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午夜十二點,孫守淇等不到妹妹,開始擔心了。
“怎麼搞的?別當真是天高皇帝遠,玩起紅杏出牆的遊戲來了。”她心裏犯嘀咕。
當然,小嫻不會這麼無聊,但萬一她氣瘋了呢?原本只是喝杯酒什麼的單純行徑,一躍成為紅杏出牆的序幕……
不行,她坐不住了。
“你上哪兒?”
“去找小嫻呀。”她對老公笑得很無力。“這麼晚了,我怕她當真喝醉了。”
“她不會啦。”
她也知道平常的小嫻是絕不可能放浪行骸,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呀!
跟老公打聲招呼,孫守琪全身的寒毛都豎得直直的,開着車,直馳向那間酒吧,千算萬算,沒料到的是,一進門,就見孫守嫻爆發的那一幕。
驀然間,花容月貌全失了色,她抽氣驚呼。
“小嫻?!”
因為一杯酒而起了牽扯的兩人聞聲,不約而同的望向她,瞬間,三個人又不約而同的叫嚷着。
“姐!”
“彼得!”
“GIGi。”
咦?!
像是說好的,三聲驚詫同時發出,也同時止於瞬間。
孫家姐妹恢復得極快,但悶瞪着對方,相對無語。
來來回回打量着眸神相似的姐妹倆,彼得睜大了眼,率先丟出已有了答案的問題。
“GIGi,你認識她?”
能不能昧着良心說不認識呀?
幾乎,孫守琪有掉頭走人的衝動,只不過,撇開良心上的譴責不說,如今她已然曝了光,要走也走不了了。
更何況,丟下妹妹孤軍奮戰?哼哼,她真這麼狠心的話,這輩子就別想回台灣了,一旦消息傳回去,想讓她屍骨無存的人絕對是大排長龍。
“她呀,是我妹妹,剛到巴黎沒幾天。”強擠出笑意,她不假思索地先打發掉擺明了我還有話要說的彼得。“你的頭髮有些濕耶,要不要先去洗手間整理一下?”
彼得有些猶豫。
“喏,我這裏有些紙巾。”連忙拿了幾張餐巾紙塞在他手上,她笑容可掬的催促着他。“待會兒再請你喝杯酒。”
有了熟人緩頰,更何況這熟人可以替他搭起友誼的橋樑,微惱的彼得拉拉衣襟,瞧了眼面容有些猙獰的小美人,嘟噥了幾句場面話。快步走向洗手間去整理儀容了。
“我說我的好妹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問我?你不是都瞧見了?”
“是呀,我都瞧見了。”她沒好氣的嗤聲惱問:“這下子,你爽了沒?”
“哼”“真行呀你,叫你來喝杯酒什麼的,不是叫你將酒賞給人家的頭髮喝!”孫守嫻斜眼瞪着彼得的背影,嘴角一撇,“誰叫他惹我。”“他怎麼惹你啦?請問?”
“沒長眼睛,不識相,討人厭,活該。”幸災樂禍的口氣完全沒有一絲的愧疚,見姐姐瞪來,這才心有不甘的稍微收斂起嘲諷。“這傢伙是哪根蔥呀?”
“你姐夫公司的同事。”而且,是那種跟老闆好到不行的同事。“待會兒,請他喝的那杯酒錢算你的。”
孫守嫻當場變臉。
“請他喝酒?”
“你剛剛沒聽我說啦?”
“有沒有搞錯?為什麼?”
“喲,是你闖的禍,你不付誰付呀?”
“就那麼幾滴酒潑到他身上,我們犯得着這麼慎重其事的賠罪嗎?”她真的不滿了。“更別說是他自找的。”
“你動手,還敢說人家?”
“他不來煩我,我會挑上他呀?”不屑的目光瞪向洗手間的方向。“他活該,不識相的蠢蛋。”
“唉,我拜託你,女孩子說話別那麼尖酸刻薄行嗎?”
“不行。他來犯我就可以,我只不過是刻薄他幾句,你就念我一大串?”雙手盤胸,她對姐姐怒目而視,氣呼呼的在椅子上坐挺。“拜託你也公平一點好嗎?再怎麼說,我是你妹妹耶,哪有胳臂向外彎的道理呀。”
“他是外人,所以,你少拿他來嗆我!”
“討人厭的外人。”聽出姐姐口氣里的以和為貴,她的怒顏稍稍放鬆了些。“能不能叫他有多遠滾多遠?不管是幾夜情,姑娘我都沒興趣。”
“你是只針對他?還是全天下的男人?”
“全天下的男人!”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提出但書。“當然,阿得例外。”
“想也知道;呵,誰叫你這麼賞心說目呀!”孫守琪的辯解有些心虛。“彼得是意大利人,天性是過於浪漫了點,平時又被女人哄慣了,難免就……自作多情了些。”
沒錯,她是認識彼得,卻不算熟稔,偶爾陪老公參加公司的聚會時,碰到面才會多聊幾句;以前覺得他還滿帥,也滿具紳士風範的,哪會知道他人前一個樣,人後……色狼相!
“我管他是哪裏人,就算是北京猿人我都沒興趣啦。”
“不想招蜂引蝶,你幹嘛窩這麼晚?”
“是你建議我出來散散心的。”
“我叫你散心,不是叫你窩在這裏當酒鬼。”孫守琪不滿的瞪着桌上的空酒杯。“這是第幾杯?”
“才第二杯,其中半杯是被大頭蒼蠅的頭髮喝掉了;你別替我擔心,除非有阿得在場,否則,我絕不會放縱自己喝酒過量。”自從認識阿得后,這是她奉行不悖的喝酒原則。
真要吃虧給男人,她絕對只便宜阿得,別的男人休想瞧見她的春心蕩漾!
孫守琪聽得挑眉訝問:“兩杯酒,你就耗了一個晚上?”
“怎麼,你希望我喝的是兩瓶酒呀?”她搶先聲明。“如果不是那傢伙竄出來忌我發飆,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話題又扯回彼得,孫守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待會兒他回來了,你的口氣放軟一點……”
“休想!”
“算我求你?”
“別作夢!”
“小嫻,再怎麼說,先動手的人都比較理虧,這你沒話講吧?”她硬起心腸做最後一搏。“更何況,他只是招你厭煩,也沒……呃……對你怎樣嘛!”
“有沒有搞錯呀?他在騷擾我耶?這還不夠安他的罪呀?”她理直氣壯的替自已撐腰。“如果阿得在這裏,這大頭蒼蠅已經趴在地上找牙齒了!”
“可是……”
“別說那種只要他高興,他可以用話來煩人,而倒霉的我就得忍氣吞聲的鬼話。”
“沒錯。”孫守琪也光火了。“誰叫你是自己人,所以,這個豬骨頭,你就算是閉着眼,也得給我吞下去。”
孫守嫻跳腳了。“姐!”
“別叫我,有本事囂張,就別裝孬,既然嫌他煩,你開口趕人就行了,幹嘛要拿酒潑他,酒不用錢買呀?錢再多也不是這種花法……討厭鬼回來了,現在,收妥你的盛氣凌人,給我擺出一副滿心歉疚的可憐相。”
孫守嫻嘔死了。
“笑,快點。”
“真沒種,我們為什麼要先低聲下氣?”見姐姐怒目橫來,氣勢比她強……她咬牙切齒,認栽了。“算你狠,笑就笑,要不要我加點淫娃蕩婦的垂涎相?”
“免了,他又不是阿得,別浪費精神養這種男人的眼;待會兒他一坐下,我們別羅唆,速戰速決。”
聽姐姐左一聲催促,右一句叮嚀,她皮笑肉不笑的冷哼着。
“真高興聽你這麼說。”
“省省吧你,尖酸刻薄的小爪子留給你家阿得啦。”她嘆氣解釋。“我不是很了解彼得,但是,萬一他很難纏呢?所以,最好別讓他有機會纏上我們,否則,我們就頭大了。”
這是一樁見色心喜的獵艷行徑,任何人都可以一目了然;妹妹與彼得,她當然是站在妹妹這邊,但畢竟小嫻動手在先,她只求能儘快擺平彼得。
“你怕影響姐夫?”
“我怕影響我自己,行了吧?”語氣滿是憤慨,可是,端起涼水杯大飲一口的孫守琪笑容依然溫柔婉約。“你呢,隨時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乾淨利落得連波紋都掀不起,可別忘了,你姐姐我還得繼續留在巴黎討生活呢。”
沉沉一嘆,孫守嫻的氣焰頓然消斂。
雖然,她還是很嘔,更想再接再勵的潑大頭蒼蠅一臉的酒,但是,出門在外,她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更遑論這條奸蛇捏到了姐姐的要害,為了姐姐,這口氣,她忍不下也得忍呀。
孫守琪看出了她的挫敗與不甘不願的配合,又嘆了。
“你就稍稍勾起唇角就行了,好嗎?”
“姐,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別忘了一個重點,那杯該死的酒不是我潑的!”
唉,這倒也是實話啦,只不過……
“我看了他就想吐!”
“待會兒出了門,隨你愛怎麼吐都可以,現在,給我笑,笑呀!笑得溫和一點。”
孫守嫻皮笑肉不笑的扯動嘴角,尤其,在彼得回來后,那雙似水秋眸瞅着懷有戒心坐回老位子的他,她的唇角勾得更高,壓低嗓門,對笑容親切的姐姐嘆道;“看吧,我說得果然沒錯。”
“你說什麼?”
“最奸的,還是姐姐你呀!”
***
司空邵得很後悔,不該太輕率的自以為能完全掌控一切。結果呢,他在自大與自信中失去了慣常的觀察力。就這麼被小嫻給敷衍過去了。
該死得很,他嗅得出她在動歪腦筋,也嗅得出她不對勁。偏他蠢,只顧着絞盡心思逗她開懷,沒去深究佔據在她眼中的那抹沉思與陰鷙,所以,他失去了她的蹤跡。
一天、兩天,他急得失去了定性。在知道小嫻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后,胸口更是積上了郁冷的恐懼。
她為什麼請假?還一請就是一個月?甚至,聽說她原本遞的是辭呈,而不是假條……她不是一向工作第一的嗎?
他完全無措了。
“過份,她竟敢不吭一聲就躲着我!”他低咒。
等找到她后,他會……他會……他一定會……求她將心事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唉!
媽怎麼還不來開門?該不會是小嫻正在裏頭找地方躲吧?
這念頭一浮上來,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又伸手按下門鈴,而且,拖得長長長。
門後有腳步聲傳來,隨即,是黃翠英的聲音。
“誰呀?”
“媽,是我啦。”他的喉頭綳得緊緊的,連帶也影響聲音,聽到門鏈被撥動,門還沒打開,他已經成了只長頸鹿,就只恨沒去練縮骨功,好趕緊鑽進去。“阿得。”
孫家是他最後一個希望了!雕花的鐵門緩緩拉開,觀着門開了條縫,司空邵得顧不得岳母一瞧見他臉就垮下的神情,隨便招呼了聲,硬就是擠過她身邊,衝進去四處張望。
門禁失守,黃翠英沒在女婿着了火似的屁股後頭瞎跟隨。她悠然步進客廳,盯着他的心急如焚,喝茶看電視,隨着音樂哼小曲兒,見他連洗手間都沒放過,這才開口,“你在臨檢我家呀?”
他沒有理會她的冷嘲熱諷,整間屋子迅速的繞了一圈,還啪的衝到天台去搜尋,可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這個不得不面對的事實讓他的臉色深幽如鬼魅般陰鷙。
小嫻的娘家,是他最後一絲希望,結果,他沒找到人……悶悶的踱回客廳,下意識的瞪起岳母的一臉瞭然,幾分鐘前還燃燒在胸口的氣焰瞬間消退。
他快沒轍了。
“她在哪裏?”
他的聲音很疲憊。
“誰呀?你這麼沒頭沒腦的丟了個問題給我,我還真被你問得一頭霧水哩。”
“媽!”
“司空先生,你別亂認親戚呀,我們家小嫻不是已經跟你去事務所簽妥字了?”
想到這件事,司空邵得的心口就又被一刀刺進。
“媽,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呀。”
“好說。”
她不懷好意的綻放一口白牙。“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替我這屋子看風水?”
“媽,你別再氣我了啦,小嫻呢?”
“誰知道呀。”
她一臉的事不關己。
問題是,黃翠英的神情太過閃爍。又笑得太無所謂,還能悠哉的嘲諷他,種種情況都代表了她完全處於狀況中,明顯的讓人一看就知道她言不由衷。
沒錯,現在她能氣定神閑,全歸功於昨天晚上她終於得知小女兒的下落了,經由大女兒的通風報信;她是氣小嫻不負責任的作法,害她這幾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是,她為何要將消息泄漏給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女婿呀?
畢竟,就是因為他,女兒才會孬得成了只落跑雞!
司空邵得壓根就不信她的推托之詞。
“媽!”
“就說了我不知道,你少在那裏咳聲嘆氣給我聽,沒用的啦。”
岳母嫌歸嫌,他還是又嘆了一聲。
“小嫻真的不在這裏?”
“你有瞧見她藏在桌子底下嗎?”
司空邵得頓然語塞。
就是因為沒有,他才會又急又慌呀。
“算她行,這麼會躲!”
“可想而知,你平時有多疏忽她,連她有哪些地方可以躲都搞不清楚。”明知不該落井下石,但黃翠英就是忍不住要犯嘀咕。“小嫻哪,脾氣倔得很,這你也應該早就清楚了,怎麼還三不五時陪她鬧?這麼有閑工夫呀?”
“我錯了,以後,她再怎麼鬧我都不奉陪了。”
“還有以後?”
“媽!”這種蠢事,他絕不再犯……等一等。“媽,你知道小嫻到底在悶什麼?”
“什麼東西在悶?”她一頭霧水。“你說她在悶什麼?”
“心事,她的心事!”
“喲,我哪知道她那顆腦袋是怎麼轉的呀,她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還好意思問我。”嘴角一撇,“當然,也不能太責怪你啦,就因為有你這種遲鈍的男人,所以才會讓她連話都不吭,滿懷心事的溜了。”
看!
他就知道嘴利舌尖的岳母一開飆,絕對不是三兩句話就可以了結的;心情低落的他又覺得份外委屈了,可是,現在不是他顧影自憐的時候,等逮到小嫻,他會將今天的委屈……他會、他一定會哭給她看的!
“回魂啦,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作白日夢?”黃翠英的大嗓門勾回了失神的他。“你說,小嫻她有心事?她在煩什麼?”她真的很擔心。
小琪只告知小嫻的下落,卻死也不肯將事情說清楚講明白,要她自己問小嫻,小嫻卻死也不肯接電話,害她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偏又完全霧煞煞,揪不出着力點來切人。
“她不說,我怎麼知道!”
喲,這小子規避得還真是理直氣壯呢。
“她不肯說,那你不會問呀?你是沒嘴巴嗎?”她的口氣也很嗆。“平時見你這麼會應付三教九流的客戶,油腔滑舌的氣死人,你口才不是很伶俐?”
“小嫻是我老婆,她不是客戶。而且,我問啦,她不說就是不說,你要我嚴刑逼供嗎?”
“就憑你這兇巴巴的神情?哼,小嫻會跟你說才有鬼呢。”見他臉色越來越不對,她不由自主的軟下心腸。“我真的不知道她肚子裏在搞什麼鬼,我發誓。”這個誓言,她發得問心無愧。
不過,等那小鬼一從巴黎飛回來,就算得將她吊起來毒打,她也會逼她坦白的。
她發誓!
司空邵得沒心情繼續死纏爛打,既然岳母說沒有,他就暫且相信她的話,只是,他還有下一步。
“我明天再來。”
“明天?別浪費時間張羅我的行程,我沒空。”
他的眼一亮。
“跟小嫻有約?”
“不是,是你的老丈人……”想想,她失言了,立即更正。“是跟小嫻她爸爸。”
“那小嫻呢?她會一塊兒去嗎?”
“就說了她不在我這裏。”
不在這裏?他立即抓到重點。
“媽,她在哪裏?”
可黃翠英也不是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