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三仙台是台東沿海一個離岸很近的小島,島上有許多奇形怪狀的岩石,島嶼跟海岸之間有珊瑚礁相連,海水退潮的時候可以涉水而過,幾年前建了一座拱橋,還在島上鋪上便利遊客行走的木板信道,經過觀光局大力推廣宣傳之後,這裏成了熱鬧的觀光勝地,終年人潮不絕。

不過,木板信道還是不能遍及整座小島,只有當地人才知道,爬過有些傾斜的珊瑚礁,島嶼後方的風景更是美麗宜人。

這幾天,到三仙台後方釣魚的當地人都看到一個高大俊朗、神色憔悴的男人在這裏獃獃地看着海,幾個當地人相約在釣魚的空檔輪流來盯住這個男人,免得他一時想不開,縱身在海里跳下去。

歲寒還真的考慮過就這樣結束生命,這幾天他簡直是身處煉獄。

他逃走了,可以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在那一夜心醉神迷的纏綿之後,歲寒醒來的那一刻,心中滿是對懷中女子的愛意,如同她的名字一樣,他只想這一生一世就這麼愛她、憐她,不願意有一刻的分離,直到他看到嬡憐手臂上的傷痕。

他太清楚那道傷痕是被銳利的刀劍所傷,在她白皙的肌膚上,那道長長的傷口像是在嘲弄他,提醒他曾經有一個女人也是死於刀劍,死於他的手下。

一瞬間,那種自我厭惡的感覺排山倒海的襲來,還伴隨着一種恐懼,他不能呼吸了,胸口被某種邪惡的東西麻痹。那個詛咒還在,它在暗處陰險的笑着,等待他付出感情嘗試再去愛時,企圖再度奪走他心愛的人。歲寒不能忘記五年前的那一夜,自己雙手沾滿鮮血的記憶仍然如此深刻,看嬡憐對他的全心信任,他回報了什麼給她?

她手臂上的傷口像是在冷笑。

沒有人給過他承諾,連歲寒也不能對自己保證,自己不會再犯下五年前那種令人髮指的可怕行徑。有一就有二,現在只是在她手臂上划個小傷口,說不定哪一天早晨他醒過來,他要面對的就是肢體殘缺的嬡憐。他雖然再次付出感情,但是卻深恐自己會殺害心愛的女人。

嬡憐不同於巧思,她是最貼近他心靈的人,她的一顰一笑已經深入他的靈魂,如果傷害了她,他鐵定會因為傷心過度而發狂。

他遠遠的逃走了,只因為害怕會傷害到嬡憐。歲寒輕手輕腳的離開沉睡的嬡憐,帶着幾乎要撕裂靈魂的痛苦寫下那張短簽,然後匆忙的逃到梅雨這裏。問題是,距離似乎只有更增加他對嬡憐的想念,他思念她的笑容、她的吻、她的聲音,甚至開始想念她喜歡嘰哩呱啦、胡說八道的毛病。

“雲、歲、寒。”愛憐帶着憤怒的聲音融合在呼嘯的海風中。

他想念她在生氣時連名帶姓喊他的習慣……

等等,那個聲音真實到不像是幻想。原本面對海洋的歲寒猛然回頭,居然看見雙眼閃爍着憤怒火焰的嬡憐。她時髦美麗的套裝有幾處破損,歲寒猜想是她爬過那一片珊瑚礁的時候,被那些尖銳的礁石劃破的。

“你要想事情也選一個正常一點的地方,行嗎?不要還在這種偏僻的地點,非要跋

山涉水才到得了。”嬡憐首先發難,不客氣的大肆抱怨。

狂喜衝擊着他的心,一瞬間他簡直不能控制自己,好想就這麼衝過去擁抱她,將這個讓他日思夜念的小女人擁進懷中。幾秒鐘之後,他剋制住自己的行為,就連表情都被控制住了,它的臉上又掛着冷漠的面具,與心中的波滿洶湧剛好成為反比。

“你來這裏做什麼?”他刻意讓語氣保持淡漠。

不可以就這麼衝過去,不可以讓自己再失控,不可以向她傾訴這幾天來幾乎要扼殺了他的思念,不可以……

他害怕自己的愛會傷害嬡憐,甚至是殺了她。

“你這個懦夫!”

歲寒聽見嬡憐咬牙切齒的說話聲,然後下一秒鐘自己就被猛然的推下去。

他沒有掉進海里,只是掉進一個海蝕洞中,雖然是夏天,但是海水依然沁涼,加上海蝕洞極深,歲寒在吃驚之餘,只能努力地攀住一旁的珊瑚礁,奮力讓自己脫離冰涼的海水。

“你這個懦夫、膽小鬼、豬八戒、不要臉的傢伙……”她叨叨絮絮的罵著,不停的眨眼睛,深怕眼眶裏的淚水流出來。原本打算把這個自私的去下它的男人罵個狗血淋頭,但是一看見他,那些準備好的台詞都忘光了,地忽然之間只想衝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把這幾天來的委屈全都哭出來,即使這些委屈的起因全都是因為他。“你怎麼可以只留下那張鬼字條之後就一走了之?你有沒有想過我心裏的感受?”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好不容易從海蝕洞中爬上來,歲寒一面甩干海水一面朝她大吼,“你知不知道當我看見你手臂上的傷痕時,簡直想拿刀殺了自己。我實在是太愛你了,看到你受傷,而起因又是因為我,你能了解我當時心裏所受到的震撼嗎?”

原來還是因為那道傷口。嬡憐恍然大梧,她實在太胡塗了,沒有想到纏綿的時候他會看到那道傷口,加上那一夜他手上又曾經執刀,會以為那道傷口是因他而起的也是理所當然。

但是,把她一個人丟在雲門,一個多禮拜沒有消息,這還是他的不對。

“那道傷口不是你的傑作,況且我沒有那麼嬌弱,不會輕易就被刀子划傷。我問你,你在離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離去會給我帶來更大的傷害?你如果頁如自己所說的那麼愛我,又怎麼能轉頭一走了之?”她深吸一口氣,知道淚水就快要決堤而出。

歲寒愣了一下,遲遲不敢接近她,只是站在一旁用饑渴的目光吞噬她的身影。“不是我?”他疑惑的重複嬡憐的話。

“想要我的性命的另有其人,你滿口說因為不想傷害我所以離開,卻把我一個人獨自拋下,留給那個想要我小命的兇手。”剋制不住了,淚水潸然從她臉上滑落,嬡憐全身發抖的朝他大喊:“你甚至還留下那張字條給我!你以為我會怎麼想?雲歲寒,你只差沒有開張支票叫我滾蛋,你這個沒良心的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怎麼形容她所受到的傷害?所有的委屈均化成了淚水,她此刻只想要哭個痛快。

她何曾付出過這麼深的感情?她何曾受到這種傷害?

“我的天,不要哭。”他再也忍不住,衝到嬡憐身邊,慌亂的抬起她的臉,心疼的感覺撕扯着他的靈魂。

嬡憐不聽,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歲寒的心都扭絞在一起。

“嬡憐,我求你不要哭好嗎?你這樣不公平啊!”他緊緊的擁抱她,呼吸着他日夜想念的發香。

“我就是要哭,我就是要對你不公平,你管不着我。”她孩子氣的說,還一邊猛跺腳。

“反正你對我也不曾公平過,害我愛上你,迷戀你到昏頭轉向,我一個女孩子家都放下身段的跑去勾引你,你不給我鼓勵就算了,還在第二天跑得不見人影。”嬡憐不再跺腳,開始一邊哭一邊花拳繡腿的槌打歲寒。

“我只是太在乎你。”他任由她打着,沒有阻上她的念頭。他緊緊的、不願鬆手的擁抱住嬡憐,明白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放手了。

“你說你在乎我,但是卻不願意相信我,否則你不會只感受到自己恐懼。”她打累了,待在他的懷中不想動彈,剛剛哭過的眼眸晶晶亮亮的,令他突然之間又想吻她。

“我說過不會放過你的,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還是有辦法把你找出來。所以你下次如果再遇上這種問題,請先別忙着開溜,先跟我商量、解釋一下,免得像這次這樣,讓我傷心難過得半死,還要花費許多力氣來找你。”

歲寒還來不及反應,他心急的情人就捧住他的臉,強迫兩人額頭相抵,四目交接的對望着。

她先吻了歲寒一下,之後才開口,“我給了你全心的信任,請你也給我等量的信任,好嗎?”直到他點頭,嬡憐才滿意的露出微笑。她偎進他的懷抱,像是找到港灣的小船,一切都已經雨過天青。

“你怎麼有辦法找到這裏來?”兩人緊緊相擁了一會兒之後,歲寒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照理說,沒有人會泄漏他的去向才對。

“是松濤告訴我的。”嬡憐簡單的說,抬頭看見歲寒疑惑的眼光,知道自己又必須解釋一下。“松濤起先不肯說,後來我在上班時間闖進它的事務所,當著他客戶的面前說他是幫凶。我本來打算如果他還是死鴨子嘴硬不肯說,我就天天到事務所去搗亂,讓他的生意做不下去。不過松濤很識相,很快的就把梅雨的地址告訴我了。”她撇撇嘴,理所當然的說道:

“跟你們雲家的男人打交道是不能講理的,非要下猛葯不可。”

歲寒有點哭笑不得,對自己的弟弟感到萬分抱歉,他能想像嬡憐殺氣騰勝地衝進事務所的模樣。

“你何時又跟我們講理過?”轉念想到兩人先前的對話,他又皺起眉頭。“你說想殺你的另有其人,到底是誰?”

媛憐搖搖頭,不想破壞現在的氣氛。“現在別談這個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們暫時不要討論那些恐怖的事情,行嗎?”她哀求着,和剛剛盛氣凌人猛打人的野丫頭截然不同。

歲寒怎麼能拒絕她的要求,雖然心中有些焦急,但是仍然點點頭,緊緊抱着她不再說話。

海天一色,相愛的情侶在海風中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的擁着彼此。他們要求的也不多,只要能夠相依相偎,情願這就是一生。

※※※

草叢裏面傳來窯窸窣窣的聲音,幾個釣客一字排開躲在靠山壁的珊瑚礁后。

“那個年輕人還好吧?前幾天看他失魂落魄的,真怕他會去跳海。”一個關心的釣客匍匐前進,小心的窺探着。

當這群釣客發現媛憐跑到小島的後方來時,直覺的認為這個美麗的小女人應該是來找這個男人的,原本的輪班監督改成集體觀察。

“應該沒事了。先是來了個女人,女人把男人推進海里,男人爬上來后兩個人對着彼此大吼大叫,女人後來哭了,那個男人就手忙腳亂的安慰她,然後兩個人就抱在一起了。”其中一個釣客忠實的做實況轉播。

“這兩個人不會再往海里跳了吧?”

兼差做轉播員的釣客微笑着。“我打賭他們不會再有跳海的念頭,看這對情侶濃情蜜意的模樣,他們現在只會想要進禮堂,絕對不會想去海龍王統治的水晶宮報到。”他慢慢的傳了個方向,爬行的離開現場。

“咦,你不看了嗎?”夥伴們發出疑問。

“再看下去就不是擔心他人性命安危,而是窺伺別人私隱了,反正我保證他們兩個不會出事,我們還是乖乖的回去釣魚吧!”

很快的,一群釣客匍匐向另一個方向的海岸前進。

※※※

梅雨的房子佈置簡單,但是整體看起來很清爽,讓人一進屋就感覺舒服,整間屋子都刷上淡淡的藍色,有海洋的韻致。

兩個人回到鎮上時已經是晚餐時間,海面亮起點點漁火,天際也出現了點點星辰,這裏沒有都市裏的光害,所以星星格外明亮。

梅雨老早就已經準備好晚餐,就等着兩個人回來。她帶着小男孩得得在花圃中照料花草,帶着笑容迎接他們。

“不要用那種‘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笑容看我。”歲寒警告着,但是因為他心中實在太高興,所以這個警告實在沒有什麼威脅性。

梅雨笑得輕柔而甜美,避重就輕的轉頭看嬡憐。“先用餐吧!我想你遠從台北來,肚子一定餓了,我準備了一些海產,是下午才去港口買的,很新鮮喔!”

當三個大人走進飯廳的時候,小男孩已經把碗筷都擺好,規規矩短的端坐在椅子上等着。

“得得好乖。”梅雨在小男孩臉上親一下,然後毫不浪費時間地開門見山就問:

“大哥,怎麼樣,你們之間的事情解決了吧?婚期訂在什麼時候?”

嬡憐被魚湯嗆着,猛烈的咳嗽。

歲寒瞪了小妹一眼,一面忙着幫媛憐拍背。“我的天,你說話就不會婉轉一點嗎?”

梅雨聳聳肩,把菜夾到得得的碗裏,若無其事的說:“看你們互看對方的那種眼神,以及你前幾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想時機應該成熟了。何況二哥打電話通知我胡小姐要來的時候,他還叮嚀我把上得了檯面的衣服拿出來準備着呢!”她看向嬡憐,善意的提醒歲寒。“還有,順便提醒你,不要再拍胡小姐的背了,她已經被你拍得不能呼吸了!你們這些男人,難道都不會稍微控制一下手勁嗎?”

歲寒聞言趕緊停手,歉然看着嬡憐。

“得得,想不想當花童?”梅雨煞有其事的問小男孩。

小男孩疑惑的偏頭。“花童是做什麼的?”

“就是幫新娘牽禮服的尾巴啊!能夠穿得很漂亮,跟新娘坐在一起,到時候有很多叔叔伯伯阿姨姑姑都會拿糖果給你喔!”梅雨對小男孩實行勸誘。

得得霎時雙眼發亮,不停的點頭。

“那就去問大舅舅,看他什麼時候要結婚,然後請得得去當花童。”梅雨微笑着,心中清楚自己的兒子會把大哥煩死。

“大舅舅,我要當花童,我要牽新娘的禮服尾巴。”得得連飯也不吃了,跳下椅子,逕自抱住歲寒的大腿,一面撒嬌,一面用哀求的眼光看他。

“梅雨。”歲寒咬牙切齒的說,卻又不敢嚇壞得得,聲調只能降低。“你怎麼可以利用自己的兒子?這招太卑鄙了吧!”

梅雨搖頭晃腦的笑着。“這怎麼能說是卑鄙?我也是用這一招對付我丈夫的,他回家來的日子裏如果有什麼事惹我不高興,我就把得得往他身上擺。況且你再過不久也要面對這種跟小孩子打交道的情況,我犧牲自己的兒子讓你先練習,難道這樣不好嗎?”

梅雨對嬡憐露出瞭然於心的笑容。

嬡憐聽懂了她的意思,臉頰不禁燒紅起來,待傳過頭來,卻發現歲寒像是被人踩到傷處一樣臭着臉,二話不說的起身離開餐桌,得得還是抱着他的大腿,不死心的想說服舅舅。

“大舅舅,我要當花童啦!幫忙新娘牽尾巴啦!”話重複太多次,小得得自動濃縮字句,絲毫沒有發現自己說錯話。

“歲寒怎麼了?”嬡憐有些吃驚的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離開飯廳。

梅雨輕笑着。“他不喜歡我提到我丈夫。”

嬡憐有一種感覺,梅雨是故意用話把歲寒逼出飯廳的。雲梅雨的智能以及耍小手段的功力,絕對不亞於她當律師的二哥。

“我是私奔結婚的,所以家裏的人對我丈夫沒有什麼好感。”她補上一句。

嬡憐“喔”了一聲作為響應。“怎麼沒看到你先生?他今天沒回來?”

“他是畫家,四處尋找題材去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難得幾天是待在家裏的。也就因為這樣,大哥他們才肯來我這裏,他們把我這裏當成避難所,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就到我這裏來。三兄弟之間有個默契,不管是誰到我這裏來,其它兩個就絕對不能透露消息。”

梅雨看着嬡憐,那雙眼睛真的跟歲寒好象。“颱風過後的第二天,大哥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前,一言不發的幫我做災后重健,但是個那頹喪的神情是我不曾見過的,那時候我心中就在猜想,到底是什麼事、什麼人,能夠讓我一向酷得有點討人厭的大哥變成這等模樣。後來,二哥臨時來了通電話,說你要來找大哥,我心裏就已經明白幾分了。”

嬡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我不曾在雲門聽過有關你的事情。”她有意無意的想轉變話題。

“在雲門我算是個禁忌話題。我從小身體贏弱,加上是老么又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子,所以家裏的人疼得不得了,爸媽過世之後,爺爺、奶奶及哥哥們對我的關愛有增無減,而我卻不顧一切的跟我丈夫私奔到台東結婚。之後哥哥們陸續跟我有事絡,但是爺爺到現在還很生氣,很不不準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我,我幾次回去,他都採取不接觸、不談話的最高原則。”

果真被嬡憐猜中了,歲寒的弟妹們真的以松竹梅命名,一個比一個出色,卻都擁有不同的個性。她看得出眼前的雲梅雨雖然身子嬌弱得像是風大一點就會被吹走,但是絕對是外柔內剛的女人,敢為了愛情,毅然不顧家人的反對私奔結婚。

“不過。有情人還是成了眷屬,這點是最重要的,老人家總是有些固執,過幾年應該會好些。”嬡憐有點勸說的味道。

梅雨很高興的笑着。“謝謝你。那麼你呢?你跟大哥這對有情人,什麼時候要成眷屬啊?從大哥看你的那種眼光,我勸你還是快點下決定,他等不了多久的。你可要小心一點,免得像我一樣,進禮堂的時候都已經懷着好幾個月的身孕了。”

經梅雨這麼一提醒,嬡憐才想起來,那一個晚上兩個人什麼預防措施都沒做,說不定那一夜就已經……她的臉因為那一晚的回憶而變得嫣紅。

“我們還有一些事情沒解決。”嬡憐含糊的說,懶得解釋陳紹國的事情。

梅雨像是很了解似的點點頭。一陣沉默之後,她執起嬡憐的手,嚴肅的說:“我只是希望讓你知道,我真的很高興你出現了,長久以來,我們都在等一個能夠拯救大哥的女人出現。五年來我們是逃避問題,也是束手無策,雖然心疼大哥曾經受過的傷害,卻還是無法幫助他,總算上天保佑,讓你來到他的生命里。從此之後,大哥就拜託你了。”

面對這種重責大任,嬡憐不自覺的點點頭,感覺就像是即將要出征的戰士,滿腔都是崇高的使命感。

被愛情沖昏頭的嬡憐壓根兒沒想到,她來台東的時候太匆忙,沒有通知任何人,而現在,台北的所有人都因為她與歲寒的失蹤而鬧翻天了。

※※※

夏天的夜晚,滿天的星星明亮閃爍,因為城鎮位於海邊,夜晚有呼呼的海風吹來,還是感覺有些冷。

得得纏大舅舅纏得累了,睡眼惺松的揉着眼睛走進屋子,乖乖的自己爬上床準備睡覺。

梅雨連忙把寶貝兒子抱進浴室里洗澡,得得就這麼邊睡邊讓媽媽幫他洗澡。

嬡憐走到屋外,看見歲寒正坐在洋房十幾公尺前的堤防上,面對着漆黑的海洋。她走近他,在他身邊坐下。

風不停的吹來,不但吹進她單薄的衣服里,還夾帶着細細的沙粒,盯住臉上讓她覺得臉好疼。媛憐皺着眉頭,稍微把臉側開,不希望風沙把細緻白嫩的肌膚刮傷。

“會冷嗎?”歲寒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

聲音是沒有溫度的,但是從人體溫熱的胸膛中發出,卻帶着某種令人感覺溫暖的東西,尤其是聽見親愛的人的聲音,就像是一股灼熱的暖流突然間湧進血液中一般,讓周身突然間暖和起來。

嬡憐沒有開口,似乎還在品味着他的聲音。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兩人之間的針鋒相對,到現在的情意糾纏,那時候誰料想得到,她會愛上他,這個帶着黑暗魅力的男人!

她披荊斬棘的排除萬難,執意要伴在他身畔、執意要愛他,甚至遠從台北追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來。

見她沒有回答,歲寒乾脆自己行動。看她穿得如此單薄,在夜晚的冷風中肯定凍壞了。

掀開薄外套,他將嬡憐擁進懷中,讓她的小臉避開襲人的風沙,緊緊的偎在他的胸膛上,傾聽他規律而有力的心跳聲。

“你沒有跟我提過梅雨的事。”她的聲音從他的胸口傳來,有點模糊不清。

“我們不會在家裏談起梅雨,況且爺爺也在雲門,我們三兄弟更是提都不敢提起她。”

他吻了一下嬡憐柔軟的長發,臉頰輕靠在那烏黑的髮絲上。“爺爺太疼梅雨了,我看就是讓梅雨出嫁他都捨不得,何況梅雨是在眾人的反對下私奔的。”他回想起妹妹私奔時的情形,雲門真的只有一團亂能形容。

“你們反對她的選擇嗎?不然為什麼會讓梅雨出此下策,不顧你們反對而私奔?”

她抬起臉來,發現風沙太大,很不情願的又把臉埋回他的胸口。

“她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愛上美術助教,松濤調查過那個人,他天分很高,但是個性放蕩不羈,這輩子成功的機率微乎其微。我們不是以成不成功來判斷一個人,但是個太過於醉心四處旅行尋找題材,以梅雨孱弱的身子,很本承受不住那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因此雲家所有的人大力反對,最後他們只有選擇私奔。”歲寒更擁緊她一些,外界都被邊忘,她的世界縮小到只剩下他溫暖的胸懷。

“你們三兄弟不可能就這麼善罷甘休吧?”嬡憐問道,她的好奇心已經被挑起。以她對雲門三兄弟的了解,他們絕對不可能坐視其它人誘拐自己的家人。

“那是當然的,松濤沒花多少工夫就查到梅雨他們的去向,我們三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裏,威脅、恐嚇雙管齊下,狠話說盡,他還是不肯離開梅雨,最後我們三個忍無可忍,一起圍毆梅雨的丈夫。”

“卑鄙,居然三對一。”媛憐不太高興的下評論,歲寒當作沒聽見。

“四個人扭打在一起,那個男人雖然是畫家,但是拳頭倒挺有力的,雖然三對一,我們也沒佔到多少便宜,梅雨一見情況危急又昏厥過去,最後我們四個打架的大男人只是擦擦紅藥水就沒事了,反倒是梅雨進了手術室。之後醫生宣佈她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你想我們還能怎麼樣,難道拆散他們一家人嗎?”

她大受感動的閉上眼睛。“女人對於愛情的執着往往能夠超越一切,梅雨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卻仍然願意留在這裏等待他。”

“好傻。”歲寒淡淡的說,思索着妹妹的景況。

嬡憐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兩個人凝視着對方。

“我也是傻啊!女人遇上這種事情都是傻的,梅雨願意拋下一切等待心愛的人,戀荷姊也甘心冒着灰飛煙滅的危險愛上凡人,連最冷靜的白姊也為了龍大哥而捨去數百年道行。女人一輩子都在等一個讓自己變傻的機會,知道付出這一次就是一生,我們付出一切而且不能後悔。如果不是憑着一股傻勁,我們哪來那麼大的勇氣。”她的手指緩緩的滑過他的眉毛、他的眼睛。“千百年來,女人始終迷信一種叫作永恆的東西。”

歲寒不能剋制即將落淚的衝動,彷佛是收到一件珍貴而稀有的禮物,他激動的低下頭,毫不考慮的吻住嬡憐紅潤的嘴唇。他還能再說些什麼?嬡憐的話語令他動容,從他有意識以來,他不曾感受到這種像是要淹沒他的柔情。

歲寒心中清楚,他永遠要在她的款款柔情中萬劫不復了。

威脅在遠方窺伺,但是他不願意去想,至少在這一刻他能夠跟自己心愛的女人相擁。

五年來第一次,他不再懷疑自己能否還有付出感情的能力,那些惡夢悄然遠離他的身邊,嬡憐像是一道陽光,拂去圍繞他的層層濃霧,愛他且心甘情願救贖他。

他的天使,他可愛的誘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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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誘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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