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晨十點半於新娘家中籌備婚禮前的一切事宜
這條原本平靜的小巷,今日因為兩家人的嫁娶,變得熱鬧非凡。
柳、冷兩家長年比鄰而居,如今第二代能夠結為連理,也算是一椿難得的好事,左鄰右舍都湊這個熱鬧,紛紛跑來幫忙。加上兩位新人的親戚,以及前來幫忙的伴郎、伴娘,直把整間屋子擠得水泄不通。
新人結婚後並不住在家裏,另外在台北市郊區買了棟有庭院的兩層樓房,雖然床、衣櫥等大型的傢具之前就已經送過去,但是結婚當天還是要運送不少東西,迎娶跟着搬新家一起辦,實在夠累人的了。
新娘被簇擁到閨房內,把隨身的物品帶齊全了,聽着母親一次又一次的述說中午的迎娶過程。
扇子、紅包、甘蔗與芋頭,甚至還有一塊半斤重的五花肉,以及六隻活蹦亂跳。舉着尖尖的像到處啄食的小雞,各種匪夷所思的東西堆滿了柳家,穿着各色禮服的伴娘們聽從長輩的指示,有的幫忙整理屋內,有的負責幫新娘做最後的整裝,而杜沁妍則被分配到煮湯圓的工作。
“煮湯圓?為什麼要煮湯圓?”她好奇的問,從背包里拿出筆記本與筆,用嘴咬開筆蓋,睜大眼睛準備做筆記。
她習慣把身邊一些有趣的事情全記下來,所以筆記本是從不離身的。這一次犧牲睡眠前來,一來是為了好朋友出閣,不來幫忙說不過去;二來是她對傳統的複雜嫁娶習俗也感到興趣,索性拿了筆記本來,一件件的記錄下來。
柳家的夫人早已經習慣杜沁妍隨時做筆記的性格,一邊從冰箱裏拿出一整包冷凍的粉紅色湯圓,一邊向她解釋着,“迎娶時必須給男方的人喝甜茶與吃甜品,湯圓是最常見的甜品。你拿去爐上煮,小心別煮糊了。”交代完畢,柳夫人一陣風似的又去打理別的事情。
杜沁妍趴在自己的膝頭上,慢條斯理的把資訊記錄好,之後將筆記本收回背包中。她拿起擺在一旁的湯圓,優閑的打算晃到屋子另一頭的廚房去。
樓上正忙得緊,幫新娘穿結婚禮服忙得眾人兵荒馬亂,樓下卻又是空蕩蕩的,庭院裏兩個伴娘正在擦拭門窗,一面嘰哩呱啦聊得不亦樂乎。
她提起裙擺,小心的不讓因鯨骨圈而撐起的裙子掃到傢具。穿着這身行頭工作,就像是被剪去了翅膀的鳥兒,總是覺得綁手綁腳的,她真無法想像,以前那些歐洲中古世紀的女人,整天穿着這樣的衣服,到底要怎麼吃飯睡覺?束腹的絲帶綁住她的背部與細腰,讓她覺得自己成了火腿。
眼前的情況還不是最糟的,一向穿習慣的布鞋被拿走了,為了配合禮服,蔡芳儀不知上哪去找了雙高跟鞋給她穿。光是看着那高高細細的鞋跟,她就覺得頭皮發麻,害怕自己一踏上去不但顯現不出女人的搖曳生姿,還會摔得讓自己出糗。現在反正迎娶的時間還沒到,她選擇赤着腳在屋內走動,要自己盡量別去想,等一下該怎麼穿着那雙高跟鞋表演摔斷脖子的特技。
被陽光熨燙過的拼木地板被烘得暖暖的,赤腳踩在上面好舒服,她忍不住愉悅的嘆息,想像自己是正在跳舞的女郎,捧着湯圓,旋轉着穿過客廳,粉紅色的身影靈巧的躍動着。旁人若看見了她臉上自得其樂的表情,會以為她正在與誰共舞。
摹然,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她的自我陶醉。
杜沁妍捧着湯圓的身子硬生生的停了下來,差點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倒。她轉頭四處看了看,期望能找個柳家的人來接電話。但是從樓上新娘傳來的呼喊聲判斷,全部的人都在跟那件結婚禮服戰鬥,沒有人有閑來接電話,她義不容辭的拿起話筒。
“喂喂,柳公館,你好。”杜沁妍輕快的說,心裏還在盤算着,等會兒煮湯圓不知道要加幾碗水才夠。
電話那頭一陣靜默,只傳來斷斷續續的呼吸聲,讓人聽了格外不舒服。
“喂?喂?”她皺起眉頭,狐疑的瞄着話筒,懷疑對方打錯電話。“這裏是柳公館,請問你打幾號?”
對方終於有反應了,毫不掩飾的啐唾沫聲,伴隨着不堪入耳的髒話,年輕男子的咒罵聲連綿不絕的從話筒中灌入杜沁妍耳朵里。她被驚駭得忘了要移開話筒。半晌后,無端被咒罵的憤怒掌握了她,她想也不想的用力掛斷電話。
可惡,台灣人的禮貌都跑哪裏去了,打錯了電話居然還罵人?!
杜沁妍氣憤的握緊雙手,連手裏的湯圓被捏碎了都沒有發覺,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壞了,她皺着眉頭舉步往廚房前進,遺忘了原先的舞步。
幾乎就在同時,刺耳的電話鈴聲再度響起。她轉頭瞪着電話,跟電話那頭的人互比耐心。“刺耳的聲響回蕩在屋子裏有半分鐘之久,她終於敗下陣來,認命的拿起話筒。
“喂?”這次的口氣不像上次那麼愉快了,她準備要是再次聽到咒罵聲,就毫不客氣的罵回去。
對方喘了幾口氣,這次不再破口大罵了,反而陰側側的冷笑幾聲,直聽得她頸背後的寒毛都站起來了。
‘我知道你們今天結婚,我也獻上我的祝福。”對方緩慢的說著,口齒有些不清晰,像是喝了過多的酒,舌頭已經被麻痹般,吐出每一字都是吃力的。
‘閣下是哪位?”杜沁妍屏息的問。
不知怎麼的,她直覺的感到不對勁,這樣的祝福似乎不懷好意,隱含着什麼可怕的弦外之音。
話筒里又是一陣冷笑,尖銳而刺耳,那難聽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惡鬼吟唱,每一句都是不懷好意的。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你已經忘記了嗎?是啊,新娘子怎麼有心思記這些瑣事。但是,你忘記了我,我可忘不了你們,你跟冷冠爵整得我什麼都沒有了。”他打了一個酒嗝,之後發出神經質的笑聲。“我會祝福你們的,對,我會祝福,而且還會送上精挑細選的禮物。”
杜沁妍整個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原本抱着喜悅的心情來參加好友的婚禮,誰料得到竟會接到這種威脅電話。要說對方打錯電話,但是字字句句分明就是針對今天的新人而來;若說對方空口威脅,語氣里的邪惡卻又教人不寒而慄。
她明白那人把她當成是新娘柳凝語,而且聽那不懷好意的語氣,杜沁妍猜測他大概對凝語恨之入骨。
“你到底是誰?”她支支吾吾的問着,努力維持口氣上的鎮定。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喉嚨,她緊張得連氣都喘不過來。
對方再度打了一個酒嗝,接續而來的是瘋狂的大笑。他不停的笑着,根本不打算回答杜沁妍的問題,之後電話倏地被掛斷了,只留下單調的嘟嘟聲。
要不是耳朵還因為那刺耳的笑聲而隱隱作痛,杜沁研真會以為剛剛那通電話只是她過度疲勞而產生的幻覺。她瞪着電話許久,之後強迫自己鬆開已經僵硬的手指,將話筒用力的放回去。
看來這對新人的人緣似乎不太好,今天的婚禮惹怒了某位一大早就喝得醉醺醇的仁兄。
杜沁妍的腦子疾速的運轉着,拎着那包幾乎已經被捏碎的湯圓往廚房走去。因為心有旁騖,所以她那蓬蓬的裙子一路上撞歪了不少陳設,她視而不見,只是一臉嚴肅的往廚房走,之後機械式的找到一口鍋子,放了半鍋水后,把那包湯圓倒進尚未沸騰的水裏。
她心裏明白,在全部的人都歡天喜地慶祝的當口兒,她是不可能把這件事情提出來殺風景的。問題是,這個威脅電話的危險性也不容小覷,今天這麼一個大喜的日子,怎麼容得下任何不愉快的插曲?身為朋友,她有義務替凝語面對這個威脅。
打定主意,她在心裏再度把那通電話的細節想過一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的想想應對之策。
殘破的湯圓沉澱在鍋底,你依我依的糊成一團。杜沁妍漫不經心的拿出湯勺,徒勞無功的攪動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筆直的盯着鍋中,完全聽不見四周的聲音,就連那逐漸朝廚房逼近的腳步聲她都置若罔聞。
如果對方只是一個喝醉酒的瘋子,那她大可以把那通電話當成惡作劇。只是對方竟然還說得出新郎的名字,就可以知道尋仇沒有找錯門路,聽那口氣雖然醉得厲害,但還不至於昏頭。她有些害怕,過多的酒精只是麻痹了那位仁兄的理智,讓他的行為更加瘋狂。
杜沁妍最擔心的,是那人信誓旦旦的說會獻上祝福與禮物。想也知道,對方不會送上什麼好東西,要是她不想驚動那對新人,就必須要一整天都提高警覺。威脅要是屬實,她就一定等得到那個醉漢現身;威脅要是只是空言妄語,那就更不需要告知新人了。
“還有冰塊嗎?”低沉的男青在廚房裏響起。
如此近距離的詢問嚇了她一跳,那聲音好近、好近,近得幾乎就在她裸露的頸后。神經綳得緊緊的杜沁妍霎時猶如受驚的小兔子,整個人疾速的往旁邊跳了一步。
這一跳可不得了!她只覺得身上的布料在她跳開的同時陡然間被扯緊,伴隨而來的,是一聲又尖銳又響亮的布料撕裂聲,原本扯緊的壓力突然消失,她整個人幾乎跌了出去。
有好半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震驚的看着那塊已經被分屍、如今正踩在他腳下的裙擺。
杜沁妍站在原地,緩慢而不敢相信的將目光慢慢往上移。由踩着裙擺的光鮮皮鞋,到包裹在合身西裝下的高大身軀,司徒鈞那令人着迷的薄唇,拿掉墨鏡之後顯得太過銳利的黑眸,以及那捂着冰毛巾、仍有些發紅的鼻子——
司徒鈞也在看着她,從她那張因為震驚而有些蒼白的娃娃臉,到她因為裙擺撕裂而無處躲藏的細緻腳踝,還有些微的修長小腿。極其細微的,黑色瞳眸星閃過一絲純男性的欣賞。
“天啊,你踩破我的裙子。”她幾分鐘之後才有辦法說話,第一句吐出嘴的話語就是指控。
‘稱要是沒有跳來跳去就不會有事。”他輕描淡寫的說,眼光往上遊走到她的小腿,其他的美景被鯨骨圈遮住,他皺起濃眉,意外的感覺到不悅。
連司徒鈞都感覺到不對勁,他的情緒鮮少有波動,從來都以能夠自製為傲,卻在見着這個娃娃臉的女人之後,所有的脾氣彷彿突破封印的妖魔,肆無忌憚的顯露。
杜沁妍苦着臉撿起被踩破的裙擺,收拾地上破碎的綢緞與蕾絲。
“你竟然還敢怪我,要不是你像個偷兒一般鬼鬼祟祟的,我會被你嚇着嗎?”她憤怒的瞪大雙眸,用以表示她的不悅。原本緊張的情緒被他這麼一嚇,倒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再說,這裏是新娘的娘家,你這個伴郎跑來這裏探頭探腦的做什麼?”
他哼了一聲,拿開原本捂在鼻子上的冰毛巾。“這還不都要多謝你剛剛的那一撞,撞得我必須到處找冰塊。冠爵說柳家的冰箱裏還有一包衛生冰塊,要我來這裏找找。”他挑起濃眉看着杜沁妍手裏破碎的布料,好奇這個擅長異想天開的小女人會怎麼處理。
杜沁妍扮個鬼臉,瓷娃娃般的五官扮鬼臉格外討人喜歡。“從沒見過度量這麼小的男人,只是被撞了一下,就要記恨到現在,叨叨絮絮的念着,活像個老太婆似的。”
司徒鈞危險的眯起眼睛,往前踏了一步,滿意的看見杜沁妍馬上滅了氣焰,往後跳了好大一步。
“罪魁禍首竟然還有膽子講這種話?”他的聲音像是醇厚的烈酒,令人迷醉,卻有着最強烈的後勁,只消喝上一口就足以換取一夜的醉生夢死。
她揮動着手中殘破的布料,像是投降的敗將。眼前高大的他逐漸逼近,她只能夠拚命的後退,眼看裸露的背部已經抵住廚房冰涼的壁磚,她別無選擇的只能堅白旗投降。
“一報還一報,反正你也跌破了我的禮服,我們兩個就算扯平了,大家都別把不愉快放在心上,怎麼樣?”她充滿希望的問着,緊張的眨着無辜的大眼。
他看了她許久,久得她幾乎以為自己的呼吸要停止了。那雙黑眸里高深莫測的眼光看得她全身不舒服,直要低頭查看自己的服裝有哪裏不妥,值得他看得那麼仔細,最後還露出那種奇異的笑容。
“你必須再努力一點才能說服我。”他緩慢的說著,習慣性的摸摸下巴。
杜沁妍的眼光往爐火上的鍋子瞄。“我請你吃一碗湯圓,當作剛剛撞傷你的賠禮。”她提議道。
司徒鈞勾起嘴角微笑,眼光也落在鍋子裏,評量半晌之後不可置信的搖搖頭。“那鍋里煮的是湯圓?你要是不提,我相信沒有人有辦法猜得出來。”從他的方向看去,只能見一整鍋粉紅色的沸騰液體,看起來十分混濁。他猜想大概沒有人有勇氣去一探究竟。
不過這也難說,或許只要杜沁妍甜甜的一笑,就會有不少男人願意前仆後繼的去喝下那鍋“據說”是湯圓的濁場,畢竟在美麗的女人面前,男人通常是愚笨的,尤其是像杜沁妍如此美麗的女子,男人會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
“我煮的是湯圓啊!”她疑惑的說著,硬着頭皮衝到湯鍋旁。
才看見混濁的湯汁,她就發出慘叫聲,火速的拿了湯勺往鍋里攪動,卻只掏出一大塊粉紅色的糯米團,她持着湯勺的手微微發抖,讓糯米團撲通地又消失在熱湯里。
‘完了,柳伯母才叮囑過我,千萬不要讓湯圓煮糊了。”她懊惱的哺哺自語,認命的關上爐火。
方才被那通威脅電話擾亂了心神,就連自己怎麼晃過廚房的,她如今都不復記憶。她本來性格上就有着散漫的因子,獨自一人居住在台北,除了寫稿專註外,連起居生活都是渾渾噩噩的,一想起事情來,就把身邊的事情全忘了。
她最可怕的紀錄是有一次熨衣服時想到某個點子,之後馬上放下熨斗,興匆匆的回書桌前記錄下來,放任熨斗與布料熱烈纏綿。
最後屋子裏冒煙又冒火,房東覺得不對勁,衝進來一桶水滅了火苗。她損失了一條最好的薄絲長裙,還被房東連人帶行李的踢出去。
或許還要多謝司徒鈞剛剛那一嚇,把她神遊的魂魄給嚇得歸位,如今才只是把湯圓煮糊,不然由得她繼續發獃下去,八成連廚房都會被她給燒了。
她可憐兮兮的站在湯鍋旁,衣裙殘破,瓷娃娃般的五官緊皺,彷彿只要差一步就要淚盈眉睫。
他看着她無辜的模樣,有一瞬間幾乎忘記她是多麼擅長破壞。她的外貌如此嬌弱,足以打動任何男人內心深處的憐惜,要不是本身曾經深受其害,鼻子仍舊發疼,他幾乎要上前安慰她。
司徒鈞皺眉頭,要自己冷靜一些。
好死不死的,新娘等人就在此時踏人廚房,看見的就是眼前這幅景象。杜沁妍一臉泫然欲泣,而司徒鈞則繃著臉站在旁邊一語不發。
眾人全倒吸了一口涼氣,灼灼的目光盯住殘破的禮服,之後懷疑的看向司徒鈞。柳凝語站在最前頭,打扮得雍容華貴,新娘的傢伙全攏在身上了,珠寶與首飾戴了滿身,婚紗也在眾人的幫忙下穿上,精工綉制的裙擺有五公尺長,還必須由兩個伴娘提着。
柳凝語掙扎的往前進,連帶的所有人像系在同一條藤蔓上的葡萄般,紛紛隨着她移動。
“你對娃娃做了什麼?”她快速的問,動作卻因為物件繁重而顯得緩慢。
司徒鈞看着新娘,懷疑那些人是怎麼把一個清秀嬌小的小女人給塞進那些蕾絲之中的,柳凝語看來像是被笨重的禮服給俺沒了。
“我什麼都沒做,她就已經有辦法把自己弄得一團亂。”他不動聲色的看着那些懷疑着卻又不敢言語的女人,猜想在她們眼前的景象會有多曖昧。
柳凝語終於來到杜沁妍的身邊,她端了幾口氣,捉住大學好友的手臂,睜着眼睛問道:“衣服是他撕的?”
杜沁妍皺起彎彎的眉毛,懷疑的看着柳凝語,不確定自己是否在朋友的口氣里聽見熱烈的希望。“撕衣服的事我們兩個都有分。”她據實以告。
雖然他踩住禮服的裙擺才是禮服撕裂的最主要原因,但是她當時不專心是事實。要不是那時心裏有鬼,有了劇烈的跳躍,裙子也不至於會被撕裂,她不會全怪罪在司徒鈞身上,事後若是禮服公司索貽起來,她也願意攤上一份。
不過,柳凝語顯然是誤會她的意思了。只見新娘的眼睛霎時間瞪得好大,興奮的逼近過來,兩個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記憶突然間湧上來,杜沁妍想到大學時期,兩人湊着臉說悄悄話的情景。
‘你們什麼時候進展得那麼快啊?”柳凝語興奮的問着。
杜沁妍總算明白她的期望與誤會,潔潤雪白的臉兒變得嫣紅。“不要胡說八道,裙子是被司徒先生踩破的。”她刻意強調。“那是意外,完全的意外。”後面那一句,是對着廚房裏所有女人說的。
此話一出,女人們發出惋惜的討論聲。女人們總是期待浪漫的事情發生,憧憬浪漫就如需要空氣般,尤其是在婚禮上,如此美的一個日子,不發生什麼浪漫的故事,似乎有些辜負了今日的喜氣。
柳夫人敏感的嗅了嗅,終於看見那鍋被煮得接近報廢的湯圓。她扶住額頭,不敢相信一個女孩家竟然有能耐將煮湯圓這等簡單的事情給搞砸。
“那為什麼這麼巧,這個意外就偏偏教你們給遇上?別人可都沒這個好運呢!”一個伴娘前咕着,覷了個機會偷瞄高大俊朗的司徒鈞一眼,話里有着羨慕。
柳夫人快刀斬亂麻,拿出一口大鍋交給抱怨的那位伴娘。“那麼煮湯圓的工作就交給你,要是你運氣夠好,說不定還能等到一個伴郎來踩你的裙子。”她轉頭看看裙擺殘破的杜沁妍,有預感這個女孩會讓她今天感到頭痛。“娃娃,找個人陪你回禮服公司去換衣服。”
柳凝語的眼睛馬上看向司徒鈞。他邁開腳步,正打算趁着一群女子討論的時候溜走,龐大的身軀在必要時也能夠寂靜無聲的移動,彷彿是森林裏的黑豹。他適合於各種場合,不論現代或是蠻荒,那種從容不迫很容易讓人迷惑於他那雙眼裏所思索的。
“司徒鈞!”柳凝語出聲喚道。
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我沒空,伴郎是很忙的。”他流利的說謊,想溜回冷家去。
看方才那些女人的反應,他心裏清楚這些人已經,把他與杜沁妍看成一對兒,雖說與這麼美麗的女人配成對兒是一件不錯的事,但是一想到她難以估計的破壞力,他直覺的就想要開溜。
只是,看來他溜得不夠快,還沒出廚房就被柳凝語逮個正着。
柳凝語伸出手拉住他堅實的手臂,確定他逃不掉。“你這個伴郎,今天的工作就是照顧好娃娃。”她把杜沁妍往前推,臉上露出甜美而堅定的微笑,不容許他拒絕。“踩破她裙子的人是你,你責無旁貸。現在就送她去換禮服,不要爭辯。”
‘你可以找別人。”他裝出不感興趣的模樣,卻沒有推拒那被送到懷裏的柔軟身子。
她的身上有着一股難以說明的淡淡香氣,不像是香水,而是比香水更清淡、更縹緲。更令人迷醉的氣味。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透過衣服也感受到了她的體溫。
杜沁妍芬芳得像是春日的花,溫暖得像是春日的陽光。一個有着春天氣息的女子,那麼容易讓人迷戀。
柳凝語沒有錯過他臉上瞬間恍惚的神情,她偷偷的抿嘴一笑,修長的手往被束得細細的腰上一叉。“婚禮當天新娘最大,一切我說了算。”她拍拍杜沁妍的手背。“跟着司徒鈞去換衣服,他要是敢欺負你,回來跟我告狀就行了。”
司徒鈞嘆了一口氣,終於放棄不再多言,率先往屋外走去。“跟過來。”他簡單的對杜沁妍說道。
提着破裂的裙子,杜沁妍對着好友一臉欲言又止的,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決定把關於威脅電話的事情吞回肚子裏。她轉過身子,提着裙擺開始小跑步,鯨骨圈再度撞了出去,赤裸的足靈活的在拼木地板上跳動。
司徒鈞走得太快,她急着要追上前去。
沒有人發現,站在原地目送兩人的柳凝語,緩緩的露出詭計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