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德隆喲!德隆……”

德隆抹了抹滿臉的汗水,以前覺得服侍皇上是天底下最難、最苦的一件事,但自從藍齊來到宮裏后,他反而覺得服侍皇上變成天底下最容易的一件事。

“藍將軍,我就來了,就來了。”

他急急的二步並成兩步,跑進了寢宮。

只聽藍齊坐在浴池裏抱怨:“唉,這花瓣不夠香,洗了皮膚也不滑,你去幫我拿更好的過來。”

德隆哈腰苦笑,“藍將軍,這塞外浴香就這幾包,都被您用光了,後宮的妃子都沒得用了。”

皇上半個月前,忽然下令把救了他一命的藍將軍留在宮裏,只交代一句話,要他服侍藍將軍,他當時想,服侍藍將軍有什麼難的,但後來證明他大錯特錯。

藍將軍兩年前是威風凜凜的男子,怎麼知道兩年後,竟比個娘兒們還聒噪、啰唆,更可怕的是他愛美到着魔的程度。

泡澡,不是嫌水溫太冷,就是嫌水溫太熱,會壞了他的肌膚不夠滑膩白皙,而浴香不是嫌太臭,就是嫌香得讓他頭暈眼花,他虛弱的身子受不住。

虛弱?

他怎麼看也看不出來藍將軍哪裏虛弱了,好吧,半個月前,他剛救了皇上時身子的確是有點虛弱,但他把宮中的補藥當成零食吃,全給吃光了,連皇上都沒他這麼會吃補品,所以他現在身子好極了。

而且藍將軍一坐到鏡子前就像生根一般,盯着鏡子猛看上大半天,不是梳頭髮,就是點朱唇。

媽啊,他哪裏像個男人,比個女人還可怕,就連宮裏的妃子恐怕都找不出幾個像他這麼愛照鏡子的。

最恐怖的是,他還會一邊照鏡子一邊問他,這種髮型美不美啊?這胭脂的顏色亮不亮啊?

他的回答若稍不順意,藍將軍就會回頭,一邊笑得讓男人骨頭都快要酥掉,一邊……掉眼淚質問他是不是覺得他很醜。

他若生氣,他還抵擋得住,問題是他一邊笑一邊哭,那副比中邪還怪的樣子,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唉,我不管,德隆,你去幫我調浴香過來,有幾包調幾包。”

德隆垮了撿。

“藍將軍,這真的沒了,您叫我到塞外去調嗎?”

藍齊笑道:“你這豬腦袋,你就每個嬪妃娘娘都去問嘛,有就給我。”

誰會給你啊,德隆叫苦在心裏,後宮勢力難明,皇上雖沒偏寵哪個嬪妃,但是那些嬪妃可是用足力氣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若真有塞外浴香這種奇貨,又怎麼會拿來貢獻給他人。

“不可能的,藍將軍,況且皇上很喜歡這種香味,那些嬪妃娘娘也都知曉,怎肯平白讓人。”

藍齊嘟起了嘴巴,擺出一副又嗔又怨的表情,開始他的長篇抱怨。

“討厭,我就知道宮裏最無聊了,若是到我主持的樓里,每個人都恨不得送東西給我呢,哪像這裏這麼吝嗇,連包浴香也不肯給我。”

這跟事實完全不符合啊,宮裏的浴香幾乎部被藍齊用完了,嬪妃娘娘就算要拿,也只敢拿個一包、兩包,貴而重之的慢慢用,哪像藍齊,眼也不眨的一次用個三、四包,浴香會告罄,罪魁禍首就是現在抱怨的人。

“藍將軍,這樣好了,我去新進的秀女宮那裏找,皇上才新點召了一批秀女,這浴香是每一宮都有,但新來的秀女還不知道皇上喜歡這種香味,料想她們還沒用,我幫您調過來吧。”

藍齊眼神忽然轉厲。

“皇上點召秀女了嗎?”

被他那冷厲的目光駭得心口亂跳,德隆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好象不退這一步,就會被藍齊給殺死一般。

這樣的藍將軍看起來英氣逼人,完全就是在戰場殺人無數的猛將,哪裏還有剛才的娘兒們樣子。

“哎呀,皇上真是風流呢!”

藍齊眼裏的凌厲稍逝,隨即又笑起來。

說實在的,德隆真的覺得藍將軍很愛笑,而且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可愛。

怪不得皇上讓藍將軍住在男人止步的後宮,也怪不得皇上……

咳、咳,他臉紅起來,若不是他親眼所見,也不敢相信,皇上半個月前跟藍將軍睡在同一張床上,兩個人還赤裸裸的,而且藍將軍身上有多處紅痕,一看就知道皇上那一晚有多賣力。

“德隆啊。”

“是。”

“皇上今晚是不是點召秀女?”

德隆點頭。

“嗯,藍將軍也知道,皇上聽說這一批秀女有幾個非常美麗,他今晚事情較少,已經翻牌了。”

藍齊露齒一笑。

“那就是皇上今晚不會到我這兒來對吧?”

其實皇上已經很久沒來了啊,德隆又點頭,誰都知道皇上只是嘗個新鮮,怎可能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

“你去找幾個男人來陪我玩兒好不好?我無聊死了。”

德隆聞言差點連心肝肺都吐出來,藍大將軍瘋了啊,竟然要他找男人進來這後宮男人止步的地方,他有幾個腦袋可以讓皇上砍頭。

他連忙搖手。

“藍將軍,您別開這種會殺頭的玩笑。宮裏的規矩那麼嚴格,別說男人不能進來,就連一隻公的狗恐怕都溜不進來。”

“唉,又不是陪其它嬪妃,是陪我藍大將軍啊,我又不是皇上的寵妾,皇上怎會在意這麼一點小事呢?”

他又說了更讓德隆信服的話:“我那晚跟皇上睡在一起,皇上不過是嘗鮮而已,又不是真的把我當成他的寵妃,要不然怎會叫我住在臣下暫住的宮殿裏,早就把我編進後宮的宮殿了。”

他這樣說也沒錯啦,但是……又好象有哪裏怪怪的。

“德隆,求求你,我一個人在這兒無聊死了,一點也沒有我那些年過的花花生活快樂,皇上又沒來看我,看來他早就對我失了興緻。”說著,瞄了德隆一眼,“還是你想陪我玩兒?”

德隆嚇得跳起來,就算他不是太監,陪過皇上的人他哪敢碰啊。

“藍將軍,您別開我玩笑。”

“你若不信的話,那你去問皇上,看能不能找男人進宮陪我玩兒。”

“可是皇上正在點召秀女,小的實在不便請示。”

他又不是找死,皇上興緻正濃時去斷了皇上的興頭。

“那不就得了,我們也不要煩擾皇上,你去找京城南門天香樓里的花妓,要找能玩的,不要找獃獃蠢蠢的木頭,懂了吧?”

見德隆有點遲疑,藍齊哼了幾聲。

“你不肯嗎?那我要去後宮找女人玩啰!”

後宮全是皇上的嬪妃啊,德隆嚇得渾身發顫。

“藍將軍,您別說氣話,皇上的人您怎麼能碰,就算只碰一根指頭,也要掉腦袋的啊。”

“我又不怕掉腦袋。”

自從接回藍將軍,藍將軍真的做了很多應該會掉腦袋的事,所以他說他不怕掉腦袋的事是真的。

德隆臉色灰黑,他不怕,但他怕啊,到時恐怕連自己的腦袋一樣要掉,他可不要陪着送命。

“好、好,我去找人來陪您,藍將軍,您別衝動呵,我馬上就去。”

德隆找了好幾個姿色妍媚的男人進宮來陪藍齊玩樂,他們嘻嘻哈哈笑成一團的摟在一起,他一把門關起,內心又禁不住後悔起來。

他是不知皇上把藍將軍留在宮裏的意思,但畢竟他也侍寢過皇上,縱然皇上只是嘗鮮而已,但——這裏頭就是好象有哪裏不對。

之前找聞名京城的男寵進來陪皇上,皇上根本就不喜歡,但皇上竟將藍將軍留在宮裏。

滿朝文武議論紛紛,參了藍將軍不知多少本子,皇上照樣不動聲色,皇上很少這樣。

又想到這兩年藍將軍不在京城裏,皇上每次提到失蹤的藍將軍時口氣異常可怕,最令人難以預料的是,皇上竟拋下正事,親自到山西去迎藍將軍。

說真格的,皇上對藍將軍特別不同,二年前是這樣,二年後也是這樣,宮裏有的,藍將軍的將軍府里就有。

若御廚做了什麼新點心,外朝進貢了什麼奇特東西,皇上都是頭一個賞給藍將軍,只要藍將軍要的,就算宮裏沒有,皇上也會千方百計的要人送去將軍府。

皇上對藍將軍的好,他這近侍是看在眼裏、羨在心裏,不要說朝中沒有人這麼受寵,就連後宮的嬪妃,也沒人像藍將軍這般令皇上掛心。

更何況自己向來是服侍皇上的人,皇上也從沒把他調撥給誰,這次卻叫他服侍藍將軍,這裏面代表的恩寵就不言而喻。

他走到秀女宮前,內心更加的忐忑不安,可是隱隱有個直覺,若是沒把這事報上去,就會有不祥的禍事降臨在自己頭上。

他是宮裏等級最高的大太監,侍衛見他來,也不敢阻攔。

“皇上,德隆來向您請安。”

他隔着門扉,小聲的低腰說話,裏頭傳來皇上的聲音。

“不必你請安,去服侍藍齊吧。”

“藍將軍不需要我的服侍,他正在玩兒。”

“嗯。”

皇上沒有了聲音,德隆輕聲道:“藍將軍正在跟幾個男妓狎玩。”

忽然從房裏傳來有人摔下床的聲音,裏面的女聲焦急地嬌呼:“皇上,您摔疼了嗎?”

皇上竟然摔下床,德隆嚇得兩眼發直,急忙詢問:“皇上,您沒事吧?”

下一刻,皇龍駱已經打開大門,衣衫不整的他滿臉黑煞。

“玩,他們在玩什麼?”

德隆被他的熊熊怒火嚇得直發抖,皇上自從取出腦中毒物后,就沒像現在這麼暴怒過。

“藍、藍將……軍說無聊,所以要找人玩。”他嚇得結結巴巴才說出話。

“該死的東西,你是不要命了嗎?竟到這個時候才來稟報……”

皇龍駱大步直衝藍齊住的寢宮。

當他推開寢宮大門時,藍齊正摟着一個姿色嬌艷的男人笑語如珠。

“皇上,你今晚不是在秀女那兒睡嗎?怎麼會到我這裏來?”他一副見到皇龍駱很吃驚的表情。

皇龍駱狠瞪着藍齊,他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竟敢抱着男人,還抱那麼緊,那麼親密。

“這滿屋子的男人是怎麼一回事?”

他只覺得腦子快要氣爆了。

“唉,這是我樓里的人,皇上你不肯讓我出宮,我我找他們來玩兒,來,洪音,見過皇上。”

穿着大紅衣衫,聲音低沉媚麗,長相十分嬌艷的年輕男人叩跪道:“草民洪音叩見皇上。”

“洪音,你看皇上俊不俊啊?就像我跟你說的一樣吧。”

洪音但笑不語,藍齊摟着他的肩,在他耳邊不知說什麼,洪音低頭就倒在藍齊的懷裏,聲音輕柔的喊了聲令人心魂俱穌的“討厭”。

他們兩人明顯在打情罵俏,讓皇龍駱已經夠陰沈的表情變成殺氣騰騰。

洪音還不知死活,在藍齊的臉上一聞,皺着鼻子。

“藍哥,你這香粉好臭啊,趕快到我們樓里,山西有好幾個商人送來最好的香粉,說要讓藍哥試用呢。”

“唉,我也想回樓里接客啊,可是皇上不讓我走。”

他們越說越無視皇龍駱的存在。

“哎呀,皇上一定迷上藍哥你了,拜倒在你的褲腳下,要不然他怎麼不肯讓你走?”洪音曖昧一笑。

“才怪,皇上才新點一批秀女,正每夜輪睡呢!”

“山西的好幾個商人,也等着藍哥睡呢。”

洪音說得低俗,藍齊卻掩嘴笑了起來,“那些人死相得很,不過皇上說要我找着刺客,才能出宮去見他們。”

“那有什麼難的,你就隨便說一個,這樣就能出宮了,想那刺客用那麼奇特的毒物讓皇上頭痛,心思縝密得很,到時刺客殺死皇上,一定是用讓人不會發覺的東西,如果皇上暴斃,關藍哥什麼事啊,又不會查到藍哥身上。”

他說的話已經夠驚世駭俗,想不到藍齊聽了竟拍手叫好。

“洪音,你真聰明,我怎麼沒想到,反正皇上又不是我什麼人,他死了關我什麼事。”

德隆聽了他們左一言右一句,全部都是殺頭的話,不由得冷汗狂飆。

而皇龍駱則咬牙切齒,怒聲大吼:“藍齊。”

藍齊馬上笑道:“皇上,我知道了,是後宮的琴妃對皇上下毒,我今晚可以出宮了吧?”

“後宮沒有琴妃這個人。”皇龍駱氣得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藍齊啐了聲,好象在伸舌說怎麼那麼麻煩,挑了個沒有名字的說。

“那就……什麼王妃的,可以了吧?”

他敷衍了事,隨口又說了個名字。

然後他風情萬種的轉身,拉着洪音的手。

“走,我們快點出宮,你不知道我這半個月在宮裏可悶死了,皇上好看,可是又吃不到,得跟好幾個女人搶他,平常我只要伸出腳來就有男人搶着吻上我的腳,現在要我跟別人搶一個男人,他又沒在床上服侍得我多舒服,我幹嘛這麼犯賤啊。”

而洪音又加油添醋的評頭論足,真把皇龍駱給眨到了骨子裏。

這兩人一搭一唱,唱作俱佳,比登台演戲還要精采萬分。

“是啊,藍哥,像這等中看不中用的貨色還是留給別的女人吧,說實在的,京城裏的男人個個只是外表好看,真要比那檔事,倒是山西的男人強壯些。”

藍齊撫着洪音的手,“你說這話真是說到我的心坎里了,洪音,你有沒有看見幾個中用的男人?”

洪音在藍齊的耳邊不知說什麼,藍齊眉開眼笑。

“真的嗎?那我得試試。”

他隨即向皇龍駱擺了個手,笑道:“皇上,我已經找着刺客,現在要出宮了,沒事不必找我,對了,就算有事也不用找我,我沒時間招呼你的。”

“放肆!藍齊,你給朕回來。”

見他真要跨步走出去,皇龍駱忍不住的厲聲大喝。

“不了,皇上,你我心知肚明,我再待在你身邊,總有一天要死的,你是恨不得我快些兒死,我可想要長命百歲。”

“胡說八道,藍齊,朕不准你出宮,聽見了沒?”

扯住了藍齊的手,皇龍駱將他抱在懷裏,幾乎要絞斷他的手腳。

藍齊故意哀叫道:“你抓痛我了,皇上。”

“朕還會把你抓得更痛呢,你敢給朕出宮,朕就叫人抄了你的樓,砍了你的朋友,看你還敢不敢?”

洪音抱着肚子,像是笑得很痛,他拿起香巾揮啊揮的,就好象空氣里有什麼味道,令他領受不起。

“藍哥,這空氣里怎麼醋味那麼重,我聞得頭暈眼花,身子都快撐不住了,我要先回樓里,你自個兒品品這醋味,真令人受不了啊,味道是又酸又澀,比百年老醋還濃烈。”

藍齊笑靨如花,竟不留他,還一徑的發笑,就好象心裏有什麼東西甜甜膩膩,令他心花怒放,“這味道我聞起來香甜得很,你領受不住就快滾吧。”

“嘖!真是重色輕友。”

洪音口裏抱怨,卻領着一干樓里的男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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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寢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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