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的一天
兩年後。
這是比爾山莊,是一座廣大的山莊,建在奧地利境內阿爾卑斯山脈領域之內,專門培養警衛、保鏢之類的人才。
在遼闊的場地上很多高大、魁梧、膚色各異的男子隨意地站着,圍出一個不規則的圈。突然間圈子中心傳出一聲男性響徹雲霄的凄厲嚎叫!這些打着赤膊、肌肉結實的男子漢們竟然不約而同地向後後撤一步。
“我說過很多遍了,徒手搏鬥時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拳頭、手肘、膝蓋、手刀、後腳跟,包括指甲甚至於頭髮都可以成為武器,要充分發揮它們的力量,做最有力的攻擊。撕咬、拉扯、踢打,只要是有效的攻擊都不要放過,宗旨就是打倒敵人。”清脆的聲音,語調更是抑揚頓挫。
“好痛好痛好痛!”單膝跪地,被人反扣着左臂,踩着左小腿的男子哇哇大叫着。他不想丟人,可真的太疼了!偏偏身後的這位沒有松一點兒勁。
“好了,下一個。”放開被狠狠“疼愛”一番的學員,她仰起頭,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熱度和亮度都直比天上耀眼的太陽,那不經意顯現的小虎牙更是俏皮得可愛。恐怕很難想像,正是這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少女,將那明顯訓練有素的威猛男子打得嗷嗷直叫。這位少女就是普通。
所有的學員都在心中祈禱:神啊,保佑她不會看中我!
“難道,你們沒有一個人有自信來陪我較量較量?”普通身着迷彩色的短袖緊身體恤,小麥色的胳膊並不十分粗壯,叫人奇怪她那恐怖的力量從何而來。
“教練,我認為您的力量並不比我大多少(應該沒有我的力氣大),為什麼卻是我挨揍?”被整治得腰酸腿疼的學員壯着膽子問道。
“不錯,這麼多人挨揍,就你知道動腦子。”普通模仿着她記憶里最酷的老師的姿態,雙手背於身後,先一昂首,繼而緩緩地用目光掃視諸大個子們一遍,教導道,“這就是‘以柔克剛’、‘四兩撥千斤’的道理……不明白嗎?”瞧這些大個子一頭霧水的樣子,普通急了,誰叫她光心裏明白可是講不出來,“那個……對了!就是你們那個外國偉人亞里士多德說的,只要給他一個支點,他能撬起整個地球。還有想想屎殼郎是怎麼滾動那麼大的糞球的,那用的是巧勁兒……還不明白?唉,看來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啊。果然像我這樣的天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的。”普通搪塞了事之餘不忘再謳歌自己一下,最後說,“反正中國人和外國人是不一樣的,適合中國人不一定適合外國人,你們自己看着辦。”眾學員再次為她別具風格的講解“傾倒”。
“教練……”突然,一位學員猶猶豫豫地糾正,“那句話應該是阿基米德說的。”
眾學員齊齊倒吸一口冷氣。找死呀!
果見普通的笑容頓時凍僵在臉上,聲音很涼地說:“你是說我說錯了?很有勇氣嘛,那麼下一個就你上吧。”
什麼?不會吧,他怎麼這麼倒霉呢?!實在是因為那是他老祖先的名言,不能叫她胡亂地安在別人的帽子上。萬沒想到活人居然會被死人害死,估計要為此搭上自己的半條命了。正在這位冒死進言的學員心驚膽戰地準備“光榮就義”時,一句話救了他——
“普通,到你練習槍法的時候了。”
普通先是一怔,繼而黑着臉,咬了咬牙,不情願地望着發話的中年男子,當目光一觸及到剛毅的面容上左額頂處那道醜陋的傷疤,她就蔫兒了,“我知道了,阿爾法。”誰叫那傷疤是她“學藝不精”造成的。
室內射擊場內。
“沒有不會槍法的刑警。而且練習完后,你就該回去了。”阿爾法輕輕地拍拍她的腮幫。一旦普通不高興時總會鼓起腮幫子,十分可愛。對於莽撞、單純、倔強的普通,他是如同自己孩子般寵溺的。
“回去?回里昂嗎?”普通又喜又憂,喜的是不用再被圈到這裏,憂的是回去后又要挨訓了。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一名國際刑警的普通開始有些後悔當初的選擇,狄德羅倒是如魚得水,幸福得很啊。
阿爾法曾經也是一名優秀的國際刑警,但由於腿部受傷,不得不告別心愛的事業,在此擔任教練,在這裏只有他知道普通的真正身份。
“是的,你該回總部了。”阿爾法思忖,會讓普通出馬的,鐵定是棘手的案件。並不是說她有破案的天分,而是撲朔迷離的案件經她胡亂一攪和,就會露出些許眉目,當然,這也是項了不起的特長。
國際刑警總部位於里昂羅納河畔,遠離市區,這裏綠樹蔥鬱,環境幽雅。這座銀灰色莊重的立方體玻璃大廈是世界上最漂亮、最現代化的警察總部。整座大廈在護城河的環繞中,被數米高的花牆和具有偵控功能的鐵柵環繞,大廈頂端的透明尖塔上天線林立,攝影機架在各個方位。在這裏,有儲存了包括全世界警方提供的信息在內的高科技電腦系統,有龐大的電子郵件通訊網,有來自多個國家的警官和文職人員。這裏是國際刑警組織的總部,全球罪犯的剋星。
普通大步走進樓內,手持帶有照片的電子通行證通過一道道帶有電子鎖控制的門,在這裏每個人出入各道門的數據都被記錄在電腦中。
穿梭在綠樹、花草中,身着西服的男士,和艷麗的時裝女士們紛紛微笑着和普通打招呼。
“通通,你終於回來了。”
“利夫的頭髮這次不會再掉了。呵呵。”
“你回來了。”
“最近過得還不錯吧。”
普通樂呵呵地一一回以燦爛的笑容,熱情地問候。
目的地到了,普通推門而入,重重地坐到沙發上,黑亮亮的眼睛望向書桌后的老者,在瞥了一眼后,她痛苦地扭過頭,不是她意志不夠堅強,也不是她不能接受新鮮事物,而是那老頭子的打扮太慘不忍睹了——頭剃得光溜溜的(難怪不會再為了苦惱普通的事情而掉頭髮),左耳又換戴上一隻大大的白金耳環,環上還掛着三個小鈴鐺,那身襯衣比夏威夷的特色服裝還要鮮艷一百倍,真納悶他怎麼好意思大搖大擺地走出門?最為不幸的是這花哨的老頭正是她現在的頂頭上司——利夫·拉斐爾·渥爾特。
“通通,”利夫放下手中的筆,本想捋捋頭髮,可只摸到了光光的腦殼,還沒習慣,“你的槍法練習得如何?”
“想試試嗎?”普通當即滿不在乎地接上一句,往嘴裏送進一塊巧克力,她真的很想大試身手一番。
利夫的笑容僵硬片刻,聲音有些顫抖:“有機會再欣賞吧。”他還沒活夠呢,不想找死。
“我最近起碼都打在靶上了。”普通噘嘴嘀咕道。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利夫道,在憶起過去一年多來發生在普通身上的事情,不禁搖頭嘆息道,“可你每次都耕耘了,就是不見收穫。”
普通一撇嘴,高聲爭辯:“誰說的?我每次可都是豁出命去乾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可是你每次都不懂得把握分寸!就說上一次,你竟然用威靈頓先生價值300萬的瓷器古董去砸人——”
“可我砸的是殺手!”普通大聲辯駁。
利夫嗤鼻冷哼一聲質問道:“那你為什麼不用離你最近的花瓶?”
“太小、太輕,不夠分量。”普通聳聳肩理直氣壯地回答。
“那再說上上一次,那兩個人只是寫信恐嚇芬娜小姐,並不是想真正傷害她,你卻把他們送進醫院住了將近半年,他們差點就要控告你,到海牙的國際法庭控告你,這會是本年度全球最滑稽最可笑的新聞,國際刑警歷史上最大的恥辱!普通,你太衝動、太粗暴了。”利夫想到那兩個年輕人的慘狀,不由得搖搖頭。
“誰叫他們膽敢罵我是‘白痴’?沒有把他們打飛到月球上,已經算是夠客氣了。”普通橫眉豎目地為自己辯護。
“好像是你先罵人家是‘流氓’、‘色情狂’、‘乳臭未乾的死小子’、‘毛沒長齊的笨蛋’的吧。”利夫再一次揭露事情的真實過程。
普通一皺眉,低聲囁嚅道:“你怎麼知道的?這話是我說的沒錯,可我說的是實話。”
很想頂她一句人家說的也是實話,慚愧的是他沒有那個膽量。
“還有那一回……普通,你是國際刑警,不是國際流氓。為什麼不能收斂收斂你的脾氣呢?明明是個女孩子,卻一點女性的溫柔都沒有。”利夫長嘆一口氣。
普通不服氣地頭一甩,反唇相譏:“你身上的男性器官一樣都不缺,怎就沒半點男子漢的氣概?”
利夫張大嘴巴,氣得說不出話來。嘴唇翕動了半天,方擠出一句:“這是個人愛好的問題。”他這是新潮、時尚,最重要的是他身為服裝設計師的老婆大人喜歡。
“我也是個人愛好。”
“我沒有傷害到別人!”
“你傷害到了我的眼睛。”
“普通——”利夫的怒吼聲險些震碎了玻璃。
“早知道我還不如去當國際流氓呢,真是誤上賊船!”普通繃著臉,憤憤不平地說,“不就是懲惡揚善時力道大了點嘛,想當年魯智深三拳打死地痞鎮關西,除暴安良;武松怒打惡霸蔣門神,結果沒打死,反又被他陷害,要是他開始就夠狠,便不會再橫生枝節了,可見斬草要除根,不然風一吹又長出來了。再說了,誰叫他們身體不夠健壯還偏要從事‘特種’行業,那就該有為事業獻身的覺悟才行。”
利夫被她嘰里呱啦的一堆話沖得暈頭轉向,等她說完了,才虛心請教:“魯智深和武松是中國的刑警嗎?”
“哪兒啊,他們是《水滸傳》裏的綠林好漢。”普通用一副你如此孤陋寡聞的表情回答。
“喀嘣!”利夫還以為自己年輕的心臟已經承受不住刺激了呢。他深吸一口氣,氣運丹田,亮出最後一招必殺計——“普通,你什麼時候還債呢?”
驟然間,普通如遭雷擊,變得呆若木雞!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她借了利夫一大筆錢,用來賠償執行任務時不利造成的損失。這下她是徹底蔫了,乖乖地任憑利夫訓導。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地遛走,直到普通的肚子都叫喚了,利夫才停止了他對普通將近一個下午的“批鬥”。普通抬起不知什麼時候快低到胸前的頭,腦子裏只反覆地重複着一個數字1168574,這是她目前的負債金額,單位是英鎊,竟然又漲了一倍!要還清這筆債務對她來說是項太過於艱巨的任務,而她又想不出什麼較快的方法來還債。
“沒想到像我這樣的天才,竟然要被區區幾文小錢困死。”普通深深地嘆息一口氣,感慨萬分。
“那麼就麻煩天才的你趕快還了這‘區區幾文小錢’。”利夫一字一頓地說。他現在十分信服遺傳學的那個觀點——“遺傳是相對的,變異是絕對的。”不然如何解釋通雪雯和普學禮這對考古界赫赫有名的夫婦生下普通這一怪胎的事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普通終於深切體會到了這句中國諺語的精深之處,咬了咬鋼牙,她小聲地說:“好吧,我保證下次絕不會再犯。給我任務吧。”
利夫的唇角掛上了一抹絕無惡意的譏諷笑容,“你的保證似乎從來沒有履行過。”
這臭老頭太可恨了!普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粗着嗓子問:“那你說怎麼辦?”
“加一點賭注。”利夫的笑容詭異起來,若是換個人在此定能一眼看出那笑容里浸染着陰謀的味道。
“行!說吧。”普通豁出去了,她的腦袋長着就是做擺設。
“如果你這次能順利地完成任務,那筆錢我們一筆勾銷。”利夫先撒下餌,接着才說,“如果你又出差錯,你就留在總部再不許外出執行任務。”
那不是相當於終身監禁?普通好動不好靜,待在這麼個犄角旮旯非悶死她不可,利夫這次真是抓住她的弱點了。她思忖了一會兒,怎麼想自己都必須鋌而走險,瞅了瞅利夫,她問:“你說話算數?”
“我發誓,倘若撒謊就叫我毀容。”利夫鄭重地舉起右手。
“那還不是一樣難看。”普通不給面子地直言,但是她還是信得過利夫的人格,“行!就這麼說定了。”
血壓陡然間躥高,利夫再次確信他必須儘快把這個大麻煩處理掉,否則他遲早會被打擊得自尊全無。聽到她同意,心裏偷偷鬆了一口氣,他終於理解,為什麼聯合大學的校長熱淚盈眶地親自將畢業證發入普通手中,這實在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他無限懊悔當初一時識人不清,被普通曾有的光輝功績所欺騙,吸收進她這位“特殊人才”。如果去掉她的暴力、單蠢和自戀的話,普通其實是個很平凡的女孩,可關鍵是她具備前面列舉的那些“特點”。唉——打起精神,利夫說:“馬上你就能見到這次任務的搭檔了。”
“是誰?”普通揚起眉梢好奇地問道。
“馬上你就知道了。”利夫故作神秘地說。
哦?普通的好奇心被勾引起來了。會是狄德羅?或是“花孔雀”?“黑超人”?還是——
“砰!砰!”敲門聲打斷了普通的猜測。
“來了!”利夫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請進。”
門開了,走進一人。蜜金色的髮絲傾瀉而下,湛藍得宛如陽光映照下、耀眼的地中海海水般的眼眸,端正的五官,淡漠的表情,修長的身材裹在精工細作的西服中,是位很出色的男士。
但是普通驚愕的神情彷彿見到了史無前例、前所未有的超級醜男,她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嘴唇翕動着說不出話來。
男子很自然地看到了她的表情,其實從一進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微微一挑眉梢,薄情的唇顯出些許輕蔑的笑意,“好久不見了,白痴。”
就像是一鍋滾燙的開水中被潑進一瓢冷水,普通“蹭”一下從沙發上彈跳到了利夫的辦公桌前,“啪”地拍桌吼道:“你叫這個卑鄙、無恥、下流、骯髒、狂妄的陰陽人做本天才的搭檔?”
男子怡然自得地坐到了普通剛剛“讓”出的位置,臉上帶着一絲不屑說:“利夫,我並不善於照顧一個白痴。”
“你這該死的傢伙!”普通聞聽此言,驀然回首,黑亮的眼瞳驟然收縮,迸發出如刀的銳光,臉上更是籠罩一層陰雲,“你說誰是白痴?”
“只有白痴才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男子輕描淡寫地回答。
額頭青筋跳動,普通的怒氣飆至頂點,“費南德,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吊在艾菲爾鐵塔上風乾了做成木乃伊,再擺到客廳當靶子射!”
“恐怕在那之前,你已經被送到了自然歷史博物館,和史前動物為伴了。”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眯起他那雙如海般幽藍的眼瞳,譏誚地斜睨着她。
普通表情一滯,疑惑不解地問:“為什麼我會被送到自然歷史博物館?”單純的腦袋瓜絕對聽不懂任何的暗示與比喻。
白痴!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甚至懶得再說她,不過被諷刺者聽不懂諷刺之意,那諷刺就沒有意義了,他勉為其難地解釋:“你不覺得自己很像那脾氣凶暴的霸王龍嗎?”完全可以製成標本和它做鄰居。
沒有雷霆大怒,普通只是傲然地昂起頭,淡瞥了他一眼,趾高氣揚地說:“它會比我厲害嗎?有本事叫它來跟我單挑。”
沉默數秒后,兩個男人同時感覺再在這裏和她多說一句話都是對他們神經的摧殘。
利夫決定快速搞定這個麻煩,他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擺出最具威嚴的神態,他嚴肅地對普通說:“呃,看來我必須要提醒你,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
很管用的一句話,普通的氣勢立刻垮了下來,腦袋也有些耷拉,在狠狠地瞪了費南德一眼后無力地應道:“是的,長官。”
“很好,有進步!”利夫讚許道,“你要記着保持。下面我來說一下這個案子……他是安東尼奧·格里尼,現年四十三歲,意大利人,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現在正在美國進行個人巡迴演出。這位是他的妻子,瑪利亞·拉西德,三十七歲,埃及人,是位小有名氣的畫家,國際紅十字會的成員。他們有三個兒子。有人通過匿名信指證瑪利亞·拉西德和上個月前發生在美國華盛頓市約翰·甘迺迪表演中心的那場爆炸案有關……”
“等等,為什麼意大利人的埃及老婆會和美國的爆炸案有關?”普通極其認真地詢問。
利夫呆望着普通,只覺得太陽穴隱隱抽痛,一旁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靜如薄冰的神情也出現了破裂。
“接下來我就會詳細地告訴你,等我說完了你再問。那是因為上個月前安東尼奧·格里尼開始他在美國的個人巡迴演出,他的妻子是跟他一起到的美國。瑪利亞·拉西德嫁給安東尼奧·格里尼后就加入了意大利籍。”利夫介紹。
普通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由於這封匿名信是直接發送到意大利國際刑警中心局的,美國警方並不知情。而且情報的準確性有待考察,根據初步的調查,我們懷疑瑪利亞·拉西德和某個恐怖組織的成員有過接觸,所以決定派你們兩人暗中調查。下個月,被迫推遲的演出將會在紐約的卡內基音樂廳繼續表演。他們夫婦兩人現住在紐約曼哈頓區他朋友的房子裏,他的朋友是《紐約時報》的記者比爾·瑞博,目前在非洲,據調查,沒有犯罪嫌疑。悲劇不能再重複,普通你的責任重大。”千萬不要再犯些滑稽的低級錯誤,這一句話才是利夫最想說的。
“放心吧!”普通自信地應道,接着皺起眉頭飛速地瞟了眼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不高興地問,“我一個人就行了,幹嗎還要多個累贅?”
“普通,”利夫頗為無奈,望了望費南德,看到他漠然的表情,暗想,把這兩個怨深仇重的冤家硬拉在一起是否是他最不明智的決定。但是,任務是不容挑揀的,利夫拿出了充分的理由說服自己后,說,“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曾經是安東尼奧·格里尼的學生,可以合理地接近他。或許你能夠做個整形外加變性手術,順便拉一下小提琴,熏陶出些藝術細胞。這樣的話我也無話可說。”
普通啞口無言。
“所以,你要以他未婚妻的身份——”
“什麼?!”
利夫的話還沒有講完,就被一聲獅吼打斷。普通咆哮般的嗓音把利夫震得耳鳴嗡嗡,他為時已晚地掩上耳朵。
普通的神情——猙獰得嚇人,她快氣炸了!
“我、絕不可能、嫁給一個陰陽人!”
利夫很想拿柄巨斧把自己給劈了,為他擁有這樣愚笨無知的部下。他承受着心力衰竭的痛苦解釋:“沒有人叫你真的嫁給他,這只是任務的需要,方便於接近目標。你需要假扮一段時間他的未婚妻。”
普通緩慢地扭頭斜視着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他的臉上如她所料掛着一絲戲謔的笑意。真想把他的嘴撕得和河馬一樣大!她抱起雙肘交於胸前,凜着目光死瞪着費南德說:“好吧,這是任務的需要。但請你祈禱任務在我宰了自己的‘未婚夫’之前結束。”
“竟然會用‘請’字,看來你開始從野蠻人向史前人類轉化了。”費南德那絲戲謔的笑意被他惡意地誇張放大。
“你——”普通的臉“蹭”一下紅得賽過關公。她和費南德在言語上的交鋒,無一例外地全是敗陣,情不自禁的她攥緊了拳頭。
“又想使用暴力嗎?你也只有四肢比較發達而已。”不怕死地,費南德繼續嘲諷着。
“我……”普通氣懵了,長這麼大,沒人敢這麼和她斗過。想拎起椅子砸過去,又無力負擔新的債務,這會兒她是處處被動。“我”了半天,對外語掌握的程度有限的她最後蹦出一長串母語來——“我討厭你!你這個陰陽怪氣、小肚雞腸、心胸狹隘的大壞蛋!”
費南德和利夫皆是一愣,因為他們聽不懂中文。
“哈哈!聽不懂了吧,笨蛋!”普通心花怒放地綻放出璀璨的笑容,漂亮整齊的雪白牙齒中兩顆虎牙囂張地探出頭來,眯起的眼睛,烏亮烏亮的。
細長的藍眼睛向上微挑,“可愛”!費南德腦海晃過這個形容詞。怎麼會?他倏地否定自己的感覺,一定是錯覺,打從認識她的那天起,她在他的印象里就是野蠻、粗魯、愚笨的化身,他怎麼會為她的一個“白痴”笑容迷惑呢?不過,她最後說了句什麼?看來有必要再多了解一門外語了。
門被重重地摔上,普通陰沉着臉隨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走出利夫的辦公室,她每踏出一步都將那塊地板想像成費南德的那張臉。而費南德仍舊掛着他招牌式的淡漠笑容走在她的身邊。
普通絕不是心胸狹窄的小女人,費南德也不是風度欠佳的小氣男,他們的結怨要追溯到一年多前的一天。
那是個平凡的日子,天氣不明朗也不陰暗。在上完令人頭痛的語言特訓后,普通感覺到她需要到“五穀輪迴”處去一趟。在差三米的距離就到衛生間時,普通發現她前面的那位“金髮及腰,身材高挑”的女子“誤”向男廁走去,不假思索地,她緊趕幾步衝上前,憑着一股媲美蠻牛的勁兒,硬將“金髮女子”拉回正途,推入女廁,同時懷着助人為樂的滿足感說:“小姐,這才是女廁。”
當一張輪廓深邃的俊美容貌映入普通眼中,一雙深邃黯艷的湛藍眼瞳譏笑地瞄着她時,伴隨而來的還有那優雅而低沉的男中音——“大白痴”——重重地砸在普通的腦門上。一時間,相互撞擠的視線使得氣流紛亂,恍若有剝剝電擊聲伴隨着四射迸裂的火花。
那一天,普通得到的教訓是在本世紀絕對不能從背影判斷性別。
假如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或許他們只會形同陌路,相見不相識。然而不幸的是,普通的死黨兼同事,偷窺事業的忠實熱愛者、執着發揚者、終身貫徹者——狄德羅·佐約在那裏安置了一台經他改造的“真實2號”。由此導致事情發展的結果是,一個星期以後,遠在西伯利亞冰原執行任務的同事和撒哈拉沙漠的剛剛落網被捕的犯人,都愉快地分享到了這份笑料。於是,普通和費南德·歐多西斯·迪厄斯的梁子就此結下。自此以後,他們一見面就天雷勾動地火,眼神間早已交鋒過千萬次。一方是怒目橫眉,隨時準備將對方一舉擊敗;一方是冷笑對峙,任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周圍的人似乎都感覺到他們之間波濤洶湧的“殺”氣,往往不約而同地跳開好幾丈遠,以策安全。這種情況一直持續至今。
今天,每一個看到他們“平安”地結伴而行的人,都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他們的驚訝之情。
“老天,今天是什麼日子?莫非是聖母瑪利亞顯靈了?他們居然安靜地走在一起!”
“一定是利夫想的主意。他真是異想天開,竟然把炸彈丟到油庫里。”
“希望我還能見到完整的兩個人。”
“很渺茫。讓我們為他們祈禱吧!”
大傢伙的議論清清楚楚地傳入兩個人的耳朵里。和普通的一臉陰鬱不同,費南德笑若春風。
突然冒出的“物體”擋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心情不爽的普通拋出一計眼刀。在看清“物體”的形態后,嗤鼻哼道:“‘花孔雀’開屏了。”
纖塵不染的白色西裝,上衣兜里還插了一朵紅玫瑰,梳得一絲不亂的深褐色短髮,不停放電的桃花眼,這位標準的花花公子吹着口哨,對普通的惡意譏諷回以一抹噁心巴啦的壞笑,調侃道:“噢——瞧瞧,這是多麼難得一見的‘美女與野獸’的組合!”
普通樂了,斜睇費南德一眼,“他說你是美女耶,真貼切!”
眉峰微微聳動,費南德唇角顫動着說:“我是‘美女’的話你是什麼?”
我是什麼?我就是我。哦?“‘美女與野獸’的組合”,“組合”?費勁思考的普通先是眉頭輕攏,接着是擰成一疙瘩,再來就是無法形容的可怕了。
心知不妙的花花公子,一邊暗罵費南德一邊連連後退,在他將要撒腿逃跑的剎那,一隻小小的手閃電般地攫住他的領口,動作快、准、狠!
殺氣騰騰的普通用溫柔得要人命的聲音問:“西瓦,你是說我是‘野獸’?”
被迫折腰的西瓦向費南德發送凄楚可憐的求救眼神。費南德惡作劇地揚唇一笑道:“你現在才明白?果然不愧為白痴。”
停頓。
下一刻——“啊!不要打我的臉!”西瓦的哀號聲久久回蕩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