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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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旭的爸爸人稱“汪老大”,是這一帶赫赫有名的壞蛋,特別是在學生群中更流傳着有關他心狠手辣的傳說。現如今他兒子生死未卜,不知道他會發怎樣的大脾氣。想到這裏我有了些后怕,掖了掖被角,腦海里浮現出他那張帶有刀疤的臉和紋了只獅子的胳膊,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早上,我拉開窗帘,看看天上艷陽高照,街上一片祥和,並沒有我想像中警車四鳴,人心惶惶的場面出現,心裏總算是鬆了口氣。
中午時分,我爸回來了。
他進門第一句話是:出事了。
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端着茶杯的手也禁不住顫抖起來。
不過,還好...他接著說。
我忐忑不安的心情像是遊走到了崩潰的邊緣,慢慢趨於平靜。
但是...他又說。
我提着的心才向平靜邁了一步就被這轉折句給扯回去了,此時心潮澎湃的程度與剛才相比有過而無不及。
我說:求你了,爸,你乾脆點吧!他到底是不是死了?我承受不了你這種迂迴的講話方式。你這一波一折的,我的心給折騰得都忘了該怎麼跳了。
到最後,我終於弄明白:汪旭在醫院搶救已脫離危險,不過至今仍沒有醒來。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要麼就死了,要麼就活着,這個“至今仍沒有醒來”意味着什麼呢?帶着這一疑問我一直思索到晚上也不知“沒有醒來”該怎麼定義。
吃過晚飯,林琳打來了電話。
林琳說:你還好吧?
我說:嗯,胃口還行,精神也不錯。
林琳說: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說:嘿嘿,感動吧。
林琳說:你怎麼那麼傻呢?
我說:我不認為這有多傻,我是用實際行動來捍衛你的尊嚴。
林琳說: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說:得跑路,我爸說家裏也罩不住我了。
林琳說:你們家怎麼跟黑社會似的。
我一愣,心想這句話挺耳熟的。
林琳接著說:那我怎麼辦?
我想了一下,說:你就原地待命吧,好好讀書,將來遇見比我次點的小夥子就趕緊嫁了,省得讓我操心。
林琳說:為什麼就不能遇見個比你好的?
我說:比我好的也有,不過還沒生出來呢。
林琳說:有你這麼說話的么?
我說:多少姑娘都是在男同志出事的時候就奮不顧身的跟別人跑了。
林琳說:你跟別人跑了我都不會跑。
我說:那行,等我進去了,你天天給我送盒飯吧!
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以前也聽過這麼一句“你們家怎麼跟黑社會似的”,並且還是同一個人說的。
那是林琳第一次來我家吃飯,當時我爸媽都在家。由於那幾天我爸害眼病,所以帶了副墨鏡,看上去很有派頭。
進屋時,我爸先起身跟林琳握了握手,表示歡迎。
我媽說:孩子,坐吧!
隨即,三人展開了一場很具前瞻性,且令人印象深刻的談話。
我爸說:閨女,吃的哪方水土吶?
林琳說:啊?
我媽解釋說:你叔叔是問,你家是哪裏的?
林琳說:哦,我們家在杭州,外婆家是這裏的,我暫時住她家。
我爸說:那多不方便啊!搬過來住吧!
林琳:...
我媽瞪了我爸第一眼。
我爸心領神會,及時正色說:住這裏也不方便,是吧?
林琳說:嗯。
我爸補充道:不如,你跟二小搬出去住吧?
我媽瞪了我爸第二眼。
我爸有所察覺,立刻轉移話題說:閨女,伱爸是哪條道上的?
林琳說:啊?
我媽解釋說:你叔叔是問,你爸爸是做哪一行的?
林琳說:哦,我爸爸在銀行工作,我媽倒跟叔叔是同學。
我爸說:哦,你媽媽芳名?
林琳說:何艷萍。
我爸說:哦!怪不得你這麼漂亮,我們上學的時候你媽就是個好貨色。
林琳說:啊?
我媽瞪了我爸第三眼。
我爸解釋說:我是說國色天香。
我媽瞪了我爸第四眼。
我爸趕緊說:當然,有點誇張。
林琳說:哦,謝謝。
這時候,在我家辦的養殖場裏任要職的王叔匆匆忙忙的闖進來了。
王叔一臉焦急的說:大哥,又死了三十,怎麼辦?
我爸皺了皺眉頭,大手一揮做了個切割動作說:都殺了吧!
王叔搖着頭一臉惋惜地出去了。
林琳渾身顫抖着,緊緊抓住我的手,看過去她眼睛裏流露出的儘是恐懼。
這時,我媽說:你們先聊着,我去準備午飯。
林琳說:不了阿姨,我有事得回去。
我媽說:那怎麼行,吃了飯再走吧!
林琳用哀求的眼光看向我,說:真的不用了。
我媽說:那行,改天把這頓飯補上。又轉過頭對我說:去送送人家!
我點點頭,拉着林琳的手往準備往門外走。
我爸起身跟林琳握了握手,表示歡送。
我爸說:有空常來玩兒。
林琳回頭一笑,說:一定的,叔叔,阿姨,再見!
我爸說:千萬別客氣,以後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我感覺林琳的身子猛的軟了一下,就趕緊攙穩她。到了街上,呼吸着乾淨的空氣,感受着陽光的溫煦,她才漸漸放輕鬆。
我說:你這是怎麼了?
她說:你們家怎麼跟黑社會似的。
我說:沒覺得啊,你想太多了吧。
自從那兒起林琳就再沒去過我家。
僅此一次,所以記憶猶新。現在想想,這個可愛的姑娘跟我在一起已經這麼久了,回頭看我們一起擁有過的每個雖不耀眼卻很銘心的瞬間,心裏就歡喜的不得了。我閉上眼,回憶着熟悉的那張臉,嘴角揚起笑意。
許揚曾經告訴過我:“喜歡”跟“愛”的差別在於感覺。
他說,喜歡上一個人,跟她在一起聊天時會感覺很開心,遠遠看她一眼就會覺得很溫馨;愛上一個人,跟她在一起時不需要說話就感覺很開心,偶爾想一想她就會覺得全身溫暖。
我慧根太淺,不知道他這樣的說法有沒有道理。
早上剛起床,我爸進房間對我說:聽你王叔的小姨子的男朋友的妹妹的那個在醫院裏上班的同學說...
我獃獃望着他的臉,相當無語。
他後面的話是這樣的:...據說汪旭被搶救過來了,不過蘇醒的可能性很小。
我說:基本上他成了植物人,是吧?
我一想自己親手造就了一個植物人,心理的各種因素紛紛湧現出來,導致面部表情極為複雜——我從我爸眼神里讀出了自己面容的扭曲程度。
我爸說:你先出去避一避吧,看看情況再說。
我說:只好這樣了,許揚他們怎麼辦?
我爸沒好氣的看我一眼:沒他們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