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龔秀人在經過幾日修養后終於可以出院了,他心情忐忑的帶着龔子安回到家門口。
稍早前萬里良的律師已經在醫院時跟他談好一切手續。
龔子安是司馬駿的兒子,這是任何先進的DNA都可以驗得出來的,他必須先行提到司馬駿是個不適任的父親,法官可能會考慮龔子安的意向,而把小孩判給他,但是他是龔子安的母系血統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必須對外宣稱是認養。
今天律師已經展開搜證行動,因為司馬駿是個不適任父親的證據俯拾皆是,他的縱慾、私生活紊亂、男女關係複雜,隨便哪一樣證據都能讓法官大皺其眉。
報紙上所挖出的關於司馬駿的新聞,記者總是寫得十分齷齪,讓龔秀人看了很痛苦,他們會走到這樣的地步是他始料未及的,為了子安,難不成他們真的必須決裂到這種地步?
“子安,你先進去。”
他打開門,要龔子安先進屋去,龔子安才一腳踏進門,有人便從後面拍了拍龔秀人的肩膀,他回頭一看,隨即被一條有着異味的手帕蒙住他的口鼻,一陣暈眩傳來,他立刻昏了過去。
一會兒后,當龔秀人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置身在屋內,身上毫無異樣,甚至連門都關得好好的,但是就是不見龔子安。
“子安……子安!”
他大聲慘叫呼喚,找遍了整個屋子,卻都沒有龔子安的身影,他驚慌失措的打電話給萬里良,口齒不清的說明經過,萬里良答應會立刻到他家來。
他再次撥打電話,那是萬里良給他的司馬駿公司的電話。他顫抖着聲音告訴秘書自己的名字,當電話轉到司馬駿那裏時,他一聽到司馬駿的聲音立即痛哭失聲。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駿……他是我的孩子,你認不認他無所謂……但他是我生的、我養的,你不能這樣對我?”他哭泣到幾乎快說不下去了,司馬駿在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回應,讓他忍不住怒吼:“把他還給我,你不能用這種手段。”
“我沒有派人帶走他。”
司馬駿聲音低沉,他是考慮過要帶走龔子安,但終究因為顧慮龔秀人的心情而打消了念頭。明明知道帶走龔子安是最好的方法,但是他卻遲疑了,想不到他的遲疑卻換來龔子安的危險。
“不是你,那會是誰?”龔秀人一邊哭泣,一邊大吼,司馬駿的謊言讓他再也無法聽下去。
司馬駿也沒再多說什麼,隨即掛斷電話。
二十分鐘后,司馬駿的人出現在龔秀人家裏,一見是他,龔秀人立即衝上去一陣亂打。
“還給我,把子安還給我。”
他哭得雙眼紅腫,司馬駿將他攬在懷裏,他在司馬駿的胸膛大聲哭泣,明明是這個男人做的壞事,但是他還是沒用的在這個男人懷裏接受他的安慰,龔秀人覺得自己好沒用、好懦弱,但是他眷戀他的懷抱卻是不爭的事實。
“別哭了。”
他的話里有着憐惜,但是在情緒激動的狀況下,龔秀人根本就無法辨識,他心裏記掛着龔子安的安危。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四年前是我主動找你、主動投懷送抱,我是鬼迷心竅才會愛上你,愛到想要懷你的孩子,我知道我是個笨蛋,你對我根本就……就……”龔秀人捶着自己的胸口,悲哀的哭叫道:“你對我根本就沒有感情,你要的只是一個軀體,只要能躺在你的身邊供你洩慾,是誰在你身邊你都無所謂,我跟那些你包養的女人根本就沒有差別。我每天都在問我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你?為什麼不去愛上更好的男人?”
司馬駿沒有回應,因為龔秀人說得對,他只要旁邊有人就行了,至於是什麼人在他旁邊都無所謂,要不然他根本就無法睡覺,他知道自己心裏有病,但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所以像龔秀人這麼美好的人,根本不應該留在他這種爛人身邊。
龔秀人歇斯底里的哭倒在他腳。“現在你連我的小孩都要搶走,司馬駿,我恨你,我一直叫我自己不要恨你,不要在乎你,我現在知道我做不到。”
司馬駿望着哭倒在地上的龔秀人,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因為唯一不讓他傷心的辦法,就是把龔子安帶回來,而這個方法將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萬里良輕輕的開門走時屋內,司馬駿望向萬里良。“孩子我會帶回來,之後,讓他們離我遠遠的,我永遠不想看見他們你子兩人。”
萬里良踏前幾步,扶起哭得很厲害的龔秀人,龔秀人已經哭到全身一直抽搐,他倒在萬里良的懷裏,萬里良輕輕的摟住他。
一股酸澀的感覺從司馬駿的心裏傳來,他有一股衝動想要回頭推開萬里良,讓龔秀人躺在自己的懷裏,但是他沒這麼做。他冷靜的走出屋外,深深的吸了好幾口冷空氣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才開車離開。
司馬駿打了電話給朱麗虹,一確定是朱麗虹接的電話,他立即沉聲道:“廢話少說,小孩呢?在哪裏?”
朱麗虹也懶得掩飾,她陰險的聲調有志得意滿的歡悅,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幸運之神會站在她這邊,而且是這麼容易就手到擒來。知道龔子安只有龔秀人一人帶着,她當然非常容易就把孩子帶走。
“小孩是在我這裏,因為他是正統司馬家的繼承人,我會好好的保護他,絕不會讓任何閃失發生,誰知道你會為了權勢干出什麼事,老頭子的遺書說過了,只有司馬家的男丁才能繼承他的公司,現在繼承人不只是你了,還有這個小孩。”
“我知道遺書是怎麼寫的,把小孩交出來。”他努力抑制住怒氣。
“交給你?”
朱麗虹在電話那頭捧腹大笑,笑得差點喘不過氣,誰會這麼笨把這種大好機會讓出去。
“你在說什麼笑話,我一直以為你不孕,所以才生不出小孩,原來是你不想要小孩,因為你我都知道,有了小孩,你的地位就岌岌可危。”她越說越開心,“我明天就帶他去驗DNA,結果出來后,不管你跟龔秀人的官司打得如何,這個小孩縱然不歸你,也會歸我們司馬家,將來有權利繼承司馬家的財產,只要我擁有這個小孩,就等於擁有整個司馬家。”
“沒必要那麼麻煩,把小孩交給我,我立刻簽寫財產讓渡書,你毀了我,我不能讓你再用同樣手法毀了我兒子。”司馬駿冷靜的提出交換條件,他知道只有這個條件才能換回龔子安,但是同時也會把他自己打落地獄裏。
朱麗虹在電話那頭顯然震驚得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她乾笑了幾聲,“我沒有聽錯吧?你要讓渡財產給我。”
“我會叫律師將讓渡書拿給你,之後那個小孩對你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我不會認他是我的孩子,這種血緣官司要打好幾年,還不見得會打贏,但是現在我把財產讓渡給你,這樣你可以很能夠快拿到財產,不必拖上那麼多年,只要你把小孩交回到龔秀人身邊,他需要那孩子。”
朱麗虹遲疑了好一會兒,顯然這跟她所認識的司馬駿大不相同,她不太相信司馬駿會這麼輕易就將財產交出來,但是聽他的語氣如此認真,不像是造假。
“你是認真的嗎?”
“非常的認真,我要龔秀人撫養這個小孩,我要他姓龔,永遠不要姓我的姓,不要牽扯上我的名字。”
朱麗虹沒想到他會為了龔子安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但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只要把讓渡書拿到手,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這樣她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得到公司。
“好,叫你的律師過來,只要一確定讓渡書是真的,我自然會立刻把孩子放回去,反正小孩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用處。”
“一言為定。”
司馬駿轉動方身盤,開入他私人律師的家。前方的路很寬闊,他卻覺得眼前一片迷茫,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如果他能更早遇見龔秀人,如果沒有發生那些噁心的事件,那他就能接受龔秀人的愛。滿身臟污的他,一點也配不上龔秀人。
就讓他恨他吧,讓自己從他的記憶里消失吧!龔秀人值得更好的人,龔子安也值得更好的父親。不是他,這些美好的一切,全都不該屬於他。
不久后,龔子安回到龔秀人身邊,他被帶走時是被迷昏的,因此同樣在昏迷的狀態下又被送回龔秀人的住處,所以被綁架這件事並沒對他造成什麼陰影。
而在接下來的官司里,司馬駿沒有出許,他那藐視法庭的行為讓法官十分火大,隨後龔子安便判給了龔秀人。
龔秀人帶着龔子安走出法庭,躺過記者的拍照。
回到家時龔子安咬着唇,他輕聲的問龔秀人:“爹地,那個……那個人一點也不在乎我嗎?”
龔秀人很難回答他這個問題,他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感到心傷跟痛苦,“也許他很忙,不能過來。”
龔子安的智力跟判斷力早已超出一般的小孩,司馬駿沒有出庭,毫不競爭他的撫養權,甚至對他完全不聞不問,任由記者漫天胡扯,也不對這件事情有所回應,龔子安縱然再不喜歡司馬駿,也覺得心裏受到了傷害。
龔秀人緊緊的抱住他,“有爹地的愛還不夠嗎?”
龔子安感受着龔秀人的溫暖,雖然有龔秀人的愛就已足夠,但是知道自己的另一個父親是誰,而且見過這個人之後,對方卻一副對自己漠不關心的態度,還是造成了他有不被愛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很難被其他的愛給填補。
“嗯。”
這一句“嗯”是對龔秀人的回應,也許是怕龔秀人難過,龔子安沒再多談司馬駿的事情。
而接下來,龔秀人處理完方正英同性生殖的事情后,萬里良這裏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他不想再留在台灣這個傷心地,司馬駿避不見面,對官司不聞不問的態度,不只傷了龔子安的心,也同樣傷了他的心,他完完全全對司馬駿絕望了。
之後他便帶着龔子安離開台灣,在瑞士落腳。
半年後,方正英來瑞士找龔秀人,龔秀人打開門見到這位稀客時,驚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時值冬日,方正英已經有孕六個月,他用大衣蓋住微微隆起的肚子,因此看起來只像個有肚子的微胖男人。同性生殖非常的危險,通常需要極度的休息,龔秀人不敢相信方正英竟長途跋涉來到瑞士找他。
“正英。”
“我很累,可以先進去嗎?還有別告訴萬里良,他若知道我竟然敢飛來瑞士,他一定會氣死的。”方正英顯得有氣無力,顯然長途飛行已經耗盡他的力氣。
龔秀人立刻把他帶進屋內,讓他躺在沙發上,隨後送上一杯新鮮果汁,方正英喝過果汁后,才略顯得精神了些。
“你怎麼能到瑞士來找我?這……太危險了。”
“因為業界得到一些消息,雖然萬里良覺得我不該管那麼多,但是我就是覺得不對勁,電話里又怕說不不清,所以才親自到這裏來找你,畢竟你是我的恩人,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真的能懷萬里良的孩子。”
他說得十分感激,龔秀人臉上浮現微笑,每個禮拜萬里良都會傳真方正英的狀況給他,所以他知道方正英的狀況很好,也很為他高興。
“業界?你不是商業上的工作嗎?有什麼事跟我有關係嗎?”他們的專業領域不同,龔秀人不太理解他為何會這麼急着到瑞士來。
“你知道司馬駿放棄繼承權的事嗎?”
龔秀人並不熟識商業界的事,他只知道司馬駿在商界好像挺有名的,但實際上他並不了解司馬駿的工作,更不知道他家族的事情。
“我不太知道司馬駿的家庭背景,他以前也很少提到這些,通常我們見面的時候……”龔秀人略顯尷尬地道:“我們見面的時候都很少講話。”
他們一見面除了瘋狂做愛之個,根本不太講話,方正英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臉紅的點頭表示了解。
“司馬家的企業是一家大公司,據說司馬駿的父親以前的行事很荒唐,但是卻是個很好的經營者,他過世的時候,司馬駿差不多才十六歲,因為他的遺囑註明遺產全部只留給司馬家的男丁,因此唯一的繼承人自然就是司馬駿。”
“嗯。”龔秀人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老一代凋零后,把產業留給下一代,這似乎是常見的事。
“但是司馬駿在十八歲之前,沒有出來掌管公司,都是他的母親朱麗虹女士出面處理公司的事情,而朱麗虹不是司馬駿的親生母親,他的生母是他父親的小老婆,跟朱麗虹有親戚關係,他是十八歲之後才出面接掌公司的,外界傳言他那兩年被朱麗虹關在家裏的密室看官,也有人說他吸毒。”
“說不定是他父親的遺言規定他十八歲成年後才能接掌公司也不一定。”龔秀人知道有的財產會有十八歲后才能繼承的限制。
方正英搖頭,“聽說他父親立的遺囑很奇怪,遺囑上寫的不是將財產留給司馬駿,而是寫留給司馬家的男丁,就是說一旦證實子安也是司馬家的血緣脈,他也有資格可以跟司馬駿競爭司馬家的財產。”
龔和人一愣,馬上就理解了,這就是為什麼司馬駿從來不肯留下子嗣的原因,因為這會危及到他的地位。
“據說朱麗虹和他非常的不合,當初子安被帶走後,司馬駿立刻放棄繼承權,沒多久,子安就被放回來,我猜這是他跟朱麗虹的交換條件,他把財產讓渡給朱麗虹,讓朱麗虹放過子安,而他之所以不承認他跟子安的關係,就是為了保護你跟子安,不想讓你們介入司馬家的內鬥。”
龔秀人頭腦一時亂轟轟的,他從來就感覺不到司馬駿在意他,甚至在意到願意為他們放棄財產,不,這不可能,司馬駿不可能這麼做的。
他苦笑着,“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為了我跟子安犧牲這麼多。”
方正英拉住他的手,迫切的想要龔秀人聽他說。”聽我說,龔博士,我跟里良剛開始在一起時,我也感覺不到他對我的愛意,因為他當時把我當成……”方正英對於自己和萬里良的過往有些難以啟齒。“他把我當成測驗機率的實驗,讓我非常的痛苦,甚至每次發生關係時,我都覺得我快要死掉似的,里良還了我根本說不出來的手段控制我,那時他還不知道他愛我,滿腦子都是他的電腦測驗出來的機來,直到他體認到愛我之後,整個人才有了轉變。”
方正英的話讓龔秀人很難想像,明明萬里良是那麼深愛他,莫非他們之前的情路也走得十分艱辛?
“經歷了那段時期后,有時我會覺得這些男人在他們的專業方面的確有非常頂尖的一面,但是在另外一方面卻有極大的缺陷,那是我們所不了解的。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司馬駿很在意你,他一直很在意萬里良跟你在一起,但是在我聽起來,是他自己想跟你在一起,但是他卻做不到,只是我一直不曉得他有什麼顧忌。”
方正英無法解釋自己的直覺,但是他真的是這樣覺得,司馬駿一定有難言之隱,因此無法對龔秀人坦白他對他的重視。
“我只知道他很在乎你,龔子安不是他帶走的,卻是他帶回來的,但是他卻一句話也沒辯解,更沒有任何解釋,之後更拋卻家產變成窮光蛋,對於這一切他什麼都沒說,這一點真的非常奇怪,他為什麼不肯對你說明是他救回子安的,而要讓你誤會子安是他帶走的,他這麼做只是想要讓你討厭他,不再理會他。”
龔秀人張合著嘴唇,無法說出話來,他的確隱隱約約感覺得出司馬駿不太在乎自己,甚至自我放棄,只是他不知道是為什麼,從他的嘴裏也無法挖出任何原因。
方正英遞給他一張紙條,“朱麗虹對他很狠毒,他現在沒有財產,還被她控告侵佔公司款項,他銷聲匿跡了一段日子,我打聽到他住在這個地方,這是個很荒僻的地方,也許朱麗虹就是想要讓他再也無法在商界立足,無法與她為敵。你去見他,把話說清楚,至少不要有遺憾。”
龔秀人看着紙片上的地址,方正英的手心帶來一股暖意,他茫然的思考着剛才方正英所說的話,的確有許多疑問無法解答,畢竟司馬駿的許多反應太過奇怪。
他接過了紙片,就算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願意相信司馬駿,而方正英的話也讓他心裏燃起一線希望。
“謝謝你,正英。”是的,他應該問清楚,至少不要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