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午一點良辰吉時正式過門迎娶
新娘的閨房裏,數位伴娘忙成一團。在確定新娘一切妥當之後,伴娘們紛紛替自己打扮儀容,她們拿出粉餅與口紅,對着鏡子努力描繪,梳整着忙了半天已經有些散亂的髮型。
一個小小的房間裏,擠滿了七個女人,吵鬧的程度足以與菜市場媲美。
新娘柳凝語坐在床沿,因為穿着太過笨重,以至於無法移動。為了保護頭紗,她必須維持着頭部不能劇烈移動,就連咬食糖果的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緊張的情緒讓她不停的剝包裝紙,將糖果往嘴裏塞,蕾絲手套沾上了些許糖汁。
在新娘的身邊,杜沁妍也正坐在梳妝枱旁,捧着便當默默的吃着。
換了禮服回來,時間已經有些晚了,中午大伙兒都吃得簡單,只是叫了便當吃吃。雖然時間急迫,但是從昨晚起她就沒碰過食物,肚子裏的饞蟲不停的打鼓。也顧不得還要補妝,她端着便當坐在一旁就埋頭苦吃起來。
“吃慢一點,小心等會兒鬧胃疼,我記得你的胃原本就不太好。”柳凝語叮囑着,順手拿過一雙免洗筷,攻擊杜沁妍便當里的滷蛋。
杜沁妍咬了一口排骨,迅速的扒了幾口飯。·“沒有時間了,他們不是一點要準時來迎娶?我不快點解決這個便當,難道讓那些迎娶的人來了,還看見一個伴娘蹲在一旁啃便當不成嚴?”
“那我幫你吃。”柳凝語充滿希望的說道。
束胸雖然勾勒出更完美的曲線,但是也讓她吞不下太多的食物,每次只能像鳥兒一樣啄幾粒米,不到半小時肚子再度餓得咕咕叫了。讓她一整天看到食物,就像是餓鬼一般雙眸發亮。
伸出拿筷子的手,突然被一隻圓滾滾的手打掉。柳凝語驚呼一聲,連忙把手收回來。
蔡芳儀握着一管口紅,瞪了她一眼。“還敢吃?你穿的這件禮服可是貼身得很,等會兒吃到小腹微凸,就不怕那些賓客猜想你先上車後補票?”低下頭,她嚴肅的對杜沁妍說道:“娃娃,到鏡子那邊去吃便當,我順便幫你塗上口紅。”
柳凝諾依依不捨的看着滷蛋遠去,難過的啜泣幾聲,隨即不快樂的喊道:“要亂猜就去猜吧!我都要嫁人了,不怕他們亂猜。”
人正不怕影子歪,她是奉行婚前純潔的人,也沒有帶着球上禮堂,旁人的眼光再怎麼猜測,對她來說也只是噪音。
杜沁妍拿着筷子搖來搖去,不贊同的皺眉頭。“沒聽過人言可畏嗎?三姑六婆的耳語最是可怕。你不顧着自己的面子,也要替你老公稍微維護一下。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隨便說。”
“聽到沒有?娃娃都比你這個要嫁人的新娘子成熟。”蔡芳儀說道。
柳凝語嘟着嘴,蠕動着衣着繁複的身子,努力不懈的往便當的方向移動。“她在大學時代就很成熟了,跟個老學究一樣,每天捧着書啃,每次聯誼都推三阻四的不去參加。”套着蕾絲手套的手伸得長長的,企圖染指蘿蔔乾。
杜沁妍連忙把便當再移走一些,這次索性將臉部埋進飯盒裏,儘力的吞食着食物。“不要因為我不分便當給你吃,就把我大學時代的事情搬出來。”
蔡芳儀捏起杜沁妍的下巴,拿起唇筆幫她描繪已經被咬食掉一半的胭脂,好奇的問:“娃娃大學時代就是不參加聯誼的乖孩子?你不是寫愛情小說的嗎?怎麼不會多多去尋找戀愛機會,好來實習?”
“寫愛情小說的人就應該情史成書嗎?寫這類小說,卻沒有談過戀愛的,可是大有人在。”因為嘴裏有着食物,唇兒又被人描圖勾邊,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
“你不談戀愛,又怎麼能夠寫出愛情?”
你寫着愛情,卻又懷疑愛情?
杜沁妍一下子無法回答,腦海里回蕩着另一個人不久前才對她所提出的疑問。那個聲音深埋在她的腦海中,由不得蓄意遺忘,在失神的片刻,又再度的出現,擄獲了她的心神,逼得她不得不去思索,不得不去探究自己真實的想法。
她是不相信愛情的,或者該說她是不相信那些幻夢的。她不是沒有期待,只是那些期待在現實的世界裏淡化了。久了,竟會以為自己其實已經沒有期待。
她的心很簡單,與平常女子沒有什麼不同,更沒有什麼奢望。非關小說里的轟轟烈烈、天雷地火,平凡的相遇與平凡的相戀或許比較適合如此平凡的她。
蔡芳儀將她的臉更抬高些,拿來淡色的唇彩調色,讓她溫潤的唇兒更顯出果凍般的視覺感受。“我在看小說的時候,總是很好奇那些作者是不是都愛得那麼轟轟烈烈。”胖女孩隨意的說著,將社沁妍的臉兒左右扳動,好看清楚成果。
杜沁妍只是苦笑,等到下巴自由后,重新回到便當的懷抱里。這一低頭,才發現排骨已經被咬掉一半,一臉滿足的柳凝語緩慢的往床邊移動,還拿着面紙小心的擦擦嘴角。
她瞪了好友一眼。“叫你別吃,偏偏還要可憐兮兮的偷吃,從沒見過這種跟伴娘搶便當吃的新娘。”拿起剩下的半塊排骨,她小心的啃了起來,很有技巧的不沾到唇,免得又糟蹋了口紅。
“你又見過幾個新娘?我可是大學同學裏第一個進禮堂的。”柳凝語笑嘻嘻的回嘴,接着伸手摸摸杜沁妍身上淡綠色的禮服。“這件可比上一件漂亮。是你挑的,還是司徒挑的?”
換衣間裏的事情如潮水湧來,杜沁妍的臉兒陡然變得嫣紅,一口排骨嗆着了,讓她不停的猛烈咳嗽。
柳凝語連忙拍拍她的背,疑惑自己是說錯了什麼話,不然為何惹得好友反應如此激烈。“不是叫你吃慢些嗎?我不再跟你搶就是了,不要吃得像是餓死鬼投胎似的。”
杜沁妍眼裏蓄滿了淚水,還要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她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將排骨順利吞下,黑白分明的眼兒不停的眨着。“衣服是禮服公司的人幫我挑的,為了換這套禮服,我們跟對方談了好久,還賠償了一筆不小的費用。”
“說到談判,有司徒經理跟在你身邊,當然就一切搞定了。他談交易的手腕高超得無人能及,南部的市場全都是靠他打下的。”蔡芳儀不忘稱讚一下上司。
杜沁妍哼了一聲,放棄的合上手中的便當。“他的交易手腕如何我是不知道,因為在談賠償事宜的時候,司徒鈞就跑得不見人影,放我一個人在那裏接受金光黨的剝削。”她拿出橡皮筋把便當綁上,無意間碰觸到腰間那束玉蘭花。她的心思飄蕩到那一刻——他拿着花幫她別上的瞬間。“只有在我換衣服的時候,他才會撿現成便宜的出現,坐在那裏看我出糗。”
這些話的效果,就像是在飢餓的鯊魚群里拋下帶血的肉塊。原本在補妝的伴娘們,霎時間目光灼灼的逼近過來,興緻勃勃的圍着她。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司徒幫你換衣服?!”眾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聞到腥臭味的蒼蠅,嗡嗡的響成一團,全都喳呼的詢問着。
“呃——”沒想到一句無心的話會造成這種反應,杜沁妍有些被嚇到,只能緩慢的往後退去。
“說清楚些。”柳凝話最是激動,也沒時間注意頭紗了,連連逼近,硬是在人牆中殺出一條路,抓住杜沁妍裸露的肩膀猛搖。
“我在換衣服,之後換衣間的簾幕被我拉垮了下來,司徒鈞剛好在外面坐着,看着我的小說。”她緊張的說著。
“難怪剛剛司徒經理特地打電話回來,問娃娃的筆名跟出版社。”蔡芳儀若有所思的說道,胖胖的身軀很有分量的堵在杜沁妍面前,像是逼供似的。
“之後呢?”柳凝語背後拖着五公尺長的裙擺,霸佔了最好的位置,雙眸發亮的不停逼問。
“禮服公司里沒有人能來幫忙,我只好請司徒釣替我將背後的拉鏈拉上。”回想起那一幕,她的臉再度變得嫣紅,身軀不由自主的竄過一陣顫抖,彷彿還能感受到他的觸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是一個初相識的男人,為何她會這麼在意他的一言一行?那些輕微的觸碰,即使回憶起來,仍舊能讓她慌亂不已。有某種美麗的東西滲透進她的心,融解了原先冰封的情緒。
“你就只穿着胸衣與襯裙,站在那兒由司徒幫你穿禮服?”一位伴娘捂着胸口,一臉興奮得快要休克的模樣。
杜沁妍連忙搖頭,解釋道:“不,我有請他轉過身去,最後才請他替我把拉鏈拉上的。”
柳凝語張口還想再問,柳夫人卻從門口沖了進來。“你們還在聊天?時辰已經到了,他們馬上要進來。拜託各位小姐們,注意好自己的工作。”
話還沒說完,門口已經傳來連續的鞭炮聲,巷弄里人聲鼎沸,笑語不斷。柳夫人眼看情況緊急,替柳凝語蓋好了頭紗,又轉身下了樓。
伴娘們只能暫時放下逼供的工作,忙起正事來了。有的幫忙新娘提着禮服,有的幫忙打點化妝品,剩餘的則是下樓去充當招待。
柳凝話把頭紗稍微撩起,拉住想要落跑的杜沁妍,小聲的說:“等一會兒再來好好的拷問你。”
“饒了我吧!所有的事我全招了,沒什麼浪漫傳奇的養眼鏡頭,難道要我當場寫起小說來滿足你們嗎?”杜沁妍哀求的說道,還惦記着要下樓去端甜品給那些前來迎娶的人。
新娘看了她半晌,還是不滿意的蓋下頭紗。“我還是覺得你有事情瞞着我,不然怎麼一整天就凈看見你在臉紅?”她偏着頭打量自己的好友。
“還有心思關心別人的事情?新郎都來迎娶了,我拜託你重視一下你的婚禮吧!”蔡芳儀忍無可忍的說道,提着重重的禮服往門外走。
一場婚禮里,新娘的禮服絕對不只一套,伴娘的重要工作之一,就是提着笨重的禮服到處跑。蔡芳儀的身子粗壯,扛着禮服的粗活兒自然非她莫屬。
“你們都下樓了,難道就留我一個在樓上?至少留個瓜子什麼的讓我啃啃吧!”柳凝語不依的喊着。
沒有人願意搭理她,各自忙碌去了。
杜沁妍臨出門前還不忘囑咐道:“培養一下情緒,迎娶出門,丟女兒扇的時候記得要哭。書上說出嫁掉些眼淚,新娘子婚後會好命。”她回憶起書上看來的知識。
蔡芳儀卻氣呼呼的回頭,狠狠的瞪了杜沁妍一眼,像是她提出什麼罪惡的建議。“不準哭!化了兩個小時的妝,你一掉眼淚就全花了,晚上宴請賓客時拿什麼臉去見人?”
“不掉眼淚也不行。”杜沁妍皺着眉站在一旁。她對書上看來的資料,往往有着旁人難以理解的偏執。
柳凝語一聳肩,無可奈何的問:“兩位,請問我要怎麼一邊流淚卻又不破壞臉上的妝?”一堆又一堆的禮俗迎面而來,她無力得想要跳窗跟冷冠爵去私奔。
兩個伴娘低聲討論了一會兒,終於達成協議。
“凝語,記得我最喜歡形容女主角哭泣神情的成語嗎?”杜沁妍微笑的說著,那笑容里有幾分看好戲的味道。
“嗯?”新娘警覺的看着眼前兩個滿臉笑容的伴娘。
“淚眼盈眶。記住,只能盈眶,眼淚可千萬不要流出來。”
杜沁妍下樓晃到廚房,經過客廳時發現新郎與六個伴郎,還有一些前來迎娶的親友擠滿了客廳。她低着頭快步走過,窈窕的身影吸引了不少眼光,淡綠色的身段很快的走進廚房。
“娃娃,把這些湯圓端出去。”柳夫人塞給她一個托盤,上面擺放着十來個瓷碗,每個碗裏都飄蕩着幾顆粉紅色的湯圓。
她點點頭,不敢怠慢的走入客廳,小心不讓碗裏的湯給灑了。
客廳里眾人在閑聊着,長輩訓誡着一些經營婚姻之道,告知新郎要好好照顧妻子。杜沁妍分神看了一眼,發現柳凝語的幾個姊妹都沒有在場。她記得柳家幾個姊妹感情極好,照道理說不可能錯過自家姊妹的婚禮,或許是各有事要忙,一時趕不回來,晚上婚宴時說不定就會出現了。
她帶着微笑,—一的分送湯圓,緩慢的移動着,怕湯灑了,也怕踩着了裙子,在眾人的面前出糗。
幾個伴即看見她的容貌,只能獃獃的傻笑,食不知味的吞下湯圓。走到沙發末端,司徒鈞優閑的坐在那兒,手臂輕靠着沙發,在眾人之中,他的眼神更顯得不同,特立獨行得讓她慌亂。
她端起盤裏最後一碗湯圓,禮貌性的微笑。
他挑起濃眉,先看看碗裏的湯圓,再抬頭看看她。
“是你煮的嗎?”他低聲詢問,臉上還是那抹着來愜意。卻又刺眼的笑容。
“是我煮的你就不吃嗎?”她咬牙反問。
“我可是親眼見過你煮的湯圓,為了我可憐的胃着想,我有權利問問這到底是誰煮的吧?”他微笑的看着她,彷彿在逗弄一隻貓兒。
杜沁妍臉上還是帶着笑,私底下已經把牙齒咬得緊緊的。她知道司徒鈞是故意要逗弄她,看着她僵立在當場,端着瓷碗進也不行。退也不行。
“別人都吃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你的胃不會比別人精緻,快給我吃了。”她口不擇言的說道,硬是把碗住他懷裏塞,之後快步走向廚房。
有些許甜湯灑在他的西裝外套上,他只是笑着,漫不經心的拿手帕拍子那些甜湯,視線仍舊盯着她離去的身影。
這個小女人似乎不太會看場合,眼前這種迎娶的大場面,她竟然還是赤着腳的。過長的裙擺遮蓋了她小小的裸足,他很滿意,只有他才知道那裙子下的腿是多麼的白皙柔潤,有着如舞蹈家般的優雅。
不只司徒鈞發現她沒有穿鞋,蔡芳儀也一臉緊張的衝到她身邊,手裏晃着一雙高跟的布面鞋子,逼着要她穿上。
“穿這種鞋子,我怕不能走路。等會兒要是跌倒或是什麼的,誰要來救我?”她不願意的說道。
“不是還有司徒經理嗎?放心,摔不疼你的。”蔡芳儀打蛇隨根上的回答,圓臉上滿是調侃的笑容。
“你再胡說人道,婚禮后別想拿我的簽名書去賺外快了。”杜沁妍提出威脅,果然看見胖女孩鞠躬哈腰的賠不是。
吉時已到,新娘被母親從房間裏領了出來,兩個伴娘跟在後面,牽着長達五公尺的裙擺。新娘的面前矇著一層半透明的頭紗,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杜沁妍仔細的看着,懷疑好友正因為能嫁得如意郎君而笑得嘴角抽筋。只是礙於禮俗,柳凝語不敢笑得太離譜,還要硬憋着笑意,裝出對娘家依依不捨的模樣。
“娃娃,幫我把捧花拿給凝語。”新郎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遞過來一束帶着甜香的白玫瑰花束。
她接過花束,驀然覺得嚴肅起來。在她手裏的不僅僅是一束鮮花,而是一個男人給一個女人的最美承諾。承諾她已成為他的妻,承諾兩人今生要相依度過。
那些關於愛情的海誓山盟,只有在此刻才變得具體起來。杜沁妍感覺自己頭一次如此的接近愛情,抬起頭來,她又看見那雙黑眸,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彷彿要將她握着捧花的模樣牢牢印記在腦海中。
她心中一陣慌亂,連忙轉身將捧花交給柳凝語,避開司徒鈞的眼光。
新娘的手被放到新郎等待着的手心中,一對新人的手緊緊交握,客廳里一片沉靜,似乎被眼前這美好的景象迷住了,沒有人願意開口,只是專註的。用心的記憶這一刻。
新娘拜別了父母,喃喃的與父母話別。柳家兩者大概也被氣氛感染,紛紛掉下淚來,忘了女兒只是嫁到車程半小時的市郊,還是嫁給從小就品學優良的鄰家男孩,婚後不會受到虧待的。
只是,天下父母心,看着細心呵護嬌養的女兒就這麼嫁出去,誰心裏不會捨不得?
杜沁妍在一旁看着,突然間懂得了,那些古代的紹興父親們,在飲用那壇為女兒釀的“女兒紅”,往往會大醉的心態。在女兒的婚宴上,喝盡那壇酒,看着寵溺的女兒隨鑼鼓隊伍走過礦野,遠去夫家。琥珀色的酒汁,欽在父母的口裏,大概是充滿了懷念與不舍的心酸。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古代的送嫁歌里,有着更深一層的眷念。
淚水充盈了杜沁妍的眼睛,她突然間萬分想念遠在南部的父母。不敢讓旁人看見她突然傻氣的掉眼淚,她窩在牆角,強迫自己不要發出哭聲,只是過分用力的咬着唇。眼前的一切,在她的淚眼中模糊了。
一條手帕遞到她的手中,男性的手掌安撫似的拍拍她。不用回頭,她就已經知道是誰。體溫包圍了她,讓她覺得自己並非孤獨的,有一瞬間,她甚至想要依偎進那個懷抱里。畢竟在眾人之中,只有他敏感的察覺了她的脆弱,而且沉默的提供了幫助。
“現在我欠你兩條手帕了。”她擦乾眼淚,靜靜的說道,只是盯着乾淨的男用白手帕。
“留着吧!我還多着是。”司徒鈞簡單的說,不明白這個小女人怎麼突然就紅了眼眶,躲在角落哭了起來。
她一再強調自己很平凡,甚至強調自己十分實際,然而在他眼裏看到的,卻是一個只會用言語武裝外在。內心卻柔軟易感的可愛女子。他不會稱呼她平凡,如此敏感的美麗心靈,他不記得自己曾經遇過。
“你為什麼帶那麼多條手帕在身上?”她不解的問,抬起臉看着他。
兩人站在牆角,嬌小的她,此刻幾乎等於在他的懷裏。
“因為我不知道何時會遇上一個臉上沾着花汁、又愛哭得很的小女人。”他半開玩笑的說道,筆直的看過她的眼睛裏。
她身上的氣味依舊那麼令他傾心,要不是現場的人多到離譜,他大概會不顧一切的親吻她那溫潤的唇兒,天知道她的模樣已經快將他逼得瘋狂。他向前傾了幾公分,幾乎在她的瞳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的眼兒有些迷濛,像是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突然的鞭炮聲震醒了兩人,他們陡然間分開,如大夢初醒般環顧四周。
那個夢一般的時刻過去了,轉瞬就難以再繼續。兩人心中都有些難捨,模糊間知道錯過了生命里某個重要的環節。
拜別的儀式結束,人們隨着遮蓋着米篩的新娘往外走去,熱鬧的氣氛重新活絡了,鄰居的小孩人前人後的跳躍,小小的花童則是忙着把喜糖塞了滿滿一口袋。
“糟了。”杜沁妍驚呼一聲,想起還要拿女兒扇給新娘。
或許是要避開眼前尷尬的情況,她找到機會就快速離開。拿了兩把扇子與一個紅包,她提起裙子艱難的往前走着,走了三步就顛簸一次,費盡千辛萬苦才擠到新娘的禮車旁,將扇子交給新娘。
“用紅線纏着紅包的那把是要丟出車窗的,另一把你握在手上。”她交代着,果然發現坐在車廂內的新娘還在跟花童搶糖果,而新郎則是一臉縱容。
車子發動后,一把扇子丟出窗外,杜沁妍釋然的鬆了一口氣。總算沒有忘記柳夫人交付給她的任務,丟出女兒扇是重要的習俗之一,代表新娘丟棄女兒家時的驕縱脾氣,從此成為婦人了,必須有婦人的沉穩。
轉過身,眼看着蔡芳儀拿了一盆水往她的方向潑,杜沁妍連忙跳開,免得被那盆水潑着。
“嫁出去的女兒,撥出去的水。”胖女孩喃喃念着,之後將臉盆一丟,提着裝禮服的箱子就往某個伴郎的車上鑽。“送嫁禮俗結束,咱們伴娘各自找車安頓好,到新房去幫忙整理。”她喊道,滿意的看見所有人隨着她的命令行動。
杜沁妍背着沉重的背包,還在遲疑要坐哪部車,一輛熟悉的車子駛到她身邊。車窗降了下來,司徒鈞在駕駛座上微笑看着她,不同於上次,他臉上並沒有墨鏡,那雙銳利而難以捉摸的眼光暴露在她的眼前,像是在邀請她。
“又是你。”杜沁妍半指控的說道。
“是我難道不好嗎?我可是打敗了其他伴郎,才得到載你的殊榮。”他打開車門,伸出手等待着。
“我可以拒絕嗎?”想到他方才拒喝湯圓,杜沁妍在此刻也拿喬了,斜脫着他就是不上車。
“那麼你可能就要自己走路去新房了。”他好整以暇的說道,像是料定了能夠逮到獵物的獵人。
“沒有別的車讓我搭?”她挑起眉。
“沒有別的車,娃娃,其他的車都已經被我趕跑了。現在馬上決定吧!你是要上車,還是自己走路?”他臉上的笑容依舊,看得杜沁妍想要伸手抓掉那抹笑。
別無選擇的,她再度上了他車。又一次的穿着禮服,表演了很笨拙的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