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汗,緩緩的滾落!
再一顆!
凌亂的大床上,身形瘦長的石亞艷翻個身,貼身絲質睡衣往上捲起,可愛的小肚臍展露,柔嫩的肌膚滲着細汗;她一腳竹掉纏身的被單,口中逸出一聲輕囈,潔凈白哲的面容揪起,顯露出痛苦。
不要,她想喊卻喊不出口,掙扎在夢魘與現實之間……空茫卻顯得真實的夢境,不斷在她腦海里轉動……
“褲子脫掉!”一個聲音粗嘎的響起。
嘎?石亞艷錯愕的呆愣
“快點!”
不!下意識她縮起身子,細緻的五官陡然皺成一團。幾秒后……
“你木頭人呀?內褲也要脫!”不耐煩的嗓子細細尖尖,銳利的劃破沉黑的夢霧。
不要!嗚咽一聲,她更加蜷縮成一團。再幾秒……
“躺上去!”
嗚咽聲伴着輕泣,微微漾起房中的寒意。又過了幾秒……
“腳張開來!”
喝!一陣冽寒猛地襲上周身,凍得她打起寒顫,隱約,感覺有雙沁涼且無形的手冷不防地觸碰到她的雙腿,接着不由分說,刷地一聲,硬生生的扳開她緊攏的腿……
“不要呀!”恐懼的扯開喉嚨低嘁,一張開眼,石亞艷猛地從床上坐起,娟麗卻蒼白的面容已是冷汗淋漓。
倉皇不安的目光迅速掃向四周,半晌……再半晌……確定是噩夢,全身仍泛哆嗦的她,重重地吁出一口氣。
黑漆漆的房裏只有她,沒有別人,也沒有那些刀光劍影般的手術刀……
呼!原來是夢!
“叩叩叩!”石亞艷來不及擦汗、來不及吭氣、也來不及阻止,房門就被她急切的雙親推開。
門口,兩條黑影晃動。
倏地,啪的一聲,室內大放光明。
“小艷?”向來小聲小氣的李嘉鈴憋擰着眉,“還好吧你?”
“幹麼呀?吼得這麼大聲。”大嗓門的石守治,急得都忘了現在仍是夜半時分,“強盜上門了?”
有嗎?她真的喊那麼大聲?
石亞艷帥氣的伸臂拭汗,瞅着眼前神情緊張又警戒的雙親,忽地輕笑,“真那麼大聲呀?”
“呃……”李嘉鈴突然不知如何開口,轉而看向丈夫。
“你說呢?”重重嘆了口氣,石守冶搶先嘀咕,“嚇了我一跳,是有鬼在抓你唷?”
聽丈夫開口閉口就沒句好話,李嘉鈴兩眼斜瞪,先是弓肘給他一記側攻,再快步走向明顯閃了神的女兒,“怎麼了呀你?”
“我……”石亞艷這個我字都還沒說完,石守治已經迫不及待的又喊出聲。
“女兒呀,你是思春了不成?”
思春?他這麼一槍白,石亞艷微愕,忍不住輕笑。
老爸是越來越會說笑話了!
“思你的大頭鬼啦,盡在那兒說些不像樣的混話;幸好是女兒,這萬一換兒子躺在那兒,你是不是要檢查他有沒有作春夢的證據?”李嘉鈴沒好氣的罵道。
“證據?作春夢哪來的證據呀?”
“沒有嗎?”
“有才怪哩,老子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也不曾看過……呃……”眼皮跳了跳,石守治突然接不下話。
該死,沒證據?那當年兒子被單上的地圖叫什麼?
“真沒有嗎?”知道自己贏了一記,李嘉鈴皮笑肉不笑的聳肩嗤笑,“哼!”
聞言,石守治老臉泛起微紅。
“我才不會呢。”心虛的他氣焰不禁低了許多。
其實家裏就只有她們母女倆不知道,當初,兩個兒子在青春期時,他曾……嘿嘿嘿,真想跟老婆炫耀,為了增加兒子們那方面的常識,他可是貢獻了不少年輕時的經驗哩。
李嘉鈴完全不信他的鬼話連篇。
哼,騙肖呀他!“你不會?”
“當……當然嘍,我怎麼會做那種不人流的事呀。”見老婆不花一絲腦細胞就識破自己的強辯,他乾笑着,“其實呀,這男孩子嘛,偶爾作作春夢又不會怎樣……”
“你還說?!”
唷唷唷,這叫什麼?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石守治當下心有不滿了。
“是你先提的呀!”還敢說他,哼!
“我有要你回嘴了嗎?”她沒好氣的再橫了他一眼,“出去出去,別在這裏作亂。”
“我作亂?”石守治大呼冤枉。
然而在李嘉鉛一記眼刀射來的當口,他立即閉嘴,乖乖的杵着,靜待老婆處理大局。
哼,忍一時之氣,海闊天空啦……
李嘉鈴投向女兒的目光柔和如水。
不識相的老頭兒等等再修理,她現在先安撫被噩夢所擾的女兒較要緊。
“小艷……”
不待老媽多說,石亞艷將眉梢一挑,先開口,“我很好。”
“可是你看起來……”
“天熱。”她迅速一躍下床,衝到牆邊伸手就按下冷氣開關,回頭朝着他們輕笑。
老天保佑,千萬不能讓老媽落落長的再對她嘮叨一堆,否則今晚她就真的別想睡了。
“天氣哪會……”
“我開冷氣了。”她笑得一臉無辜。
“唉……”李嘉鈴輕嘆口氣,在夜風徐徐的深夜裏,這孩子流了滿頭滿身的汗,這樣還叫好?真是見鬼了,“別擔心,沒事的啦。”
“我知道呀。”她當然知道老媽所指為何。
“你……”
她笑着解釋,“我只是太累了啦。”
“以前你連開幾個刀,都沒見你緊張成這樣!”她長長的嘆着氣。
“媽,我很好啦,別擔心好嗎?”
別擔心?叫她她怎能不為子女操煩呢?但是,見女兒不想說,她也不好緊咬不放,只能心疼擱胸口,再嘆上幾聲。
“沒事就好了,你自己別多想呀。”
“我知道。”
“要不要我去泡杯什麼給你,”拉着丈夫,李嘉鈴在離去前再次詢問。
“不必了啦,我不渴。”勾唇強笑,她應得漫不經心,只想快快將關切她的父母送出房,“爸晚安,媽晚安,我保證不會再鬼吼鬼叫的了。”
“真的沒事?”她還是不太放心。
“我發誓,OK?”話雖如此,石亞艷不必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
本就沒事,只因心中有結呀……
※※※
你推我拖,夫婦倆體貼的讓出空間給明顯想獨自恢復情緒的女兒,杵在緊閉的房門外,對視一眼,極有默契的壓低聲音咬耳朵。
“女兒是怎麼了?”
聽他劈頭就問,未語,李嘉鈴先給他一記眼刀,再吁嘆一聲。
石守治不理會她的大眼瞪小眼,只求開疑解惑,“說呀你,嘆個什麼屁呀?”
白眼再射過去。
“你他媽的別再瞪我了,行嗎?”
“不行!”
“喝,你這婆娘是存心……”
“臭老頭,你可不可以別三句話就一定得夾個髒字?”
呵呵,石守治暗笑一聲。三、兩句話也不離髒字的人要求他說話“乾凈點”?真真是笑話哩,但這一會兒不跟這婆娘計較啦,探出女兒的秘密這件事情比較要緊!
“可以,沒問題,以後不再犯。”他先來個爽快應允,再行逼供,“快說呀你。”天黑黑夜深沉,快快將事情解決完,他好依着老婆的暖玉溫香上床睡個好眠。
“你……嘖,真想扁你……唉,是小艷她呀……”話到嘴邊,轉了圈,又藏進舌尖,李嘉鈴猶豫的瞥了眼等待中的丈夫。
這臭老頭肚裏的那點鬼心思,她哪會不懂呀,只是,這粗人神經本就缺人家一條,跟他直說了,妥當嗎?根本就是於事無補嘛!
石守治不斷催促,“說呀?”
“嘖。”
“嘖什麼嘖呀,你倒是說說,咱們家女兒是着了什麼魔?怎麼好端端地又這樣子?”
“她呀……”
“嗯?”
“那個不順啦。”低吁一聲,她終於吐實。
可石守治聽得一頭霧水,“哪個?”
沒想到臭老頭這麼不上道,李嘉鈴微怔,下意識的加大些音量,輕斥,“就那個呀。”笨!
“哪個呀?”不是沒接收到老婆的怒目,可是,他真的是有聽沒有懂,“你說也說清楚一點,這個是哪個呀?”
她也沒耐性了,“還哪個?就大姨媽啦,女人家每個月都會來的那個,你這臭老頭是沒腦袋想呀?!”
石守治恍然大悟,但了解后,反倒緊張的瞄了眼闔上的房門,不由分說的拽着老婆走遠一點,“噓,你要死了,喊這麼大聲做什麼?”
自知理虧,李嘉鈴無語,只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又走了幾步,鬱卒的甩開他的手,“還不都是你!”
“我又怎麼了呀?”
“你若不那麼駑鈍,我就不會急得提高嗓門……”
“噓噓!你當真是氣暈了呀,吼得比我還大聲。”他索性拖着她走進卧房,邊走邊嘟嘟噥噥,“說吧,女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說了?!”
“你哪有說什麼呀?”石守治一臉不滿,“你只是說,女兒的那個不順!”
“好像有時還有出血的狀況,所以啦。”李嘉鈴講完就閉嘴,見丈夫仍一頭霧水,她長長的吐了口氣,“她在擔心看醫師的事啦。”說到仍有氣,若不是她嘀嘀咕咕叫她一定得去,恐怕女兒到死也不肯依了她的話。
看醫師?聽到這裏,石守治有些啼笑皆非,“拜託好嗎?不過是看個醫師……”
“不是普通的醫師,是婦產科醫師呀!”
“婦產科?”他傻了幾秒。“對喔,那個不順是該去看婦產科,這就難怪了。”他也陪着一起嘆氣。
夫婦倆互視一眼,不約而同的長嘆一聲。
“是呀。”坐在床沿,李嘉鈴嘆了又嘆。“難怪她又做起那個噩夢來了。”
這麼久了,怎麼這孩子對那件事情仍記憶猶新。哎!那,往後若嫁了人,怎麼生孩子?
ㄟ害啦!
※※※
偌大的客廳里,一屋子的厚紙箱跟膠帶。
冷靜雙手隨意搓了搓再插在腰際,環視周遭,他注意到一旁的袋子,“這是什麼?”
“塑膠袋。”冷寧瞥了一眼,隨口說著。
“裝什麼的?”
“我預備帶到宿舍的一堆零嘴。”手一伸,她俐落的將那個空塑膠袋揉成一團,準確的扔到分類垃圾桶里,“但是來不及嘍,下午全都被我吃光光了。”
“喔。”
“哥,你要再買給我唷。”
“好。”
將最後一疊衣物塞進行李袋裏,睨了眼眉頭深鎖的冷靜,冷寧似笑非笑的輕喊,“哥?”
冷靜還在檢視她已收好的行李,漫不經心的應着,沒抬眼瞧她。
長長一嘆,她再喊,“哥?”
“嗯?”
“我還有個空箱子。”
“在哪?”冷靜四下張望,目光鎖在一隻空紙箱上,“我看到了。說吧,你什麼東西還沒打包?”
噗哧一笑,冷寧索性坐下來笑個痛快。
“笑什麼呀?明天就要報到了,你還有時間在那裏傻笑,快說,還有什麼沒打包?”
“你。”瞧見地上還有包漏網的蝦味仙,她傾身,拿來撕開包裝捉了一把就吃。
“咦?”他沒聽懂。
“要不要找個空箱子給你藏身,讓你跟我再去念一次書呀?”
冷靜不禁嘆笑出聲。
“我只是搬到學校宿捨去住,而學校就在台中,台中!不是遠渡重洋到異鄉去,你別這麼依依不捨啦。”害她也紅了眼眶,心酸酸。
冷靜無言以對,只是陪着臉苦笑。
自從放榜后,他勸了又勸,偏妹妹一心想到外地去?;;;?;;;書,他還能怎麼辦?將她軟禁在身邊?
他真的想!偏她不從,唉……
“哥,我的耳朵快被你的嘆息聲堆出繭了啦。”走上前,她心疼的摟了摟他,“我每個星期都會回來,你別再咳聲嘆氣了,存心讓我內疚呀?來啦,吃個蝦味仙。”
他不想吃,但是,寶貝妹妹強塞在嘴邊,他不得不吃。
“好吃吧?”
“嗯。”凝望着她年輕的臉龐,他難得的婆婆媽媽,“你保證會隨時跟我聯絡?”
“我發誓。”她調皮的將手指併攏舉高。
冷靜沉默不語。
自小,單親的環境本就讓一家三口的感情強力凝聚,前幾年,他們父親因為癌症去世后,就剩兄妹倆相依為命;冷靜更加疼愛這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妹妹,噓寒問暖,照料得無微不至。
如今,羽翼未豐的妹妹卻急着展翅單飛……唉!
“哥,你又來了。”
“最後一次了。”無奈的聳聳肩,他輕拍着她的後腦勺,“走吧,既然都整理得差不多了,那我們去吃炸雞和披薩,餓了。”
冷寧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去吃炸雞和披薩?哥,你不嫌它們是垃圾食品了?”
“破例呀!”
※※※
隨口向身邊的小護士交代了幾句,石亞艷目不斜視,快步走向手術室的電動門,邊走邊俐落的解下頭上的手術帽。
一整天,她都感受到卒仔投向她的那兩道目光;憑她對他的了解,那鎖在她身上的目光絕對只有惡意,毫無善意,所以,她這會兒只有一個念頭。
快逃!
閻默卒冷眼旁觀,暗笑。
想逃?她大概忘了他是她命中的剋星,任她有十八般武藝又如何?翻得出他的手掌心嗎?他與她,就只差沒有那股愛情的電力交流,否則,早八百年就絕對是天上無雙、地上少有的才子佳人……
嗯!
心裏為由自己的註解乾嘔敷聲,他扯唇輕笑,見她逃得盡心儘力,他也不性急,故意慢吞吞的跟上去,待她已經跨出電動門,才無聲的清了清喉嚨,開口叫人。
“艷哪!”
哼,怪腔怪調,擺明了就是不安好心。
不理!石亞艷不假思索的加快腳步。
這一招,早在閻默卒的意料之中,偷笑於心,他再接再厲,“死……石……亞艷!”
聽着閻默卒故意將那個石字拉得又長又變調,石亞艷身子微僵,猛地停住腳,回身,不經心的掃視到手術室內幾雙帶笑的目光凝望自己,欲出口的咒罵硬是吞回肚子,只是恨恨的拿眼瞟他。
“什麼?”她不在意那些狗屁形像,只是懶得在眾人面前跟他鬥嘴。
更何況,卒仔的嘴超級貝戈戈,跟他斗,她只輸不贏。
“我叫你呀。”
“我聽到了啦。”她磨磨牙,“啥事?”
猛一擊掌,閻默卒笑得開心,不經心流露出來的瀟洒風采旋即迷倒一干站在手術床旁的小護士們,幾道吸氣聲此起彼落。
好帥喔!小護士們手術善後的動作並未停歇,只不過,數雙飽含愛慕的目光時而偷瞄、時而正大光明的打量,再不約而同的輕吁着欣羨的氣息及好奇的窺探。
男的俊俏,女的帥氣……更是養眼呀!
“唷,跟我落北京話唷?不錯,你又學會了另一種語言嘍。”不理會她不耐的盯視,他慢條斯理的朝她走去,“我們不是有個午餐的約會?”
午個屁啦,“我們有嗎?”
“有呀。”
“什麼時候?”
“就今天中午,現在呀。”
見他應得沉穩,石亞艷反倒猶豫了。
她是想逃,也真的在逃了,但是,她更不想當言而無信的大肥婆;尤其,若這個把柄落在閻默卒這傢伙手裏,往後她就休想翻身了,他絕對會死咬住這件事不放。
可是,他們真有午餐的約會?
“你真的忘了?”
聽他極篤定的訝問,石亞艷信了九成。“我……什麼時候定的?”她真的沒印象。
“就在前一秒鐘。”閻默卒冷不防地出手,勁力恰當的攫住她的手肘不讓她逃,“可以走了。”
“你餓了沒?我可餓扁嘍。”他笑得很樂、很賊,“去吃路口那家牛肉麵好了。”
瞬間,她恍然大悟,“你!”
“還不走?唷唷嚨,我可是警告你喔,別用那種含情脈脈的眼神看我,想要我餓虎撲羊呀?”輕拉着她的手肘,他面有得意的催促,“小心我餓暈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拿你當甜點吃。”
被迫前進,她瞠瞪着地,“你、騙、我?”
“哪有,頂多就只是晃點罷了。”笑眯了眼,將她推進更衣室,“我去撇條。”
“你!”
“別落跑唷,牛肉麵沒吃倒還事小,可是,我怕你輸不起這個面子。”
這壞蛋,根本就是將她玩弄於股掌問嘛。石亞艷滿肚子火無處發。
他則是笑得輕鬆愉快,“好了啦,瞪我又不會填飽肚子,動作快點。”
“哼。”白了他一眼,她關上更衣室的門。
原本若沒被卒仔堵到人,她可以閃得很理直氣壯;但是,既然他都直接挑上門了,她再閃,不就顯得她超沒種?
她才不想讓閻默卒看扁呢!男人,何物呀?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