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有風、沒有聲音,更別提鳥叫蟲鳴,在晦暗濃密的綠林中竟是如此沉寂,靜得讓人渾身發毛。
空氣中浮動不安的氣息,薄霧與黑鴉鴉的參天古木遮蔽了天空,也不知道此刻是白晝或黑夜。
這座陰森森的樹林棲息在斷岩殘崖底下,四周全是絕壁崢嶸,看不見天際。
「這怎麼走?」石雲在觀察周遭環境後,決定把問題丟給識途老馬的薛冰。
「這出口有個陣法,你先破解看看。」薛冰含笑的睨視他。
「又想考我?」石雲垮下雙肩,掛著苦瓜臉,而眼神湛然的發出光芒,像是看到了寶似的興奮,「八陣圖,孔明先生的代表作。」〔其遺迹於四川奉節縣西南,史書可考。)
「既然知道,那就走吧!」薛冰欠身讓他先行。
終於有他發揮的時候,他當然得使出看家本領。
在經過一番曲折的路徑後,方始豁然開朗,終於看到萬里晴空,石雲第一次覺得藍天是如此美,誰知……
「那是假的。」薛冰潑他冷水,「那是幻覺,這次這個奇門遁甲的陣法就得靠你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隻青色玉瓶擱在地上,打開瓶蓋後,她伸手臂擋在他身前,「退後。」
「咻!」從瓶中噴出煙火,劈哩咱啦的火花,瞬間照亮了附近,眼前竟出現了房舍和小橋流水及花園,然後火苗燃燼,周圍又恢復寧靜祥和。
「看到了吧!」她收起青色玉瓶放回懷中,「你有沒有把剛剛的影像記起來?」
石雲苦笑的點點頭,不得不佩服毒手怪醫將奇門遁甲搭配藥物運用得如此恰當,他應該多請教學習,他日說不定可以活用在飛龍堡外的機關陷阱里,也可以省去不必要的人力浪費。
「首先要破花園裏的九宮迷陣,再來是河水中的五行星象,最後是太極兩儀乾坤倒轉八卦陣。聽清楚了沒?」薛冰小心翼翼的瞟他一眼,「你行不行?可別害我困在裏頭,走不出去。」
「你不會?」石雲有些錯愕。
「會我還問你。」薛冰送他一個大白眼,「我師兄教我好幾次,我老是記不起來,也許那第二次的信鴿正是指引我破陣,都是被你吃掉了。」
「你還不是也吃了。」石雲絲毫不覺慚愧,還一副嘻皮笑臉,讓人愈看愈惱火,她乾脆別過臉不理他。
聽她一路上來,不時提到她師兄冷默,彷彿是她心目中的神,石雲感到頓不是滋味,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她應該要崇拜的對象不是嗎?
「你喜歡你的師兄?」他若無其事的問。
「像你對你皓雪妹妹那樣嗎?」薛冰絲毫沒察覺他的異樣,淡然處之的搖搖頭,「我跟他像兄妹一樣。他和紫衣都是我爹爹收養的孩子,不過我們習慣以姊妹相稱,只有師兄,他不習慣和人親近,也許是從小爹爹管得太嚴厲。」
想起了冷僻漠然的師兄,薛冰忽然發現若拿天象來比喻石雲和冷默,一個是光,一個是闇,性子南轅北轍,但心機同等深沉,智慧本領不分軒輊,不過,她師哥還是比較強—點。
她師兄冷默除了個性差一點,武功、醫術、手藝就連補衣、縫紉、刺繡都會,更別提那些琴棋書畫了,他什麼都事必躬親,一個人孤獨的存活下來,也難怪他不善與人在一起,這一點就跟石雲這個笑面狐狸差很多。
「我倒想會會他。」石雲唇角微微上挑,雀躍的期待着?
過了所有的陣法後,柳暗花明,出現在眼前是座蒼鬱綠蔭的森林,空氣清新,鳥語花香,一條幽徑蜿蜒的穿過林林蔭下。
蔚藍的天空像一泓清水那樣澄凈明亮,令人渾身舒暢,這裏果真是個適合隱居的世外桃源。
「多謝你幫忙,歡迎到快活林來。」薛冰彎腰做個請勢。
「你父親能找到這個仙境一定是費了一番工夫。」石雲左顧右盼,美景盡收眼底,「這裏多大?」
「扣除周圍防止外人闖入的毒魔林,方圓大概有百里那麼大,中間還有座湖,我們家就在湖中央,只可惜現在只有我娘一個人住。待會兒要小心一點,我娘耳朵很靈敏,只要有生人進來,方圓十里內她都聽得到,連我師兄最多逼近她身邊一丈內就會被發現他的監視,所以他一直很小心,只是沒想到在解藥快出爐前,她卻跑出來。」薛冰不禁唏噓,「如果能再早一步就好了。」
「這不是你的錯。」石雲試著安慰她。
「沒關係,現在我們首要工作是救回皓雪妹妹,我們只要把皓雪妹妹救出來,剩下的就交由我師兄去處理。」
又是冷默!石雲很想見識這泣能讓她如此欽佩的師兄,一個和他勢均力敵的男人深植在他心中。
他們躲在樹後,遠遠望着湖中之洲的那棟木造雙層房舍,僅一條九曲橋與岸邊相連,木屋前還停泊一葉扁舟;微風拂過,小舟隨波擺動,感覺十分祥和謐靜。
只是靜得有點可怕!
「我們只救人,我負責斷後。」薛冰與他打個暗號。
當他們小心翼翼的窺視時……
「你們在幹麼?」耳邊傳來嘻笑的聲音。
驚愕的薛冰來不及轉身就被制住了,而石雲敏捷的跳起,銀夢吹了口氣,一道煙霧罩在他全身,他一揮袖試圖擋掉那些迷藥,但還是不小心在提氣時吸進了一絲絲,這使得他腦中一陣昏眩,從半空中倒栽了下來。
這不過是電光火石的時間,名聞天下的飛龍三傑最厲害的石雲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栽在這位老婆婆手中。
「你醒了?」薛冰坐在床沿,端著一杯水伺候他,「喝了它,你會好過一點。」
石雲一邊喝一邊打量這間清幽小築,一幾四倚一櫃,擺設簡單潔凈,而窗外正是明月當空。
「我娘在你和我身上點了禁制,封住我們的武功。」
難怪他覺得全身使不出半點氣力,「她人呢?」不過,只要一點時間,就可以解開被封的穴道。
薛冰搖搖頭,「我在房子裏裡外外繞了幾圈,連皓雪姑娘也沒見到。會不會是她已從我母親手中逃走,還是被人救走,能從我母親手中救走人只有……」
「你師兄。」他替她接下去,不知怎麼回事他對這未曾謀面的傢伙挺反感的,尤其是從他未婚妻口中聽到。
薛冰將杯子放回茶盤裏,絲毫沒察覺他的不對勁,整個人沉浸在過去的記憶。
她撫摸屋內每一件傢具的輪廓是那麼熟悉,看見屋角的四根支柱上吊著酒燈壺,是父親親手特別調配的燈火,沒想到歷經數十年,依然是如此熠熠發亮。
陷入回憶中的她渾然末覺身後有人的接近,直到——
「你在看什麼?」
「啊!」毫無預警的聲音如鬼魅之音低沉,著實嚇了她一跳,差一點撞上樑柱。
她惱怒的轉身,橫了他一眼,「你非要這麼嚇人不可嗎?」
「一下撞樹,一下撞柱子,你就那麼想不開?」他訕笑的捏了她那因生氣而紅撲撲的面頰。
薛冰不太習慣這親昵的舉動,揮開他的手,「還不是你害的。」
和他相遇那一刻起,她覺得自己一直在走楣運,都怪爹爹沒事給她選個丈夫,而且還是有人預訂的,這種事她可做不來,也不屑。
都是因為江湖中人大吹捧他,助長他的氣焰,一提到毒魔女,立刻聯想到神算子,害她行情一路下跌,誰教她未婚夫太有名了,還有兩個女人搶著要?想及此,她就覺得身為女人實在可悲。
就是皇親貴胄或名門世族,只要是女兒身,就免不了走上嫁人一途,不知是為妻為妾。
男尊女卑的觀念由來已久,即使是生在武林世家的她終究是得找個丈夫,而父親先替她選定了這位石大公子,卻是銀城中意又是門當戶對的乘龍快婿。
她是沒必要和銀城公主們去爭奪,因為十六年前她就得知他心有所屬,就算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又有何用?所以,她自動棄權。
「這是什麼?」他的話移轉了薛冰的注意力,手指著柱子上吊著的酒燈壺,壺口冒出火焰,壺把手處也有個口,似乎是通風的,形狀很奇怪,像酒瓶又像茶壺。
「我也不知道,是爹爹做的,好像是加入蠟丸和酒,還有磷石粉,許多雜七雜八物質摻雜在一起,就燒了起來。只要打開瓶蓋添酒就可以使用,比蠟燭、油燈還方便,也可以當燈籠,」
「你爹真是個天才。」石雲由衷讚歎。
「你這話千萬別讓他聽見,他會得意忘形的。」
「他現在去了哪?為什麼你娘親出了事,他會不問不問。」石雲忽然想起。
「他到琉球去了,沒有一年半載是不會回來的,就算他在,也不一定打得過我娘,只有師兄冷默才有辦法。」
真是三句不離冷默!可見得那個傢伙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他愈聽愈覺得不舒服,不願再聽到她口裏提到她師兄,他迅速轉開話題:「趁着你娘親不在,我們去找找看,皓雪被關在哪裏?」
「能藏人的地方,我已經找過了。」又是皓雪!薛冰頓不是滋味的撇撇嘴,「此刻,只有等我母親回來再問個清楚,如果娘是一個人回來,那表示皓雪在半途中就被人救走……」
「又是你師兄。」他沉聲冷語,打斷她的話。他是她未婚夫,而她嘴上卻掛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因為最了解我娘的就是一直守着毒魔林的他,外人想進來還得過他那關呢!」
「夠了,先找地方出去吧!」石雲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經錯亂,會對一個名字反感,這一點都不像他呀!
「猜猜門在哪?」薛冰忍不住想考他。
石雲沒有異議,悠哉的打量這間簡單的木造房舍,全是一根根粗細,大小一致的檜柱子釘成,除了一尺見方的窗子,就看不出門在哪裏?
他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終於給他看出個端倪?
「在上面。」他跳上桌子,正想縱身一躍時想起內力盡失,低頭瞧見她杏目圓瞠,水汪汪的眼中閃爍靈動的光芒,模樣十分嬌俏,今他忍不住彎身擰了一下她的俏鼻。
「厲害吧!」
「真不害噪!」冷不防他這親昵的舉動,她臉頓莫名其妙開始熱了起來,一種奇異的情愫在內心悚動,像波浪拍擊在她的胸口,讓她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有點怕又有點期待。
怎麼搞的?明明警告退自己不能愛上這個心有意中入的傢伙,怎麼還是無法自拔的對他動了心?她實在不該讓他跟來這趟旅程的。
「喂!要走了嗎?」石雲走出門外,回頭看她還佇立在原地——
她抬起頭,「小心你頭頂!」
石雲正欲轉頭時,一把黃色煙霧迎面而來,他旋即沒了知覺,連對方是誰都沒瞧見;其實,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只是沒想到老婆婆武功是那麼可怕,已經到了匪夷所思、超乎常人的地步。
「住手!娘?」薛冰跳上桌子,伏在他身上,替他擋去那些毒藥。
「你叫我什麼?」銀夢手掌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眉開眼笑的打量她。
「娘!」薛冰輕喚第二次,斗大的淚珠凝聚在眼眶中。
「你叫我娘?不對!我女兒只有五歲那麼大。」銀夢跳下來,在薛冰面前比手畫腳。
「是啊!我就是冰兒,我已經長大了?」薛冰握住銀夢粗糙長繭的手,舉到臉頰邊摩挲。這是母親溫暖的手呀!兒時的回憶又歷歷在腦海中,抑不住的眼淚順着她的臉龐潸潸而下。
「冰兒!冰兒!」銀夢自言自語的搖頭晃腦,遲疑了一下,觸碰那濕熟的眼淚時,她愕然的定神像是突然清醒的瞅著薛冰。「你是冰兒,我的女兒?」
「娘!」薛冰情不自禁抱住母親,任淚水涕泗縱橫,「你想起我了嗎?」
「不對!」忽然,銀夢一把推開薛冰,「你騙我,我的女兒不是你,我的女兒被那個臭男人帶走,還把我關起來,幸虧我聰明,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嘻……」
聽到娘親反覆無常的話,薛冰心都涼了一半,腳步踉蹌的跌坐在地上,噙著淚水,咬着下唇,連沁出血絲都渾然不自知。
突然銀夢臉色一變,目露凶光,「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瞥見昏迷的石雲,「我要殺了他!」
「娘,不可以。」薛冰摟緊了石雲疲軟的身子。
「為什麼?你別哭!我不殺他就是了。」銀夢拍撫著薛冰,「你是不是喜歡他?」
薛冰怕萬一答不好,反覆無常的母親會突下殺手,連忙點點頭。
「那我就放了他。」說著,她翻身一躍回到屋頂上,「待會兒我給你送食物和水,你們小倆口好好聊。」然後消失在門口。
躺在她懷中的石雲並未中迷藥,只是裝昏,早在薛冰警示時,他就閉起了呼吸。可是,任憑他聰明絕頂,卻抵擋不了銀夢特製的迷藥,可怕的是它由各個毛細孔滲入,即使他運起內功也支持不了半盞茶,何況他失去了內力,所以他還是昏倒得好,這樣可以養精蓄銳,還向對方示弱一番,銀夢前輩就無法深知他武功的虛實,最好是輕蔑他、鄙視他,那事情才有趣,石雲十分期待着。
而且偎在薛冰懷中,聞着她身上清雅的體香,他覺得這種滋味也不錯,雖然聽不見薛冰的回答,他是有點失望,不過,他猜她一定回答「是!」,否則銀夢前輩不會那麼輕易的放過他。想着他唇角上揚,不由自主的勾起個淡淡微笑。
「你沒昏倒?」察覺他異樣的薛冰,氣惱的重重丟下他,逕自跳下桌。
「哎喲!輕一點,會痛吔。」他後腦勺撞到桌面,發出清脆響聲。
「痛死你活該!」薛冰背過身恨恨的直跺腳,臉漲紅,為什麼一遇上他,她就沒轍?
「別這樣,當下想辦法逃出去才是。」石雲坐在桌緣,正想站起時,膝蓋一陣寒悚感,隱隱刺骨疼痛傳來,他又跌坐回桌上。
「又在假裝?」
「這回是真的要昏倒了。」他咬緊下唇勉強笑了笑,顫抖的身子終於不支的不省人事。
「喂!你別嚇我!你醒一醒!」薛冰發現他臉上出現異常的紅潮,還冒冷汗,上前探看,撫摸他額際時,旋即縮回手,「好燙!」這時她留意到他的腿腫得跟象腿一樣粗,她才知道他隱疾舊傷複發了。
也虧他真能忍,一路上還跟她嘻嘻哈哈,若無其事的談笑風生。
她從身上掏出瓶瓶罐罐,雖然包袱被母親沒收,幸好沒有被搜身,一些大補丸、萬靈丹都還在,她連忙倒一、兩顆塞人他嘴中,誰知他全身一陣痙攣,面部開始泛黑。
他突然清醒,有如迴光返照,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你給我吃什……」話聲未完,手一松整個人陷入昏迷之中。
薛冰驚駭的跌坐在地上,瓷瓶也摔破了,一粒粒黑色藥丸撒落一地,她拾起一顆咬碎。
原來她娘早就把所有的葯掉包了。這下可糟了!娘不知道換了什麼葯。
「娘!娘!快來呀!」她呼喚著,卻沒有任何迴音,看來她只有靠自己了,也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救他——她的血。
好幾天石雲一直是不省人事,而銀夢自從那一次探望他們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薛冰只能自己想辦法在窗口釣魚,利用手邊僅有的火來烤魚和煮水,照顧他三餐及替他熟敷腿。她想這樣枯坐在屋內也不是辦法,於是疊高椅子爬上屋頂,到達屋舍的地面。
木屋的二樓才是真正的住家,這是避免春夏之際湖面漲高,會淹沒一樓,也就是關他們地方——地板離湖面不到一尺,可以遠眺湖面煙波和青山綠水的倒映,是秋冬賞景午憩的居所。只是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走出屋外,她才發現橋斷了,小船在對岸,這房子變成湖中的孤島,她不會游泳,他又生病中,這下他們真的是坐困愁城,而母親芳蹤沓然。
「先把他帶出地牢,免得下雨漲潮就完了。」薛冰喃喃自語的轉身爬下去,如果有輕功那就容易多了。
結果重心一個不穩,踩歪了椅子,她掛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下不去,她咬着下唇,不可叫出聲,增加他的負擔。
她緊閉着眼,抑下內心的恐懼,放輕腳步踏在傾斜的椅子上,椅子一偏,她整個人往後倒,冷不防背撞人一個寬厚結實的物體上——
「你不要命啦!」
薛冰因這聲微慍的喝斥而睜開了眼,仰頭不期然望入一雙暗藏洶湧怒潮的黑眸。是石雲!她心跳突然加快,耳根子燒燙了起來。
「你怎麼起來?你的病還沒好。」為掩飾困窘,薛冰蹙起眉,慌忙的跳出他的壞抱,一不小心又踢到倒在桌面的椅角,腳步一個踉蹌,眼看要摔下去。
「你小心一點。」他及時的環勾住她的柳腰,好笑又好氣她怎麼那麼不知愛惜自己,所以剛剛口氣不是很好。
當他張開眼睛,首先看到她吊在半空中,他一顆心懸著一塊大石頭,顯不得膝上的麻痛,躍上桌面接住她,才鬆了口氣,誰知她又那麼莽撞,嚇得他心臟差一點停止。
「你爬那麼高幹么?」他跳下桌子,放下她,心稍稍和緩,恢復平日的冷靜。
「我到外面看看情況。」薛冰吞了吞口水,真是丟臉,若她是穿裙裝,那就糗大了!想及此,她狼狽的漲紅了臉。
她退後幾步,與他保持安全距離,低下頭髮出蚊蚋之聲,「對不起!」
「那麼小聲說給誰聽?」猝然,他低沉沉、磁性中又帶點揶揄的嗓音在她頭頂飄著,嚇得她往後一退,不覺身後無路可退?
「磕!」這回真的是結實撞到,後腦勺與牆壁接吻,痛得她淚水直在眼眶。
「要不要緊?」他立刻欺身一手支在她頭頂上的牆壁,一手按撫她的頭根,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聽到他柔聲的呵護,她回想這些日子的遭遇,一種近乎酸楚的情緒澎湃像大浪,對她撲卷而來,她迷濛的雙眼蒙上一層水霧,看不見眼前的東西。
「很痛!我幫你揉,」他扶住她的頭讓她靠在他肩上,然後探視她後腦勺的情況,絲毫沒注意他們之間的親昵已逾男女之禮教。
此刻,他只擔心她傷得重不重?看她受傷,他心口像被針扎了一下,只想安慰她,根本忘了自己腿上有傷。
薛冰不習慣這種親密接觸,手肘抵着他陶膛隔開距離,直搖頭,「不痛了!倒是你的腳……」抬起頭時,與他四目相接,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在她胸口升起,她覺得四周的空氣似乎在燃燒。
「沒什麼!」他連忙放開她,退後扶住桌子,手指青筋暴凸,壓抑內心奇異的情愫。
他是怎麼了?他差一點想吻去她的淚,在瞧見她哭泣的樣子,眼中漾著晶璨盈然的水珠,使她雙眸明亮如鑽石般閃耀,看起來生動又楚楚可憐,令人不舍。
連他自以為豪的自制力都差一點控制不住,他該不會是對她動心了?!不可能!他心裏一直只有那慧黠可人的皓雪而已,他拚命的告訴自己,不願意理會心靈深處的低音。
「是不是腳傷又複發?」薛冰看他臉色十分難看,以為他正拚命忍痛。
他怎能如此焦躁不安,一點也不符合他神算子冷靜深沉的形象。於是,他和緩緊繃的肌肉和鼓噪的心跳,恢復他溫和的微笑。
「已經好多了,多謝你的照顧!對!你剛上去幹麼?樓上的情況怎樣?」
「橋斷了,小船沒有了,我們被困在這裏了。」薛冰兩手一攤。
「那銀夢前輩呢?」
薛冰搖搖頭,「我沒看到,你身體還沒痊癒,還是躺着好?」說著,要扶他躺下。
石雲由她攙扶,噙著笑意,其實,他身上的禁制已經被他沖穴破解,武功已經恢復了,可是,他暫時不打算告訴她。
薛冰忘了他方才沒有聲響的忽然接近,只當他走路本來是靜悄悄,專門用來嚇人。
「我侍會再上去拿繩索,你先休息一下。」她扶他躺好,替他蓋好被子。
猝不防他握住她的柔荑舉至唇邊啄了一下,然後似笑非笑的瞅著臉紅的她。
「你會是個賢妻良母,誰娶了你是幸運。」
「少來了,口裏吐不出象牙!你能不能說些正經點。」她拍掉他的手,裝作若無其事的跳上桌面,開始疊椅子,試圖忘卻剛剛心悸的那一刻。
雖然明知不能愛上他,可是仍情不自禁為他心動。像他這種條件太好的男人,那麼多姑娘看好,連銀城公主都為他走人江湖,而她只是個毒手怪醫的女兒,怎比得上那富內涵有教養的名門淑媛?更何況他心裏早棲息著那位俏麗高雅的飛龍堡千金。
薛冰想想,她還是覺得做個逍遙江湖的遊俠,感情世界對她而言是個奢望。
「冰兒!」石雲忽然喚她的小名。
薛冰微愕,心怦怦然。心想完了!他一言一舉都蠱惑着她,她一定是個大花痴,居然喜歡上他柔和富磁性的嗓音?一句冰兒就讓她心頭如小鹿亂撞,那當他說出喜歡時,她說不定會窒息!
難掩羞澀的她站在椅子上回過頭笑了笑。
「小心一點。」
他們離開了一樓,取下兩個酒壺燈,用蠟丸封住壺口的火焰後包起來,因為石雲說要拿回飛龍堡研究,而她就傻傻的同意,把她爹爹的珍藏發明送給他,一句冰兒讓她心花怒放,說不定連爹爹都可以送人!
「趁著銀夢前輩沒回來,我們用繩索搭個木筏逃走。」石雲利用手邊僅有的材料開始動手。
「可是……我怕水,我小時候曾貪玩自己坐小船出去玩,結果跌落湖中。」薛冰囁嚅的道出她為何是早鴨子的原因。
「沒關係,有我在。」原來她不會游泳的原因是拒水症。
石雲的撫慰給她打了一記強心劑,她點點頭,在不知不覺中她忘了自己告訴自已的承諾,心想反正能夠獨處的時候也不多了,她應該好好把握有限的時間,不管將來他選擇的人是誰,重要的是現在和他在一起的女孩是她,不是銀城公主,也不是皓雪姑娘。
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石雲靈巧迅速的造了一個木筏,在夜幕覆蓋大地之前,他們合力將木筏放人湖中,舉行個下水典禮。
「成功了!」薛冰看着木筏隨波飄流,雀躍的抱住石雲。
兩人高興的像小孩子一樣手舞足蹈,一時之間忘了傳統的教條和道德的規範,兩人緊摟著彼此。
被興奮感沖昏了頭的薛冰忽然感受男女間身體的差異,理智拉回她的心神,她狼狽的退開,冷卻自己放肆的情感。
「對不起!我失態了。」她吶吶低語。
「不必道歉,我也一樣。」當她離開他擁抱,他感到一股悵然若失。
擁她人懷的感覺像是溫暖的春風拂過心頭,在那一刻他腦中沒有婚約、沒有皓雪,只要靜靜與她相依偎,享受溫香艷玉抱滿懷的愉悅。
第一次他覺得和她成親是個不錯的主意。
「我們走吧!」從尷尬中恢復神採的薛冰,含笑的望着他。
瞧她唇畔揚起美麗如花的微笑,他差一點失了神,為她璀璨的笑顏着迷。
在那一瞬間,他覺得快呼吸不過來,難道這就是愛情?如果讓人知道聞名天下的神算子為了一個女孩子的笑容神魂顛倒,一定笑掉人家的大牙?
在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開始搖擺不定,對皓雪的感情反而沒有從前那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