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擊中)

第十五章(2、擊中)

這次回來,我穿了一件修長的黑色西服,留着遮蔽耳朵的長。之所以留意到自己的形象,是因為受傷的心故作驕傲。還因為快到家的時候,在公共汽車上有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盯了我一眼。那一眼喚醒了我對自身形象的留意,不由得在汽車的後視鏡中打量了一下自己。

我十分喜歡這件純黑的非常貼身的西服。西服的面料很厚實,尾部開岔,裁剪的非常瘦身,幾乎就是為我定做的一般。實際上它是二手貨,大概是從國外舶來的,由一個船員賣給我。此後好幾年光景,我總是穿着它上岸,有一回機匠老槍跟在我身後評價說:“楊光穿這件西服像個人物似的!”

我帶着這種“像個人物似的”感覺回來了。

回來后,我接受上次的教訓,不敢讓玉茭的母親知道我又回來了。但我又不想再去麻煩人家謝宛兒。人在背時的境遇中,自尊心往往會變得敏感起來。我這麼老去使喚人家,我哪來的這份特權呢?

沒有辦法,在玉茭上班的廢品收購站守侯了一下午,她沒有來。是不是去見那人連班都不上了呢?我揣了惡意地猜想。這樣一想,我就任性起來,既然她都要去見新的男友了。我還怕什麼她的母親或家人呢?

我直奔玉茭家的門前,在大門外逛盪。忽然我的心彷彿被一根頭絲懸空一拎,瞬間有失重的感覺,因為玉茭從大街上與我迎面走來,陪同她一道的正是她的獨眼母親。

“焦玉茭!”我叫了她一聲。

“噢。”玉茭彷彿被一顆子彈擊中了。

“這是誰啊?”玉茭的母親矜持地問。其實我們的表情已經告訴了她我是誰,而她的表情也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她是明知故問。

“我叫楊光。”我表情冷峻地回答。

一點兒都不知道通融,一點兒都不知道委曲求全,一點兒都不知道人情世故,一點兒都不知道被我表情傷害的不是母親而是女兒。

“你又回來啦?”玉茭母親眉頭皺了一下,像看見一隻揮之不去的蒼蠅。

“你們是去見什麼人的吧?”我譏諷地說。

“楊光!”玉茭的臉色刷白。“我帶媽去醫院瞧病去了。不是你說的見什麼人。”

“噢――”我突然感覺無比後悔。想像力是個好東西,當它用在不該用的地方,簡直能使人瘋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囁嚅着從她們面前跑掉了。

唉,我把難題又推給了玉茭。玉茭怎麼跟她母親解釋,又怎麼找尋機會來見我呢?我恨不能拔着自己的頭,把自己扔到太平洋里去。你這個傻瓜,這個傻瓜喲……

第二天玉茭托謝宛兒轉來一信。

信中說:“我決然不會去見那人。但是――,我們的事,也結束了吧。我實在承受不起了。”

我想起自己寫給謝宛兒的那封信。正像我猜測的那樣,那封信先由玉茭看了,才交到謝宛兒手上。謝宛兒告訴我,玉茭看了我的信,傷心地淌了半天淚。謝宛兒水藍藍的大眼睛嚴肅的注視着我,說:

“你做得有點兒過分呢。”

我感到無比慚愧,我怎麼能將她家人的行為算作她對我的負債?也許正是由於看到我的那些話,才令她作出如此的最後抉擇吧?這麼說來,我是與她的家人一起,將她猛推了一把。

我不能接受我們的戀愛就這麼不了了之,我通過謝宛兒表示無論如何也要再見玉茭一面。

經過玉茭母親的“批准”,我們可以最後再見一面。見面地點和陪同人員都是玉茭母親事先審查通過的。

終於,玉茭在謝宛兒的陪同下來了。這些日子,玉茭明顯清瘦了許多,但是依然楚楚動人。薄眼皮彷彿是雙層油脂做的,映得出眼珠的青色,回眸一瞬的剎那間,有可愛的陰影,宛如蝴蝶一般悄然飛上眼皮。她的清癯的面容,好像是山澗的泉水洗滌出來的。

我們在她家門口的糧站前談了不多的幾句話。糧站離她家只有十數步之遙,我感到從她家陰暗的窗口裏,有一隻皮鬆多皺的眼睛螞蟥一般緊緊地粘在玉茭的身上。玉茭是連走路的步伐都有些變形了,好像是載不動身心俱疲的壓力。

“難道說,我們的關係真的就這麼完了?”

“……”玉茭無聲地搖了搖頭。

“你是說,沒完?”

“……”仍然是無聲的搖頭。

“你不覺得那種考慮太俗氣嗎?”

“楊光……”玉茭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水霧。

“不要叫我。”

直到這時,我仍然是驕傲的,彷彿她欠着我一般。果然,她說出的話來,更加深了我的偏見。

“對不起。忘了我吧……”

“不!”我大聲喊道。

就在這時,沒容我滔滔雄辯的演說表出來,遠處一個蒼老的聲音拖着長聲傳過來:

“宛兒――,帶玉茭回來。”

謝宛兒歉意地瞟了我一眼,輕輕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呀。”

她們轉身從我的面前走開了,像兩個被人牽線的木偶。我在盛怒之下,邁開比她們更快更堅決的步伐,越過她們,在她倆之前拐上大路,走掉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誰不曾青春流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誰不曾青春流淌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五章(2、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