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沒用的。”傾城的聲音響起來,”這樣做是沒用的。”

昂星睜開眼,發現傾城不知何時,已然靠在浴室門口,運動短褲上,只披一件浴衣,沒有系帶子,露出胸膛。

昂星看着他,不說話。

傾城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盯着昂星。

“你現在一定覺得很熱吧,哦,不會僅僅只是熱,還感覺到別的了吧。”傾城帶着一抹輕笑,語氣輕鬆地問。

“可惜玫瑰姐不在,不然,她倒是可以幫你。”

昂星明白了。狠狠地瞪着傾城,手緊緊地握住牆上的水管,不敢開口,他怕一鬆手,一開口,自己真的會失去控制。

“想知道為什麼嗎?你應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為什麼?你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昂星終於開口,心裏無比的憤怒,自己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明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不應該相信他。

“為什麼?誰讓你一再拒絕我。”傾城聳聳肩,答的無比輕鬆。

“我真不應該相信你!”

“對了。讓你學個乖,以後,不要那麼輕易相信別人,特別是我這種既骯髒,又下流,而且還很小氣的人。”

傾城扭臉看看牆上的鐘錶,”哎喲,已經三十五分鐘了,你還真不是蓋的,不愧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殺手,自制力、意志力果然不同凡響。一般人,五分鐘可能都撐不住。”他得意地笑,看着昂星痛苦皺眉的表情。

“你出去。”昂星打算趕走傾城,自己獃著,讓他這麼看着自己狼狽的樣子,以後還怎麼面對。

“不。想讓我出去,可以,只要你能趕我出去,過來呀。”傾城都快笑出聲來了。

“我求你了,請你離開。”昂星低下頭,皺着眉,他幾乎要拼盡全力,才能控制的住自己的身體。

“哦,你是在求我嗎?”傾城側側頭,”不。我拒絕。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撐多久。”

昂星的眼裏幾乎冒出火來,”我真想殺了你!”

“好啊,來呀,過來呀。”

昂星的眼光,突然觸到水池上放着的剃鬚刀。

可是傾城早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不要以為自殘,就可以解決問題。你打算划傷自己哪裏?手臂?身體?腿?別忘了,你現在正在執行任務中,如果你受傷,就意味着我可能會受傷。如果你在保護我的過程中受傷,那另當別論。可是,如果你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受傷,那你可太不小心、不專業了。你是打算不能打鬥,還是打算不能用槍啊?”

他早就算計好了,這個小狐狸!昂星想着,一隻手仍然緊緊攥着水管。

傾城再次回頭看錶,”哦,世界紀錄哦,四十五分鐘了。”

“我說,你還是別硬撐着了。”傾城說,一面用媚惑的眼神,看着昂星,”如果你不過來,那我過去了。要是以前,你一定會一把把我摔出去,但是現在不同,你現在就像一隻吃素的貓,我不會怕。”

傾城繼續用誘惑的眼神看着昂星,肩膀輕輕一動,浴袍掉在地上,露出大片蜜色的光滑肌膚。

他的身材極之誘人,寬肩、細腰、長腿,誘人的鎖骨與雙肩。那身體是男孩子的,但是卻對任何人,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昂星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想要做最後的努力。

“請你放過我好嗎?”他自問從未用這種語氣對人說過話。

“為什麼我要放過你?”

“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

“害你!這怎麼算害你。我是在感謝你。”

“我不要這種感謝。”

“我除了這種感謝,拿不出別的了。”

“我不要你感謝。”

傾城認真地看着昂星,”你就這麼討厭我?連逢場做戲都不肯?如果是別人,早就接受了。”

“我不是那種逢場做戲的人!”

“所以,我更加不能放過你了。”傾城已經走到昂星面前,在他耳畔輕輕地說,咪起眼睛,呼地在他耳邊吹氣,看着昂星忍耐的痛苦表情,然後伸手緊緊地抱住昂星,”你還是別忍着了吧。”

昂星此時已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體,他一把抱住傾城,兩個人跌進浴缸中。

傾城不止一次地想像過,被昂星抱住是什麼感覺。當真的被他緊緊地抱在懷中,他發現,想像不及真實之萬一。

昂星的擁抱,帶給傾城極大的安全感和滿足感。

昂星的手指滑過傾城的身體,傾城感覺彷彿鑽石滑過玻璃一般,帶給自己的是一種無比美妙的感受。每一分彼此之間肌膚的接觸,都給他難以形容的滿足快樂。

同樣,他希望昂星也能有這種感覺,同時也不免有點擔心,藥力過去之後,昂星會不會真的殺掉自己。

“殺掉也好。”傾城想,乾脆把一切拋諸腦後,只享受眼前的快樂。

昂星悠悠地清醒過來。

一睜開眼,就看到卧室的天花板。

昂星把手搭在額頭上,深深嘆氣。一轉頭,看見傾城正趴在床的另一邊,已經醒了,正用懶懶的眼光注視着自己。

兩個人一時無言。

“你這個瘋子。”昂星恨恨道。

“嗯,我是瘋子。昨晚的感覺還不錯。”傾城回答,把被單拉到脖子下面,包起自己。

昂星看看錶,已是下午四時,想起身,但是衣服都不知哪兒去了,心裏暗罵一句什麼,用被單裹住自己,匆匆去更衣。

傾城看着昂星的背影,垂下眼帘,長長睫毛掩不住眼中的失落。

昂星取過通訊器,打給飛龍。”飛龍,我想終止任務。”

飛龍十分詫異,”好好的怎麼這麼說,只再一個多月了,出了什麼狀況?”

“對不起,我希望可以終止任務。這不比我們的任務,終止應該沒什麼問題。換個人就是了。”

飛龍的聲音嚴肅起來,”昂星,你不是不懂規矩的。沒有什麼我們他們,這是一生堂交給你的任務,你接了,請做完它。如果你有任何不便,可以明說,我會考慮是否上報。”

昂星突然說不出話來,難道把他和傾城的事,告訴飛龍?並以此為理由,終止任務?他說不出口。

沉默片刻,昂星開口,”對不起,飛龍。我現在無任何異意。”

真是的,太失控了,連昂星都奇怪自己居然做出這樣幼稚的行為。

傾城聽到昂星的話了,他知道他說不出口。

昂星回到卧室,”你今天幾點去天空城。”他盡量用平靜的,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的口吻和傾城說話。

“我去不了。你幫我請假。”

“為什麼?”

“明知故問。”

昂星一副”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去不了”的表情看着傾城。

傾城拉下身上的被單,露出自己上半身給昂星看,那蜜色的肌膚上,到處是粉紅色或青紫色的吻痕、指印,全部是昂星留下來的。

昂星十分震驚,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是否也有類似的東西。

“我還以為,你要把我拆散了吃下去呢。”傾城笑。

“對不起。”昂星下意識地衝口而出。

“沒什麼,”傾城爬在床上,抬起頭,盯着昂星,”你對我昨晚的表現,還滿意嗎?”

昂星臉漲的通紅。

“如果覺得還不錯,請付錢。”

“錢?”昂星重複。

“當然,你以為不用花錢的?你想的倒美!”傾城帶着一種怪異的笑容看着他。

昂星感覺到一陣輕鬆,如果傾城要錢,那麼,大可當做自己只是一個尋歡客,這樣,自己心理上的負罪感會小一些。

“要多少?”

“官價是十萬,如果你覺得特別滿意,請加價。”傾城露出職業性的媚笑。

昂星開出一張支票,交給傾城。

傾城看也不看地收起,”謝了。”

昂星轉身要走,傾城叫住他,”別走,過來。”他拍拍床,示意昂星坐下。

昂星仍然站着,”有什麼話你就說。”

“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傾城一臉詭異的笑,像抓住了老鼠的貓,”昨天你吃的,是’依爾薩’,它的藥效,最長可以持續九十分鐘。但是,”傾城臉上笑容更深,”你抱了我有多久,你不會不記得了吧。現在,你是否還要說,’你不會?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昂星呆立着,不知所措。

“你胡說!”

傾城不予理會,”你出去吧,我還想再睡一下,別忘了幫我請假。”

真該死!真該死!真該死!昂星不斷在心裏重複這句話,也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要對傾城說。

他其實很想傾城回天空城,這樣,有若干小時可以不用和他面對,自己也能安靜地想想整件事,可是現在傾城不去上班,就意味着自己要和他面對面,太困難了。

昂星坐在客廳里發獃。

傾城披着浴袍走過來,頭髮濕濕的。

“想什麼呢?”

“沒什麼!”

“一定在心裏罵我,恨我,想殺了我,對不對?”

“是。”

傾城一笑,慵懶地往昂星身上一靠。以前,昂星準會第一時間把他甩開,但是這次沒有。

“你恨我嗎?”傾城偎在昂星肩上,問道。

“不。”昂星不去推開他,但是也不理他。

“討厭我嗎?”

“不。”昂星想一想,搖頭。

“那麼喜歡我嗎?”

“不。”

“愛我嗎?”

“不。”

“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

傾城”哦”一聲,沉默片刻。

“我想,你應該是喜歡我的,而且,已經有點愛我了。”傾城說。

“不可能。”昂星斷然回答,”我一點這樣的感覺也沒有。”

“當然了,你自己不會感覺到,這是因為以前,你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或是愛上過什麼人,所以,你跟本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或是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於是,你自己喜歡了我,愛上了我也不知道。不過沒關係,我知道就行了。”

“胡說!”

傾城只是笑。

“算了。忘掉昨晚的事吧。就當是被狗咬好了。我是不會把它當回事兒的,你也不必。”

昂星沒有理會。

傾城躺下來,枕着昂星的腿,向後仰着頭,看着昂星,露出誘惑的笑容,”今晚要不要繼續?從早上的感覺看,你應該,還不夠的。”

昂星瞪着傾城,”你信不信我會真的殺了你。不會留下任何證據!”

“信,我好怕的。”傾城一臉的笑,”那些變態佬都這麼干。”

昂星手腕只一轉,手上便突然多了一把寒光閃閃地匕首,”唰”地一聲,直指傾城的咽喉。

傾城瞄一眼匕首,不理會,翻個身,讓自己枕的舒服些,一隻手,放在昂星的膝蓋上。

他知道,昂星絕對不會出手,他已經知道了他的弱點,他完全佔據了主動。

昂星無奈地收起匕首,他真的拿傾城沒有辦法了。做職業殺手也有十幾年了,昂星自問已練至冷靜自持、百毒不侵,沒想到,竟然會拿眼前十七歲的少年毫無辦法。

最後,昂星決定,採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但同時也是自己認為的下策,就是對傾城不聞不問,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熬過這個多月。之後再不會見面。

傾城自然敏感地覺察到了。

一天回到住所,傾城照例進浴室沖洗。出來時,仍是不擦頭髮。赤腳叭叭地走在大理石地板上。

昂星靜靜吃東西,看電視,不去管他。

傾城斟一杯酒出來,坐在昂星身邊,”我問你,為什麼這幾天都不理我,一句話也不跟我說。”

昂星仍然沉默。

“想跟我冷戰,是吧?”

昂星不理他。

傾城慢慢偎過去,靠在昂星手臂上,軟軟地道,”好歹我們也算有一夜的。。。”

昂星猛然回頭,狠狠瞪着他,看到昂星這麼兇惡的表情,傾城訕訕地低下頭。

昂星也感覺自己太凶了,慢慢收斂起臉上的表情。

傾城悄悄抬起頭,看看昂星,昂星的臉色,已回復平靜,兩人無語地對視。

傾城的眼神,慢慢變的溫柔而憂鬱,像是被主人無故踢了一腳的小狗一樣無辜地盯着昂星,”你真的,再不理我了?”他輕輕地問。

昂星不語,過一會站起身,從浴室取來毛巾,給傾城擦頭髮。

“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

傾城自沙發起身,跪在沙發上,把頭埋在昂星的胸前,用手環抱住他的腰。

“你別不理我好不好。你這個樣子,我心裏很難過你知道不知道。”傾城聲音十分低柔。

昂星推開他,”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聲音中已經沒有那種漠然。

“你接受我不就好了嗎?”

“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這還用問,你是男人,我是男人,你叫我怎麼接受你!”

“是你說成年人有權力選擇自己的伴侶。”

昂星一時語塞。

“我知道,你是一生堂的人,我和你不同組織。可是,即使我也是一生堂的人,你也未必就可以和我在一起對不對?但是,你不覺得我是最合適你的人嗎?”

“為什麼?”

“你以為,像你我這樣的人,會讓女人幸福嗎?或許你會,但是你能和某個女子長相私守?你自己很清楚不可能。我,我也不可能,有什麼女人會接受你我的身份、經歷、工作、生活?但是你和我在一起又不同了,我很清楚你的工作,我不會問東問西,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你的生活中有個伴,有人可以分享你的快樂,分擔你的痛苦,不是很好嗎?

傾城低下頭,補充一句,”而且,你想要的,我可以給你,不會比任何一個女人差。”

“我不是說這個。”

“我知道,我也不是說這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更合適你。”

昂星坐下來,”說吧,你的目地到底是什麼?”

“我沒有什麼目地。”

“不可能。你這樣處心積慮,小心計劃,不可能沒有目地。”

“真的沒有!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己。”傾城分辯。

“你太小看我了。我和你現在一樣大時,已經獨自在世界各地完成一生堂交給的種種任務,其困難與複雜程度,遠不是你可以想像的出來的。我大你十年,職業的特殊性,使得我擁有遠超於常人的冷靜,你以為我會不清楚你想什麼?”

“我真的沒有目地。”

昂星伸手,抬起傾城的下巴,讓他看着他的眼睛。面對昂星坦誠而清亮的眼神,傾城露出猶豫的神情。

“我只是想,自由。”

“什麼?”

“自由。”

“我不太明白。”

“我是說,我想要自由。”

“你現在不自由嗎?”

“當然。”

“你是想,離開東鄉門是嗎?”昂星沉吟着。

“是。”

“這個,我恐怕不能做到。”昂星說的十分坦白,他的確是做不到。

“我知道。但是,和你在一起,我感覺很自由。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舒服、快樂,所以,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己。就這麼簡單。”

“真的?”

“真的。”

“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了。”傾城說,”沒人對我,像你對我這樣好。”

“我對你好什麼了?我怎麼不覺得。”

“你很照顧我,會考慮我的感受。你很體貼。”

“我想信一定也會有人對你像我對你一樣好,甚至對你比我對你更好。而且,我不覺得我對你,有多好啊。”昂星有些奇怪。

“沒有人。我只不過是生財的工具罷了,沒有人會去管一個工具,有什麼樣的感受。沒人把我當人看,我只是,一個小玩意兒而己,一個漂亮的,工具。”

傾城又抱住昂星,”只有你,你把我當普通人看待,有時,你會說些,讓我難受的話,但是我知道,你把我當成人。”

昂星沉思起來。已經發生的事,他不想逃避,他不是那種不負責的人,不論如何,他已經和傾城有了親密的關係,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他不想為自己找任何理由,來迴避。但是,現在要他接受傾城,又好象太,難以接受。他不討厭他,但是,只想把他當成兄弟一樣對待,其它,就不行了。

“好。我答應你,我會照顧你,我當你是兄弟。如果你願意,即使此次任務結束,你仍然可以住在我這裏。你有困難,可以開口。如果我能幫你,我一定幫。”昂星做出他的承諾。

“你抱抱我。”

昂星擁抱傾城,就像他擁抱靈芝、斷箭、鐵手一樣,像抱着自己的兄弟。

傾城則在他的懷中,微笑。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其實也很寂寞。我們都是寂寞孤獨的人,所以,我們在一起,大家就都不寂寞了,不是很好么?”

“你今晚,要不要。。。”傾城突然問。

昂星大力跳開,”喂,我當你是兄弟,你不要亂來。”

傾城柔媚地抬頭看着他,”你這麼害羞。”

“什麼害羞,我只是。。。”昂星說不下去。

傾城跳下沙發,”我去休息了。”

兩個人的關係,更進了一步。

但是昂星也對自己說,應該到此為止了,不能和傾城,再有更近一步的關係,不能再和他發生親密的關係,否則,自己就會真的陷進去出不來了。

昂星依然繃緊每一根神經,注意着是否會有再一次襲擊。

傾城依舊天天在天空城內又唱又跳,但是他吸煙吸的少多了,也不會在回來以後,再喝大量的酒,他會陪着昂星一同看看電視,聊聊天,兩人之間,亦有許多話題可以談。

靜夜,夜涼如水,天邊一輪明月,明亮皎潔,昂星站在露台,靜靜觀星。

“怎麼還不睡。”傾城也走出來問。

“你怎麼總穿這麼少。”昂星見他仍是頭髮濕濕,浴袍下露出兩條修長的腿,”真搞不懂你怎麼能在別人還穿着厚大衣的日子裏,只穿了襯衫在台上跳來跳去,滿四處跑。”他是真的奇怪。

“我年輕,火氣大,不怕冷。”

“嘿,你這話算是氣我。”昂星拉傾城進屋,”你不要站在露台。”

“為什麼。以前你就不讓我站在窗口。”

“因為你一出現,很可能已進入別人射程。”

“可能嗎?這麼高,這麼遠。”傾城不信,望向室外。

“你信不信我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如果對方雇的是一生堂,你早完了。”

“那你怎麼不怕,他們傷了你就等於傷了我。”

“我不怕。”昂星答的淡然。”

“看來錢老大還是很聰明的。”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來,傾城關上頂燈,只余小小壁燈照明。

昂星打開電視,調小聲音。

“我們聊聊好嗎,反正都睡不着。”

“我們住在一起,已經有差不多兩個月了。”傾城開口。“我想知道一些你的事。”

昂星靠在沙發背上,一手搭在額角,垂下眼帘,”想問什麼,你問吧。”

傾城一聽,便放手中的下酒杯,隨手抱起一隻沙發靠墊,坐坐好,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當殺手的?”

“你是問開始接受訓練還是第一次殺人的時間?”

“兩個都問。”

“9歲我被自孤兒院帶入一生堂,開始受訓。15歲第一次執行任務。”

“他們怎麼會選中你?”傾城微微點頭。

“不知道。”

“你後悔嗎?”

“沒時間後悔。”

“沒想過做別的?”

“我有其它的選擇嗎?”昂星笑。

“怎麼受訓,都教什麼?”

“像軍校。只不過所有新學員年齡都小於十歲。教所有有用的。”昂星回答。

“你槍法好嗎?”

“當然。”

傾城笑,”真自大。”

“不是自大,是自信。我如果連自己都不信,怎麼讓組織放心把任務交給我。”

“都是什麼樣的任務?”

“和任何一間公司的職員接到的日常工作本質上沒什麼不同,都是工作。”

“普通白領不會滿手血腥吧。”

“辦公室內刀光劍影遠比江湖上來的可怕。殺人不見血。”

“每次任務都是一個人去?”

“大任務時也需幾人同時出發。”

“哪裏都去?”

“天之涯海之角。”

“你不會覺得濫殺無辜嗎。”傾城驚訝於昂星對自己工作的平靜。

“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我,我殺的都是該死的人。”昂星嘴角掛一抹微笑,看着傾城。

“我有我的原則,我覺得不妥,也可以不接。但是上面如果堅持,我不可拒絕。不過,一生堂也有自己的原則,並非什麼生意都接。龍王行走江湖多年,成為全亞洲的龍頭老大,倍受尊敬,不是沒有理由。正因為他行事有原則,有底限。

傾城低下頭,想了一會,又問:”你和玫瑰到底是什麼關係?”

昂星笑,”這個問題你不知問過我多少次了。我只當她是好朋友。”

“你們怎麼認識的?”

“都在這個碼頭上混飯吃,自然有機會認識。”

“你喜歡她嗎?”

“我當她是妹妹。”

傾城聽了,又低頭不語。

昂星的思緒一下子回到好久以前。

昂星認識玫瑰時,只十歲。不過孤兒們都不清楚自己具體的生辰,只是算個大概。

初初見玫瑰,還是一個又黑又瘦的小黃毛。一同受訓,昂星看她那樣單弱,卻很倔強,咬着牙完成交給的項目,心中有些佩服這個小女孩子,於是藉機與她說話,一來二去,兩個慢慢變得無話不談,成為朋友。

相比而言,昂星更願意向玫瑰傾訴一些心事,因為玫瑰總是靜靜地聽,不發表意見。她總是帶着溫柔的眼光聽昂星說,然後送上熱飲,昂星說完,心情自然平復很多。偶爾,說到傷心無奈之處,玫瑰會溫柔的擁抱他,令昂星感到溫曖。他珍惜這種感覺,所以只想保留這為數不多的朋友。

只是當初沒有想到,那個黑黑瘦瘦的女孩子會搖身一變而為一個艷光四射地俏女郎。

不過在昂星心中,玫瑰永遠還是當年的那一朵玫瑰。

傾城停片刻,又開口,”你不問我?”

停一下,昂星說:”如果你要說,我不介意聽。”

傾城抱緊靠墊,縮起身子。

“我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在那裏長到大概是八歲左右吧,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在那裏我實在呆不下去,太討厭了,一點也不自由,所以我就逃出來,在街上混。什麼都做過,乞討、搶、騙,常常吃不飽。後來,我被人找去,專門在一家白粉店裏,送迷幻藥。我發現這個飯碗不錯,而且我還是個孩子,警察多半想不到,抓住了也不能耐我何。我的外表能騙過很多人哦。”

傾城嘴裏這樣說著,臉上流露出一絲慘淡的笑容。

“可是那樣的日子,真的是在陰溝里討生活。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是生活在陰溝里,真臟,我真的很臟,永遠都洗不幹凈。十歲那年,錢老大發現我,帶我到了他的賭場,然後,又有人發現,原來我長得很漂亮,於是,就送我去學跳舞,一年後我就進一間夜總會上班。那時,還真想不到寂寞的女人這麼多。

“討好人客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對那些女客,需記住她們的愛稱,喜好,鐘意的服裝牌子,喝咖啡放幾多糖,愛看何種類型的電影,等等等等。累死了。所以,其實我不喜歡有長客,但是,這不是我能選擇的,而且,初初見客人時,自然要使盡渾身解數討好,客人滿意,也會常來。”

昂星打斷他,”你那麼小歲就在夜總會做?”

“正式上班時已有165公分左右高了,反而是這幾年沒有長高,最後只得175公分。”傾城似乎不願直面昂星的問題。

“有男客人看中我,開價很高,有錢,老闆當然賺啦,於是。。。”傾城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昂星也想得到,發生了什麼。

“你沒想過要離開,或者最起碼離開吸血錢?”

“離開?”傾城凄然地一笑,”逃過不知多少次,每次都被捉回來,打個半死。我根本逃不了。他自陰溝把我撈出,怎麼會輕易放過我。我現在可是他的一顆搖錢樹。逃出去,又能幹什麼呢?像我這種人,還能幹什麼?現在也不錯,幹什麼能比這個更輕鬆更容易?現在我住得好穿得好,還能怎麼樣呢?”

“他們打你,怎麼我沒見你身上有什麼疤痕?”

“嘿,你怎麼那麼土!”傾城怪叫,”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以為是一群打手揮着大棒打人嗎?”

傾城低下頭,撥一下自己的流海,”錢老大整人很有一套,不然為什麼手底下的人都服服帖帖。他一般不會讓人打我們,打時,都用很特殊的橡膠棒,打下去滿身的青紫,但是皮膚不會破。淤血散盡之後,根本看不出來。他很會在精神上折磨我們,比如說,把人關在一間隔音的房間裏,一連數小時甚至是幾天,很大聲地聽搖滾樂,那真會讓人發瘋的,又或者把人關在封閉的、滿是幛螂或蠕蟲的房間,你以為他手下那些女孩子們為什麼那麼聽話,只要關一次就會老老實實了。還有水牢,齊腰深的水裏滿是蛇,雖然無毒,但是,你知道,那也。。。”

傾城說不下去了。昂星聽着,也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心中暗想,怪不得,東鄉門還真是有一套,盡來陰的。

“賺得錢怎麼分?”

“分,”傾城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是他的。我們只是維持基本的生活就是了。誰敢和他分?不然,他怎麼發得這麼快。這才幾年,勢力就大得不得了,地盤越來越多。錢都是這麼來的。”

“綽號也是這麼來的。”昂星想起了錢老大的外號。

傾城突然低下頭,幽幽地說:”你以為,做為一個男人,去取悅另一個男人,是很容易的事?我們必竟和女人不同。當被一個陌生的、根本不喜歡的、甚至是討厭的男人壓在身下,被另一個男人。。。那種滋味。。。”

傾城舒出一口氣,”你當然永遠不會明白。”然後張大嘴,無聲地笑,又握起酒杯,喝一口,笑出聲來,”是假的,騙你的。”

昂星頭靠在沙發背上,繼續用手扶着額角,沒有表情。

不論傾城說的是真是假,他內心的痛苦哀傷,昂星不是不明白。雖然他不能體味傾城所遭受的,但是身不由己的感覺,他完全清楚。

天色越發暗起來,昂星看錶,已是凌晨四時許了,隨隨便便聊了幾句,時間竟過的這樣快。

他放下手,說:”我看你去休息吧。”

傾城沒有動。電視機發出的光亮,一明一暗,映在兩人的臉上。

窗外,月色如水。

傾城慢慢地移過來,靠近昂星,”不過,有一件事是真的。”

“什麼。”昂星看着他。

傾城慢慢的,跨坐在昂星面前,立起身,拉開自己浴衣的腰帶,讓衣服滑至腰際,露出赤裸的胸膛。昂星看在眼裏,不動聲色,但是他仍然注意到,眼前的美少年,有着如絲綢般細膩的肌膚,纖細的腰肢,迷人的鎖骨,很美,很吸引人。

“點過我的客人都說,我很棒的。”傾城的臉上,露出誘惑笑容,柔柔的眼神似水般,看着昂星,“你現在想不想上我?”

“不要。”昂星的聲音極之平靜,並不去看他。

“你不會沒興趣的,那時。。。你抱着我,你說。。。”

“不要再說了。”昂星斷然回答。

“你該不會是,根本就不行吧。”傾城問,上下打量昂星。

“行不行是我的事。”昂星根本不為所動。

傾城伸出手放在昂星的肩上,”別總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也不要得寸進尺。”

“我只想你快樂些。”

“那就不要做出會讓你我難堪的事。”

“你這麼看這件事?”

昂星不答,但是明顯的,他想讓傾城,回自己的卧室去。

傾城突然附下身來,抱住昂星,意欲吻他,昂星努力掙扎,就在掙扎扭動之間,兩個人從沙發下跌下來,在地板上滾做一團,傾城壓在昂星的身上。突然之間,兩人停止了動作,彼此在對方的眼睛裏,看見自己。

傾城輕輕地垂下眼帘,緩緩地,緩緩地靠近昂星,昂星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長長睫毛觸到自己的臉上,就在兩人的嘴唇將要相碰的一霎間,昂星猛地側過頭,避開了。

傾城輕輕地吁一口氣,”你可不可以不要躲我。”

“我沒有躲你。”

“那你為什麼閃開?”

“我為什麼不閃開?”

“你在怕什麼?”

“我沒有怕。”

“不怕你會閃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昂星伸手欲推開身上壓着的傾城。

“你是不是怕愛上我?”傾城突然問。

“笑話,我怎麼可能愛上你!”昂星給他一個白眼。

“如果不是怕愛上我,那為什麼連逢場作戲都不肯。”傾城的聲音忽然變得極輕極柔。

“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一個會逢場作戲的人!”昂星說。

“所以你更怕,更不敢和我發生關係。因為如果你和我發生了關係,你就不能逃避我了。”傾城靠近他,嘴唇幾乎與他的相碰,深深看進他的眼睛裏。

昂星陷入沉默,當他再次想要推開傾城,傾城的動作更快,一下子吻住他。

昂星左右掙扎着想把他甩開,可傾城的吻技比他好太多太多了,竟然甩不開。掙扎之餘,昂星亦感到,傾城的唇,香且糯,貼在自己的唇上,感覺十分的甜美,終於慢慢軟化,與傾城緊緊地擁吻。

“不。”昂星的理智佔了上風,一把推開傾城,不停地喘氣。

傾城細長的手指撫着唇,看着昂星。

“你不肯,那算了。”傾城起身。

昂星坐在沙發上,捧着頭,半天,才站起來,只覺得口渴。當他走進廚房,見傾城正端着一杯咖啡,一見他進來,就遞給他,”喝嗎?我剛泡好。”

昂星馬上想到數日前那一晚,如避蛇蠍般跳開,”不要,不要。”

傾城嗔他,”看你怕的。”

“沒什麼,沒什麼。”昂星掩飾,開了冰櫃,取出一瓶水來,仰頭痛飲。

傾城低頭慢慢啜着咖啡,”我就不喜歡喝咖啡,好苦。”

昂星剛想走,突然,體內似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般,翻騰起巨浪,昂星大驚,臉色都變了。

傾城抬頭,沖他一笑。

昂星反手抓住冰櫃的把手,另一隻手按住太陽穴,急速地喘氣。

“怎麼了?”傾城問。

“沒什麼。”昂星極力控制自己,”你快回去休息吧。”

“不。”

昂星盯着傾城,發現他臉上有掩不住的淡淡笑意,再低頭看看手中的水瓶,是自超市購回,封簽具全,不像動過手腳的樣子。

是他嗎?

“看不出來是吧。”傾城放下杯子,走到昂星面前,坐在桌子上,”是了,你從小就接觸的是殺手的那一套,這等工夫一定是沒見過。但是,我從小接觸的,都是這種把戲。從瓶子外表看,行家也未必可以覺察。你又上當了。”

“你又下了什麼葯?”昂星只覺得自己太大意了。

“你不肯就犯,我當然要用點手段了。”傾城用媚惑地眼神盯着昂星,”而且,我不覺得難堪。”

“你瘋了!”

“不,我只想你快樂。”

“我不需要這種快樂!”昂星大叫。

“我需要。我想被你抱,也想抱你。我喜歡你,我希望可以被自己喜歡的人抱。你也是男人,應該明白我的想法。”

傾城的浴袍自肩頭滑落,他上半身向後仰起,手臂撐在桌上,整個身體都在引誘着昂星,”你過來。”

昂星忍無可忍,突然撲過去,但是他並沒有抱住傾城,而是一把掀翻了桌子,傾城跌落到地板上。

昂星如被困在籠內的猛獸,氣吁吁站着。

傾城重重跌在地板上,摔得很疼,極力忍耐,”我看,你還是過來吧。別忍着了,這次的和上次的不同,真的會要了你的命。”他的語氣,不無關切。

昂星慢慢一步步走近傾城,蹲下身,慢慢把手放在傾城肩上,將他按在地板上。

當傾城的肌膚和地板相接觸,他不由地”?”一聲,看着昂星,笑了一下,”地板好涼。”

昂星又慢慢站起身,傾城急忙一把拉住他,”你不要再忍了,真的會出人命的。”

昂星沒有回答,而是伸手攬住傾城的腰,將他打橫從地上抱起,高大有力的他,抱起傾城,輕而易舉。

昂星一步步走進卧室,把傾城放在床上,做到此,他已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接下來,他只覺得整個世界開始旋轉,一片混亂。

昂星的意識里,只記得,懷中的傾城,身體柔軟而溫曖,抱着他,感覺十分溫馨而舒適,而懷中人兒光滑溫熱的肌膚,撫觸起來,十分誘人。

鎖骨。

纖腰。

無一處不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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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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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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