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行雲齋前的氣氛凝滯着,黑衣人們全都冒着冷汗,原本抓着宮嬙柳的幾個,在東方滅明的瞪視下,全都乖乖的鬆了手。
克盡職守的黑衣人們前仆後繼,想要制伏這兩個宛如野獸般的男人。無數的人撲了上去,卻全都被輕而易舉的擋回來,不是被打傷,就是被打昏。
「滅明,阿揚,不要傷人。」宮嬙柳徒勞無功的喊着,眼看兩人愈打愈起勁。
東方滅明一個旋身,身手如蛟龍,行雲流水的拳法打得漂亮,輕巧的來到妻子身邊。「我沒有傷人,我只是--」猛然出了一拳,正中對方的鼻頭,將對方打得昏厥。
他露出笑容,很是無辜的看着妻子。「我只是打昏他們。」
南宮揚冷然微笑着,沒有幾個有勇氣近他的身。
眾人都隱約的感到他四周所輻射出來的危險氣息,壓迫得所有人喘不過氣來。長老們不是說,只要注意東方滅明,而南宮揚只是個繡花枕頭嗎?為什麼他們感受到的壓迫感如此強烈?那雙黑眸裏帶着冷到似冰的平靜,能夠凍結旁人的動作,甚至連攻擊他的勇氣都沒有。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封喉鎖扣,直取對手的咽喉,只要輕輕一旋手就能使人斃命。然而他只是露出淡笑,輕鬆的捏暈手中敗將,不繼續逼殺。
原先的慵懶氣息盡褪,緩慢顯露出的是他埋藏得很深的本性,而那危險得教人無法喘息。
其中幾個黑衣人甚至在想着,這樣的男人似乎才足以匹配青幫的冥王。
簡單的打鬥后,高低立現,黑衣人們喘息着站在一旁。
「還有人想試試拳腳的嗎?」南宮揚邀請似的說道,滿不在乎的微笑着。「如果沒有的話,那就麻煩請讓開,我還準備趕着去拜堂,這良辰吉時可是不能耽擱的。」
「阿揚,別挑釁,這些人只是奉命行事。」宮嬙柳淡淡的說,拍拍身上的灰塵。雖然被擒抓住,但是這些黑衣人對她十分禮貌,沒有貿然傷了她。
「嫂子,你變羅唆了。」他喃喃抱怨。
東方滅明哼了一聲,悄悄的說道:「你還沒見過她真正羅唆的樣子。」
這就是男人,打到興起,什麼顧忌都忘了,要他們理智些,竟然還嫌她羅唆。宮嬙柳睨了丈夫一眼,雖然欣喜於他奮不顧身的拯救她,但是也不悅於他的缺乏冷靜。
「他們人多勢眾,就憑你們兩個,應付起來已經不輕鬆了,要是他們再搬出什麼救兵來,難保你們還能打贏。」她不留情的潑兩個男人冷水,對他們的拳腳提出質疑。
南宮揚可不服了。「嫂子,不要杞人憂天了,我還會怕他們什麼呢?」他傲然的微笑着,黑髮有些凌亂,看上去意氣風發。
言猶在耳,有某種騷動,由遠而通,從遠方的草皮處傳來,穿過寬闊的豫園。紛亂的奔跑聲,雜帶着喘息聲,還有着興奮的吠叫聲。
東方滅明的視線從遠方收回,緩慢的轉向妻子。他的妻子正咬着唇,無法決定是要擔憂還是大笑出聲。
南宮揚的臉色刷地變得蒼白,原先的傲氣與冷然全都消失了,俊朗的面容一片雪白,還在冒着冷汗,他極緩慢、極緩慢的轉過頭,睜大了眼睛搜尋着聲音的來源。
目光緊盯着那些迅速移動、吠叫不停的動物,他的所有恐懼在此刻得到證實。
順手抓起一個黑衣人,他兇惡的發問,手竟在發抖。「那是什麼?」
黑衣人猛眨眼睛,一頭霧水的掙扎着喘氣。「那是豫園裏所養的狗,平常這個時候都會放出來溜達訓練。」他困難的轉過頭去,懷疑何時曾看過狗群如此的興奮。「但是狗兒的訓練地在豫園的另一邊,他們不應該衝來這兒的。」他疑惑的說道,冷不防頸子一松,人已經被鬆開。
「早跟你說過,話不要說得太滿。」宮嬙柳無可奈何的說道。
南宮揚臉色蒼白的搖頭,之後邁開修長的腿,恍如風馳電掣般,沒命似的開始奔跑。躍過無數個目瞪口呆的黑衣人,他依照着綾蘿先前離去的路徑,快速的逃離現場。
所施展的身手,讓在場的眾多好手全都看傻了眼。
無數的狗兒興奮的追趕着,絲毫沒有理睬愣在原地的眾人,經過時捲起了大量煙塵,又帶着那股煙塵而去,興奮而愉快的追趕吠叫着。
宮嬙柳抿着唇兒不敢大笑,想起初次見到南宮揚時,他也是這等狼狽模樣。這種場面,不論看多少次,都會讓她笑彎了腰。
是的,這位南部各大族的族長,手握驚人權勢的南宮揚,其實有着不為人知的弱點。
他怕狗。
非常非常的怕狗。
※※※
才半晌沒注意,豫園內就已經處處張燈結綵,到處掛滿了紅綢以及精緻的宮燈。綾蘿奔跑着,這身朱紅的衣衫讓地無法施展手腳,而頭上的珠環翠繞更是沉重得讓她好幾次險些摔倒。
經過一處轉角,她提氣凝神,專註的奔跑,沒有留心到四周。一個不小心,跟捧着花果雕梁的僕人撞了滿懷。
「少主。」僕人驚呼着,險險讓開一步。
青幫內人才濟濟,僅是一個僕人,腳下功夫也了得,簡單的避了開來。僕人高捧着雕盤,驚訝的看着已經摔趴在地上的綾蘿,嬌小的身軀淹沒在硃紅色綢緞里,看來十分狼狽。
她惡狠狠的抬起頭,鳳冠歪斜的戴在頭上,俏臉上蒙了灰,一雙大眼閃動着焦急與怒火。「給我讓開些。」她低喊着。
僕人滿懷委屈的嘀咕,不敢違背少主。迴廊上霎時間像是被摩西劈開的紅海,空出一條筆直的遭路。
綾蘿掙扎着爬了起來,不去看四周正在竊笑的僕人,咬牙在點春堂的方向前進。反正她這個少主當得本來就不是很有尊嚴,僕人們對她的喜愛多過於敬重,早看慣她狼狽的模樣,她也不怕在眾人面前出糗丟臉了。
一個臉上帶着笑的僕人高捧雕盤,把她當成是迫不及待的新娘。「少主,拜堂的良辰吉時還沒到,您可以不用那麼急……啊……」鮮紅的大蘋果筆直的塞進他還想繼續調侃的嘴裏,將那張闖禍的嘴塞住。
「再說看看,我可以請你吃別的。」她輕柔的說,臉上帶着危險的笑容,順手再拿起別的水果。
僕人咬着蘋果,汗流俠背的猛搖頭,驚恐的看着少主手上的鳳梨。新嫁娘打扮的少主雖然美麗得教人移不開視線,但是眼眸里的怒意卻也十分驚人,看來傳言耳語是真的,少主的確不想嫁給周家少爺。
該死啊該死,僕人開始悔恨不懂察言觀色,如今被少主賞吃水果,其它的僕人沒有半點俠義精神,有監於他可怕的下場,全都有志一同的在轉眼間閃人。
眼看威脅已有效果,綾蘿把鳳梨擺在僕人的頭上,拎起裙擺又往點春堂奔去。
僕人冒着冷汗站在原地,不敢妄動分毫,就這麼咬着蘋果、頂着鳳梨直挺挺的站着。眼角瞄見少主愈跑愈遠,他欲哭無淚的發出模糊的呻吟。
※※※
推開點春堂的雕花木門,綾蘿百喘氣。平日的運動量雖然十分充足,而拳法武術等也沒有荒廢,但是穿着這一身嫁衫,頭上還頂着沉甸甸的鳳冠,簡直就像是參加負重奔跑賽。
點春堂內也被纏上紅綢,香堂前依照古禮,用燭台三對、香爐三座奉於案桌上,點燃香燭上告青幫的歷代前輩先烈。雲母石桌、酸枝座椅以及太師椅都被撤下,長老們全都謹慎的立在香堂前,在燭光的輝映下,每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都充滿着期待。
古老的儀式在青幫內十分重要,而冥王的婚禮更是幫內難得的大事。此次的婚禮又不同以往,關繫着青幫的振興與否,長老們自然是投注全副的心力,將所有家傳古物全搬了出來。
綾蘿背脊發涼的看着穿戴青幫衣衫的周衍冉,知道這些老骨頭是當真的。他們真的打算不顧她的決定,總她嫁給周衍冉。她的手抓緊綉着雲彩的嫁衫,咬着唇看着一切,心中的怒氣更甚。
「唐小姐,我等你很久了。」周衍冉緩慢的轉過身來,龍鳳花燭在他背後閃耀,形成一個詭異的光景。
「等再久都沒有用,我不會嫁給你的。」她傲然的走進點春堂,瞪視着周衍冉,以及面無表情的爺爺。「我會在今天成親,但是只會嫁給我所選擇的男人。」她信誓旦旦的說道。
前代冥王不贊同的搖頭,沒有將她的宣佈聽進去,反倒對她狼狽的模樣皺眉。「這件嫁衫是幫內古物,你怎麼半點也不懂得珍惜,一件好好的衣裳,才穿在你身上不久,就凌亂不堪。」
「唐小姐年紀還輕,等成婚後,我會好好的教導她。」周衍冉的視線盯住綾蘿,緩緩說道,口氣溫順而沒有半點杵逆。
她氣極了,格外想念起南宮揚。她偏開頭,不去接觸周衍冉的視線,同祖父簡單的說道,「我要將驅逐令收回,讓南宮揚以及我的客人進入點春堂。」打過招呼,她逕自轉身,打算走到屋外去下令。
在綾蘿沒有防備的瞬間,手臂卻遭人擒拿住,她詫異的抬起頭來。
周衍冉簡單的摟住她的手臂,制上了她的離去。那雙眼睛隱含着另一種光彩,在此刻已經漸漸展露,首先突破那層平靜面具的,是深濃的不耐。
「放開我。」她低聲吼叫着。
「你必須嫁給我。」他淡淡的說,拖着她往香堂處走去。
綾蘿忍無可忍,以犀利的動作出手。她的拳法雖然稱不上高段,但是因為身分特殊,從小就學着練一些特別的反擊術,以她這等攻勢,周衍冉應該在轉眼間倒下。
快速的一扭手,更大的壓力卻從四周湧來,壓迫得她差點不能呼吸。眼前的情況讓她難以置信,周衍冉非但沒有因為她的反擊而倒地,反而更進一步的制住她的一切舉動。如今她全然被他抱在懷中。
她蹙起秀眉,更加覺得周衍冉有些古怪。一個書獃子,溫吞成性的男人,應該有此等驚人的身手嗎?
兩人已經來到香堂前,綾蘿眼角瞄見香案上擺放着儀式所需的器具,她暫時假裝順從,等算準了距離時,迅速的擺脫箝制。她單手抓起香案上一把古老的匕首,反身面向眾人。
香煙縹繞,在香案上的燭火之前,身穿鳳冠霞帔的她美麗卻也危險。匕首映着燭火,看來格外鋒利危險。
「少主。」老人們沒想到她會來這招,驚慌的上前攔阻。
周衍冉停下腳步,瞳眸變得深幽,平靜的情緒出現了些許裂縫。本以為迎娶冥王這件事情簡單得很,誰想得到竟會有如此多的波折,他有了長老們的支持,卻仍擺不平這個小女人。他開始感到憤怒。
「你以為用那把小刀就能阻止我?」他緩慢的微笑,笑容陰柔,舉步打算上前。
「唐綾蘿,在香堂前不許胡鬧。」前代冥王忍無可忍的吼追,被任性的孫女氣得想昏厥。
「胡鬧的是你們這些人,竟要把我嫁給這頭狼。爺爺,你為什麼就不肯承認你看人的眼光退步了,錯將珍珠當頑石,卻拿了個贗品回來當成寶貝。」她生氣的喊迫,發現當提到贗品時,周衍冉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甚至迸射出殺意。
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但是綾蘿確定剛才絕對沒有看錯。
她追到窗口,隱約聽見外頭傳來紛亂嘈雜的聲音,她心中有些焦急,知道這把匕首擋不了多久。要是南宮揚不能及時趕到,等她被逼着舉行完儀式,她的一生就等於是被綁死了。
「奪下她手裏的匕首。」前代冥王狠着心下令。
周衍冉在同時伸手探向她的手腕,眼看就要奪去她唯一的武器。
口中的驚呼還凝結在喉間,耳畔那原先所聽到的嘈雜聲卻逐漸靠近,來不及分神回頭查看,一個高大的身影迫不及待的撞開木欞,將年代久遠的精緻木欞撞得粉碎。
南宮揚撞進點春堂的狀況不太順利,高大的身軀卡在木欞上,狼狽的掙動着,一隻狗死咬住他的褲管,愉快的猛搖頭,企圖咬下他一邊的褲管。他一邊咒罵,一邊猛然抖開那隻狗,然而背後更多的狗追兵趕來支持,他頭皮發麻的卡在窗欞上難以進退。
他從小就跟狗犯沖,這些狗兒一日一看見了他,就像是看見最有趣的玩具,可以拋下主人、拋下食物,鍥而不合的成群結隊前來欺負他。惡性循環下,造成他看見狗,直覺馬上拔腿逃走的窘況。他的拳腳可以應付人,卻無法對付狗兒。
「該死的,放開我的褲子。」他咒罵著,翻身一踢,將其餘的木欞踢毀,抖開正準備咬下他褲子的狗兒,輕巧的一翻身千,躍進了點春堂內。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似乎還不太能理解,究竟他是怎麼進來的。
「嗨,各位,又見面了。」南宮揚勾着唇,知道如今的形象更是讓長老們對他徹底失望。
他的衣衫殘破,鞋子被狗咬走了一隻,就連褲管都被咬得脫線撕裂,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傳聞中那個能夠呼風喚雨的南都各大族族長,反倒像是一個很狼狽的流浪漢。
綾蘿退後幾步,仍舊小心翼翼的看着周衍冉,提防他有任何舉動。靠在南宮揚的身邊,聞嗅那熟悉的氣息,她緊張的心情稍微得到平復,知道自己並不是孤單的,還有他能夠幫助她。
「幸虧你來得此我預期的快。」她說道,很顯然的鬆了一口氣,拿着匕首在虛張聲勢。
他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看一眼窗外興緻勃勃的想要躍進室內、卻被僕人給擋駕的眾多狗兒。「臨時發生一點狀況,所以我決定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你身邊。」
綾蘿的臉兒微微一紅,轉過頭去看他,詫異的瞪大眼睛。「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看見他全身狼狽破瀾,像是剛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原先的意氣風發全沒了,再加上他慵懶的態度,眼前的他看起來像是個流浪漢。之前與他相處,所看到的全是衣冠楚楚的模樣,然而在最重要的今天,他卻又偏偏形象全失,不是不着片縷,就是衣衫破爛,無法給長老們一個好印象。
「這裏的狗兒太熱情了,他們很熱心的用利牙檢測我的裁縫的能力,看他是否有用心的縫好兩隻褲管。」他抖抖殘破的布料,挑起濃眉,一臉似笑非笑。「看來我是該換個裁縫了。」
「你怕狗?」她不敢相信。手握南都各族大權的男人,竟然會怕那些無害的狗兒?
他發出呻吟,用手覆蓋住額頭。「請小聲一點,這是我今生最大的秘密。」
綾蘿看看窗外,再看看南宮揚,抿着唇不知該不該笑。深怕這麼一笑,會毀了他的男性自尊,她還要跟他相處一輩子,可不希望在拜堂前就毀了他脆弱的自尊心。
「南宮先生,這是青幫內都的重要儀式,請您不要為難我們,馬上離開。」前代冥王板著臉,不悅的看着眼前這對男女。
如此固執的堅持,的確是讓他感到佩服。看見孫女兒那堅定的眼神,他逐漸明白綾蘿是言出必行,再也不是那個聰明卻有些莽撞的小女孩兒。在不知不覺間,她成長了,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女子,固執的堅持己見,以勇氣與青幫的長老們抗衡。老人心中油然感到欣慰。
只是,欣慰是一回事,事關青幫興衰,他不能冒險。
「拿下他們。」老人低沉的命令。
周衍冉穩穩的上前一步,目標是站在一旁,看似慵懶,實則蓄勢待發的南宮揚。綾蘿卻搶先擋在兩人之間,俏臉上帶着甜甜的笑,手中的匕首方向一轉,鋒利的刀刃竟然抵住她柔嫩的頸項。
「你再上前一步,大概就可以等着娶我的牌位。」她笑得很甜,推着南宮揚退到香案之前。
「德」字輩長老看不過去,皺着眉頭上前勸阻。「少主,你要想清楚啊,何必放着一個人模人樣的好男兒不嫁,反而要嫁給一個被狗追得沒地方跑的孬種?」
綾蘿的視線瞄向站在一旁、身軀僵硬的南宮揚。她考慮了幾秒,用最小的聲音說道:「你還有什麼隱疾,趁現在一次告訴我吧!」她可不想耍傳染上什麼奇怪的痛。
「放心,就算有也是不會傳染的那種。」他冷冷一笑,對於弱點暴露於眾人面前有着不悅。
想他在特務界聲名遠播,多少歹徒聽見他的名號,全都逃之夭夭,不敢找南部各大族的麻煩。怕狗是他這輩子最難說出口的弱點,所有知悉這件事的人都被他軟硬兼施的強迫發下重誓,要求不得泄漏,怎麼料得到,遇上綾蘿之後,身邊的事情全都失了控。
雕花木門被推了開,東方滅明以及美麗的妻子緩步走進點春堂。
高大的男人拍拍身上的灰塵,露出危險的微笑。東方滅明已經被氣得即將超過臨界點,怎麼都不能夠原諒老人們竟然下令黑衣人擒住宮嬙柳。心裏已經決定,今天是鐵了心要幫南宮揚,一來是幫助好友迎娶美嬌娘,一來是報復這些老人一番。
「多謝各位的親切款待,那些黑衣人很「熱情」的照料過我與內人。原來這就是青幫的待客之道,真是令晚輩大開眼界了。」東方滅明語帶譏諷的說道。
老人們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青幫長久以來都是以禮相待江湖上的人士,一旦進了豫園就是上賓,不論如何都不能得罪怠慢,東方滅明這番諷刺,恰巧刺進了他們的罪惡感。
綾蘿搖搖頭,又退了幾步。「看來青幫是真的需要大力整頓了。」她緩慢的說道,視線與南宮揚交纏,在他眼眸里尋找支持。
他懂得她所要表達的,極其慎重的、緩慢的點點頭。
她帶着堅決的微笑,咬緊了牙,轉身面對花燭香案,當著眾長老的面,以及古老的青幫香案,彷佛宣誓般,舉高了手中的匕首。宮燈的光投射在冰寒的匕首上,更顯出刀刃的鋒利。
在古老的香案見證下,在那些無形的青幫先烈魂魄的環伺下,她要貫徹自己的選擇,不顧眾長老的反對,嫁給這個她所選擇的男人。
鋒利的刀刃揮動而下,在綾蘿雪白的手腕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肌膚被劃開,微量的鮮血往外冒出,滴落在香案上的景德青花大瓷碗中,碗裏盛着香氣四溢的陳年高梁,血珠很快的暈開。
「綾蘿,你不可以專斷獨行。」前代冥王想上前,卻被東方滅明阻擋住。該死的年輕人,一點都不曉得要敬老尊賢。
「爺爺,你們輕率的決定我的未來,難道就不專斷獨行嗎?」她反問,受了傷的手握成拳。
南宮揚收斂起慵懶的態度,黑眸中流露出嚴肅的神態。他甚少有這種表情,彷佛世上一切沒有需要他用心的,但是對於綾蘿,他無法漫不經心。沉默的伸出手腕,他將她嬌小的身軀納進懷抱中,決定這一生要守護着她。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夠看透他內心的女人。
她抬起頭來,兩人的視線交纏着,同時許諾着今生。她雖然緊張,持匕首的手卻異常沉穩,薄如紙的刀刃劃過他的手腕,同樣劃出一道血痕,血珠也滴人青花大瓷碗裏。
「你是我所選擇的男人,我所選擇的丈夫。」她低喃着,將受傷的手腕輕放在他的血痕上。
傷口對着傷口,血液漫流着,纏綿的交融在一起。從此之後他們就屬於彼此,今生就只有對方這麼一個伴侶,再也不容許後悔或是背叛,相信對方,一如相信自己。
這是飲血為盟,在同性之間就是金蘭之交,而在男女之間則代表着最深切的牽絆。
長老們紛紛發出呻吟,知道一切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看着這對年輕男女在點春堂內舉行最重要的儀式,他們雖然滿心不贊成,卻也不得不承認被兩人之間的氣氛所震撼。
周衍冉的眼睛微眯,在無人注意時露出陰狠的笑。山不轉路轉,就算綾蘿不嫁給他,他也還是有辦法能夠染指青幫。
綾蘿端起那碗摻入了兩人血液的酒。「喝。」她低喃着,目光離不開他。
南宮揚端過瓷碗,不發一言的飲了一口。
她痴迷的看着,手開始在發抖。儀式十分簡單,但是卻有最深遠的意義,從此之後她就是它的妻子了。還在思索着這個新身分,冷不防身子被他緊緊的摟在懷中,灼熱的唇覆蓋下來,帶着血味的高梁從他口中緩慢的哺進她口中。高純度的酒讓她醺然,而他的攻擊也讓她措手不及。
他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前吻她,如此旁若無人,熱烈得像是兩人是獨處的--
綾蘿無意識的閉上眼眸,雙手攀上他寬闊的肩,無法拒絕,只能完全的回應他。
飲血為盟,地老天荒。他們再也離不開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