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把這件事情想的簡單了。
我原以為白銀不會輕易誤會我跟沈妙,畢竟他了解我們之間的感情。我之所以會來探望沈妙,是出於安撫她的目的,而這一點也是白銀自己迫切希望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我跟沈妙抱在一起,也不能證明什麼。因為,兩個同樣沒有安全感的人抱在一起尋求溫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況且我們還是好朋友。好朋友擁抱一下就如同一般朋友吃頓飯那麼簡單,白銀是一個簡單的人,應該不會把簡單的事情想的複雜。
這是我當初的理解,正因為這樣的理解,我沒有採取任何的補救措施,只是在等待,等待白銀想通了,然後自己走回來。
現在想來,我那一番解釋根本不能自圓其說,充其量算是自我安慰。其實,做一個簡單的換位思考,這件事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都很難接受,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跟別人擁抱時的感受就如同自己點的菜被鄰桌徒手搶去一樣憤怒和沮喪。
更難以令人接受的是——這個菜還是鄰桌推薦的。這時,憤怒消失,除了覺得鄰桌是個混蛋之外,就只剩沮喪還在胸腔遊盪。
所以說,我把這件事情想的簡單了,等我完全覺悟時,已經無法挽回。白銀悄悄的離開了醫院之後,就彷彿從這個世界上蒸發掉了。
他不在學校,不在家裏,不在任何一個從前留有他氣息的地方。
他就這樣一聲不響的走掉了,離開了父母,離開了沈妙,離開了一切熟悉的東西,帶走的僅僅是滿腔的沮喪。
我嘗試着去了一些地方尋找他的身影,結果只能是越找越自責,越找越失落。我很是希望他能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哪怕指着我的鼻子罵:你他媽真是個混蛋!
幾天後,我已精疲力竭,但仍然沒有任何線索,只好先返回醫院。沈妙的身體依舊沒有好轉,面色慘白如紙,身子虛弱的像一隻搖搖欲墜的風箏。出乎意料的是,她對白銀的離開表現的不置可否,並且隻字不提,就如同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或許她從未對白銀動過真感情,但白銀畢竟是她的男友,她這樣的表現,實在讓人費解。又或許白銀在她心中確佔有一席,而她又將感情很深的埋藏在心底,如此這般,只是一種波瀾不驚的表現。
無論她是怎麼想的,我都沒有辦法詢問,這件事的大部分責任在我,我不能在傷害了白銀之後,再去問沈妙到底對白銀關不關心。一方面是因為這不是我該關心的,另一方面是因為這也是我無從關心的。
沈妙安靜的倚在床頭,垂着眼皮,神色凝重地盯着被單,默默無語。看見我進來,也只是點了一下頭,微微沖我笑了笑。
她的微笑不禁勾起了我一絲傷懷,這個可愛漂亮的姑娘從前動人的笑容在此刻顯得如此凄涼。她在笑,可是眼眶裏卻含着淚,淚珠里映襯着我的不知所措和神色慌張。
總之,面對沈妙時,我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壓抑,然而又說不清從何而來。那種壓抑,很抽象,又很直接的壓在我的天靈蓋上,令我無法喘息。特別是她清澈見底的眼睛,微笑着看我時的悠長目光猶如一隻扼住我脖子的手,彷彿下一秒我就會窒息在她的笑容里。
我不敢再看她,於是悄悄走出了病房。
處邊正坐在椅子上吃橘子,看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就剝了一瓣遞過來,說:我看你眉頭緊鎖的,吃個橘子吧。
我說:我不光眉頭是緊鎖的,牙關也是緊鎖的,腸胃也是緊縮的,吃不了這個。
處邊說:還在為白銀的事着急呢?
我說:你不着急么?
處邊說:着急也沒用啊,誰知道他去了哪裏。
我說:這麼多天了,他還沒調整好么?
處邊不解地問:他調整什麼?
我說:你覺得呢?
處邊想了想,說:我只學過一個“調整心態”,別的就不知道了。
我說:嗯,就是調整心態。
處邊說:那就好,等他調整好了,也許自己就回來了。
我說:可是,他帶着誤會去調整,調來調去只能是“空調”。
處邊說:什麼?空調?能調出電冰箱么?我家就缺一台電冰箱,我奶奶買的菜隔天就壞掉了,要是有台電冰箱就好了。你家有電冰箱嗎?
我沒心情跟他討論電冰箱,就應付說:沒有。
處邊說:沒關係,等我賺錢了,送給你一台。
我說:送的話就送一台不費電的。
處邊說:不費電的肯定貴吧。
我說:嗯,是貴點。
處邊說:那有沒有既便宜又不費電的?
我說:有啊,你買一台便宜的回家,不用就不會費電了。
說完這句話,我跟處邊同時放聲大笑起來,笑聲穿過走廊,飄進每一間病房裏,大家紛紛探頭出來尋找笑的根源。因為在醫院裏,很少有人能笑的出來。呆在醫院裏的病人,住院的時候身患重症,自然笑不出來;出院的時候家財已被榨乾,更加笑不出來。
所以,我們這一笑很有意義,不僅感染了大家的情緒,也使自己的煩惱得以短暫的解脫,我很欣慰,心情也好了許多。
笑過之後是失落。
所以,處邊嘆了口氣,悵然說:也真是的,為什麼每次沈妙談戀愛談到最後男朋友都要玩失蹤呢?
我說:是啊,他們一失蹤沈妙就失戀了。
處邊抬頭問:你說沈妙這算失戀嗎?
我說:算是吧。
處邊點點頭,說:哦,沈妙失戀了,就等於白銀也失戀了。可是,我覺得白銀很喜歡沈妙,怎麼會想失戀呢?
我說:這個,我也不理解。
處邊說:我覺得不對,處邊之所以會失蹤,是因為他不想失戀。
我說:他不失蹤就會失戀么?
處邊說:你有所不知,沈妙不喜歡處邊,他不失蹤,早晚要失戀的。現在他失蹤了,沈妙就沒辦法跟他分手,所以在他的潛意識裏,他始終戀愛着。
我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處邊說:我猜的。
我說:按你這種說法,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處邊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他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