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唔，天亮了，再睡一下……再睡……回家……要回家了。

她倏然睜開眼睛，睡前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籠，而肩頸上的疼痛更是提醒她，那個在乎她的傢伙居然動手打昏她！

不滿的情緒在胸腔間爆發，她幾乎想找那個狠心痛下毒手的蘭愁兒大打一架。昨晚若他好好跟她說，她也許就會放棄偷宮裏的東西，再不然就是他陪她一塊兒去冒險，可他卻反而將她給打昏！

打昏她耶！有沒有搞錯！這不擺明了不信任她嗎？連溝通都沒有就直接打昏她了事！真不曉得自己怎會看上這種不講理的男人，她眼光一向不低的。

不悅極了，她猛地坐起身，然後瞪着肚子上的……手？

沿着那隻手看去，她看到了此時最不想看到的人∣∣蘭愁兒。

好∣∣極∣∣了！

低低的啜泣聲傳來，尚在睡夢中的蘭愁兒皺了皺眉，下意識的往身邊摸去……沒有人！

他的眼睛立即大張，身邊哪還有什麼人影，微溫的床位讓他明白原本躺在他身旁的人才剛離開。

這時，啜泣聲再度傳入他的耳中。

一抬頭，駭人的景象震得他無法動彈。

陽光透過窗子柔柔的照了進來，一具窈窕的身軀沐浴在陽光中∣∣腳踩着圓凳、手忙着將一條白綾打結，然後緩緩將頭給放上去……而這段時間裏啜泣聲還是未曾間斷過。

"姨娘，女兒不孝，未出嫁便壞了名節，女兒沒臉再活在世上……弟弟，好好照顧姨娘跟自己，姊姊先走一步了……爹，女兒來陪您了……"深吸了口氣，狠下心踢掉腳下的圓凳……她人也跟着落下∣∣落進蘭愁兒懷裏。

"又……又沒綁牢嗎？"她哀怨的抬頭看着懸挂於屋樑的白綾。

聽她的話不難猜出這不是她第一次上吊失敗。

蘭愁兒緊緊抱着她默然不語。

"蘭公子，小女子跟你近無怨、遠無仇的，你莫再壞我名節。"她掙扎着想脫離他的懷抱，卻也沒意外的掙不開。

這種情況下若掙得開，那就得懷疑自個兒的魅力，還有他在乎她的這件事。不過就目前看來，他的確是很在乎她，只不過除了能讓他為她放棄寶藏外，她在他心中還值多少？

雖然有些擔心他知道一切後會對付她，但她就是不怕死的愛捋虎鬚，不套出他對她在乎的程度，以後他氣她時就不知自己有多少籌碼可用；只要他愈在乎她，她的籌碼就越多，當然也就愈安全。

照此情形看來，可以想像以後這種整他的事會有多頻繁。

"你變了，變得多愁善感。"是因為中毒的關係嗎？以往，她發現被他給輕薄了時，定是氣呼呼的找他報仇，可這回怎麼會在他的眼前上吊自殺！

一想起若自己晚點兒醒來的話，她可能就此消失在他面前，他就直打哆嗦。

"就算你感到冷也別抱我抱得這麼緊，我不是你專屬的暖爐。"雖然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冷，但他都發抖了呢，這是不是表示他剛睡醒所以很冷。

"我不是冷。"他只是害怕，怕她離開自己，從此天人永隔。

"不冷難道是要勒死我以湮滅證據？"她小聲的咕噥，剛好讓他給聽到。

"我不會讓你死。""生死有命，若時候到了你根本無力阻止。"她只是告訴他實話，他要怎麼想她當然干涉不了。

沒錯，他阻止不了，就因為如此他才覺得痛心。

他不想放手。

"你很難過？"話那麼少，他不跟她鬥嘴反而令她亂不習慣的。

瞧他沒啥反應，是默認了吧！

"你是因為我而難過嗎？"出口的聲音有點兒怪，好似不是她的似的，這麼溫柔……她自己聽得都快化了呢！

"時間不多了，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她說得哀怨，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回去了，芸祥公主這會兒等不到她定相當著急擔心。

他依舊無語。

若不是抱着自己的這雙手臂相當有力，她可能會以為他睡著了呢！

"先答應我好不好？"不先求個保命符，她怕自己會死無全屍。

躊躇了會兒，他才開口問："什麼事？"他不想聽到她說起死後的事，但這可能是她的心愿。可惡！她到底是中了什麼毒？

"以後我一定會告訴你。"現在答應了，她也就不必擔驚受怕，不然還真不曉得他會拿什麼招數來對付她。

"夜壹……""我好餓，再不吃點東西的話我會變成餓死鬼。"她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他還沒說她就已知道他想問什麼，不打斷他的話難不成還等着他拿話來逼自己嗎？

他暗嘆了聲，心裏着實擔心她，可卻也有些懷疑。

雖然她沒明說，不過她卻總引得他往不好的方面想，這樣算不算很沒良心？她只是……想讓他對她更有心而已。

讓芸祥依依不捨的給送到宮門口后，夜壹趁着假裝對她私語兩句時，使出她拿手的曇花手將緋玉煉給弄到手，轉身踏出宮門的她乾脆不回頭的快步往前走，誰知才走了幾步卻讓人給架住。

架住她的不是別人，而是大內侍衛；這會兒，她人正站在芸祥公主所說的禁地之一∣∣皇帝老爺的御書房。

為什麼她會被捉來這裏呢？該不會這皇帝有千里眼瞧見了她做的好事？還是她跟芸祥公主的事傳到了他耳中？

"芸祥，你先退下。"皇帝朝着一旁不安的芸祥道。

她擔憂的看了看夜壹，毫無反抗餘地的緩緩退出御書房。

芸祥吶，為何你總是這麼怯懦，連掙扎一下試着幫她說話也沒辦法，瞧她這樣就知道一旦出了事她定是救不了她。

唉，皇宮真是個危險的地方。

"見到朕還不下跪？"皇帝板起臉。

"哦。"她立刻往地上一跪。

"還不問安？"皇帝依舊板著臉。

"哦，早上好。"雖沒見過如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這樣問安應該不至於差到哪兒去才是吧！

皇帝的眉略微揚起。"芸祥沒對你說過見到朕該如何做嗎？""沒有。"她只要她盡量避開而已。原本她還以為皇帝會有何異於常人之處，現在看來，除了權力比較大外，還真與平常人沒兩樣。

"朕該如何治你才好？小小一個民女居然膽敢欺騙芸祥公主。"她們都以為他不知道，然而宮裏有什麼事能逃過他的眼睛？

呃！他……他知道！

"民女無意欺瞞，實屬誤會一場。"她當初也沒想到芸祥會喜歡她，更沒想到她居然是個公主！

"既是誤會為何不解釋清楚？"她欺騙芸祥這件事怎麼也賴不掉。芸祥於婚配之前有了喜歡的對象，如此一來她還能專心選駙馬嗎？

"一旦把事情給說開了，芸祥公主就一定會受到傷害，民女心想只要我一離開，她很快就會忘了我。"身重劇毒一事便是為了抑止芸祥公主的愛戀而產生。

"說得容易。""不容易我也沒法兒了，又不是我拿刀逼着她喜歡我。"許多人都看出她女扮男裝，唯有芸祥公主及那一干丫鬟還當她是翩翩公子哥兒。原先答應芸祥公主在她那裏住個幾日只是讓蘭愁兒擔心一下她的，後來因為知道她身上有緋玉煉以及她公主的身分而改變了決定，若非為了緋玉煉和對宮中的好奇，她也不會站在這兒。

"推卸責任。"是又如何？不過她才沒那麼笨的頂嘴，眼前這人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耶，她還想要頂着脖子上這顆頭走出去呢！

"皇上﹃請﹄來小小民女，我應該不只是討論芸祥公主一事吧！"他想怎麼解決？砍她頭？還是繼續要她拐騙芸祥公主的感情？

不過，應該不可能再讓她待在芸祥公主身邊吧，那麼……她的處境堪慮吶！她不長不短的人生難道就要終結於此。

"朕尚在考慮該如何治你的罪。"傷了他的掌上明珠，他不可能就這麼原諒她。完了、死了！他真要治她的罪！

"不許傷她！"忽地，一陣風卷進御書房裏，在宮門口等不着夜壹的蘭愁兒出現在他們眼前。

完了，這傢伙來這裏作啥？他也想一塊兒掉腦袋是不？

不要呀！他這麼做她一點也不會感動，只想罵他一頓而已，犯不着為了她兩人一起死吧！

"皇上，我不認識這個人。"所以不能連同他一塊兒治罪。

"你說什麼！？"她居然敢不認他！

"這位公子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皇上跟我正在談論國家大事，請你快點離開。"這傢伙這麼聰明，應該會明瞭她的用意，再不走的話就太辜負她一片好意了。

"別想跟我撇得一乾二凈，要我眼睜睜看着你死辦不到！"他突然單腳跪立於她面前，單手托起她的下巴，在她還未意識到前封住她的唇。

整個氣氛彷彿凝住般，她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吻她，可當她看到皇帝臉上的表情時，她終於明白∣∣這傢伙真要陪她一塊兒死！

"朕明白了，你們……""不！我真的不認識他，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您千萬別把他當成我的同夥，我的所作所為跟他無關，您別……"她慌了，尤其是皇上把他們給看在一塊兒的眼神讓她頓覺幾千桶水朝她淋下般，她怎麼樣也不能讓皇上治他的罪，他真的是無辜的呀！

"閉嘴！他有眼睛會自己看！"他喜歡她維護他，但卻不愛她獨自受苦受難，他有辦法保住她的，只要她信任他就好。

"我……你這個笨蛋，我就要被治罪了耶！"這樣還不識相的閃遠一點，完全都不知道她有多擔心他，他眼前的可不是尋常人吶！

"那好，我問你個問題。"那好！這傢伙有沒有良心？居然還說"那好"？

"你可拿到了緋玉煉？"他小聲的在她耳際問。

真是超沒良心的，她都快被處死了，他卻只關心那條對她沒啥用處的煉子！？她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他！

瞧她瞪他的哀怨目光即知東西已到手，那麼……

"你治罪吧！"他乾脆的朝皇上要求。

啥？難不成他是來看她被治罪的？

"夜姑娘，你中毒一事是真是假？"皇帝明知故問，連她的閨名他也早已知曉。

如利刃般的目光自身邊射來，不管她怎麼回答都會有人對她生氣，這個皇帝很可能早就知道一切，然後想逼着她當蘭愁兒的面承認，這麼說他們早就認識了不成？

"你騙我？"這麼久不回答，他的懷疑更甚。

"我有說我中毒嗎？"從頭到尾她都沒承認過，他自己愛亂想她哪有辦法。

"好樣兒的。"枉他為她擔驚受怕了這麼久，這女人當真一點也輕忽不得。

"你這小小民女不只欺騙公主，就連朕的兒子都騙，若不好好治你的罪，朕枉為一國之君。"該如何治罪他早有打算。

"你兒子！？"看看皇上，她轉而僵硬的看着那惡狠狠瞪着她的男人。

不會吧！難不成他所說宮中的朋友是他？皇上！

而他竟然是他兒子！？

"如果你是皇上的兒子，怎麼沒有撈到什麼王爺之類的位置？"天吶！他們是不是騙她的呀？

"愁兒是朕於民間的私生子。"皇帝嘆口氣，寵愛的眼光飄至蘭愁兒身上，後者則是不予理會的偏過頭去。

"難怪……"她終於明白了。

"難怪啥？"皇帝不解的問。

"難怪他一直沒給您好臉色看。"原來是私生子呀！相處了這麼久，她多少也知道蘭愁兒對自己父親的反感，原來如此！

咦！這麼說來，她沒事啰！

她可是他兒子喜歡的人耶，對兒子懷有愧疚的皇帝老爺應當不會與她計較那麼多才是。

"別安心得太早，你騙了我可是得付出代價的。"瞧她一掃陰霾的臉色就知道她心裏打什麼如意算盤，皇上肯放過她，他卻沒那麼大的度量去原諒她的欺騙。

"嗯，這個……是你自己誤會的，跟我沒關係呀！"他的目光怎那麼恐怖？不過還好，他早就答應了她一件事，讓他彆氣她，就是她所要求的保命條件。

"當然有關係。"他回頭朝皇上道："你快治罪吧！這女人得用她的一生來償還。"咦？什麼？他們何時達成共識的？他不是跟他父親不合嗎？

"就讓她嫁予你，拿一生一世償還你如何？"兒子的心思他豈會不明白，當下就將他們給湊成一對，若兒子能接受他，也算值得了。

嫁給他？這種罪還好呀！

不過看蘭愁兒的眼神，她突然又覺得這結果不好。一輩子都得受他欺負，她不英年早逝才怪！

"我反對！""皇上賜婚，反對便等於抗旨，理應處斬！"啥！？這下豈不是毀了？

五種玉石所雕琢而成的緋玉首飾擺在桌上，而桌上、椅上、地上等等全都佈滿了一張張的紙，紙上更是畫滿一堆讓人看不懂的圖。

"我不行了，根本拼湊不起來嘛！"夜壹趴在地上，兩天兩夜都沒合眼的她此刻已經快暈了。

自從他告訴她最後一個緋玉扣在他身上后，他們便不顧皇帝哀怨的眼神即刻起程返回金州城，原以為只要找着緋玉首飾就等於是找到了寶藏，誰知道還要把首飾上的刻紋合成一張圖！

五個怪怪的圖要合成一張圖耶！而且還怪得離譜，教人根本無從組合起。這是誰刻上去的呀？刻得那麼奇怪，不管他們怎麼拼就是拼湊不出來！

或者……這不是圖？可也不可能是字，這麼怪的字她長眼睛都沒看過，迂迴得像打結的蛇群，她快瘋了！

"要是那麼容易就拼湊起來，寶藏不早被人給搬光了才怪。"一樣兩個日夜沒睡的蘭愁兒顯得比她還有精神，一旁的濃茶功不可沒。

"嗚……我好恨我自己。"身子被他給拉起，緊接着一杯濃茶湊到她嘴邊。

早知道就不說什麼解不出來就不睡的渾話，簡直是自虐吶！還有，他為了報復她，根本就不讓她稍微睡一下。可恨吶！她恨自己為何會喜歡他，還得跟他一生一世綁在一塊，這不被他給折磨死才怪！

"再堅持一下，趕緊把圖弄出來就能睡了。"他也想睡，可目前還是先將這五張圖給湊合起來為要事。

"我累死了，喝茶也沒用。"她只要一閉上眼就有可能睡着，而現在睜着眼一會兒她就會進入恍惚的狀態，看樣子離大去∣∣睡着∣∣不遠了。

"醒醒，你說過不會睡着的。"捧着她的臉兒輕拍，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樣虐待她會心疼。若她之前沒欺騙他的話，他就不會這樣對她，這都是她自找的，誰教她讓他傷心了那麼多次。

"有嗎？不記得了。"唉，為何她會那麼衝動？現在想想，都是他的錯！是他讓她說出那樣的話的！這個愛記仇的傢伙，只不過是讓他擔心一下而已就這麼對她，一個大男人還這麼沒度量，真是太小心眼了，枉他還是當今皇上的兒子呢！

"嘴巴張開。"幹嘛呀？

突地，天地間最苦的東西在她口中染開，瞌睡蟲立即被彈得老遠，一張清妍小臉瞬間皺得像鹹菜乾似的。

她愣愣的瞪着他，小嘴開開簡直像是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似的。

"想不到黃連除了退火解毒外，還能讓頹靡之人完全清醒。"真是太好用了。

黃連……黃連……這是黃連！？

這混帳居然讓她吃黃連！

"你不是中毒了嗎？我讓人去買了不少黃連回來，從今兒個開始你便每天吃一些，或許能慢慢解你身上的毒也說不定。"哼哼，騙他是得付出代價的！

她眼睛快瞪凸出來了，看他這麼快活她就覺得不是滋味，憑什麼讓他這麼惡整她？要不是他那要愛不愛的態度惹得她火大，想要以此逼出他的心意，她何必自找麻煩去騙他？

這張臉真是礙眼極了！二話不說∣∣應該是說不出話的她，立刻捧着他的臉將小嘴兒給湊上去。

哼！要吃苦就一塊兒吃，看誰先受不了！

她一有動作他便知曉她的意圖，但他避也不避的，還相當配合的托住她的腦袋不讓她離開。

好不容易能讓她主動吻他，就算口中的黃連再苦，他嘗起來也是甜的。

夜壹愣了愣，她怎麼有上當的感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