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是不可能的事。"皇帝以嚴厲的語氣一口拒絕了柳之秋的請求。
聞言,柳之秋刷白了臉。
"皇上……"
雖然他明白要求得皇上的賜婚並沒有那麼容易,但也沒料到皇上會用這麼嚴厲的語氣拒絕。
而且先前夏無采曾替他送信給皇上,當時皇上也沒多說什麼,甚至沒立刻將白露帶回宮裏,為何在他傷愈回宮面聖時,皇上卻像吃錯藥變了個人似的。
"柳舍人,當初朕雖然提過要由你迎娶白露公主,但是如今朕已經另有打算了。"皇帝的目光掃過柳之秋,像是在表明這件事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
"另有打算?"柳之秋微愕了下,才又間:"不知皇上有何打算?"
"朕打算讓貞親王迎娶白露公主。"皇帝的語氣十分堅決。
"貞親王?可皇上前些時候不是認為貞親王與白露公主年紀差距甚遠,所以不予考慮?"柳之秋錯愕極了。
"朕改變心意了,想想貞親王年歲已大,漸入不惑之年,倘若再不為他尋個對象生幾個子嗣,恐怕他就要絕後了,所以白露公主正是個好人選。"皇帝瞄了柳之秋慘白的臉一眼,反問道:"柳舍人可還有什麼其他建議?"
"臣……"柳之秋深吸了口氣,想起自己與白露的約定,知道此時此刻他絕不能退縮,"回稟皇上,臣與白露公主……"
"朕知道,你與白露公主互相有意是吧?"他早已看過柳之秋先前托夏無采送來的信,信中柳之秋已經將所有事情的經過都詳細說明了,所以他也大致明白了狀況,自然也曉得柳之秋與白露相互有好感的事。
"這一切都是臣的不是,臣不該隱瞞實情,倘若皇上要罰,就罰臣吧。但公主何其無辜?倘若皇上為罰臣一人而命公主與貞親王成親,那麼臣願意辭去舍人一職,但求皇上開恩!"
柳之秋明白皇上之所以這麼決定,八成是因為先前自己犯下了欺君之罪,惹得皇上不悅。可是他已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喜歡白露,白露也喜歡他,他絕對不能眼睜睜地見白露嫁給別人。
"為了公主,你要辭去官位?"皇帝挑高眉反問。
"臣願意。"柳之秋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你當初上殿應試,為的是什麼?不是為了替祁國百姓效力嗎?你如今卻為了一個白露公主而放棄這一切?"皇帝的語氣里隱隱透著不悅。
"臣上殿應試,為的自然是造福萬民,而今白露公主前來和親,就算是祁國子民,所以若是臣令公主不幸,豈不是違背了當初造福祁國百姓的本意?如此一來,臣還有何顏面在朝為官?"柳之秋不疾不徐地道。
"你又如何知道白露公主會不幸?"皇帝的眼底閃過算計的光芒,只可惜低着頭的柳之秋壓根兒沒察覺。
"臣與白露公主兩情相悅,早已互許終身,倘若皇上執意要將公主許配給他人,只怕公主亦不願意,那麼試問皇上,一樁不情願的婚事如何能圓滿?"柳之秋大著膽子道。
"好狂妄的口氣!柳舍人是指唯有將白露公主嫁給你,公主才會幸福?"皇帝突然大笑出聲,"不知道柳舍人打算拿什麼來保證公主的幸福?"
"臣的心意便是明證。"柳之秋無所畏懼地看向皇上。
除了這顆心,他沒有什麼可以證明他與白露之間情意的東西,但也因為懷著如此單純的心思,所以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心意。
"哼!明證?很可惜在柳舍人入宮的同時,朕就已經命人將白露公主送到貞親王府去了,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
皇帝說完,也不管柳之秋有何反應,便拂袖離去。
被留在御書房的柳之秋愣愣地站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只有皇上最後那句話,不停地在他腦海里回蕩──
柳舍人人宮的同時,朕就已經命人將白露公主送到貞親王府去了……
他上當了!
他早該想到皇上不會輕易答應這樁婚事,卻又糊塗地沒要白露先換個地方藏身。
白露被送入了貞親王府?
不,他答應過白露,要與她共度一生的啊!
貞親王是皇上的胞弟、先皇的子嗣……
貞親王府可不是他能夠隨便進去的地方啊!
"放我出去!"
白露死命地拍打着緊閉的門板。
"快來人呀!放我出去!"
今兒個一早她一醒來,便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全然陌生的房間裏,雖然四周裝飾得富麗堂皇,她,卻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因為她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一夜之間從將軍府來到這個不知名的地方。這個房間的窗子全都被封了起來,屋內只留着幾盞火燭以供照明,看來有些可怕。
而且更糟的是,無論她怎麼叫喊,外頭卻彷佛沒有半個人一樣,連個回應也沒有。
"之秋!"
"二公主、之秋!"
連著喊了不知多久,沒有半點聲音回應她,她只能無奈地回到桌邊倒了杯水喝,頹喪地窩在床上。
雖然她曾搜索過這個房間,希望能找到可以破壞門板的工具幫助自己逃走,但是很不幸地,這房間內什麼都沒有,就算她想逃也很難。
"之秋!"
由窗縫透人的些許光線,白露知道此時仍是白天,柳之秋說過今兒個要入宮面聖,向皇上稟明他們倆的事情,並請求皇上允婚,所以他起碼得到下午才會從宮裏回到將軍府,那麼她可能就得被關到下午或晚上了。
如果柳之秋知道她被捉到何處,倒也還好,但如果他根本不知道她身在何方呢?
到底是誰?竟然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偷偷地潛入將軍府內,並將睡夢中的她帶走而不驚醒她?最重要的是,帶她來這裏的人,究竟有什麼企圖?
瞧她身處的房間如此富麗堂皇,似乎不是打算將她當成犯人看待,所以也不可能是為了錢才帶走她,而且將軍府內值錢的東西挺多的,也沒必要特地帶她走。
那麼──
帶她來此地的人,絕對不是為了錢財,而是另有目的。
"是誰把這兒封死的?"
一個輕柔的聲音從房外傳來,也讓白露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是個雖然陌生,但她卻永遠忘不掉的悅耳聲音。
急忙跳下床,白露儘可能地在封死的窗戶上尋找可以窺見外頭的縫隙。
好不容易,白露總算得以透過細長的窗縫窺見外頭的情況,也絲毫不意外地瞧見了那個先前幫助過她,聲音宛如天籟的絕色美人單露。
"回露郡王的話,是皇上派人要我們將這裏封起來的。"侍衛恭敬地朝單露行了個大禮。
瞧見這情景,又聽到侍衛的話,有一瞬間,白露差點尖叫出聲。
露郡王?這個侍衛叫單露郡王?
那,那不就代表單露是個道地的男人嗎?可是先前她卻將單露誤認為是女人!
天哪!她犯了一個多麼可笑的錯啊!
仔細回想當日見到單露的情景,白露才猛然想起單露確實一直是做男裝打扮,根本就沒有穿過裙裝,只不過因為他的容貌太過柔美,所以她才一直將他當成是女子。
白露撫著額,感到有些昏眩,只是她已經分不清自己頭暈的原因,是因為她發現單露是個郡王,或是因為單露是個男人?
不過現在可不是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
她知道單露應該是會救她的,所以她毫不考慮地拍打門板,並大聲喊道:"單露,救我,我是白露啊!"
"白露?"單露聽到聲音,連忙靠近門邊,"你怎麼會被關在這裏?"
"我不知道,我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兒了!"
"我馬上放你出來。"單露說完,立刻轉頭對兩旁的侍衛命令道:"還不快點將人放出來?"
"但是郡王……這……白露公主是皇上下令送到這兒來的,之所以將公主關在房裏,是因為怕公主不願與王爺成親……"侍衛十分為難地囁嚅道。
"什麼?"單露眯起了眼,"白露公主?"
"是的,裏頭關的正是前些時候被河真族送來和親的白露公主。"
"既然她是前來與貞親王和親的白露公主,那麼將來就是你們的主子,主子說的話,你們膽敢不聽?"單露不疾不徐的聲音聽起來竟遠比聖旨還有魄力,"還不放人!"
"原來你是個郡王啊?當時我把你錯認為是女人,你怎麼沒糾正我呢?"
好不容易得到釋放的白露與單露來到偏廳,單露立即命下人備了些甜點與茶水,好替白露壓壓驚。
"反正我習慣了。"單露眨了眨眼,一雙美眸仍舊不時流露出天生的嫵媚,教人捨不得移開眼。
"況且,當日幫你一事,與我的性別和身份都沒什麼關係,我又何必多提呢?"
"嗯,這倒也是。"白露點頭應道。
"倒是我真沒料到你竟然是河真族送來和親的公主。"單露啜了口熱茶,秀眉輕蹙,"皇叔到底在想什麼啊?你才十七歲,華音已經三十七了,你與其當他的妻子,倒不如當他的女兒還適合些!"
白露聽到單露的抱怨,才像想起什麼似的問道:"這麼說來,單叔便是貞親王了?"
難怪那天單露帶她進王府時,那些侍衛與奴僕們根本沒人敢多問,因為單露不但是個郡王,而且還跟貞親王單華音很熟,誰敢違抗他呢!
"真是難為你了,竟得跟個老頭子成親。"單露輕哼了一聲,"不過華音大概會很高興吧!畢竟你是個這麼可愛的姑娘,只要是男人都不會拒絕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機會的。"
"露,你又在背後說我些什麼了?"
單華音剛從外頭回來,一聽說皇上派人送了和親的公主進府,而且又被露郡王放走,他立刻趕到偏廳想找單露問個清楚,但才踏進廳里,便聽見單露在他背後嚼舌根。
"單叔……呃,還是,我該叫你一聲王爺?"白露瞧見單華音走進廳里,連忙站起來朝他行禮。
雖然她並不想與單華音成親,但先前蒙他收留,又送她去將軍府見柳之秋,說起來他也算是她的恩人。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們再度見面竟會是在這種情況。
"用不着這麼拘束,叫我單叔就成了。"單華音擺擺手表示無所謂,顯然他與單露一樣,不甚在意那些繁文耨節。
"是呀,是不用拘束了,反正都是你的妻子了,就算她叫你一聲華音都無所謂。"單露似笑非笑地丟出一句嘲諷。
聽見單露的取笑,白露才猛然憶起自己沒有時間說笑,她得早點回去找柳之秋,不然柳之秋回將軍府後若找不到失蹤的她,一定會很擔心的!
"單叔!關於這親事……"
"我會去找皇上當面拒絕的。"不待白露說完,單華音便已先行回拒。
"真的嗎?"白露驚訝地問道:"可是,皇上會答應嗎?",
白露原先還以為單華音會乖乖地接受皇命與她成親,所以她原本打算向他說明自己已經與柳之秋互許終身的事,沒想到他竟然也不願接受這樣的安排。
這一切真是太順利了,難道是娘親冥冥之中在幫助她?
"你捨得嗎?"單露面露嘲諷地看着他。
"露,別瞎攪和了。"單華音在兩人身旁坐下,看了白露一眼,語帶歉意地解釋道:"白露,我之所以這麼說,並不是嫌棄你,只是我早已心有所屬,而且今生我非她不娶,所以這樁婚事,我一定會說服皇上收回成命的。"
"我想皇叔是不會答應你的,他不也老數落你,說你成天惦記著過去不知長進?所以這回皇叔既然瞞着你硬是將白露送過來,就代表皇叔不打算與你妥協了!再說依你這溫厚的性子要想說服皇叔……唉,我看難嘍!"單露嘆了口氣后,便連連搖頭。
"單叔也有喜歡的人了嗎?"白露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也?"單露眯起眼,上下打量著白露,"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有心儀的人了,所以皇叔才將不想與華音成親的你關在貞親王府的後院?"
"我……"白露沒想到單露的耳朵這麼尖,立刻就捉出了她話里的把柄。
"我是有心儀的人,可是皇上似乎不打算答應我們的婚事。"
不知道之秋現在怎麼樣了?皇上有沒有責罰他呢?她原本還以為他們兩人能夠白頭偕老,可是如今……
"怪了,皇上不是這麼不明事理的人才對。"單華音有些納悶。
"是嗎?我倒覺得皇叔與先皇一樣,專好棒打鴛鴦。"單露一邊吞著茶點,一邊反駁:"先皇拆散了你與虹姨,現在皇叔又打算破壞白露的婚事,你倒說說,這些人哪兒明事理了?"
"虹姨?"突然聽見這個陌生的名字,白露忍不住;插話問道:"虹姨是誰啊?"
單華音瞪了單露一眼,似乎是在責怪他太多話。
"瞪我做什麼?不敢面對自己過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吧!"單露輕哼一聲,別過臉不再說話。
"呃,這個問題不能問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單叔不用勉強說出來的。"白露連忙補充道。
"沒關係,其實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單華音露出一個略帶寂寞的笑容,"露所提到的虹姨原名白虹,曾經是我的妻子。"
"什麼?"
她剛才聽見了什麼?白虹?那不是她娘的名字嗎?但是單叔剛剛說白虹曾經是他的妻子?
倘若這件事是真的,那娘所吟的那句"伴華成雙影不單"當中的"華"字,就是在指她的生父,也就是單華音了!
"怎麼了?"單華音不明白白露為何會有此反應。
"你是驚訝華音娶過妻,或是惋惜華音娶過妻?"單露打趣地問道。
"露,我說過了,你別再攪和了。"單華音覺得十分頭疼,但也只能無奈地出聲制止。
"可是白露一副過度驚訝的樣子,讓我覺得好有趣嘛!"單露輕輕推了推白露,"怎麼了?莫非你認識白虹,不然為何這麼訝異?"
"露,白虹與白露的年紀相差那麼多,怎麼可能會認識?"單華音輕斥了一聲。
"不,單露說的沒錯,我的確是認識白虹,"白露緊盯着單華音,聲音有絲顫抖。
"你認識虹姨?"單露訝異的問。
"你與白虹是什麼關係?"單華音瞪大了眼。
"我……"白露突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咽了咽口水,艱澀地道:"我是白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