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蓮燈後傳 第五十五回

羅剎女遺書

綠孩兒接過，讀信——

吾女蓉兒：

按母親本意，你看到此信時，小女綠孩兒已十五歲。雖未能看着綠孩兒長大，但我知道她必定是天資聰穎、筋骨精奇、萬中無一之孩兒。

這十幾年來，辛苦你了。

牛魔王雖為妖界盟主，我貴為妖界第一夫人。但自紅孩兒被觀音收伏之後，我就時常擔心牛魔王有朝一日也將被天廷收伏。果不其然。

我懷下綠孩兒后，便望其早日出世，無奈被諸事夾雜困擾，雖修禪，卻再無進展。亦將她懷胎九百年之久。在生下綠孩兒之前，我更加困擾。不知將其生下之後，是該教她繼承夫君之志，中興妖界；還是引導其修道成仙。

我料孩兒出世之後，必由不得我作主。幾位魔王叔叔必會悉心培養她，指望她能救出她爹，中興妖魔界。但其中的兇險和磨難，又豈是沉香救母可以相比？最怕的是，她沒救出她爹，卻如她爹被降伏鎮壓于山下，五百年、一千年，甚至永世不得翻身；這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但不救牛郎，我心中卻始終猶如一座大山壓着；而且這座大山，卻不是用能刀斧可劈開。

左右為難之際，將孩兒生下。我已將平生功力盡傳於她——要造反，也要反個樣子出來。與其看着她被鎮壓或是真能救出好爹，也不知後果是好是壞，我都不看了。所以棄你們而去。

綠孩兒出世后，無父無母，兄長亦不在身邊，唯指望你將她撫養長大。我料其出生懂事之後，必會尋父。卻不知將惹出何禍事。

我生前修禪悟道，已有一些境界。寄望你修道成仙，日後帶妹妹成仙。

且記！且記！

若你修仙之路不得其解，可去三星觀修道。我當年救你時，聽你母親的一位將死的侍女說你是一位上仙在地界的遺種。你或可找唐僧，他如今已是旃檀功德佛。他當年西天取經路上，也算得我相助，才得以通過火焰山，我修禪習經亦是由他點化。而且，我當時懷上綠孩兒，他已知道，並說孩子出世后，可拜他為師。若她肯拜師，自然最好；他們兄妹同入佛門，廣結善緣，多行善舉，亦可贖他們父親之罪孽，從此了斷塵世紛爭。手機登6：

若綠孩兒不願拜師，亦無法強求；但望她是可造之材，就息心培養她。有朝一日，能救她爹出來。但行事到此為止，不可助牛魔王振興妖界，與上界天廷對抗，以免重蹈牛魔王之覆轍。亦算我和牛魔王夫妻一場，也還了這情債與他。

我雖沒能看着女兒綠孩兒長大，但也知其心性。天下莫有不想尋父救母的孩兒。你可告知她的父母身份與別個父母實在不同。只怕她有此想法，必會驚天動地，惹自己遭難。她若服你管束，你且為我管束好她。她若為救父親，惹事生非不服你管束，你將此信交與她看。她或會有所收斂；若仍是只管刁蠻任性，不聽你勸，你且由得她去，只自顧成仙去吧。

祝平安

羅剎女

黃帝紀元****初春

綠孩兒讀完遺書，大叫一聲：“娘——！”不禁失聲痛哭。

鹿蓉：“好妹妹，這魔寶箱，夫人臨終前交待我，在你及笄之年打開。現在是時候該把信交與你了。”

綠孩兒：“娘——！你為何耗盡功力生下我，讓我孤苦伶仃！你怎麼就不為我想想？又要我救爹爹，又要我成仙，這些都非我所想所願啊！我只想你能在我身邊……”

鹿蓉：“妹妹不要哭了。我之前求丹救娘之事，六仙女已和你說過。救娘也是有希望的。”綠孩兒突然把淚一抹，道：“不救她！”鹿蓉吃了一驚，還以為聽錯了，“為何不救娘？”綠孩兒：“我不知這臭婆娘想什麼，她這樣做就對得起爹爹？對得起我？”鹿蓉怒喝道：“你說誰是臭婆娘？！”綠孩兒瞅了她一眼，沒答。鹿蓉壓住怒氣道：“如何說她對不起你爹和你？”

綠孩兒：“上界天神有意鎮壓爹爹，想法子救他，不異乎謀反。若要救他，不論能不能救得了，都是加重了爹爹罪責；如何能說對得起爹爹？若寄望我救爹爹，救得了倒也罷了，若救不了，我也被降伏鎮壓，她又如何對得起我？”

鹿蓉想了下，竟也無話可說；她也知道此時再多說也沒用，只能讓綠孩兒靜下心來，再思慮一番，若仍是這般想法，再作打算。鹿蓉將信收起，用油燈點着燒掉，又取出芭蕉扇，關上魔寶箱，對綠孩兒道：“我們出去吧。”綠孩兒仍坐着哭泣。

鹿蓉只好自己走出去。石寶和六仙女在洞廳中已等候多時。鹿蓉對六仙女道：“姐姐先回天宮吧。這裏，我怕是暫時離不開了。”六仙女：“為何？”鹿蓉：“我妹妹現在心緒不穩，我怕她把事情想歪了做出衝動之事，闖出大禍。”

六仙女當然很不情願離開，於是道：“你妹妹也是一時撒氣，用不着太擔心吧。”鹿蓉搖了搖頭道：“難說。再說，她還記恨你哩。你在這，我也怕難免出什麼麻煩。你快快回去吧，時間久了，怕露了餡。”六仙女想想，也覺得有理，於是向鹿蓉告辭，又依依不捨地與石寶話別。

六仙女走後，鹿蓉見石寶還呆坐着，問道：“你還打算留在這？”石寶怔了一下，道：“我還有些話想與綠孩兒妹妹說。”鹿蓉有些警覺，問：“你還想與她說什麼？”石寶獃獃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說：“怎麼我一直以為她是你呢？原來竟是天上的仙女……”

鹿蓉卻冷笑道：“是不是自以為瘌蛤蟆吃到天鵝肉了，暗自歡喜呢？”石寶似自嘲又似苦笑，道：“吃什麼天鵝肉？只怕又是一段孽緣……今後不知遭多少罪哩。”鹿蓉：“你說誰遭罪？”

石寶：“我遭罪是天定，只怕連累她也遭罪。”鹿蓉：“你既怕連人別人，為何還要和六仙女一起？”石寶：“我原本以為她是……卻不知她是仙女。”鹿蓉哼了一聲：“這麼說，妖精你吃了就了事，仙女就脫不了干係，是么？”石寶瞥了她一眼，道：“你也算為仙一段時日了，怎麼說出這番沒禮節的話來？”

鹿蓉又冷笑：“憑你？也怕連累別人？”石寶卻不答話。鹿蓉卻一再追問：“這麼說，我豈不是要謝你？”石寶：“我只是……只是想以一段情緣了卻另一段情緣。六仙女既肯愛我，我如何不能愛她。”鹿蓉：“聽你說得那麼玄乎，那你就怕連累了六仙女？”石寶：“若我原知她是仙女，必拒絕於她。”

鹿蓉聽着越不舒服：“若真是我愛你，你就不拒絕……那是說明我更有吸引力呢？還是令你瞧不起？”石寶搖了搖頭，嘆道：“我並非此意。”又問：“綠孩兒妹妹何時出來？”鹿蓉：“你就不怕連累她？”石寶：“恐怕早已連累了她了，此時只想與她脫了干係。”鹿蓉：“既是要脫了干係，你還等她作甚？還要與她說什麼話？”

石寶想了下，點了點頭，道：“我就告辭了。”正轉身走了幾步，忽聽到背後綠孩兒大叫：“石寶！”石寶轉回頭，卻見綠孩兒正眼直直地盯着他，略帶些凶光；他猶豫了一下，走過去，道：“好妹妹，真沒想到你生生世世都是吃‘情’字之苦……”鹿蓉：“你別那麼不要臉了！我妹妹如何因你吃苦了？”綠孩兒對石寶冷笑，叫道：“就是！不要臉！”

石寶羞得低下頭，勉強笑了笑，道：“我原意也含你對我之情意，也指你受盡親情之苦。怕是早有天定，就無論是仙是妖是人，都改不了了！”鹿蓉：“你又在說誰呢？”石寶：“我受何苦，不足為道。只是妹妹為我受盡了這份苦！”鹿蓉正要再挖苦他，綠孩兒卻說：“你好意思這麼說，為何卻這般對我？”石寶：“你日後或會明白，若沒機會明白，也許更好。你既便恨得了我一時，隨即就把我忘了。告辭了！”

綠孩兒：“石寶哥哥……”石寶回頭一看，她已滿眼是淚。石寶沉思了一下，道：“好妹妹，命生成這樣，避也避不開。哥哥只想再提醒你一句，今後處事，最好不要怨天尤人。”綠孩兒硬狠狠地道：“天要我受難，我為何不怨天？人要我吃苦，我如何不尤人？”石寶長嘆道：“若是如此，與天為敵，怨也怨不得天，尤也尤不得人了！”說罷又要走。綠孩兒站着，只管放聲大哭。

鹿蓉“噌”地一聲撥出劍，指着石寶喝道：“說了一番不着邊際、不切實際的話，只管惹得我妹妹哭。就要走？”石寶冷冷地看一眼這個一心想成仙的妖女，笑道：“珍珠似的女孩兒，怎麼一心升仙，卻成了魚眼珠子……”仍是要向前走。

鹿蓉大怒，揮劍砍去，只見石寶頸上的那塊靈玉一閃，如一道閃電，令人睜不開眼。鹿蓉捂着雙眼“啊呀”大叫，退後幾步。綠孩兒卻不哭了，獃獃地看着石寶，兩眼直，道：“讓他走吧。”

鹿蓉原先也並不想砍石寶，只不過想嚇他一下，不想卻被其靈玉寶物所嚇，哪裏還想留他；聽妹妹這麼說，就順勢道：“你快走吧。別在這令人煩心了！”等石寶出了洞，她見綠孩兒有點傻，想叫醒她，於是問：“他方才說什麼珍珠魚眼珠子的？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