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燭光搖曳,嗆鼻的藥味瀰漫在空氣中,熟悉得像是置身在安陽山上,義父熬煮中藥的味道久久不散,可是義父已經走了,她不該沉浸在過去的夢中。
痛!
好痛!這是海棠恢復意識的第一個感覺。她感覺全身四肢又酸又痛無法動彈,有萬蟻鑽動嚿咬着她的肌膚,麻癢刺痛的灼燒着她的身體。
這種又熱又痛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過。
「醒了。」華懷琰坐在床榻邊,看也不看她一眼,手裏拿着缽,另一手拿着扁木,專心的搗着缽里的藥草。
海棠驚嚇得忘了身體撕裂的灼痛,猛地彈坐起身,臉色刷白,舌頭打結,「你……你是真的,那不是夢,天哪!」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夢中情人居然是那個冷血沒人性的無情神醫。
「躺下,不必那一副驚恐的表情,我不吃人肉,而且你這種排骨肉,我看連鬼都嫌棄。」瞧瞧她那什麼臉,活像見鬼,別人想求見他還得送上大把金銀,三跪九叩,他還不一定肯見。
她哪點像排骨?該凸的絕不瘦!
「我可不可以不要應徵試藥人了?」海棠怯生生的瞄了瞄不苟言笑的他。
細緻如宮廷畫師筆下俐落的線條勾勒出性感迷人的五官,冷俊卓絕的臉龐,俊朗得還是那麼令她怦然心跳。
早在夢裏,她就已經被他電得芳心已失,而今活生生的人出現在眼前,怎麼不叫她心蕩神馳。
「進了我門,你還想去哪?」不知怎麼地,他不想放她離開,或許是因為好奇她是怎麼醫好那個嬰孩。
「哪有人這樣?我都還沒收你的銀兩,不算你的試藥人。」她不想以這副蠟黃的病容、醜陋的身軀面對他。
「是嗎?那我替你看診的費用,你打算拿什麼來支付?」
黑店!強行看診,還要收診金。
「又不是我求你幫我看的。」海棠不甘願的噘起嘴。她這是羊入虎口,任人宰割。
看她孩子氣的模樣,沒由來的一股笑意凝聚在他胸口。這是平生第一次他對師妹以外的人產生異樣的情愫,他居然被她牽引了情緒?!
連忙收斂了心神,華懷琰轉開了話題,「上次我幫你診斷,你的腳傷是怎麼回事?」腿里的骨頭已經接合新生,傷勢復原的情況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快,簡直是匪夷所思,普通人腿骨斷了哪可能活蹦亂跳像沒事的人,不休養個十天半個月根本無法下床,哪有人像她。
「不小心跌倒。」他發散出撩亂人心的熱氣,她幾乎可以聽到他穩定的呼吸,嗅到他身上散發出夾雜着葯香的男人味。
「跌倒會一點外傷都沒有?」騙他不懂醫術!
那次他幫她醫治時就覺得奇怪,怎麼可能有人跌倒了,一點外傷也沒有,而小腿骨卻斷了,就算被撞斷了內傷,也應該會在表皮造成淤青或腫大,而她卻是從骨頭內斷裂!
「已經快好了。」原來上次就是他幫她接骨救治的,他怎麼看得出來她的腳傷呀?她一直以為隱藏得很好。
「那這皮膚上的紅斑又是怎麼回事?」
「啊啊……你脫我的衣服。」海棠驚抽口氣,猛地從床榻上彈跳坐起。
她赫然發現她全身衣服都被脫光了,連貼身肚兜兒都靜靜躺在一旁無言以對,哀悼她的不幸。
霎時,滾燙的血液像開水在體內沸騰的冒泡,狼狽的紅潮爬滿她整張臉。慌亂中,她想抓東西遮掩卻連床單都沒有,勉強用雙手遮上,又發現連褻褲也不見了,害她兩手忙碌得不知遮哪好,只能無措的抱着雙腿,弓屈着身子。
她這才注意赤裸的身軀裹了一層濃稠黏膩的綠色物體,合身得像第二層肌膚,難怪她除了感到灼熱的刺痛,也不覺得冷,這藥草熱呼呼的比衣物還暖和,讓她清醒過來后,始終沒有發覺自己早已一絲不掛。
「你怎麼可以……」她感到羞辱,話沒說完,她感覺身子一麻,四肢無力。他居然點她麻穴!
華懷琰邊說邊替她抹上藥,「躺好,要看早都看光了,現在叫不覺得遲了。」真是沒知沒覺,愚蠢遲鈍的女人!
又不是沒看過女病患的裸體,在師父雲遊去時,都是他在幫忙照顧病患,還有女人叫他張嘴,卻輕解羅衫獻身,尷尬的是還被小師妹看見,後來他收了徒弟隨侍在側,有事弟子服其勞,這樣也少了些麻煩。
「要不是我,你早見閻王了。」神醫親自伺候照料,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她還嫌棄,就連當今皇太后也沒有這個待遇,真是不知好歹。
瞧他專註的替她上藥膏,她心猝跳了下。心裏也清楚他為她全身塗抹這葯的確減輕了那錐心刺骨的痛楚,可是她清白的身子被他看光也是不爭的事實。想到這,無法動彈的海棠咬着下唇,眼眶泛紅。
雖然說這黑綠色藥草像麥芽糖的物體幫她遮掩了不少尷尬,但,人家她還是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
嗚,她的清白,這樣她還能嫁人嗎?
「不許哭!」華懷琰低吼。不擔心病痛會不會死掉,卻擔心沒有衣服穿,這女人腦袋是裝稻草嗎?瞪一眼泫然欲泣的她,他冷嗤道:「你那種三歲小孩發育不全的身材,還需要遮掩嗎?」
什麼話?!「我已經十七了。」
「實在看不出來。」華懷琰搖頭道,「我這裏有種促進生長的藥方子,可以幫助你改善洗衣板的體質,讓你至少看得出來是女人。」
「洗衣板?!」海棠音量陡地拔尖。
「說洗衣板還是傷害洗衣板的自尊。」不知怎麼地,跟她說話就像是多年老朋友一樣,即使是親如師妹,他也不曾感到如此輕鬆自在。
「華懷琰。」海棠咬牙切齒的低吼。
「你還沒有回答我。」
「什麼?」突然他轉開話題,讓她反應不過來。
「你為何全身泛紅斑?」他挖出缽里濃稠的葯汁在她額頭上抹葯,刺痛扎進她的臉,讓她忍不住抽了口氣。
「呃……我感冒。」
「這叫血瘡,是罕見的皮膚腫瘤的一種,我只在前天那個快要見閻王的小鬼身上看到過。」
「這是普通的感冒起紅疹,你看錯了。」
「你繼續掰,你忘了我是何方神聖,會連疹子和血瘡都分不清?」塗抹完,華懷琰放下缽放在床頭柜上。
「我真的只是生病起疹……啊。」她的手腕被狠狠的攫住。
「說!」黑眸眯起來,閃動着危險的光芒。
「好痛。」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當女人?老是粗手粗腳,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就算她外表沒有半點像女人,好歹她也是病人。
「你到底有什麼能力?」
「沒有啦,我什麼都不會。」
「不說是吧,不如我去把那張夫人請來問清楚,讓你們當面對質。」華懷琰似笑非笑的瞅着心虛得不敢看他的女人,笑不入眼底,磁性的聲音如鋼絲般輕柔的圈在她頸部,令她呼吸紊亂。
「不要,我說,我說就是了。」海棠委屈的噙着下唇。她是病人又不是犯人!
可是面對他冷魅邪氣的微笑,她根本無法抗拒的沉淪;在他幽黑深沉的眸子逼視下,一種喘不過氣的戰慄刷過背脊,心跳亂了譜,就算他解開了穴道,她兩腿虛軟得無法站立,簡直是兵敗如山倒。
真糟糕不是嗎?
自幼擁有九陰絕脈的海棠,照醫書記載的常理應該是活不久,可是她體內有股奇異的熱流,像是高手在她體內注入數甲子的功力,將九陰絕脈的逆流導正,這是她義父告訴她的。
而那股查不出來源的熱流,相同也在她幼小體內造成損傷,就像是小容器里裝了巨大的能量,無法承載而必須釋放。也因此她的肌膚呈黃褐色,瘦骨嶙峋,一副看起來發育不良的樣子。
在她三歲的時候,她看到一隻小鳥受傷,心疼的把手放在小鳥翅膀上,她感覺掌心發熱。
不一會兒的工夫,小鳥翅膀的傷好了,而她的手臂卻痛得像要斷掉!
義父大驚,這才發現她擁有別人沒有的能力,她可以把病人身上的傷轉移到自己身上,再藉由自己身上潛藏的能量將傷口醫治,不過,同時她必須承受和病人相同的劇痛,外表看不出傷,但卻必須承擔痛苦。
曾經她為了救一個傷重瀕臨死亡的人而差點送掉小命,那是義父第一次大發雷霆。
她的身體固然可以轉移病患的痛楚和傷痕,卻無法在短時間將傷痕和劇痛快速的消化掉,就好比說是抹布擦去桌面的水,但水還是在抹布上,要有好天氣抹布才幹得快。相同的道理,治療臨死的人,就等於是她代替病人進入彌留狀態,若不小心,她也會喪命。
之後,義父警告她不得任意施展這能力。
難怪她敢應徵試藥人,她怎麼吃都不會死,她體內的熱源會替她排掉有損她身體的惡疾和毒物。
「情形就是這樣,沒有什麼萬年神仙秋雨海棠靈芝。」海棠小心翼翼的覷了覷神色莫測高深的他。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在葯干之後,干硬得像蛋殼可以輕易的剝離她身體表面,不太需要刷洗,他也不允許她洗掉肌膚殘留的藥性。雖然有點麻癢不舒服,不過人在屋檐下,她還是別挑釁他大夫的權威。
脫掉了葯衣,她全身的肌膚細緻滑嫩得像剛出生的嬰兒,連枯黃黯沉的膚色也變淡了許多,變得比較有生氣。
她迅速的抓了衣服跳上床,把雲帳放下在裏面穿上衣服。雖然被看光了,但女性的矜持和羞恥心,讓她還是沒有辦法有勇氣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寬衣解帶,縱使他是她的夢中情人。
原來那海棠靈芝指的就是她!
「你試給我看。」華懷琰取出隨身匕首快速的在手指劃下一刀,泰然的神態像是划別人的肉。
「噢。」穿戴好衣服的海棠走下床,小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后,乖乖的將掌心包裹住他剛硬長繭的粗指。
華懷琰忽然感覺到溫熱的灼熱感從指尖流竄至全身,電光石火的一個影像竄過他腦海,快得讓他來不及捕捉。
「好了。」感覺指尖傳來輕微刺痛的感覺,她放開他的手。
真的不見了!
他手指上的刀痕傷疤完全消失,若非殷紅的熱血還殘留在手指上,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真的有人有這種異於常人能夠醫治人的能力?!
在古書中記載的這類人不是被奉為神明,絕大多數是被當成妖怪被人類追殺,不乏是因為迷信而枉死的普通人。
她應該算是異類,可是卻又像人會流血、會痛,也會長大變老,她應該是人,可是奇異的,就算她是妖怪,他卻一點也不怕,反而是……
他快如閃電的翻過她的手掌,只見她光滑無瑕的手指上出現一個刀疤,沒有流血,卻讓他呼吸一窒,心臟被狠狠的抽了一鞭。
他在擔心她……該死的!他居然在乎師妹之外的女人的生死,而且是個沒有大腦的蠢女人。
他攬起兩道冷傲的劍眉,神色冷峻凝重的道:「這種能力除了你義父之外,還有沒有第三個人知曉?」
「沒有,我沒讓人看到我醫治的過程。」避免無妄之災。
義父千叮萬囑交代她這種能力對她有時是禍不是福,要是被有心人知曉,後果不堪設想,她也許會被當賺錢的道具,也有可能被視為妖女弔死,非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可以使用。
海棠小心翼翼的瞄了瞄臉色陰晴不定的他,被他握緊的手發燙,臉兒也微紅了起來,「你是我義父之外第一個知道的。」她心跳得好快。
「嗯,很好。」
華懷琰看也不看她一眼,瞪着她指腹上礙眼的傷,從懷中揣出一個瓷瓶,用嘴咬開瓶塞,倒出瓶里的藥粉撒在她手指頭的傷痕上,霎時一股沁透心肺的涼意從手指直竄海棠全身百骸。
放開她的手,收起藥瓶,他嚴正的警告,「事情就到此為止,你給我聽好,既然你要在我這邊做事,就不許你施展那種能力。」
「放心,我對搶你的飯碗沒興趣。」她以為他擔心這個。
這種能力還是別亂施展的好,她不想被當怪物看。
想到怪物,腦海閃過那夢境,如果夢境是事實,那她會擁有這異於常人的身體就是夢中的妖怪給她的,讓她百病不生,百毒不侵。
想着,海棠不自覺的瞟了眼像極了她夢中人的他。
「你……」真不知該不該掐死她好,省得被她活活氣死。他這輩子還沒那麼仁慈過,一番好心被當驢肝肺。他這神醫,隨手點金,只要他肯醫,哪個富賈不捧着黃金上門。
海棠補道:「你也得答應我,這件事別讓第三人知道,今天既然被你知道就只到你耳里,這是我跟義父起的誓。」
「我沒那麼大嘴巴。」居然懷疑他的人格,這小丫頭以為她在對誰說話?
「誰知道你嘴巴有多厲害,我又沒見識過。」脫口而出的話險些讓海棠咬掉舌頭,火辣辣的熱氣自頸部湧上臉。「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你你……想幹麼?」
看他慢慢的逼上前,他灼熱的目光使她全身倏地着了火,她頓覺口乾舌燥,瞹昧的氣氛流動在他們之間。
他們之間近得她幾乎可以感覺他在她鼻端呵着熱氣,和散發著男人味的體溫,灼燒她臉部肌膚,她臉紅心跳的低垂螓首,在她幾乎以為他會吻她的那一刻——
「憑你……」華懷琰吐出輕柔沙啞的低喃,嘴角挑起嘲諷的線條,嗤聲冷笑的說:「還引不起我的慾望,乳臭末乾的小丫頭。」
太瞧不起人了!
「是嗎?我們來試試。」海棠賭着一口氣,出其不意的雙手攀上他的肩,踮起腳尖的偷襲他的唇。
「海棠!」猝不及防她輕挑的舉動,他勃然怒斥,試圖推開她。
不理會他的抵抗,她雙手乾脆勾住他後頸,探出粉紅小舌在他唇上舔了一圈,輕咬着他的嘴角,他整個人一震的倒吸口氣,使勁的推開她。
她腳下踉蹌了下,以袖抹了下唇,露出偷腥的賊笑,「你的唇是冰的,還有怪怪的味。」葯的味道。
這女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瞪着她晶燦如水晶的大眼睛流轉波光,挑釁的、狡黠的、勾魂的,在在撩撥他潛藏在冷靜自製下的男性自尊。
「這是你自找的。」華懷琰陰沉下臉,黑眸中簇着兩團火,鐵臂拙住她放肆的手臂鎖在身側,懲罰性的佔據了她的雙唇,略帶怒氣的舌攻擊着她的檀口,激烈需索的掠奪着她的呼吸。
她發現自己像是被催眠似的無法移開視線,在他靈巧的舌尖輕如羽毛的劃過她的唇進佔她口中,她發現她的嘴竟不由自主的為迎合他而張開,彷彿已經期待這個吻好久好久。
他用一臂圈着她的纖腰,另一手扶着她腦後以加深這個吻,感覺她的回應,他炙熱瘋狂的加深了吻,某個熟悉的意念撞進他腦中,他冰封的內心深處好像什麼東西在爆裂開來,透着一道光……
「師父,葯煎好了。」
當敲門聲響起,他驚惶的推開她,急忙的跳離床邊,自我嫌惡的低咒着。該死的!他居然受她影響了!
「抱歉,我不該輕薄你。」他好像氣得不輕,雖然挑釁的是她,可是他也吻了回來,兩者不相欠了。
「這間房給你住,晚些我叫童七送晚膳過來。」他深呼吸的恢復冷靜,口氣疏離冷淡的交代完,轉身離去。
「華懷琰。」她遲疑的低喚。
他身子如受電擊的腳步一頓。
海棠羞澀的兩頰紅似霞。「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華懷琰頭也不回的走出門,「隨你。」堂堂一代神醫落荒而逃。
他居然吻了她!
華懷琰兩道濃眉糾結在一起,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他心中只有師妹上官迎月,可是他卻吻了別的女人!
他發現只要一靠近海棠,他整個人就不對勁。
以他見過的女人,海棠連女人都稱不上,姿色平庸,瘦得像小男孩的身材,泛黃的肌膚黯淡黑沉,只有明燦的眼瞳透着些許生氣。
像她這樣的女娃兒,卻在他平靜的心海投入一顆小石子,盪出一圈圈的漣漪。想起那個吻,他感覺體內流竄着詭異的燥鬱悶熱讓他身體像發高燒,這還是頭一次他被個女人激得失控。
靜謐的夜空下,風清人靜。
華懷琰將自己泡在冷泉里,試圖讓自己腦袋清醒,紆解體內的火氣。一定是天氣太熱的關係,他才會吻她!
忽然間,一個奇異的聲響引起他的注意,窸窣得像小老鼠爬過草叢,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池畔晃動着。
「應該是這,真的有冷泉,太好了。」海棠蹲下身子,興奮的伸手觸碰了下水溫,冰涼不刺骨,剛好適合夏夜。她嘴裏喃喃自語着,「還是趕快趁沒有人發現的時候,趕快洗一洗。」
「喂!」她沒看到他這麼大個人嗎?
這荒郊野嶺的怎麼有人聲?一種詭異的氣息吹入她的心扉,明明是夏夜,她竟覺得背脊冷颼颼,寒毛倒立。
海棠抬起頭,只見微弱的月光下隱約有個人影,披垂着長及腰的黑髮遮去他的臉孔,赤裸裸的,看不到腰部以下……他慢慢朝她走來,沒有聲息。她背脊森森然的起了雞皮疙瘩,冷汗在額頭直冒。
「啊,鬼呀。」
他長得哪點像鬼了?!「海棠,你給我站住。」
這個聲音……「你不是鬼?!」
「你給我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海棠心驚膽戰的回身,害怕得雙手捂着臉,悄悄的從指縫間窺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結實光滑的古銅色胸膛泛着絲絨的光澤。
她好奇的不自主的伸手去碰,是熱的!
「你再毛手毛腳的給我試試看,後果自負。」她居然敢觸摸他!更惱的是他竟起了反應,冷泉變得像滾水。
她不禁吞咽了下口水,慌忙的收回手,放下手,視線慢慢上移,順着性感的喉結往上爬,是張稜角分明的黝黑臉龐,額頭垂絡濕漉漉的濃密黑髮,諱莫如深的雙目比火炬還熠亮,正瞬也不瞬的注視她。
赫!是華懷琰!
他怎麼在這?童七不是說他今晚很早就睡了?!
華懷琰沒有開口,沒有表情,深刻刀鑿的冷峻臉龐無形中散發著一股震懾人心的氣勢。
她羞得趕緊轉身,尷尬的吶吶道:「這個……對不起。」他這樣不發一語的時候反而令人心驚肉跳的,她倒寧可他瞪她、嘲弄她、對她大吼大叫!她的神經隨着他的沉默而緊繃。
狼狽的熱浪沖別全身。天哪,她居然盯着男人的裸體看,還摸!噢,她沒臉見人了,此刻她恨不得有地洞讓她鑽。
「你來這想幹麼?」深呼吸的冷卻不體內的燥熱,華懷琰從容的上岸,拿起一旁的衣服優雅的穿上。
「全身藥味很難聞,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所以我想……」背後傳來窸窣的聲響,她心臟卜通卜通的跳着,沒膽回頭。
「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嗎?」居然敢嫌棄他的葯,若不是他的葯,她身上的血瘡能好那麼快嗎?
他低啞輕柔的聲音不慍不火,可是她可以感受到那排山倒海的怒意。
海棠瑟縮了下肩,「我已經好了,洗個澡又不會怎樣。」她覺得自己身上的味道快跟餿水一樣。
「不會怎樣?!」華懷琰的話自齒縫進出。這個蠢女人是生來氣死他的,也不想想她身上的葯千金難買。
海棠顰起眉,委屈的抗議,「沒洗澡很難過耶,我從來沒想過身上的味道臭得還可以熏死蒼蠅蚊子。」
「噗!」被她突然的話一鬧,他險些笑出聲的破功。絕不能讓她太過得意!
他口氣依舊是冷冰冰的,「你怎麼知道這裏有冷泉?」不過,冷硬的臉色卻不自覺的和緩下來。
「是童七告訴我的。」童七告訴她:從無情醫館後門出去,越過森林就可以看到溫泉,華大夫常去泡,可別讓他發現。早知道她今天該先看黃曆!
好個童七!這小子越來越得寸進尺,不把他這做師父的放在眼裏。「好了,你可以轉過身了。」
「那我可以洗澡了嗎?」轉身,海棠覷了覷冷峻的他仍是臭着臉,只見他已經穿戴整齊,一襲白袍罩着藍紗披褂,腰間系玉帶襯托玉樹臨風的他更加卓爾不群,俊逸出塵,令人怦然心動。
「可以。」
「耶,謝謝你,你真是太好人。」她多久沒洗澡了?從客棧進到無情葯館到今天,她都不曉得過了多久。
華懷琰板着一張冷臉,「今天就算了,以後不準有下一次。」免得這小丫頭爬到他頭上來。
等下一次再說,此刻她只想痛快的洗個澡。
她羞窘的囁嚅低語,「呃,你要不要迴避一下?」
「你全身上下哪一寸肌膚我沒看過?這時候害羞不覺得遲了?」注視着她臉蛋的膚色已經慢慢有了生氣,不再像以前病懨懨的,這讓他有種莫名的成就感,但是還是太瘦了,得把她養胖一點。
「我才沒有害羞,我是……」她感覺兩頰熱得可以煮熟蛋。
這個男人怎麼還不走呀?她很清楚自己乾癟枯黃的身材入不了他的眼,可是不管是誰,都想留給喜歡的人好印象,她也不例外!她不想讓他看到,更不想看他在看清她的模樣后露出鄙夷的目光。
「那你何必在乎我是不是在這?反正你身上也沒什麼有看頭,童七看起來都比你發育得好。」
「華懷琰!」她是不像女人,但他也沒必要挑得那麼明白吧。
「哈哈哈……」深沉的笑從他胸腔迸裂,笑聲張狂飛揚,驚動了山林中的飛禽走獸,連一裡外的無情醫館也被震撼到了。
他大笑的時候,冷酷的俊顏瞬間變得性感迷人,看得海棠不禁神魂顛倒,芳心狂跳。他怎麼可以那麼帥?!
是笑聲,而且是後山傳來的!聞者莫不從夢中驚醒。這一天,無情醫館裏的奴僕十個人就有九個下巴脫臼,剩下一個是聾子。
「你笑起來比較好看。」
「那我平常都不好看?」他早看穿她對他想入非非。一雙氤氳着暗戀波光的水眸,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窺他,等他轉過身,她又裝做什麼都沒發生,讓他情不自禁的想逗弄這裝模仿樣的小老鼠。
「不是啦,你平常看起來比較凶,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冰冰表情,任誰看了都會嚇跑,你是大夫,板着臭臉病人哪敢上門?做大夫應該本着仁心濟世,行醫救人為志……」人也真奇怪,有時候開價越高的名醫反而百姓趨之若騖,其實只要對症下藥,看什麼大夫都一樣。
「你不覺得你管太多了?我要怎麼對待我的病人,想不想醫病人都是我家的事。」華懷琰眼神一沉。
「救人一命勝過七級浮屠,你沒有慈悲心。」
「哈,接下來你要不要順便誦經說佛理?很抱歉,我不信佛,也不信道,我只信我自己。」
「真的很像。」夢中身為妖怪的他也是如此冷傲狂妄,憤世嫉俗,不信天地鬼神,唯我獨尊,卻愛上了身為人的她,為了救她不借耗盡元神而喪命,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話……
「你在說什麼像?」華懷琰一點也不喜歡她看他的眼神,依戀的光彩中蘊含著淡淡的悲哀,彷佛穿透他的身體……他應該不曾見過她,為何她會露出好像他們認識很久的神情?
「沒什麼。」她搖搖頭。
「你有事隱瞞着我。」他眯起眼逼近她,輕柔的語氣不帶一絲威脅,卻更令人感受那無形的壓迫感。
「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海棠輕聲的問。
前世今生?!「你該不會作夢夢到我了吧?」華懷琰隨口說,不期然瞟見她一瞼酡紅嬌羞的神情,他如雷劈中。
不會吧!
海棠窘迫的低垂着頭,聲如蚊蚋,「你跟我夢中的他一模一樣,連個性也九成九的像。」
她羞赧的語氣令華懷琰嗤之以鼻,「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一箭命中!「我……我才沒有。」打結的舌頭和漲紅的臉,已經泄漏了她的心。
他嘲笑的口氣令海棠少女情懷的心微微受傷,她使勁推開他,「我要洗澡了,可以請你離開嗎?」
「給你個忠告,別把心思寄托在我身上,我是絕不可能愛上你的!」華懷琰從容自若的撿起換好的衣服,好心的提醒她。
他心底只有他的師妹,為了她好……等等,他幹麼在意她是否會受到傷害?
海棠愣了下。本以為他有點點喜歡她……
「還有那個吻希望你把它給忘掉,我也會當做不曾發生過,也不希望從外頭聽到什麼蜚短流長,你聽清楚了沒?」
海棠點點頭,噙咬着下唇,咬破了皮不覺得痛,腥味滲入口中。那是她的初吻耶!他怎麼不當一回事?她錯了,現實的他跟夢裏完全不一樣,她不該把渴望見到夢中情人的希望,建築在神似的他身上。
「既然你那麼討厭我,為什麼要對我好?」
「我對你好,也不過是因為你身上的九陰絕脈,你是我養的試藥人。」華懷琰恢復了冷漠,毫不猶豫的離去。
他無情冷誚的話在海棠臉上狠狠的一摑。這個冷血的男人很懂得如何傷人,枉他身為大夫。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銘記在心。」海棠嘴角扯了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着。
在還沒有嘗到愛情的甜果,她已經嘗到失戀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