捧着飯碗,一瞬間胃口盡失,原是美味的紅燒豆腐,如今入喉只嘗到陣陣焦苦味……
他心頭一直惦都會這件事,整個下行心不在焉。
下了工回到家中,她正在後院裏晾衣裳。
晾完衣裳,接着忙備晚膳。
換洗的衣物,已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柜上等他去取……一切都井然有序地打點好,什麼都沒有變。
忙了一整日,入夜後她坐在床邊為他補衫,沉靜姿態一如往常,
滿肚子想解釋的話,突然間變得不重要了,他上前,張臂抱住她,沒做什麼,就想抱抱她而已。
我只是不想你難堪。
村長那兒有煮飯大嬸,不必擔心我會餓着。
我是怕你太累,不要你麻煩。
……
一下午想很多很多說法要安撫她,就怕她惱了、不開心,與他鬧彆扭。
可是——
她側首,掌心溫溫地撫了撫他的頰,又繼續縫衣。
她沒生氣。
依舊安然自在,稱職地當著他的賢妻。
那些殺風景的話,不想再拿出來說啥,他雙臂圈着她的腰,下顎抵着纖肩,依偎着。
靜觀了好半晌,他終於開口,說了句更殺風景的——
「你女紅似乎不太好?」
看她處理起事情有條不紊,能力強得他只有驚嘆的分,因此理所當然以為她應該是無所不能的,燈燭下,那賢妻手中線的面畫,美好得賢慧得幾乎教他感動噴淚,誰知——
這件夏衫,她縫了三天了!
是有多破?
不,她三天來縫的都是同一處。
黛眉不明顯地蹙了蹙,語氣透出一絲懊惱,「我沒學過。」
打算盤珠子她在行,拿刀拿劍也還行,針黹女紅就——
正好是她的弱項。
不管能力再強,不會拿針的女人就是半個殘廢——以前在慕容庄時,有個灶房大嬸就是這麼說的。
收了針,愈看愈不滿意,又拆了從頭再縫。
穆陽關默默閉上嘴巴,再遲鈍也曉得,房裏氣氛……有些詭異。
他暗暗檢討,方才的震驚語氣……是不是惹毛妻子了?
不能怪他呀,那歪歪斜斜的縫法,乍看之後,真的是驚到他了,他很想解釋,話裏頭真的沒有嫌棄的意思——
「雁回?」
她沒吭聲。
於是他確定,果真惹到她了,以往再怎麼樣,都會抬個頭、或是「嗯」個一聲,不會這樣埋頭不理人。
她又縫了一半,還是不滿意,微惱地拿剪子拆線。
他早就知道她不擅女紅的,以前明明不在意,還會笑笑地說,就算綉成野鴨也無妨——
喔,是了,她連水鴨也綉不出來!
見妻了真惱了,他伸手揉揉那雙輕顰的眉,連忙道:「好好好,不會縫就別縫了,別為這事跟我哎氣。」
實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中午那個事沒能惹怒她,反倒被一件衣裳給惹毛。
「我沒跟你嘔氣。」
那就是跟自己嘔氣了?「不會縫衣服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要縫!」才不要當半個殘廢。
她拗起來,誰也拿她沒辦法。
「好好好,那你慢慢縫,我陪你。」
他以為,陪她熬個幾回也就熟能生巧了,再不行,她會自己打退堂鼓。
但——他錯了,莫雁回的人生里,沒有「投降」二字,她不但要會,而且決定做的事,永遠會做到比誰都好。
其實他的心愿很小很簡單,縫縫鞋、補補衫就可以了,試了幾回,縫出來的成果總算能看了。
然後她說,要去大嫂那兒一趟,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大嫂前些日子也生了,孩子起名穆新柳,他們只匆匆探望了一會兒,便讓大哥給趕回來,要他們好好新婚燕爾去,這兒不必操心。
她說的時候,他沒太放在心上,隔日下了工,回家來沒見到她,想想她交代過,晚膳會先做好擱在灶上溫着,要回來晚了,他就自己弄來吃。
他自己打發了晚餐,東摸西摸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她回來,倒是等到大哥差人送來口信,說是兩個女人聊起養兒經,欲罷不能,要在那兒住上一晚。
當晚,他躺在只有一個人的枕被裏,夜特別靜,翻了個身,沒抱到幾日來已然習慣的溫香,手腳彆扭得不知怎麼擺了。
隔日,他沒精打采地上工去。
傍晚回來,還是一窒靜悄悄,她還沒回來。
以往,一直都是這樣的,她才與他生活了幾日,怎麼他就已經不習慣沒有她的寂靜屋子了?
等到了夕陽西下,着實坐不住了,便匆匆往大哥那兒去。
這條路,他走了許多回,從來不曾有一回如此地迫不及待。
穆邑塵見了他來,有一絲意外,「怎麼這時候來?吃過沒?」
「還沒。」幾乎是有些賭氣,「有人忘了我的存在,沒給我飯吃。」
這八百年沒見過的孩子氣口吻,惹笑了兄長。
「我說呢,你從沒這麼晚來過,原來是孤枕難眠,尋妻來了?」
莫雁回由內堂掀簾而出,自然而然上前去牽他的手,這讓他淡淡的惱意盡消。
「怎麼來了?我正要回去。」
「來接你。」抱過她懷裏的孩子,他低道:「回家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