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沒想到她才回台灣就見識到這種場面。當時科錦恩那張慘白的臉真是令人難以忘懷,她從來沒見過男人那麼傷心的樣子;當然也沒見過杜可藍那種歇斯底里的模樣。她不知道他們三個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三個人都一樣是痛苦的。

杜可平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悶悶地思考着,手上的煙裊裊上升。

「咳……」

杜可平楞了一下,她的母親正站在客廳門口,以一種不贊同的眼光盯着她手上的煙,杜可平不太自在地將煙按熄。

「嗨!老媽。」

杜太太——哦!應該是張太太,走到女兒面前坐下來。

「怎麼了?想心事?」

杜可平聳聳肩。

「算吧!」

張太太同樣不太自然地注視着這個多年不見的女兒。

當年她與杜福年離婚,兩個女兒由她們自由選擇想跟隨誰,大女兒杜可藍選了她,而杜可平則選擇了她的父親。

杜可平打從出生就與她的父親比較親,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見到杜福年就笑,整天膩着要找爸爸。在她七歲那年父母離婚了,她當然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跟隨她的父親遠走他鄉。

剛開始她很想念她的小女兒,總忍不住要打電話去聽聽她的聲音。可是日子漸漸久了,彷佛連親情也禁不起考驗似的,也變得淡了;尤其當杜福年的身邊有了女人之後,她簡直無法忍受聽到從線路那端傳來的嬌嗲聲音。

漸漸的,她打電話的次數少了,只是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小女兒對她這個母親,竟然真的一點地不眷戀?

幾年前杜可藍到過美國,她回來的時候說杜可平開始寫小說了,還是在台灣發表的小說。那時候她還特別搜集了很多相關的資料,上面都說杜可平是個天才型的小說家,當時也的確造成了一陣風潮。她心裏很驕傲,或者說除了驕傲之外,還有一點點自己也弄不清楚的五味雜陳。

到現在那個習慣還是沒有改變,她每天看三份報紙,仔細地檢查上面有沒有杜可平的消息;如果有,她會小心地剪下來保存。

被喻為天才小說家的女子正是她的女兒呵!只是多麼可惜那不是由她親手所養育的孩子;多麼可惜這麼多年來,女兒打來的電話是那麼的少,少得令她午夜夢回時,總免不了感到一陣陣心痛。

氣氛有幾分尷尬,杜可平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

「妳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張太太看着女兒的臉,眼眶竟然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杜可平當下大驚失色,她手忙腳亂地嚷道:「怎麼了?我沒說話啊!怎麼哭啦?」

她這一說,張太太可忍不住了,眼淚刷地掉了下來哭道:「我不知道妳怎麼會這麼忍心?去美國一去二十年,平均一年才打一通電話,我這個媽媽在妳眼裏就這麼不值錢?妳寧願去喊洋女人媽,也不肯多行幾通電話跟我說說話?!」

杜可平嘆口氣,坐到她身邊像老朋友般的摟住她。

「不是這樣的啦!」

「還說不是這樣!」張太太哭着嚷,那模樣倒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明明就是這樣!這麼多年來,妳的心裏哪裏有我這個娘?人家都說生女兒貼心,誰知道生了妳這個沒良心的丫頭!我都不知道我是哪裏不疼妳了,讓妳這樣恨我這個媽!」

「我沒有恨妳啊!」杜可平不依地嚷:「我是真的好想妳,可是妳只喜歡姊姊。」

「胡說八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怎麼會只喜歡可藍不喜歡妳?要是我不喜歡妳,為什麼我還斤斤計較妳打不打電話?」

「那我怎麼知道?」杜可平竟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我只記得那時候我說要跟爸爸走,妳一句話也沒說就替我收拾東西,留也不留我。我到美國的第一年,每天都為了這件事哭得不能睡覺。」

張太太楞着說不出話來。

「老爸到美國沒多久就交女朋友了,每個女人都是金頭髮藍眼睛,個個不會說中文。她們老是拿我當洋娃娃一樣摸摸頭,我煩都煩死了!老爸不理我,我一個人只好躲在家裏。國外的小朋友壞得很,欺負我不懂英文,每天在窗子外面罵我。那時候我真的好想妳和姊姊……」杜可平邊說邊擦眼淚,嘟嚷着點起煙。「我不是不想打電話,只是想到妳那時候不要我,我心裏就難過,很怕妳跟老爸一樣對着我說滾開!」

張太太眼淚噗簌簌地直往下掉,怎麼也想不到女兒在國外吃了那麼多苦,忍不住一把抱住女兒哭了起來。

「是媽媽對不起妳!那時候我心裏也很難過!讓妳跟着妳爸爸走,媽媽真的很捨不得;要是知道妳一個人要吃那麼多苦,說什麼也不讓妳那老爸帶妳走!」

母女兩個多年來的心結終於解開,那埋藏在心裏的感情一發不可收拾,兩個人抱頭痛哭,嚇得可藍和張先生飛也似的沖了進來。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哭成這個樣子?」

張太太抱着女兒拚命揮手。

「沒……沒……」

「沒事幹嘛哭得這樣鬼哭神號的?」張先生莫名其妙地問。

「你管我!」張太太忍不住邊哭邊笑。「我高興不行嗎?分開二十年的女兒回到我身邊,難道我不該高興嗎?」

「行行行!妳高興,妳哭吧!」張先生摸摸他那光禿禿的頭喃喃念道:「險些給妳嚇出心臟病……」

杜可平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淚。

「好了啦——」

張太太就是不肯放開手。

「什麼好了?咱們母女倆這麼多年沒見,哭一下也是應該的。」

杜可藍噗哧一聲笑出來。

「這算什麼慶祝?難道應該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才作數嗎?」

杜可平當下紅了臉。

「我才沒有要哭呢!都是媽啦!妳看她哭得那個樣子,我怎麼好意思不陪她哭?」

張太太想了想自己也覺得好笑,這一笑,屋子裏四個人全笑了起來;二十年的距離竟然也在這一場笑中消失無蹤。

好不容易止住眼淚,也止住了笑,她們三個人排坐在沙發上,緩緩地、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張大太又好氣又好笑地瞪着兩個女兒。

「我是老人家,嘆嘆氣感嘆一下過去也是應該的;妳們兩個年紀輕輕的,嘆什麼氣?」

杜可平聳聳肩。

「我嘆氣是應該的啊!要是早知道回到台灣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早十年我就回來了,也犯不着去和那些火眼金睛的傢伙打交道。」

杜可藍則笑了笑。

「那我嘆氣也是應該的嘍!我想要是當年可平不跟着爸爸一起去美國,那不知道該有多好,我們一家人一定可以很快樂的過日子。」

「我可不這麼想。」杜可平搖搖頭笑了笑。「妳們不知道我十幾歲的時候有多恐怖!幸好老爸每天自己的事情都已經忙不完了,所以沒空理我,要不然恐怕老早得了心臟病、高血壓!其實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因為我有過去的那些歷練,所以我成了作家,而妳們也省得為我擔心啊!」

「聽聽妳說的這是什麼話!」張媽媽有點傷心地搖頭。「聽得人心都痛了!哪個孩子十幾歲的時候是好對付的?!可藍小時候還不是個麻煩精嗎?」她沮喪地低下頭。「要是妳在我的身邊,至少用不着吃那麼多的苦。」

「媽!那都已經過去了嘛!妳看我現在不是很好嗎?」杜可平微笑地抱住她說道:「如果我沒有到美國去,說不定現在還一事無成呢!這種事情很難說的。」

「竟然就這樣誤會了二十年。」杜可藍笑了笑,拍拍母親的肩膀。「這下子妳可以放心了吧?可平不恨妳,她根本是怕妳不愛她!而我呢,就成了罪魁禍首,是擋在妳們兩個人中間的那個可惡巫婆。」

「妳聽聽!妳聽聽妳們兩姊妹說的!」張太太又好氣又好笑地嚷:「簡直不能讓妳們碰在一起,誰受得了啊!不行了!我得進去歇息歇息。」她說著嘆口氣站起來,眼裏仍閃動着盈盈淚光。「不過,看到妳們兩個都這麼好……我真是太高興了……真的是太好了……」她邊說邊擦着眼淚,喃喃地說著。

張太太進房去后,杜可藍瞪了杜可平一眼。

「妳啊!標準的水怪!誰看到妳都忍不住掉眼淚。」

「這也怪我?」杜可平笑嘻嘻地抱住她。「妳哭那可不能怪我了吧?是妳自己用情不專、識人不明哪!」看到杜可藍的笑容僵了一下,杜可平立刻嘆口氣。「別這麼敏感。」

杜可藍勉強一笑。

「對不起……」

「跟妳自己說對不起吧!」

「我真恨妳那張嘴。」杜可藍嘆口氣苦笑。

「那妳恨不恨自己的優柔寡斷?」杜可平有趣地問。

「恨啊!」杜可藍笑了笑回答。「所以我才會需要妳的幫助。不過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雖然我以前曾經優柔寡斷,但是昨天晚上我的確已經改善了那個缺點。」

杜可平卻挑挑眉。

「妳認為這樣就解決了?」

「要不然呢?」

「如果真的就這樣解決,那全世界的小說家有一半以上會失業,另外一半則以餓死收場。」

「妳是哪一種?」

杜可平大笑。

「我是惟恐天下不亂的那種,所以我絕不會失業,也沒有餓死之虞!」

*tigerabbit*

「這次我們主要想討論的是現代男女的婚姻觀和愛情觀,這個題目說起來好象是相當老生常談,不過卻是絕大多數讀者最喜歡的題目。」雜誌社的心方笑了笑。

「當然對銷售量也會有很大的幫助——」她對負責記錄的小姐扮個鬼臉。「這句話可別寫進去。」然後才笑看着杜可平繼續說道:「再加上妳又是擁有廣大讀者群的著名作家,當然少不了妳來助陣。」

「作家解其名也就是坐在家裏,找我做啥?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杜可平笑嘻嘻地回答。

「哎喲!妳還算不知道?愛情故事都寫過一堆啦!妳不知道誰會知道?」

「錯錯錯啦!」杜可平伸個懶腰微笑。「我說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妳不知道小說家就像是上帝嗎?一手操縱筆下人物的生死存亡,那可不是為了什麼愛的真諦之類的鬼話,純粹只是滿足個人的操縱慾望哦!妳說上帝知不知道妳愛得死去活來?廢話!祂當然不知道,要是知道還怎麼忍心?!要是不忍心的話那可就天下太平啦!也用不着談什麼戀愛了,反正一個蘿蔔一個坑,愛不愛都是圓滿大結局。」

整個座談會給杜可平這樣不按牌理出牌地一搞,場面頓時鴉雀無聲,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只是聽到杜可平那言外之意,他們忍不住笑了起來,可就有一個人冷着一張臉無動於衷。

「怎麼不說妳這種人就是惟恐天下不亂?真要讓妳當上帝,第三次世界大戰早已經打過八百年。」那人陰森說道。

「喂喂喂!」小方連忙按住錄音機,她一臉可憐兮兮地對着這兩個冤家死對頭,怎麼會知道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一碰面就爆出火花?還是這種火花!

「你們兩位能不能高□貴手,饒了我啊?」她苦着臉哀求。「時間剩下不多了!今天不把這個座談會開完,下個星期我的雜誌就當場開天窗,我也可以收拾包袱,回家啃老米飯了!」

「咦?我說的是真話啊!」杜可平還是一臉無辜。「怎麼我說的不對嗎?這天底下有多少人假愛情之美名,行控制、操縱之惡行?愛情這種東西真那麼重要嗎?

別被唬了吧!」

「我也認為杜小姐說的對。」一名資深的記者微笑着說道:「其實愛情真的不是那麼重要的,那些少男少女為了愛情,一個個弄得生不如死的,看在我們這些過來人眼裏,不知道有多心疼!偏偏他們中了愛情的毒,怎麼說也說不清楚。」

「愛情要是不重要,你們這些人連生也別想生出來!」

「笑話!貓啊狗的有啥愛情?你說牠們絕種沒?」

「杜可平!妳真是扭曲到了極點了!人是人,狗是狗,怎麼可以相提並論!?」

科錦恩勃然大怒地說道。

「對!是不能相提並論。」杜可平冷笑。「因為這種事情連蟑螂螞蟻都知道沒智商而不屑為之,也只有人類肯為了這種事情爭個你死我活。」

「妳——妳簡直是強詞奪理!」科錦恩氣得跳起來,可是轉念一想,他卻笑了笑問:「那麼妳是贊成無愛之性嘍?好不好咱們現在找個地方直接上床?」

杜可平卻也笑了笑。

「動物界裏只有最強的動物才有資格延續後代,至於你——科先生,在我心裏,恐怕是註定要斷了香火了。」

*tigerabbit*

「哇!」

整個辦公室的人全都跳起來了,他們不約而同地衝進了科錦恩的小工作間。

「怎麼回事!?」

科錦恩的辦公室一團混亂,裏面簡直像被衝鋒槍掃射過一樣慘不忍睹,而他的樣子更是猙獰恐怖到了極點!

「看什麼看?我不能尖叫嗎?不能嗎?」他綠着臉鬼吼。

「可以……可以……」他們惶恐地點頭退出去,誰也沒見過科錦恩氣成這副德行,就算是前幾個月他的軟件敗在他哥哥的手上,他也沒這麼生氣。

「該死的東西!混帳!妳要是落在我的手上,包準要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瘋了似的狂吼。

「怎麼回事啊?」

他的同事們開始竊竊私語。科錦恩是這家公司的台柱,要是他瘋了,底下的人也不好過——像這種瘋法更恐怖了!

「不知道啊!他不是去接受什麼雜誌的訪問嗎?」

「對啊!才進門就綠着一張臉……」

「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了?」

「天知道……」

「喂!科錦瑞來了!」

人們像潮水一樣讓開一條路,科錦瑞莫名其妙地走過他們中間。

「怎麼了?發生世界大戰了嗎?」

「差不多了!錦恩正在裏面大發雷霆呢!」

「誰招惹他了?」

「就是你!」科錦恩突然跳出來,揪住科錦瑞的衣領,對着他的手下鬼吼:「幹什麼?吃飽了撐着沒事幹嗎?還不給我滾去做事!」

「是!」

他們一鬨而散,科錦恩立刻揪着科錦瑞進了他的辦公室,順手把門沒命似的轟上!

「幹啥啊?」科錦瑞不耐煩地撥開科錦恩的手。「你吃了炸藥了?」

「我根本就是吞了火藥庫了!」科錦恩氣得頭上大概可以煎荷包蛋了。「你來幹什麼?」

「沒幹什麼啊,我經過這裏,聽說你被雜誌社採訪,我只是好奇,想過來了解一下情況而已。」科錦瑞無辜地回答:「我可沒有任何惡意。」

科錦恩氣得從鼻子裏哼哼兩聲:「你沒惡意?呵!那可絕了!我看八成就是你和杜可平那個妖女聯合起來讓我難看的!現在你又替她過來看我氣死了沒有,是不是?」

「喂!」科錦瑞不太高興地板起臉。「你說這是什麼話?我是你哥哥耶!這樣說會不會有點不分青紅皂白了?」

「我怎麼知道?打從一開始你就卯上了,想和我作對!我喜歡可藍,你也喜歡可藍;我討厭杜可平,偏偏你和她走得那麼近!你希望我怎麼想?難不成你還會跟我一起同仇敵愾?」

科錦瑞沒好氣地瞪着他。

「拜託!老兄啊!同什麼仇、敵什麼愾啊?可平她是可藍的妹妹耶!人家剛從美國回來,作風開放一點也不算什麼滔天大罪吧?你何苦斤斤計較?」

「開放?開放!?」科錦恩簡直要氣瘋了!想到當時杜可平那張臉,他簡直能氣得吐血而亡!她哪裏只是較開放?那簡直……簡直……「氣死我啦!」

這一氣起來不得了了,他竟然沒頭沒腦地拿起桌上的計算機就想往下砸。

「科錦恩!」科錦瑞嚇了一大跳!他連忙攔住。「喂!你瘋啦!這要錢的!」

「你滾開!」

科錦恩氣紅了眼,那樣子猙獰恐怖到了極點。

科錦瑞錯愕地看着弟弟。

「喂!你怎麼了?該不會真的瘋了吧?這是計算機耶!是你最喜歡的東西!」

科錦恩被他一說,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似的,他把計算機放回桌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地慘笑兩聲。

「我真的是讓杜可平氣瘋了!」

「不會吧?這世界上除了我,居然還有人能讓你氣成這個樣子?」科錦瑞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她究竟是怎麼氣你的?」

「算了……反正那也不重要了。」

科錦恩揮揮手,只覺得一肚子氣血翻騰,偏偏又有苦難言。

科錦瑞挑挑眉。

「無所謂,我可以去問她。」

「對,你最好去問她,然後和她締結聯盟,說不定這樣一來,她會幫你和她老姊白頭偕老。」

科錦瑞眉頭一緊,神色陰森下來。

「科錦恩,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實在很不可理喻?別什麼事都扯到可藍頭上去,好不好?」

「這樣不好嗎?你不是一直等着我和可藍翻臉嗎?哈!好不容易現在讓你等到了,你還不好好把握大好機會嗎?」科錦恩嘲諷地盯住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冷笑道。

科錦瑞一窒,怎麼也想不到科錦恩居然對他說出這種話!

以前他們兩兄弟雖然競爭,雖然打架,但是並不互相憎恨,而科錦恩現在的眼裏明明白白地寫着「恨!」老天!他真的恨自己!

「想去哪裏?」

科錦瑞沒好氣地回過頭。

「你不是希望我好好把握機會嗎?我現在就去把握機會。」

「科錦瑞!你敢!」

科錦瑞咬牙切齒地回答:「你試試看我敢不敢!」

他邊說著,邊打開門,頭也不回地出去,和他一樣將門在他的面前轟上。

*tigerabbit*

「杜經理外找。」

杜可藍有些茫然地□起眼。

「誰?」

「是一位中年太太,看起來很可愛的樣子。」

中年太太?杜可藍搖搖頭站起來,該不會是老媽吧?她從來沒到公司來過,今天來做什麼?一走到外面,看到那位太太,她傻住了!

「科媽媽!?」

科錦瑞、科錦恩兩兄弟的母親正笑瞇瞇地站在門口。

「可藍。」

杜可藍連忙拔下眼鏡。

「科媽媽?妳怎麼會來?」

科母微微一笑。

「路過這裏,想到妳以前說妳在這裏上班,所以就順路上來看看。妳現在有沒有空陪我這個老太婆喝杯茶?」

「當然有空。」杜可藍笑了笑,回頭對她的下屬說道:「要是有人找我,就說我不在。我會在二樓的咖啡座,不過沒事別來找我,知道嗎?」她說著,親熱地挽起科母的手往外走。「科媽媽,很久沒看到妳了,妳最近好不好?」

「好!當然好!就是被那兩兄弟吵得受不了啊!妳呢?妳最近好不好?怎麼那麼久沒來看我?」她們到了二樓咖啡廳,才一坐下來,科母便打量着杜可藍,有些心疼地問:「怎麼瘦了?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杜可藍攏攏頭髮,訝異地笑了笑。

「真的嗎?瘦啦!那真好!我還怕我瘦不下來呢。」

「傻孩子!瘦有什麼好的?」科母斥責似的笑罵:「像妳以前那樣才好,剛剛好最好,現在瘦成這個樣子,我看了都心疼!」

「不會啦!科媽媽,瘦一點才好啊!可以省點錢不用上減肥中心。」

「胡說八道!是不是我那兩個寶貝兒子又氣妳了?」

杜可藍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當然知道科母不會沒事那麼「順路」上來看她,想都想得到是為了什麼事情。

她有點無奈,科母其實是個很明理風趣的老太太,只可惜她沒那個福分當她的媳婦。

「沒有……」

「還說沒有呢!」科太太笑了笑,那可愛的圓臉扭了一下說道:「以前那兩個小傢伙念小學的時候,有個新來的代課老師,很年輕哪!是個剛畢業的小女生,可愛得不得了。那時候大科呢喜歡上人家了,小科卻怎麼看那個女老師怎麼不順眼,不過喜歡和不喜歡的結果都一樣。喜歡的,拼了命地搗蛋,想讓那老師多看他一眼;不喜歡的更糟糕,成天想些鬼點子捉弄人家。結果那個女老師可慘了,大科每天送禮物,裏面全是些蟑螂、螞蟻、青蛙的;小科每天藏東西在女老師的抽屜里,也是些蟑螂、老鼠、青蛙的,弄得人家險些精神崩潰!我到學校去的時候問她,是不是我那兩個寶貝兒子又氣妳啦?她也說沒有,可話剛說完,人就躲進廁所里哭了,妳說慘不慘?」

杜可藍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啊!真的好慘!」

「所以妳現在也像那個小女生一樣很慘,對不對?」不待杜可藍說話,科太太已經先嘆口氣。「我知道,妳的心地好,在我面前當然不會說我那兩個混帳兒子的壞話。可是兒子是我生的,就算不是我生的,我也已經把他們養這麼大了,他們的那些毛病我怎麼會不知道?他們什麼都要搶,從吃的、用到、穿的、喜歡的、不喜歡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不搶。哎!我知道妳的苦,以前他們小時候連我都搶,搶着今天我多陪誰幾分鐘,搶着誰多在他們老子身上賴幾分鐘。好不容易我們兩個老的沒了吸引力,誰知道這苦就轉嫁到妳身上了。」

「科媽媽,您別這麼說,反正……」杜可藍苦笑兩聲。「反正那也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科太太嚇了一跳。「怎麼會是過去?可藍——」

「不是他們的錯,我只是覺得不適合。」

「當然不適合啦!這時代哪個女人會一次適合兩個男人?」

杜可藍閉了閉眼睛,她真覺得上天故意要和她過不去。

「可平!」

杜可平笑吟吟地出現了,她爽朗地坐了下來。

「嗨!您是科媽媽吧?我是杜可平,也是繼『雙科』之後,最讓我姊姊痛苦的人。」

科母的眼睛當場亮了起來。

「可藍什麼時候有個這麼漂亮的妹妹,我都不知道?」

「很早以前就有的,只是我從來不出現嘛!」杜可平笑了笑回答。

「我妹妹剛從美國回來。」杜可藍慘兮兮地介紹。「這是科媽媽,這是可平。」

科母大喜過望地拉住杜可平的手。

「要是早知道可藍有個這麼可愛的妹妹,他們兩兄弟也用不着搶了,一人一個可不剛剛好嗎?」

「科媽媽,那您可就要失望了!」杜可平卻笑了笑。「我和科家兩兄弟八字不合呢!我想現在科錦恩只要聽到我的名字就會抓狂,要是再看到我,那鐵定當場犯下殺人罪。」她說著笑了起來,那神態竟然像個得意的孩子。

「妳別說——」杜可藍呻吟着:「妳又去招惹科錦恩了?我不是跟妳說過別去惹他嗎?」

「咦?我可沒去惹他喲!冤家路窄嘛!我怎麼知道雜誌社的人誰不好找,就找了我和他開座談會?他一看到我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我也沒辦法,自衛是人的天性嘛!」杜可平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誰喜歡惹他?我還怕他犯了心臟病,死在我面前,那才麻煩呢!」

「可平!」杜可藍快瘋了。「妳怎麼可以在科媽媽面前這樣說?」

「沒關係!沒關係!」科母卻很高興。「我那個兒子是需要好好教訓教訓,有可平幫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杜可平朝杜可藍扮個鬼臉。當然啦,她可不確定要是科太太知道她對她的兒子說些什麼之後,還會不會這麼想?

「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杜可藍與杜可平兩個人同時愣了一下,不知道科太太腦袋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科太太想着想着,笑了笑,又自顧自地說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擔心,大科小科這兩兄弟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又吵起來了?兩個人見了面像是仇人一樣。其實我也知道現在還能讓他們兩兄弟吵架的事情也不多了,無非是為了可藍,但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總不好在這種事情上說太多話。哎!

現在可好了!有了可平,他們兩兄弟應該可以好好相處了吧?一人一個,誰也別搶誰的。」

這下子杜可藍、杜可平這兩姊妹可傻住了!怎麼也沒想到這老太太竟然如此一相情願!

感情如果可以這樣分配,那麼——哈雷路亞!保證天下太平。

當他向杜可藍求婚時,他並沒有把握可以成功,沒想到她竟然點頭了!

老天!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樂驕傲的時刻。

可是就在訂婚那天,科錦恩竟然把他打昏了,接替了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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