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別無選擇
第二天,費南德和安東尼奧、普通、瑪利亞四人一起去了音樂廳,下午普通和瑪利亞回了家,晚上四人去餐廳用餐,很平常的一天,大家輕鬆且快樂。被無聊逼得發狂的只有默默無聞的狄德羅。
這是第三天,一大早安東尼奧去音樂廳排練,馬上就到公演的時間了。而對初次約會那個意外之吻還有心有餘悸的普通,堅決不肯再和費南德出去約會,於是兩個人就待在家裏,美其名曰陪伴瑪利亞。
“你們可以幫我給花園裏的花草澆澆水嗎?”瑪利亞問。
“沒問題!”閑得發慌的普通樂呵呵地朝花園走。
在瑪利亞目光的強烈暗示和督促下,費南德隨之跟上。身為一名貨真價實的意大利男人,費南德自信他即使不練習,可以憑藉自己天生的魅力,用純正的藍眸放射出脈脈含情的目光電倒眾多美女,然而這對普通無效。或許她會視若無睹,或許她會好心地問一句:“你眼抽筋了?”他必須很沮喪地承認,追求普通是項艱巨的任務。
費南德走到草地上,腦子裏琢磨着怎麼和普通攤牌,是直截了當地說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或是迂迴作戰,靠一片痴心打動她?普通扯來管子,把水管交給他,他心不在焉地拿着——前一種可能換回她的捧腹大笑,后一種的結局則可能是她的遲鈍磨盡他的耐心。喜歡她自己好像蠻吃虧的——“哇!”為情苦思的費南德被水管里突然噴出的水,澆了個痛快,第一時間的反應是握緊水管,後果是更加的淋漓盡致。這樣的機會普通不會放過,她張大了嘴巴,底氣十足地爆笑起來。
頭髮,衣服上的水珠滾落滑下,費南德一甩頭,嘴角一揚,朝普通舉起手中的武器。
“哇—一你這壞蛋!是你自己發獃——哇!你敢澆我,我要殺了你!”普通大叫,躲閃着。
“哈哈!”費南德笑聲嘹亮。其實普通有心的話,不難發現那水龍撲來得總是慢了半拍。
瑪利亞被他們的嬉鬧聲驚動,透過窗戶往外觀看,她溫柔地笑了。
折騰了半天,花草是澆足了水,也被兩個人踐踏得東倒西歪。普通喘着氣,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費南德說:“笨蛋,你澆不到我!”
費南德聳下肩膀,走到普通開始時站的位置,關住水管,回頭掛着笑容說:“只要關了它,我不但澆不到你,你也用不着白跑那麼長的時間。白痴!”說完后,他朝屋裏走,同時默默數數:一、二、三……
“費南德!我警告過你,不許再那麼叫我!”一聲遲來的怒吼令費南德的臉上的笑容成倍地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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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身於凈的衣服,回到客廳,看見普通鼓着腮幫悶悶不樂地坐着,在看到他的剎那,黑瞳突地睜大,圓溜溜的。她好可愛!在不知不覺中,費南德的品位和愛好發生了驚人的改變。
“還生氣呢?被澆透的可是我。”他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普通“撲哧’一聲由怒轉喜,“那是你自己害的。誰叫你發獃了。”
就是因為你我才走神的,費南德暗暗為自己叫屈。
“費南德,你說我們回去后先去品嘗哪一家餐廳呢?”
又來了,她念念不忘的就只有吃了!不滿意自己的地位比食物低的費南德故作思忖,半晌后擰眉道:“哪一家餐廳都不錯,還是回去后再決定。”
“你不是想賴皮吧?”她連做夢都會想到自己在吃,若是他違約——“你要是反悔,我可饒不了你!”
“怎麼個不饒法?把我吊在艾菲爾鐵塔上風乾了做成木乃伊,擺到客廳當靶子射?”她的威脅叫他記憶深刻,“很有創意。”
“呃——”普通不太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那是氣話,誰叫你總跟我作對。”
費南德想起他們的邂逅經過,不由得也笑了,“我是男人,被誤認為女人,當然會生氣。”
“這不是理由!我是女人,被誤認過是男人,我就沒生氣。”普通瞥眼瞅着他。
費南德無言以對。
“鈴鈴鈴……”電話鈴聲響起,費南德走過去接起電話。
“喂,請問找誰?”
“請問瑪利亞·拉西德在嗎?”是位女士的聲音。
是瑪利亞·拉西德,不是格里尼夫人。費南德注意到了這點細微的差別,他放下電話,喚道:“瑪利亞嬸嬸,您的電話。”
“噢。”瑪利亞緊忙從樓上走下來。她站穩后,停頓了片刻,拿起電話。
“你好。”
“嗯……”
“我知道了。”
對方講個不停,瑪利亞眉頭微攏地聽着,間或簡短地回復一句。
瑪利亞嬸嬸的臉色很不好,普通朝費南德望去,他的目光聚注在瑪利亞的身上。
“好的,再見!”在瑪利亞跟對方道別時,費南德的目光迅速地移開,轉而望着普通。
瑪利亞掛了電話,回頭看了一下他們兩個,笑得不大自然地說:“我得出去買點東西。你們也可以出去轉轉嘛,來一趟總要有點收穫的。”
“她的精力過分地旺盛,我這個小跟班有些力不從心。”費南德誇張地做了個捧心自憐的動作,“正好你不是說要買些小東西,陪瑪利亞嬸嬸一起去好了。”
普通看見費南德蘊涵深意的一瞥,心中就有所悟,畢竟當過兩年的刑警,她機敏地轉口說:“對啊,他最喜歡吵,和他逛街,我每次都敗興而歸。”普通把自己的女友們常抱怨自己的話搬來一用。
“那……我們就一起去逛逛。”
在瑪利亞和普通前腳離開后,費南德也後腳離開了房子。
☆☆☆
廣場空地的房車內
狄德羅為費南德打開車門,簡對走進來的費南德點頭示意,然後按動一個按鈕,播放器中放出剛才瑪利亞的通話錄音。
“你好。”
“是我,瑪利亞,後天公演就開幕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你為什麼不說話?有其他人在嗎?”女人說的是阿拉伯語。
“嗯。”
“你不願意幹了嗎?我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幸福,但你不能忘記你的親人,你的同胞正在痛苦的深淵中掙扎!真主不會原諒背棄自己同胞的子民。在華盛頓的行動我們很成功,西拿閣下讚揚你為民族英雄。我也是女人,可以理解你為難的心清,但是你對於自己的親人慘遭殺害能夠漠然相對嗎?你改換了姓氏,但改換不了你身體裏流動的血液!其實你完全不必害怕,你只需要像上次一樣幫助我們混進去,沒有人會懷疑你,你還可以過着幸福的生活。”
“我知道了。”
“詳細的情況我們見了面再商量。這樣,兩個小時后我們在第8大道中段的MOON咖啡屋見。”
“好的,再見。”
費南德不動聲色地聽完了這段錄音。簡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她一直覺得他城府很深,雖然這個詞帶點貶義,但他的平靜令她驚訝。
費南德用隼銳的目光徵詢簡,彷彿洞悉她內心的想法,他喉結動了動,公式化地說:“打電話給利夫警官,請他詳細凋查瑪利亞·拉西德的身份,包括她直系親屬的身份。”
這一瞬間,他的沉靜堅毅今狄德羅折服,可狄德羅體會不到費南德內心的掙扎與痛苦。
“我馬上和利夫警官聯繫。”簡對費南德果斷的態度很滿意,但她依然心存憂慮。
☆☆☆
跟瑪利亞一起逛街的普通同樣很擔憂,短短的兩三天相處就讓她喜歡上了這位溫柔可親的婦人,那她在費南德心目中的地位就更不言而喻了。費南德暗示自己監視她,他的心裏一定更不好受。猶記得他向自己訴說那段悲慘的遭遇時,那交織着憂鬱、悲愴和仇恨的眼神,他大概已經沒有親人了,格里尼夫婦就像是他的親人一般。很希望能給他些安慰,可她不擅長,而且她對他了解得太少了,以前一見面就知道和他吵架,從沒想到會有一天和他搭檔、約會,還有……普通的臉“刷”地窘紅了,她赧然地扭過頭,假裝望向別處,怕被瑪利亞看到自己難為情的模樣。
瑪利亞卻絲毫沒有注意她,她很苦惱。她的同胞在戰火硝煙中無辜死去,活下來的人要為他們報仇雪恨,她不想去做,又無法拒絕……她很痛苦,很多人因此而死去,老人、婦女、兒童,從那一天起她就沒有睡安穩過、良心的譴責,無助的懺悔,罪責的自我開脫,折磨得她心力交瘁。
心有旁騖的兩個人,沒挑沒選地買了幾個新牙刷,幾塊香皂,一套內衣和一條湖藍色的粗線大圍巾。瑪利亞還給普通挑選了一個漂亮的鑰匙扣,普通覺得自己這個冒牌貨受之有愧。
“還要買些什麼嗎?”瑪利亞的聲音是如此的溫柔親切,令普通幾欲開口向她求證“您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對不對?”可她不能問。
“不買什麼了?”
“那麼……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就去那家咖啡屋吧。”瑪利亞指着街對面的一家小巧的店鋪,店鋪的招牌是一輪新月——MOON咖啡屋。
“好的。”普通收攏起心神回答,兩年的工作體驗,讓她有了身為一名警察的自覺,她提高了警覺性。
這是家環境幽雅的咖啡屋,回蕩着優美的歌聲。在普通環顧四周,尋找位子的時候,一道因驚喜而高昂的女中音傳來:“瑪利亞,你是瑪利亞!”
瑪利亞和普通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眼見到的是一位深棕色長發的姿態端莊女士,掛着驚喜的笑容。
“啊!是你,伊爾娜!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瑪利亞也是一副很意外的表情。
有這麼巧嗎?當了國際刑警后,普通那顆不太漂亮的“裝飾品”的有效利用力得到顯著提高。她打量那位女士,對方的目光也恰好移過來。
“這位是?”
“她是我侄子的女友。”
“哦,你好。”
“您好。”
“難得碰面我們一定要好好敘敘舊。”伊爾娜請兩人坐到她先前她所坐的僻靜位子。
普通還未坐下,她暫借費南德的手機響了。
“對不起,我去接個電話。”普通走到旁邊,“喂——”
“普通,”是費南德的聲音,陌生而嚴肅的語氣,“你找個借口離開,讓她們單獨談……”
“我知道了。”意識到事情可能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普通的心清有些沉重。
在普通接聽電話的同時,伊爾娜蹙眉用阿拉伯語對瑪利亞說:“你怎麼帶個人來?你必須把她支開。”
“我會想辦法的。”瑪利亞斜睨着不遠處的普通,深吸一口氣,簡短地回答。她看到普通收起手機,走了回來,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瑪利亞嬸嬸,是費南德打的電話,他叫我幫他買瓶洗髮水,他只認那個牌子的,真麻煩。”因為心情確實不好,所以普通不耐煩的樣子很真實。
“好的,你去吧。我和伊爾娜也很長時間沒見面了,我們可能會聊得很晚。你買完洗髮水后,就先回去好了。”
不要走!隱藏於瑪利亞心底的另一個聲音無助地央求。
普通離開了,並悄無聲息地在桌下放置一個微型竊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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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決定在演出的最後一天行動。需要幾張貴賓席的票,美國警方加強了安全保衛工作,有了貴賓的身份做掩護,我們進去的時候會容易些。”
“頂多兩張。”
“好吧。西拿閣下和阿坦……我和你一起去,我們要帶進去為美國人特別準備的‘禮物’。”
“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瑪利亞你要謹慎,我們不希望出現任何意外,為了我們的祖國和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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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亞步履沉重地回到家,自己願意終身廝守的男人一如既往地溫柔說道:“回來了。”她好想撲進他懷裏痛哭一場,可她不能。
將哽咽吞回肚中,瑪利亞問:“普通和費南德呢?”
“他們兩個說去看電影,留了紙條說不回來吃飯。”安東尼奧走到愛妻面前,輕輕捧起她的臉,“怎麼了?我最近忙了些,等過這陣子,我們回家了,我會在家好好地陪你還有孩子。”
“安東尼,我想家,想小菲力、里奧和撒米。”
“再等等,很快我們就回去了。我們今天不做飯了,走,我請你品嘗燭光晚餐。”
“這是約會嗎?”
“當然,美麗的瑪利亞。”
“我接受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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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的人以競走的速度在只有一平方米的狹小空間來回踱步,狄德羅頭暈目眩,“普通,你坐下休息一會兒行嗎?”
回答他的是足以令他做一年噩夢的惡容。
“冷靜點,普通。”倚靠在車窗旁面無表情的費南德勸阻道。
腳步聲戛然而止,普通睜大了眼睛不解地問:“你叫我冷靜?你怎麼能冷靜?瑪利亞嬸嬸就要做出違法的事情,我們不去阻止她,卻要在這裏保持冷靜?!”
“普通——我們是國際刑警。”深度的內斂,極度的理智,微波不興的藍眸寂靜坦然地回應着普通。這是身為國際刑警的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
“是的,普通我們要有執法者的自覺。”簡的一句話徹底壓垮了普通的肩膀。她明白他們是為了將恐怖分子一網打盡,她明白他們是國際刑警,可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非要以這種方式?其實她何嘗不是幫凶,為了以防萬一而隨手安裝竊聽器。只是她學不會他們的冷靜。
她身體的輕微顫動、她眼神的驀然暗淡、她眉頭的倏然緊攏,他全都看在眼中,心中痛上加痛,“普通,有些事情是我們必須去做的。”這是他父親曾經教導他的。
望着他,普通合眼點頭,他比她更加為難。
來自總部的調查結果送到:瑪利亞·拉西德的母親是伊拉克人,和前夫離婚後,改嫁於埃及商人後入埃及國籍,那時瑪利亞已年滿九歲,她是伊拉克人。
即使改變了國籍,改變了姓氏,身處異國他鄉,卻改變不了流淌在骨髓中的血脈。
一切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我們商議一下那天的行動方案,費南德你沒有問題吧?”簡的懷疑是無根據卻有道理的。
在費南德尚未回答的時候,普通大聲憤憤地說:“他當然沒有問題!你的眼睛耳朵不靈光嗎?為了工作他欺騙自己的親人,你竟然還這麼問!”
“我是不希望他太難做。”簡也是好意。
“他不是會退縮的男人。”普通用堅定的目光注視着費南德。
“能夠被你如此讚譽,真是太榮幸了。”真是太高興了,她是如此了解自己!費南德的笑容粲若朝日。
狄德羅驚愣了半晌,傻獃獃地問:“你們不是冤家對頭嗎,怎變得像是知己了?”
“錯,是情侶。”簡糾正。
“少胡說八道,我們是朋友了。”普通為兩人現在的關係下了定義,費南德笑而不語,只和在場的另一位正常人交換了會心的眼神。
簡在心底嘆氣,一個是少筋缺腦,一個是陰陽怪氣,倒也相配。
☆☆☆
時光飛舞,光陰似箭,任誰也挽留不住,五天的時間更在彈指間掠過,不留痕迹。
今天是安東尼奧·格里尼的最後一場演出,身着埃及傳統盛裝的瑪利亞在鏡前細心地裝點自己。
“你什麼時候去接你的朋友?”西裝革履的安東尼奧有着年輕的小伙們無法匹敵的成熟魁力。
瑪利亞手一顫,唇線畫歪了,她擦去唇線,回答:“待會兒就去。”她重新勾畫,塗上口紅。鏡中的她美麗依舊,眉心卻隱含淡淡的憂鬱。
“安東尼……我愛你!”
“我也愛你,瑪利亞,永遠。”
脈脈相視的眼神交融,訴說著綿綿不盡的情意,隱隱的憂患又暗藏於其方。
☆☆☆
前四天的演出很順利。只有第一天瑪利亞、普通和費南德在豪華的包廂里欣賞演出,其餘的三場,他們都在後台傾聽那美妙的樂音。
連續五天,他都沒有睡好覺,普通關心地瞅着身旁的費南德。她偶然一晚醒來,見到他獨自坐在黑暗中吸煙,嗆得他自己直咳嗽。她想安慰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默默地凝視着。她或許真的很笨,普通埋怨自己。
費南德眼角的餘光早已發現普通憂心忡忡的目光,他拍拍普通的肩膀,擠出抹笑容說:“我沒有事。”
“我……回去后我請你吃PaulBocus。”普通痛下決定。
“是嗎?呵呵。”費南德是真樂了。普通背負“巨債”的事情是人盡皆知的,她為使他心清好些願意狠下心“放血”破費,可想自己在她心中是佔有相當的地位了。這的確是最佳的安慰。
雕樑畫棟,富麗堂皇的卡內基音樂廳,是享有世界聲譽的綜合歐洲古典建築藝術的典範。深紅色的地毯與乳白色的牆壁,華貴典雅。寬敞的舞台,巴洛克式的包廂席,全場分五層就座的每一個位置都能清晰地聽到舞台上傳來的每個輕微的音符。對於每一位登上卡內基音樂廳舞台的音樂家而言這都是事業上成功的一個標誌,一種榮譽。對於安東尼奧·格里尼同樣如此。
演出即將開始。
安東尼奧·格里尼對費南德說:“我為我選擇了音樂而驕傲。”
費南德回答:“您是全身心地熱愛這門藝術,祝您演
“謝謝!”安東尼奧·格里尼微笑着感謝他的祝福,“瑪利亞還沒有到嗎?”
“應該快了。”
普通則希望她不要來。
“費南德、普通,她們到了。”耳中的微型通訊器傳來簡的聲音。普通宛如被澆了桶冰水,她的眼神變得陰沉而凌厲。
☆☆☆
有瑪利亞的陪同,又是兩名女性,瑪利亞和伊爾娜很順利地通過安全檢查。
“跟我走。”瑪利亞領着伊爾娜來到安東尼奧的休息室,一路上認出瑪利亞的人都尊敬地問候她。推開門,果然空無一人。安東尼就要上台演出了吧,瑪利亞牽念着自己的丈夫,她所深愛的人,比任何時候更加思念。
伊爾娜反鎖上房門,轉身說:“可以把東西給我了。”
瑪利亞的臉色很差,她掀起長及腳踝的長裙,甚是小心地取下綁裹在腿上的方型黑色物體。伊爾娜也掀起了自己的長裙,同樣取下兩個,將它們放進事先準備好的黑色提包中。接着撥響手機——
“阿坦,一切到位,我們在左通道的第一個拐角見面。”關了電話,伊爾娜用複雜的眼神凝望着瑪利亞,“你就要解脫了。我已經一無所有,希望你能幸福活着。真主會保佑你!”
瑪利亞心頭微震,她嘴唇翕動,卻又無話可說。
“咚咚咚!”突然間響起的敲門聲驚得兩人面色驟變。伊爾娜給瑪利亞使了一個眼色,自己則摸出一把巴掌大的袖珍型手槍。
“瑪利亞嬸嬸,是您在裏面嗎?演出馬上要開始了。”清亮的聲音是普通的。
瑪利亞吊在嗓子眼兒的心歸於原位,她安撫性地沖伊爾娜擺擺手,示意她收起手槍。她走過去打開門,對站在門外的普通道:“我馬上就去,我還要和我朋友再說兩句話。”
“您好!”普通乖巧有禮地沖伊爾娜打招呼,她天真無暇的神態打消了伊爾娜的戒心。
“普通,找到手錶沒有?”’隨後走來的費南德問。普通俏皮地吐吐舌頭說:“我把他的手錶弄丟了,讓我來找找。”說完她進到屋裏東瞧瞧,西望望,伊爾娜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瑪利亞雖然心情緊張不已,但也跟着找了起來,她刻意地在放置黑色提包的地方尋找。
“看來是沒有了。”普通嘆道,說著就要出去,在經過伊爾娜的身邊時,她陡然間一轉身,在伊爾娜猝不及防的剎那將她的雙手反扣在身後——“喀嚓”一聲扣上了手銬,緊跟着從她身上搜出手槍、手機。
門已被費南德關上。
一切在電光火石間發生。
震驚、呆愕、茫然、無措,瑪利亞無法正視發生了什麼。她的目光帶着不解、仿惶地望向費南德。
“你出賣我們!”伊爾娜大聲叫嚷。
“她沒有!”不容許瑪利亞嬸嬸被人誤會的普通立刻道。
“是我欺騙了您。”費南德的聲音平靜異常,但他的藍眸憂鬱黯然。
瑪利亞的身體微微顫抖着,“你欺騙我?”搖晃的身體像是要倒下去。
“對不起。”
“瑪利亞嬸嬸,他不是故意……他沒有辦法……我們必須阻止你。您那麼善良,一定不忍心傷害那些無辜的人。”
“說得好聽!”伊爾娜的眼睛裏凝聚着太多的憎恨,“我的父親、母親、丈夫和女兒無辜慘死的時刻,你們又在哪裏?”
“如果我在,我會盡全力地救他們!”費南德正視着伊爾娜,目光清澈而堅毅。
“你說得輕鬆。”伊爾娜的聲音不再那麼強硬,微帶哽咽,“為了給他們報仇,我願意下地獄……”
“伊爾娜,不要再說了……”瑪利亞紅着眼圈望着費南德,哽咽地請求,“請讓我再見安東尼一面。”
“可以,瑪利亞嬸嬸。”他所能做的也僅此而已。
☆☆☆
音樂會正常地進行着,沉浸在歡樂悠揚的音樂聲中隨人們對險些降臨在他們身上的危機一無所知,在悄無聲息中,其餘三名恐怖分子悉數落網。
黑色提包里裝着四枚小型爆破彈,可投擲、定時、遙控爆破,雖然小巧但殺傷力驚人,狄德羅戲謔道:“連這東西都朝‘傻瓜’方向改進,時代真是進步了。”
因瑪利亞的請求,她被特別准許留下等候音樂會的結束。當台上的安東尼奧面帶柔情地對着二千多人宣佈他將最後一首樂曲獻給他最深愛的妻子時,瑪利亞潸然淚下。
不知什麼時候,費南德握住了普通的手,他握得很緊,普通靜靜地任他發泄他的痛苦。
☆☆☆
音樂會結束了,揭開全部的謊言與欺騙,分別的時刻到來了。
“……事情就是這樣。”費南德站在安東尼奧面前,充滿愧疚又堅定不移地講述着所有的經過。
安東尼奧摟着妻子的肩膀,靜默地聽着,瑪利亞在他懷中慟哭。
“這是你的職責。”簡短的話,表達了安東尼奧對他所作所為的體諒和理解。
瑪利亞忍住淚水,抬起頭,離開安東尼奧的懷抱,望着他,彷彿把他相貌刻畫在眼底、心中。
“是我的罪過,我願意承受懲罰……安東尼,從我犯下罪孽的那一刻,我無時無刻不受到良心的譴責。”
“我愛你,瑪利亞,無論你做錯了什麼,我都永遠愛你。我會和孩子們一起等你。”
“我也永遠愛你,安東尼。”說完瑪利亞走到費南德和普通的面前,“我一直在等待有人阻止我……費南德,你像你的父親一樣優秀,我們為你感到自豪。只是有一點,我很生氣,普通竟然不是你的女朋友。”
“這一點上,我並沒有完全欺騙您。”
瑪利亞笑了,“我相信你。”
普通聽得糊裏糊塗,他們打什麼啞謎?她和他不就是假冒的情侶嗎?瑪利亞嬸嬸相信他什麼?他為什麼笑得那麼奸詐?安東尼叔叔和簡也一副很清楚的模樣。只有狄德羅一臉費解,她想問,又怕他們把她看成是跟狄德羅同一等級的白痴。
☆☆☆
在機場,在美國警方人員的送別下,他們略帶惆悵,告別了這個依然年輕的國度。
“普通,你知道是誰投送的匿名信嗎?”
“不知道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還是不要告訴她自己的猜測,希望她永遠這麼無憂無慮,“……假如有一天我會犯錯,我希望你會阻止我。”
“行,沒問題。事後你會請我吃飯吧?”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