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由於低氣壓籠罩,全台正遭遇到颱風的肆虐,狂風暴雨已經侵襲着小鎮上一整天。
楚恩憐凝望着窗外急遽搖擺的樹林,擔心着學校的小狗兒跟即將臨盆的母貓,本來跟梁御豪約好今天要去學校看顧母貓生子,現在她都不曉得該不該去。
雖然再幾天就開學,不過她一直很期盼今天的見面。變得這麼想見到他,是始料未及的事。少了他,她真懷疑自己以前一個人都是怎麼過的,沒人在她身邊與她嘔氣、哄她開心,陪着她東聊西聊的談談心事,想不到是這麼寂寞。
校工王伯伯臨時外出返家兩天,現在學校等於唱空城記,沒有她送飼料,它們不知道會不會挨餓。況且現在都近傍晚了,雨勢更加凌厲,她簡直寸步難行。
“吃飯了。”娟姨前來敲她的房門。
由她那麼客氣的態度,就可以明白爸爸在家時,的確能讓她安分的扮演善良的後母。
她整理一下儀錶,提起精神往客廳走。今天父親在家,這個暑假他特別忙碌,聽說要拿積蓄跟朋友到大陸合作開發,所以馬不停蹄的在兩岸遊走。
幾日不見,父親神色有些憔悴,眼窪深凹。不過像是迴光返照般,他紅光滿面,說起話來中氣十足,興奮高昂,說話聲音高八度。
她還未跨進客廳,就聽見爸爸在餐桌前滔滔不絕的演講,“我已經找好投資人,在內地也找好廠房,關係打得差不多了,就等我們去經營。這得多虧我的好朋友啊。”
仔細一看,原來還有另一位客人。
楚文德觸見她的身影,連忙暍道:“見着客人不會叫啊!”
楚恩憐對着父親所謂的好朋友,亦是工廠的副廠長許進財點頭,喚了聲,“進財叔你好。”
許進財長得黝黑魁梧,講話時帶點台灣粗話,嗜吃檳榔的牙齒邊永遠鑲着一層臟黑的污垢,他在工廠工作多年,也算是家中熟人。
他微笑的點頭回應,“乖。”
她安分的坐在餐桌一角,默默的吃着菜。
期間,父親、娟姨和許叔不停高談闊論,對工廠有着偌大的期許。父親也被勸進不少酒,暍得微醺。
他突然道:“等我把這邊的工廠賣掉,我就繼續擴充大陸的廠房。”
“爸爸,你要結束我們的玩具工廠?”楚恩憐震驚的站起來,十分不解父親的行為。她以為他不過要去大陸另闢廠房,沒想到他要結束他跟母親胼手胝足的創業基礎。那是他們引以為傲的第一個成就啊。
“反正以後這邊又沒工夫管理,乾脆賣掉也好多點資金。況且這是你娟姨提議的。”
這關她什麼事!楚恩憐忿忿的把目光栘向謝淑娟。想不到謝淑娟好整以暇,雙手環胸的回視她,眼裏充滿示威的意味。
不行,她不能讓工廠就這麼收了。玩具工廠是這個家最後的保障,長久以來一直支持着這個家的開銷,現在雖然經濟不景氣,但經營得好好的,不能說收就收。
就算爸爸不愛聽,她也要阻止婉勸,“爸爸,工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為什麼要收,要是……要是大陸的生意做不下去,我們也好有個退路。”
事情才剛起步,就聽到女兒觸楣頭,楚文德心情自然不好。他眉一皺,不悅的訓斥,“工廠的事你懂什麼!大人的事,小孩子管不着,你只要乖乖的念書,別讓我跟你娟姨擔心就好。你只要好好讀書,家裏餓不死你。”
“我……我知道我不懂,但是我曉得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現在去大陸經商風險大,你又把所有的積蓄往裏頭砸,我怕……我只是擔心你被人騙了。”
“你許叔叔見多識廣,有他幫我,誰敢騙我。”忠言逆耳,楚文德滿腦子已規畫好了美好未來,對於她的話他是半句都聽不進去,還覺得她讓他頗沒面子。
“爸爸,你要三思。我是為這個家想。”
娟姨此時插話了,她假意的充當和事佬,出來緩和衝突,“恩憐,別這樣跟爸爸說話,有客人在呢。”
“我沒有,我只是希望他能三思。”她表明立場,純粹只為了家裏着想。
許進財滿臉尷尬的站起來說話,“奸好說。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那麼你大可放心”
“不是,我只是因為--”楚恩憐極力解釋她的顧慮。
“啪”的清脆一聲打破滿室的混亂,場面登時冷肅。
楚恩憐被打偏的臉,一時沒有回過來,烏黑的長頭髮遮掩住她蒼白的臉,把她對這個家僅有的愛打得七零八落。
許久她才撫着臉抬起頭來,雙眼噙着淚水,傷心的望着屋裏的一切。
盛怒的父親、存心看好戲的娟姨、還有一位外人,全然漠不關心;對她漠不關心,也對整個家漠不關心。
她怎麼會這麼悲慘?窒息,她又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快不能呼吸。她要逃離這裏,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緩緩的倒着走出大門,眼裏充滿震驚悲哀,然後猛然的拔腿往外跑,把這個令她悲傷的家拋至腦後,將自己投入狂風暴雨中。
梁御豪拿着電話,在客廳里走來走去,他的表情一會兒猶豫,一會兒又像是下定決定般的堅定,然而馬上又挫敗的垂頭喪氣,嘆氣連連。
他的外婆陳林菊跟老鄧彷彿是看戲般,兩個腦袋瓜擺過來又轉過去的看着他一連串的動作。兩人是心照不宣,還竊竊私語。
“這御豪到底是要不要打電話?我看得都累了。”陳林菊揉了揉老花眼。
老鄧小心翼翼的道:“少爺已經琢磨了兩天,始終猶豫不決,我猜今天他鐵定會打。”
“是嗎?我真想看看這丫頭長什麼樣。親家打電話來關照過了,要我務必取得她的相片讓她瞧瞧。”看她摩拳擦掌,準備好隨時搶得獨家照片。
男主角粱御豪絲毫不曉得自己所有舉動均落入眾人的眼中,他現在全心全意的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該不該打電話給楚楚,因為外面的天氣惡劣,實在該取消他們的會面。縱使他多期待這次的會面,他還是得考慮安全。
該死的颱風!竟然挑他們唯一見面的日子刮颱風。
害他得打電話通知,偏偏楚楚再三警告他,除非有個萬一,否則絕不能撥。
算了,他豁出去了,被罵就被罵。他終於把盤旋腦中多日,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撥了出去。
他清清喉嚨,有禮的報出名字,“喂,您好,我是楚楚的學長,我叫梁御豪,我有事找她。”
“找她啊?”電話的一頭傳來黏膩又嘔心的嬌嬌音調,“她不在喔。”“請問她去哪?能有別的方法找到她嗎?我有急事。”謝淑娟以幸災樂禍的聲音嘲笑,“她頂着颱風天跑出去,誰理她啊?”最好死在外面。
這種颱風天跑出去,那她處境不是很危險嗎?梁御豪馬上聯想到楚恩憐一定在家又受到委屈,說不定又是這女人興風作浪,他忍不住破口大罵,“是不是你在從中作梗搗亂?”“關我什麼事?打她的可是她爸爸。哈哈!”說完又是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可惡的女人,可惡的家庭!他憤怒的把電話重重掛上,一陣風似的跑上樓抓了幾件衣服,又往下沖,讓家裏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怎麼了?”
他心急如焚,說話沒條理,“鄧伯,快!快把車從車庫開出來,我要出去。
“這外面刮颱風呢。”
“楚楚又被家裏的人給逼出去了,她一個人跑出來不知去向,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外頭遊盪讓我很擔心,況且現在外頭雨勢又強。我怕!”
“可她家裏的人應該也會找吧,我們還是靜候佳音,”擔心孫子的外婆不放心的道。
“不是的。除了我,再也沒有人可以保護她。”一想到她現在的處境,他就心痛。
老鄧聽了小主人這麼說,自然不敢耽擱,馬上開車驅往學校。梁御豪篤定她一定躲到學校去。
車子一開到校門口,他索性連傘都不撐就跳出車外。學校大門深鎖,他乾脆頂着風雨攀爬過圍牆,瘋狂的在空蕩的教室奔跑。
“楚楚!楚楚,你在哪裏?楚楚?”他在黑幽幽的校園中尋找。
狂風暴雨捲起地面上任何沒系絆的東西,在空中狂亂的盤旋,如同他的心。
最後他聽見某間陰暗的教室傳來貓咪的叫聲,弱弱細細的。他撞開門后,發現陰暗的角落裏蹲坐着的身影,正是楚恩憐。
“楚楚!”他試探的叫着肩膀一聳一聳的女孩。
兩眼哭得像核桃似的楚恩憐抬起頭來,望見渾身濕透滴水,狼狽不堪的梁御豪,彷彿沉載在無依的大海中看到明燈似的,她“哇”的一聲衝到他的懷抱里。
“我知道,我都知道,回我家吧。”他緊緊的擁住她,沒有放手。“可是小貓咪……”她依依不捨的回顧身後水泥地上,一隻未開眼、十分虛弱的小貓。“我來的時候,母貓咪正好叼着剛出生的貓咪去避難,誰知道遺漏了這一隻。”就如同她被拋棄一般。
“也一樣帶回我家吧。”那雙水靈靈的眼,無助的懇求着他,現在只要能安撫她,即使帶一大票流浪狗回家他都願意。
“王媽,快去放熱水。順便煮些薑湯,快、快!”當孫子攙扶着一位像雛鳥般瘦弱,面色蒼白的女孩於進來時,陳林菊馬上猜出她身分。看着孫子呵護她的舉動,就能明白這個叫楚恩憐的女孩子,在他心中確實有不輕的分量。
楚恩憐怯怯的問好,“您好。”
陳林菊和藹的對她笑了笑,接着趕緊吩咐,吆暍下人為他們放熱水,做夜宵讓他們的身子暖和些。
等到梁御豪洗完澡出來后,他拚命在暫時安頓楚恩憐的客房門口打轉。
陳林菊像伺機以久般,偷偷摸摸的在他身後出現,以興奮的口吻問道:“就是她吧!你的小女朋友。”
“外婆,你別問啦。”他麵皮薄得像張紙,尷尬得不知如何應對。
“好、好,現在不問,可是你明天一定要告訴我,好讓我明天跟親家報告。”
“好啦、好啦。”他不耐煩的揮揮手,他奶奶跟外婆這對老人家就愛湊熱鬧,有事沒事尋他開心,還互通有無。
他重整心情,敲門進去。一進門就跟坐在床頭的楚恩憐打個照面,讓他心跳當下漏跳一拍。
他腦海里登時只有“出水芙蓉”四個字。她原本清秀的臉龐因水氣氤氳而近匆透明,白嫩似雪的肌膚讓他有股不能解的渴望,那柳眉、那漆黑大眼都精緻秀麗的牽動他的心弦。尤其是她那頭披泄濃密的髮絲,把她襯得更加純潔無辜,像極了一尊名貴的玻璃娃娃。
這麼美麗的時刻,令他有些自慚形穢,他是這麼的粗暴,深怕不小心碰碎了她。
她靦眺的拉緊着睡衣的衣領,訥訥的問:“小貓呢?”
“我讓下人用熱牛奶喂它了。”
她沉默一會兒,成串的淚珠突然從眼裏滾落,讓他措手不及。“對下起,又給你添麻煩了。”她頹然難過的坐在床沿。
激起保護她的慾望,他鼓起莫大的勇氣說:“別哭,你別哭,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因為我喜歡你,能幫你我反而高興。”他笨拙的在她身邊坐下,手忙腳亂的安慰她,“而且我早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的保護你、疼惜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這句像是告白的話,在十四歲的少女心裏起了莫大的漣漪:心裏甜絲絲的。
“你說話啊?”男主角急了,以為自己說錯話。
“謝謝你。”她羞怯的咬住下唇,輕聲細語的回應,雙頰綰紅。
粱御豪看得都痴了。他迷惘的道:“我好想親你。”
“啊!”她震驚的瞪着他,許久才點頭回應,一思。”
雖然已經有過性經驗,但是跟喜歡的女生親,這真的是頭一回。他緩緩的垂下頭,輕輕的碰觸她紅艷的唇瓣。
啊!好柔軟,又甜又香,他真是死也甘願。
兩人又僵硬的坐了一會兒后,梁御豪才遲疑的開口問:“你爸爸又打你了?”
“嗯,不過已經漸漸麻痹了。”她自嘲的微笑着,眼裏卻有無比的悲哀。“我問你,我是不是很難相處?”
“剛開始的確比較有戒心,熟識之後就不覺得。”
她幽幽開口,兩眼無神,“我爸要把工廠賣掉到大陸做生意,而我不希望他賣掉他跟母親唯一的回憶,就這麼起了衝突,我就跑出來了。”後來竟然發現自己是那麼不重要,沒有人尋找她,除了梁御豪。
她真的好感動,當她一個人在黑暗中無助時,他像從天降臨的天使,前來保護她。一想到他在風雨中尋找自己,她剋制不了悸動的抱住他。
受寵若驚的梁御豪兩手高舉,不敢造次,直到聽見埋在他胸前的小腦袋發出微弱壓抑的哭聲,他才抱住她窄小的肩頭,給予安慰。
他撫着她的秀髮,嗅着她的發香,淺淺低語着,“有我在,不要怕。”
她緩緩的抬頭,眼淚盈於睫,“知道我為什麼要留長發嗎?”
他搖搖頭,心裏卻驀然想起自己和同學打賭的惡作劇,嚇得冷汗直流。他拚死也要把這件事情壓下來。
“我母親說,我的頭髮最漂亮了,她也有一頭長發,我是為了她而留。或者該說關於她的一切我都不想忘懷,我常想我會不會太緬懷過去,執着曾經有過的幸福,才無法融入現在的家庭,與娟姨格格不入。我甚至常自責的認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但是我已經沒辦法再忍耐下去。現在爸爸連唯一的工廠都要賣掉,我好怕媽媽與他的回憶會慢慢消失。”
“不會的,真要如此,我也絕不會讓你流落街頭,我會幫你把工廠買回來。”
感動像股暖流般瞬時蔓延全身,她破涕為笑,“謝謝你,你是我認識的人中對我最好的人。就算你是哄我的,我還是很高興。”
“我說的是真的。”他已經決定拜託奶奶找人去買下工廠。
不管怎麼說,他待自己已經夠好了。她欣慰的想着,不過經過一晚的折騰,她漸生倦意,她疲倦的揉揉眼睛,打了小小的呵欠。
“你累了,先睡吧。”他小心翼翼的幫她蓋好棉被,仔細的把露出的被子塞進去,把她像個孩子般服侍着。
她凝視着他的舉動,驀地冒出一句,“你好象我媽。”
他一愣,傻氣的笑開,“是嗎?那我走了,我在隔壁房,有事叫我。”
“等等。”她突然淘氣的爬起身,親了他臉頰一下,隨即又躲回被裏,悶聲的道:“晚安。”
梁御豪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房裏的。他整個人輕輕浮浮的像是飄到粉紅色的雲上,再慢慢的沉澱在自己的床上,滿足的傻笑着。
第二天楚恩憐回到家時,父親和娟姨正在逗弄小弟,抬頭也不看她一眼。她深呼吸一口,想着至少還有梁御豪關心她。
如此一來,她便不再傷心,獲得力量。
不知是誰傳的謠言,新學期的第一個禮拜,楚恩憐飽受言語的騷擾。聽說有人親眼目睹颱風天時,優等生梁御豪帶着學妹回家過夜,甚至是度過整個暑假,還有人說兩人親密到了雙方父母同意的地步。
儘管是多開放的社會,也不能允許學生有不正當的交往,更何況他們還是生活在淳樸的小鎮上。
學校方面礙於梁御豪的家世背景,僅是口頭詢問一下,並沒有做出重大判決。而他本人也是光明磊落的。
倒是楚恩憐沒辦法一下子接受眾人的眼光,其中包括老師的關心,同學的艷羨,和王心妮的嫉妒。
尤其是王心妮,當焦點光圈一下由她身上,轉移到一個她一向不放在眼裏的女生時,更讓她難受。
她理直氣壯的向梁御豪求證,“梁學長不說是個遊戲,怎麼傳得那麼難聽?”
梁御豪壓根不把她放在眼裏,想起以前她對楚楚的嫌惡,他心裏可不太舒坦,滿不在乎的反問,“那關你什麼事?”
王心妮氣得直跺腳,“學長,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那又如何?我又不喜歡你。”傲慢的語氣夾雜着不耐煩。他兩手丟着球把玩着,等着隊員集合。
隊員集合得差不多,就等着他來領隊練球。有隊員開始鼓噪,“隊長,練球了。”
他肩膀往上一聳,理也不理她的往籃球場走去,還撂下警告,“你要是敢找楚楚的麻煩,我不會放過你。”
王心妮怨懟的雙眼充盈着血絲,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的掐進掌心中也不覺得疼。她直瞪着他遠去的背影,咬牙切齒的道:“沒有人能甩了我之後還能好過,你要我放過楚恩憐,我就偏要找她麻煩,”
她知道這件事要找粱御豪的敵人,她的裙下不貳臣--高金浩幫她,才能使這場詭計更加成功。
惡毒的心思開始轉動起來,也即將掀起一場漫天的風波。
“楚楚,原來你畫畫畫得那麼好,以前都不曉得。”同班的女生圍在楚恩憐身邊觀看她打草稿,準備壁畫的圖案。
一個暑假過後,短短數天,同學們都覺得楚恩憐變得好多,漸漸多話,也願意跟同學溝通聊幾句,雖然還是有些不愛說話,不過比起從前那真是一大進步。學藝股長的職位也在無意中落到她身上。
被圍在中心的楚恩憐,從不曉得跟一群女生說話是那麼快樂的事,她臉紅通通的仔細聽着她們聊着一些她從不知道的話題。原來女同學並不像她所想像的膚淺,她們也有自己的問題煩惱。
甲同學突然發問,“楚楚,聽說梁學長還帶你上台北他家,是不是?”
她還來不及對謠言澄清,又有另一個女生語帶夢幻的道:“好棒喔,得到粱學長的愛真是幸福,我爸說他家在亞洲赫赫有名。”
“其實……”她苦笑正想解釋,話還沒說完,又有人插嘴了。
“啊!我要是能抱着學長那雄壯有力的胸膛,我死也瞑目。楚楚,你真是幸福的小女人,告訴我,快告訴我你有沒有抱過學長?”
這聳動的話題一說出口,眾人全虎視眈眈的盯着楚恩憐,渴望她說出令她們歡呼騷動的答案。
抱過他?伯有好幾次了,她還很主動的貼上去占他便宜,享受那舒服安心的懷抱。她啞口無言,倒是臉色潮紅一片,連耳朵都燒得紅通通。
“哦!”她的反應讓女同學引起一陣鬼叫。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正當場面有越演越烈的情況時,一道不受歡迎的女聲切入她們之中。
“你別痴心妄想了。”王心妮帶着兩三名她的親信,雙手挑釁的環胸。
有人替不擅言詞的楚恩憐仗義執言,“女人的嫉護會毀了你的臉。”有些女同學早就很不滿自以為是的王心妮。
王心妮惡狠狠的瞪視大家,她高昂的笑道:“楚恩憐,別以為你有梁學長撐腰就了不起,自以為是他的女朋友,你一點都不配。”
她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驀地反駁,“那麼你才配嗎?”
料想不到她會反擊的王心妮,臉上一陣青白,隨即說道:“難道你真以為梁學長喜歡你嗎?傻瓜!你不過是他們籃球校隊隊員的賭注,遊戲的對象,還以為自己飛上枝頭當鳳凰呢。”
聞言,楚恩憐嚇得獃滯,根本沒法接受她的說詞,“我不相信。”
“那麼要不要跟我去查看事實的真相?”
“好。”
王心妮得意的冷笑連連,終於上勾了吧。
下課的教室里有些嘈雜,不過,高金浩的聲音還是清楚的回蕩在其中。他看着手錶,也瞄到教室外的訊號,突然朝坐在課桌上的粱御豪開口。
“喂!已經過一學期了,我們的賭局還算不算?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把到那怪眙拐上手,該不會你魅力消失不再,所以怪胎才無動於衷吧?”
該死!梁御豪還以為這場賭局能隨着開學而消失,想不到他又緊咬不放。
乍聽他諷刺楚恩憐為怪胎時,他內心揚起熊熊大火,恨不得衝上去痛毆。
然而當著同學的面,他還是維持一慣我行我素的模樣,嗤之以鼻的答道:“你沒聽最近的謠言嗎?那是真的。”他影射關於楚楚上他家,甚至有親密關係。
此時,男人的面子尊嚴大過一切,他不想自己的形象被破壞,更想贏過高金浩讓他心悅誠服,而同儕崇拜的眼光也令他無限光榮。他當然在乎楚楚,只是在這個時刻,他想瞞騙同學,讓眾人明白他的能力。
高金浩音量不大,卻適時的讓內容一字不差的讓全班聽得一清二楚,“那當初不是說好,你要引她上勾,還要玩弄她於股掌中,要她對你唯命是從。你不是誇口說要剪掉她的長辮子當勝利品嗎?”他虛偽的笑道:“現在怎麼連根頭髮都不見啊。”
真想往他得意的臉揍上一拳,但是為了莫名的虛榮心,梁御豪還是違背心意的道:“放心,現在她對我啊,死心場地的。我要她往東,她不敢往西。女人只要哄一哄,對她好一點,她就沒有戒心,好騙得很。我只是想把遊戲延長罷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喔,是嗎?你真篤定她離不開你?”高金浩的笑容無比陰險,胸有成竹似的頻頻的望向窗外。
“對啦!”他漸漸的不想深入這話題。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停下這般惡毒的口吻,鄙夷着連自己都厭惡的態度。不過他沒辦法住口,事情似乎無法停止下來。
他想中止這場侮辱他心愛的人的話題,高金浩卻窮追不捨,直直考驗他的耐心。
“嘿!你說她已經對你死心塌地?”
“是啊!”
他停頓一下,不懷好意的奸笑,“那麼假如你不喜愛她,純粹是在玩弄她的話,這樣不是很缺德?假如她知道真相,你不怕傷她的心嗎?”
她知道真相的話?梁御豪微微冷戰着,萬一事情傳出去,他不敢想像後果。
雖然他警覺這話有疑點,卻忽略心中一閃而過的陰影,大言不慚的繼續說:“那不關我的事,我只是玩我的遊戲,而她只是倒霉註定要傷心,對我沒半點影響。況且就算她知道,她也會求我不要離開她,雙手奉上戰利品。”
“哈哈哈!”高金浩突然爆出如雷的笑聲,笑得差點飆出淚水。他猛拍手,“跟你一比,我狠心的程度猶不及。”他雙眼發出陰光,“那麼就讓咱們的女主角出來,聽聽她親身參與這場遊戲的心得好不好?”
梁御豪一時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眾人把眼光栘向他身後。他戰慄的回過身,楚恩憐小小的身影僵直的站在他背後。
今早才見過面的她,一如往常,還是綁着兩條辮子垂掛在胸前。不同的是,她眼裏充滿着震驚,臉色蒼白如紙。
梁御豪也同樣被嚇住,各種情緒一下充斥腦海里,令他動彈不得。
高金浩此時還故意癌風點火的走至他們兩人之間,他對着楚恩憐高聲喊道:“嘿!SCRPRISE!兩位主角終於開誠佈公的說清楚了,現在我們就來請男王角剪下她的頭髮。”
當楚恩憐親耳聽見梁御豪的話之後,本來由他打造穩如盤石的地面瞬時崩裂,她宛若跌入冰冷的水世界,寒冷凍結的溫度緊緊的包圍着她。
她無法聽見任何聲音,只能咀嚼着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從他如何讓她相信、幫她、陪她,甚至要照顧她一輩子的話,全然都是謊言,全都是為了取信她的謊言。
她的心被狠狠的插入一把由他手刀的刀,痛得她連淚水都流不出來。
不行!她開始覺得自己又要窒息了,她真的無法呼吸,胸口奸痛、好痛喔。誰來救她啊!
她以為梁御豪會幫她,但是一旦他變成劊於手,她要找誰呼救?“來,請。”高金浩在他們之間遞出一把銳利的刀子,“快把您的頭髮剪下來,這場遊戲就算梁御豪贏了。”
楚恩憐兩眼模糊,暈眩得快要暈倒。
她突然握住由高金浩遞過來的刀子,衝著梁御豪凄涼的微笑。
“我的頭髮、我的感情都是你的遊戲?你的戰利品嗎?”
梁御豪一臉羞愧,同樣震驚的無法反應,他低着頭,沒勇氣望她一眼。
她悲冷的笑着,仰頭問蒼天,而蒼天無語。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那麼你贏了,你的確贏了。”驀地,她握住刀子,抓着頭髮,一把割斷兩條自己引以為傲的長辮子。“來,給你,你不是想要嗎?”她拉起他冰冷的手,放至他手掌心。
梁御豪兩眼發直的瞪着手中的秀髮,發抖的抬頭望着她;長發不再,被粗暴對待的發梢散亂的垂在臉龐;空洞漆黑的大眼裏沒有控訴、沒有憤怒,只有深深的悲哀。
梁御豪僵硬的站着,腦中混亂成一片,思考中線斷路,他木然的望着手中的頭髮,覺得心中有某種東西破碎了。
王心妮非凡得意的從旁竄出,“怎麼樣?知道自己的身分了吧?你不過是個笑話學長都是玩你的。”
心痛到極點的淚水,衝破眼眶狂泄而下,忍耐的力量用盡,楚恩憐難過的捂住臉龐放聲大哭,她終於崩潰的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聲音如利箭的穿劃過每個人的心,刨起一道傷痕。
一直獃滯的梁御豪突然像頭髮瘋的野獸,衝過去掐住王心妮細長的喉嚨,用力緊握搖晃到手指頭的關節都要發出悲鳴,一副非要置她於死地的模樣,嚇壞看好戲的一班人。
王心妮恐懼的叫不出聲,呻吟似的哀號驚醒高金浩,他跳起來去阻止失控的梁御豪,然而此舉只是讓他的攻擊換人罷了。梁御豪憤怒的揍了他的臉、他的肚子、他的頭部,不停的舉手掄拳,像是發狂似的猛獸,一下下都打中高金浩的身上。
“快阻止他啊!不然要打死人了。”混亂的場面中,突然有人高聲大喊,眾人才如夢初醒的加入行列。
只是力大無窮的梁御豪已經喪失理智,他分不清對錯,眾人招架不住他,紛紛中拳倒地,拉也拉不住。尖叫和呼救聲不斷,儼然是一場殺戮。
他只想打死那些傷害楚楚的人。那些惹她哭泣、讓她流淚的人,他要殺光他們,一個都不留。
在他倒下,渾身是傷的被壓制在地上時,從扭曲的姿勢,他看見楚楚哭得無法遏抑,肩膀不停的顫抖。
他的心一陣抽痛。
楚楚!喔,楚楚,不要這樣,你不要哭泣,請你不要哭泣。
我會保護你。
我真的會保護你,請你擦乾你的眼淚。粱御豪在心中訴說著。
這場混戰有三人重傷,六、七人輕傷,其中包括高金浩全身有多處骨折和輕微腦震蕩,校長的女兒王心妮的脖子上也有道觸目驚心的勒痕。
這件事在社會上引起廣泛的討論,重申校園暴力的危險性。
幸賴梁家勢力龐大,馬上將此事壓下來,關於傷者也和他們私下取得和解,付出龐大的賠償金,警方自然也不予追究。
光怪陸離的社會新聞太多,這件事馬上又被遺忘。
不過這件事情鬧得忒大,梁家也不由得對梁御豪施以重罰,把他關在台北家中一個月,任憑他如何求饒、哀求,寵愛他的梁家長輩這回也鐵了心,暫時不准他出來,更別說讓他再回學校。
他懊悔、自責,被關緊閉的期間,他下停的想着要如何挽回楚楚的心。他要跪在她面前懺悔,求她原諒他的愚蠢,他的該死。
只要她願意原諒他,他什麼都願意做。真的,他什麼都願意做,只要她能原諒他。
但是一個月過去,奶奶還是不希望他外出,最後他求助老鄧,要他載他到中部楚楚的家。
他是那麼低聲下氣,聲淚俱下。大概明白內情的老鄧冒着被老東家開除的險,終於同意。
不過才短短一個月,楚楚的家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他抵達時剛好碰到成群的債主上楚家要債。他們個個手持布條、雞蛋,蛋洗那兩層樓別墅。
“這是怎麼回事?”他焦急的抓住其中一個看熱鬧的太太。“請問楚家發生什麼事?”
太太上下打量這位大男孩,“你是外地來的吧?所以才不知道楚家發生什麼事。”
“他們怎麼了?”
“喔,就是楚家女主人跟丈夫的好朋友,他們家工廠的副廠長有染,兩人串通捲款潛逃,騙走了楚家所有積蓄,又以楚家主人的名字當會頭,倒了人家的辛苦錢。而楚老闆又得知兒子根本下是自己的,一氣之下便中風了。”
“那……那他們家的女兒呢?瘦瘦小小的,在念國中二年級的那個。”
“喔,她啊。聽說因為付不出債務,帶着不良於行的父親,連夜逃往大陸去了。”
梁御豪不敢置信的聽着這位太太說的惡耗,再瞪着破敗的楚家,他不能承受楚恩憐已經不在的事實,拚命搖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一想到自己跟她永隔無期,再也沒辦法向她說出自己的歉意,再也不能見到她,他就突然不能控制,雙手抱着頭仰天哀號,聲嘶力竭的慘叫起來。
回到台北,梁挪豪呈現自絕狀態,他不吃、不暍、不說話,可以兩眼盯着花園一下午,動也不動,梁老太太把老鄧召過去一問,總算知道了前因後果。
“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是啊!我真不該帶他上楚小姐的家去。”少爺簡直了無生趣,靈魂彷佛隨楚小姐的消失而霧化。
她嘆口氣,“就算你不送他,他也會逮着機會溜出去,有你看着我還比較安心。”
“那現在怎麼辦呢?”
“家裏的人勸我送他到美國念書,離開這個傷心地。”就這麼個寶貝孫子,她真的捨不得,不過與其看他自暴自棄,她還寧願送他去外國磨練一下。
“少爺會答應嗎?”
老太太搖頭疼惜的道:“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