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來她們的芙夫人,是德福晉十四年前生下的孩子,因為是未婚生子,才忍心暫時將她留在范家門口。
「是的……」德福晉坐在范芙蕖的身邊,哽咽的道:「我是揚州鹽商荃洲行的女兒,因着我們趙仇家的先祖的關係,荃洲行向來與朝廷的關係很好。揚州的趙仇家有個慣例,就是趙仇家的女兒長大后得與朝中的王公貝勒婚配,這是雍正
爺定下來的規矩。因此,從小我就被許配給現在的德親王。先父早逝,獨立扶養我們的母親,就按着先祖的慣例,讓我受着將來長大后要進王府的種種教育與訓練,即便王爺後來已經有了嫡福晉。
「但是,情竇初開的我,在遇見叔叔為弟弟所請來的先生后,便偷偷愛上當時學問、人品都很好的年輕秀才俞恆志,當時母親並不曉得只有十歲的我是怎樣的一種暗戀。
「一年後,繼承先父事業的叔叔過世了,在其它家族成員的建議下,母親便帶着我與小弟改嫁給先父在事業上的好朋友。說是改嫁,其實依然住在瓊璧園內,從此繼父掌管了我們所有的一切。
「隨着年紀的成長,我也接近及笄出嫁的年齡。有一天,我與俞恆志吐露愛慕之意,沒想到他也早已經愛上我,接下來就自然而然的發生了關係,這是不應該的,但當時我們並沒有想這麼多。
「當我得知懷了孩子時,我和俞恆志決定私奔,沒想到有人出賣了我們,繼父先是將母親與我弟弟關起來,然後派人追我們。逃經過會嵇山時,我因多日奔逃旅途勞頓,竟提早要生孩子,俞恆志於是下山請穩婆,卻遭到繼父派出的人殺害!
「他都身受重傷,卻還是跑回來見我最後一面,他說除了繼父,連王爺也派出人馬追殺他們。看着我痛苦的將孩子生下來后,他便拋下我走了。我難過於他的死,卻還是忍着生子的疲憊繼續逃命,我心想,先將孩子藏起來,等躲過了繼父及王爺的追殺再回來找她,沒想到這一分開,就是十四年……」
德福晉不停撫摸着失而復得的女兒的臉,好象要用手的撫觸代替眼不能視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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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后,范芙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章頌煜。
「煜爺!」她尖叫的坐起身。
一個既陌生又溫柔的聲音安撫着她,「芙兒,乖,妳躺好。」
循聲望去,她看到一個和自己長相酷似的德福晉……
「醒了、醒了!芙夫人醒了!」
喜兒興奮的大喊,將更值得高興的事告訴主子,「芙夫人,原來德福晉是妳的親娘呢!妳並不是孤女耶!」說完,她又轉頭吩咐外面的人端葯進來。
「親娘……」德福晉是她的親娘?范芙渠輕聲斥責,「喜兒,別胡謅,福晉可是貴客呢!」
喜兒來不及辯駁自己沒胡說,德福晉便開口──
「芙兒,妳的名字叫做范芙蕖是嗎?很好聽的名兒!」她不但握住了她的手,還伸手撫上她的頭。「妳是我十四年前還未出閣時所生的女兒。」
聽完后,范芙蕖先是呆愣,隨即搖了搖頭,「不是……您不是……您別開我玩笑……您在開我玩笑……」邊說還邊將被握住的手抽回來,身子往一旁挪着,全身上下都涼透了。
德福晉的表情教人看不出在想什麼,她雖然有雙如秋水般的美眸,但失明后的眼睛,還是缺乏了點靈氣,但范芙蕖還是可以從地想尋着她的手的動作中看出,她是驚慌的。
「來……來!葯煎好了,先吃藥吧!」喜兒忙開口打圓場,「德福晉,我先喂芙夫人吃藥吧!」
「對、對!吃藥……先吃藥……芙兒,先吃藥吧!」德福晉流着淚道,由着人扶至另一張椅子。
范芙蕖默不作聲的望着吃力移動的德福晉,喝葯時.她能感覺到德福晉正溫柔的「望着」她。
「喜兒,煜爺呢?」想起受傷的章頌煜,她立即追問,「我怎麼會在這裏?」她發覺到並不是在自己的房間。
喜兄回答,「煜爺的左腿骨折了,汪大夫已經替煜爺接回了骨,現下他正在妳房間裏睡着呢!」
「那我要去瞧瞧煜爺!」說完,她推開藥碗,動手就要掀被。
「先喝完葯再去瞧吧!芙兒。」
但她不理會,兀自翻身下床。「喜兒,鞋呢?」
「芙兒,乖!聽話……」
「芙夫人,別急嘛!」
喜兒與福晉異口同聲的勸阻着,但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心煩,推開喜兒,執意要下床。
「芙兒,妳別這樣……」
「德福晉!」范芙蕖打斷了她的話,「這裏是穗軒庄,您只是煜爺的客人,若說主人沒有招呼好客人,是主人的不是,但客人應該沒有資格過問主子的事吧?」說完,她站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煩什麼,只是不想聽德福晉再說些可憐兮兮的話。
她冷冷的道:「德福晉,您我同為人妻,當丈夫傷重卧床時,難道身為妻妾的我們,不該盡人妻的本分嗎?」
「不是的!芙兒,我……」德福晉慌得支吾着。
「容奴家不奉陪了!」她頭也不回的撂下這麼一句冷冷的話,便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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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頌煜的情形是時而清醒、時而昏睡,范芙蕖就和其它人輪流照顧着他。
或許是希望藉著照顧他來減少心中的愧疚,另外還有一個她不願意承認的理由,那便是她在躲德福晉。
汪大夫說了,竟頌煜不會有生命危險,但腿部的傷,可能導致日後行動會有缺陷。
大伙兒日夜輪流守着,三天後人總算是清醒過來。
王雪旖命所有的人都離開,將空間留給章頌煜和范芙蕖。
「孩子有沒有怎麼樣?」他將她替他編髮的小手抓到唇邊親吻着。
她低下頭,小聲回答,「汪大夫說,明年春節后就會生了……」
「來!坐這兒。」他要她坐在他身邊,虛弱的再間,「為什麼一直低着頭?看着我……」
范芙蕖哪有臉見他,都是因為她的蠢行,才會讓他身受重傷,所以她只往床上一坐,說什麼頭都不敢抬起。
「妳內疚嗎?」望着她低垂的側臉,他問道:「我有怪妳嗎?」
內心一陣激烈翻騰,眼眶中打轉的淚便流了下來,她咬着下唇,更沒臉看他了。
看到他吃力的伸出手,想要扳轉她的臉,她只好主動將臉抬起,「別……煜爺……」
「將『爺』字去掉!喊我的名字!」他吻着朱唇,低聲命令道。
「這怎麼成?您……唔──」
他將她位至身前跨坐,將她摟在胸前吻着。
他不後悔用他的一條腿換回她的命,因為他無法想像失去她的痛苦,況且他愛她呀!
將這個想法說出來后,范芙蕖哭得更兜了,她趴在他的胸前盡情的哭,他則任憑她摟着自己……
汪大夫再度前來視察章頌煜的腿傷。
想到不久前才和章頌煜歡愛過,范芙蕖又一臉羞紅。
看道王雪旖心知肚明的曖昧眼神,她窘得手部不知要往哪兒擺了。她不禁心想,頌煜倒好,眼睛一閉,就什麼都不管了!
知道丈夫還有體力做那檔事兒,那表示他康復之日不遠矣。王雪旖笑了一笑。
她也聽說德福晉想要認女兒的事了,但芙兒好象很怨恨她狠心拋下她,這讓德福晉着急得不得了。
事情一定有完美的解決辦法的!於是趁着汪大夫替丈夫換藥之際,她將芙兒拉到一邊。
「芙兒,眼下煜爺也醒了,妳也放心了……德福晉托我問妳,有沒有空讓她等會兒來看看妳?」
「看我?」范芙蕖聞言,立即皺眉,好心情全都不見了。「旖姊姊,芙兒可不敢當啊!」
王雪旖聞言一驚,隨即盯着她細看。
這話不該是芙兒會說的,因為她是個有教養的女孩啊!
「芙兒,德福晉就是要來對妳解釋她的苦衷呀!」
「旖姊姊,她怎麼能肯定我就是她的女兒?」范芙蕖口氣冷淡的問。
「就是妳那支簪子呀!芙兒,十四年前,德福晉就是留下那簪子給妳,那就是她與妳相認的信物啊!」
「就憑那支簪子?」她啼笑皆非的說:「那簪子難道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嗎?」說完,她轉身便要往屋子裏走。
「對!那簪子就是獨一無二的!」
聞聲,兩人同時往廊上一瞧,只見德福晉被莘格格攙扶着步上踏階。
「那簪子原是一支簡單的木雕簪子,但被人以玉局部覆於其上,而那玉是少見的新疆和闐紅玉。芙兒,妳就是我十四年前生下的女兒,是我將妳放在范師傅的院子裏的!」
「您能形容得出簪子的模樣兒,但您沒辦法說服我!」她忍不住的就是要傷害德福晉,她連聽都不想聽,反唇相稽之後轉身便要走。
看不見的德福晉竟能精準的抓住她的手。「芙兒,請妳聽我解釋,我不是不要妳,我是逼不得已的啊!」
她的手勁極強,讓范芙蕖無法掙開,再加上莘格格與丫鬟也圍了上來,她只能由着她握着手。
德福晉的手一直往她的臉頰探來,她於是將雙眼一閉,卻在德福晉開口時,又將雙眼睜開。
「和我一般的高度,和我一般的眉峰……」德福晉的手輕輕拂過她的眉,然後順着她的鼻樑拂至她的唇。「老天爺懲罰我,讓我在十四年後找回親身骨肉,卻讓我不能看見,只能摸……」突然,她放開了她,往地上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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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德福晉的一番話之後,范芙蕖無法動彈了,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世多可憐,而是她看到了一個母親發自真心的淚。
每個人都望着她,好象希望她能開口喊一聲娘……
「為什麼十四年來,您對我完全不聞不問?您可知我是如何長大的?從小我只有范師傅,沒有一個娘可以讓我喊,甚至八歲時就必須成為人家的填房,即使那男人是被我尊為師、尊為父的男人?」
她沒有流淚,也不激動,彷佛她說的是別人的故事,而不是她的。
但是,除了她,每個人都哭慘了,尤其是德福晉。
德福晉泣不成聲的道:「我……我沒有……沒有不聞不問……孩子,請妳相……相信我!當……當我被……被繼父抓回……回去之後……我高燒不退、陷入昏迷,待我醒來后,卻因為多日的高燒而失明了……」
她哭倒在范芙蕖的腳前,莘格格欲將她扶起,但她就是不肯起來。
「芙兒,妳知道當時……當時的我是多麼痛不欲生嗎?醒來后迎接我的是……是一片漆黑……妳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更讓我心碎的是……繼父騙我說妳已經死了,甚至還找來個死嬰給我!」她訴說著當時的事,越說越傷心,「但死嬰身上沒有發簪如意,所以我不相信……妳的出現,證明繼父騙了我十四年!」
范芙蕖的小手握緊了又放鬆,來來回回好幾次,為的是阻止內心的某個冰冷角落融化。
德福晉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掙扎,於是道:「芙兒,若妳不信,可以和我回揚州問問妳外婆及舅舅,他們都知道,也能幫我作證。」
再也忍受不住了,盈眶的熱淚奔流下來,范芙蕖哭得好不傷心。
「芙兒,喊福晉一聲娘吧!」
虛弱的聲音自身後響起,范芙蕖一驚,她往後一瞧,原來是懷忠背着章頌煜站在房門口。
「對啊!芙兒,妳就認了妳的娘親吧!」王雪旖摟着她說。
不知不覺中,范芙蕖對着德福晉跪了下去。
「范師傅,是您冥冥之中的保佑嗎?我娘終於還是來接我了!」流着淚的她喃喃說著,然後便摟住德福晉,發自內心的喊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