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遠遠地,銀狐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迎面走來,她臉上的神情有些嚴肅。
「幻蝶,好久不見了!」他誇張的張開雙臂就要給她來個熱情的擁抱。
「蒼鷹在嗎?」幻蝶反應迅速的一把推開他繼續前行。
「一回來就只想着找老大,真是傷我的心啊!」他勾着嘴角,裝模作樣的搖頭嘆息。
「我有事情要問他。」她眼中的沉鬱及疑惑揮之不去。
「喔?妳發現了什麼?」銀狐深覺有趣的揚起笑容。
她的腳步頓了頓,狐疑的將臉轉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銀狐裝無辜的攤了攤手,「我不攔妳,妳還是直接去問蒼鷹比較好。」開玩笑!他是專門負責搜集情報的,真正的消息怎麼可能不清楚?只是不知道蒼鷹葫蘆里賣什麼葯就是了。
幻蝶更加肯定其中有內情,加快了腳步往裏頭走。
當她推開會議室的門,蒼鷹早在那兒等着她。
「想殺韓森的買主是誰?」幻蝶沒有廢話,一開口就直搗問題的核心。
蒼鷹臉上的微笑耐人尋味,「有很多買主,妳指的是哪一個?」他淡淡的說。
「很多個?」她反被答案弄得一愣。
「對,太多了,我可能還得查一下才能給妳正確的數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買主不是庫札魯的叛軍嗎?」她耐心的提出問題。
「庫札魯的叛軍?」蒼鷹挑了挑眉,「他們也是其中一個。」
「什……」她呆了呆,他愈解釋反而讓她愈迷糊。
「妳今天回來是因為完成任務了嗎?」他好整似暇的問道。
幻蝶眨眼,頓了頓,「我……還……還沒……」心虛加上慚愧,她從來沒有一次出任務像現在這樣,情況完全脫軌超出她的掌控,她根本不知該怎麼辦。
「沒完成任務還敢回來,妳好大的膽子!」蒼鷹故意哼一聲。
「我必須先弄清楚整件事的真相。」她抬頭,美眸中迸射出堅毅不撓的光芒,她無法胡裏胡塗的殺人,而且那個人還是……還是……
「我老實問妳,妳真下得了手嗎?」他神色一整,語氣嚴肅。
「我……」她心頭一震,回望他的目光有着無措,「當……當然……這是我的工作……」
「看着他在妳面前漸漸了無氣息,身體逐漸失去溫度,再也不會動,不會言語,沒有情緒,冷冰冰的躺在妳眼前,任人叫喚也不再有任何反應,妳和他共有的回憶就停留在妳動手的那一刻,再也不會有任何未來,妳只有一個人……」
「夠了!」幻蝶捂住耳朵,難以忍受他的描述與腦海里生動的想像。
蒼鷹微微一笑,「妳承認失敗了?」
「我……」她的臉色蒼白,心底很清楚答案,但她無法承認。
「我可以改派銀狐或黑豹去執行妳的任務。」
「不!」她驚慌的拒絕,「他……他是我的獵物……」讓銀狐和黑豹接手,等於宣告韓森死亡,但她又無法決絕的執行格殺,陷入兩難的局面。
蒼鷹忽地話鋒一轉,「妳有把皓月帶在身上吧?拿出來我看看。」
幻蝶錯愕得腦筋幾乎轉不過來,「你……怎麼知道?為什麼你會知道皓月?」
他一臉莫測高深的笑,她滿肚子狐疑不知從何問起,只好咕噥着把懷中的珠子拿出來。
他接過皓月,它在掌中散發著淡淡的黃色光芒,溫柔而迷人,就像月亮一般,幾乎令觀者移不開目光。
「果然是鎮國之寶。」他勾起一抹滿意的微笑。照這麼看來,海洋應該也很值得讓人期待。
幻蝶愣愣的接過蒼鷹還給她的皓月,吞吞吐吐了半響仍說不出話來。
最後她終於問出口,「你早就知道皓月的存在?」
「嗯,庫札魯共有三顆鎮國寶,分別是皓月、海洋和大地。」
「你知道?」
蒼鷹笑笑,「我還知道搖控晶片不過是韓森‧歐特的障眼法,皓月才是他真正的酬勞,是他保護庫札魯的王子和公主逃出國的。」
幻蝶回過神后豎起柳眉,「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說,還故意要我去偷晶片?」
「因為我想得到那顆海洋送給洛冰。」蒼鷹笑着道。洛冰,他此生最珍愛的女子呵!
她呆了呆,「你利用我接近韓森?」
「庫札魯國王夫婦送出一顆鎮國寶作為保護他們兒女的代價,我想確定他們送給韓森的到底是哪一顆?」他微微一笑。不只是海洋,他對翟青岩礦所帶來的高利潤同樣感興趣,只不過韓森將那對兄妹藏得很好,他們打探了許久都查不到。
「但是,出錢指定殺韓森的買家確有其人不是嗎?」她很介意這件事,這問題該怎麼解決?
蒼鷹故弄玄虛的頓了頓,「買家的確很多,但也可以說沒有。」
「沒有?」她皺眉,「什麼意思?」
「那傢伙開疆闢土擴大自己勢力範圍的同時顯然得罪不少人,我不過放出點風聲,就有許多買主迫不及待的要他的命,不只是黑道,連美國政府也想除掉他,因為他偷走核武這件事讓美國政府臉上無光,恨不得除掉他而後快。這麼多人出錢想買他的命,但……」
「但是什麼?」她的心臟一緊。
他旋過一張椅子坐下,「妳想留他的命嗎?」
「什麼?」她愕然地問。
「買主有很多,但我都未答應。」他微笑,「買家是誰,由妳來決定。」
「我……」太多的衝擊讓她無法反應,她只是愣愣的反覆思忖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妳可以決定要不要殺他,韓森是個人才,留下他,將來合作的空間很大……」蒼鷹意有所指的瞅着她一笑,幻蝶無法剋制的紅了臉,想掩飾臉上的緋紅卻手足無措。
「不過,殺了他的話,對『冥月』並沒有任何損失,我們仍可以拿到高額的賞金。」他繼續把話說完,現在就等着她作最後的抉擇了。
幻蝶怔忡無言。動手,不動手,決定權在她手上,若為了自尊與原則,她應該毫不考慮的接下這次任務,但她的心在猶豫,為了自私的情感,她根本不希望他死……
哥哥曾說過,做事別只看表面,有時得用「心」作決定……
這是指她拘泥於自尊與面子嗎?她很清楚自己的心,她希望韓森能活下去!
幻蝶有些惱怒與不甘願,蒼鷹似乎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不管她選擇哪一方,他都坐享其利!
「你怎麼能肯定我不會殺他?也許我對他根本就沒意思。」她忍不住反問,蒼鷹大可一開始就選定買主,這次居然反常的玩起兩手策略,她不相信他有事先預知的能力。
面對她的質問,他一徑沉穩的笑笑,「我只是覺得這傢伙還不錯,藉這個機會可以試試妳的觀感,若看不順眼,我隨時可以視情況和買主談妥交易的價碼,若妳喜歡,那交易便不存在,他可以留下性命。」
也是他故意走漏一點風聲,韓森才會查出身邊潛伏的人是幻蝶。
「你學人扮月老嗎?」幻蝶低哼,一臉的不願,又羞又惱,感覺自己被人設計了一回。
「妳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感覺像是我妹妹一樣,關於妳的終身大事當然得多替妳留意留意。」蒼鷹淡淡的說。
幻蝶心頭一震,愣愣的說不出話來。她垂下眼,各種滋味在心頭流過,甜甜的、熱熱的,感覺好溫暖。
風兒輕輕的吹送……
她還是沒回來。
韓森凝望車窗外的臉孔有抹解不開的陰鬱,向來冷靜少言的他,這些天更加沉默,幾乎已到了惜言如金的地步。
伊傑爾和洛克暗地交換一眼,心照不宣,他們除了無奈之外,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
韓森承認自己因幻蝶而心傷,在她得知所有真相的隔天,居然就這麼不聲不響的消失了,他除了滿心錯愕,再也不知如何言語,原來她的目標就只是晶片,心中也只記得身上所背負的任務,他對於她似乎完全不具任何意義,否則怎會走得這樣絕情?
他憤怒的想掐死她,卻又極度渴望能見到她,他覺得自己就要因相思的折磨乾枯了。
他一直盼着她能回來,不管她離去的理由為何,他只希望能見她一面,他甚至不在乎她是否利用了他,只想再看她一眼。她不過失蹤三天,他卻覺得像一輩子那樣漫長。
該死的!韓森在心底大聲咒罵,她不是說要殺他嗎?回來啊!能再見她一面,他死也無所謂,他現在這樣子比死還痛苦!
大哥的臉色似乎更陰沉了。雙胞胎兄弟不敢吭聲,轉頭看向窗外,裝作視而不見。
暗夜裏有危險正伺機蠢動,就在他們毫無所覺時,車子被另一輛疾駛而來的轎車打橫攔住。
三兄弟很快的掏槍下車應戰,嚴肅的臉孔全染上肅殺的氣息,但四方八面圍來的人馬多得教人一顆心直往下沉,情勢高低立見,他們這邊不過七、八人,今晚出來只是例巡,極盡都低調不惹人住意,卻沒想到會遭遇埋伏。
替弟弟們掩護,韓森冷酷的開槍射殺與他纏鬥的人,「快走!帶王子離開!」他回頭朝他們吼着。
「大哥!」洛克怒喊,扭斷敵人的脖子后,看見韓森替他們殺出一條血路,自己卻深陷危險。
「走!」伊傑爾拉過兄弟,知道眼前的情況容不得有絲毫猶豫。
槍里的子彈早已用盡,韓森赤手空拳與敵人肉搏,狠厲的揍上男人的鼻子,出腿橫掃,踢飛右邊的狀漢,然而一個防守的缺空,他被打中左頰,殷紅的血液從眼窩旁流了下來。
他猛烈的突圍,但更多人撲了上來。
雙胞胎兄弟最後瞥見的就是這一幕,但他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牙一咬,低頭奮力的往前逃。
淡淡的昏黃光芒輕柔散發,映着她的手,幻蝶拿高它瞇眼瞧,裏面似乎有另一個宇宙般神奇,令人想一探究竟。
為什麼會發光呢?淡淡柔柔的,真的像極了月光,難怪會取名為皓月,大自然的奧妙實在讓人不得不驚嘆,她根本沒想過世上會有這樣的寶物。
「還不想回去?」正在擦槍的御影淡淡的開口。
她咕噥着放下拿着珠子的手,「為什麼要回去?我的任務早就完成,或者可以說根本不存在。」
「難道妳不想見他?」御影微笑問。
她的臉泛紅,「當然想,只是我還沒整理好情緒。」她轉過身,不想讓哥哥瞧見她的臉。她只是不想那麼快面對他,這種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很微妙,明明做着其它的事情,腦中浮現的卻全是他的身影、他的微笑、他的一言一語,沒有刻意,但他就是會出現,總在她沒有防備時襲上心頭!
「唉!」幻蝶嘆了口氣,軟軟的趴在桌上瞅着手上那顆美麗的純晶。相思為何這樣惱人?
御影微笑搖頭,手上拭槍的動作沒停。回「冥月」的這幾天,就見她哀聲嘆氣的,拿着皓月凝望出神,但輕咬着下唇的表情卻洋溢着幸福的甜蜜,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鄭沉醉在戀愛的愉悅中。
會議室的門冷不防被人推開,銀狐行色匆匆的走進來。
「出事了。」他的表情凝重,直視幻蝶。
兩兄妹停下所有動作。御影淡淡的抬起眼,幻蝶則愕然的瞅着銀狐瞧,他的神色有異,不像在說笑。
「昨天深夜,韓森的座車半路遭劫,現在不知去向。」
幻蝶呆了呆,全身血液緩緩凍結,「是誰……」
「庫札魯的叛軍。」銀狐說出壞消息。
她握緊手中的皓月,一抿唇,奪門而出。
伊傑爾手持行動電話,正透過衛星聯機調度歐特家族的人馬,冷酷嚴肅的面容隱隱透露着冰冷的殺意。
洛克黑着一張臉,裸着上身由手下為他包紮傷口。他的肩膀被槍擊中,幸好子彈沒有留在體內不用動刀。他的臉色陰沉,渾身散發的冷厲十分嚇人,抿着唇不發一語。
幻蝶以最快速度趕來,見客廳里聚集了許多人。她推開圍在前頭的眾人,看見洛克肩上怵目驚心的紅。
「發生了什麼事?」
洛克直接從沙發上跳起來指着她的鼻子大罵,「妳還有臉出現啊?臭女人!」
伊傑爾斜瞥向她,表情十分冷漠。
「韓森呢?」她不明白他們對她的敵意所為何來。
「妳還有臉問?」洛克憤怒的拳頭在她眼前揮動,「這句話應該我們問妳才對!我大哥呢?」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幻蝶冷靜的問,他們似乎誤會了她什麼。
「信不信我可以一拳把妳揍扁!」怒火已燒得洛克失去理智,早忘了她會使毒的能力,激憤的只想報昨晚的仇。
「你們似乎對我有些誤會。」她不閃不避,直勾勾的瞪視眼前滿身怒火的洛克。
「別想狡辯!是或不是,等我先痛揍妳一頓再說!」不顧肩上的傷口,他掄起拳頭就朝她揮去。
幻蝶閃身躲過,但四周人太多了,而且明顯都對她懷有敵意,她的身手受限。
「住手!洛克!」伊傑爾冷喝,雖然他也不相信這女人,但他想聽聽她怎麼說。
洛克用盡意志力才停下手,他的雙眼被憤怒佔據,瞪視眼前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女人。他緊繃著身子,恨恨的轉過身不再看她。
幻蝶望着無法痛快泄恨的洛克,臉上是一徑的沉默與冷靜。她面對滿屋子對她抱持高度敵意的男人們,沒有任何錶情。
「昨晚我們的座車被人跟蹤,不就是妳泄的密嗎?」伊傑爾冷冷的看着她。
「為什麼會懷疑我?」幻蝶迎視他們質問的眼神,沒有任何迴避與心虛。
「自從大哥帶妳去看過庫札魯王子的藏身處后,接着就出事了。」他的言詞與眼神早認定她的罪。
「不是我。」她沒有任何激動的反應,只是冷冷的、平靜的反駁。
「大哥不顧自身安危掩護我和洛克逃走,但當我們趕到王子的住處時,卻發現王子和公主已經被人劫走。」伊傑爾漠然的陳述。
「我沒有理由這樣做。」她搖頭。
「妳是『冥月』的人,誰曉得妳是否和庫札魯的叛軍勾結,故意接近我們想打探王子的下落?」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跟這件事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她嚴正聲明,眼神清朗無偽。
「妳當然不承認了!那妳失蹤三天的事又作何解釋?!」洛克終於忍不住暴吼出聲。
「我回組織。」她簡潔的回答。
「回去做什麼?密謀這次的行動嗎?」他完全不相信她的說詞。
多言無益!幻蝶在心中輕嘆,轉向伊傑爾,「查出韓森的下落了嗎?」
「妳想做什麼?!」洛克怒吼着問。
「我已經聯絡歐特家族所有成員。」伊傑爾冷冷的說,表示不需要她多管閑事。
「他有沒有……」幻蝶不敢想像可能的結果。
「如果大哥有什麼萬一,我要妳拿命來賠!」洛克暴怒的打斷她。他無法想像最壞的可能。
「告訴我他在哪兒。」她的神色堅定。不管是死是活,她都要找到他!
伊傑爾冷冷的看着她,「我們沒有理由相信妳。」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找到韓森,難道你們要把時間浪費在與我爭執上嗎?」
「這是我們的事,不需要妳來插手。」伊傑爾繃緊下巴拒絕。
「我必須知道!」
「妳都自身難保了,先想想怎麼救妳自己吧!」洛克轉向手下們,「把她抓起來!等事情過後,我要拿她來治罪!」
四、五個男人一起動作,立刻撲向她。
幻蝶機警的閃身,毫不留情的劈出手刀打昏幾個男人,然後旋身掃腿絆倒剩下的人,但更多人沖了上來,她逼不得已抓出毒粉拋射,一大群男人瞬間被她迷暈倒地,後頭的人心有忌憚,不敢再向前一步。
「伊傑爾!」她慍怒的吼道。
看着眼前的混亂,伊傑爾無言。
「今天凌晨,叛軍已將所有人質送回國,大哥現在恐怕已身處庫札魯國內了。」沉默許久,最後他終於開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