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痴。」
「真的很白痴。」
「怎麼會有人天才到用洗碗精洗葡萄?」古愷翼啐了一口,對於躺在病床上的姊姊毫不同情。
「你們說夠了沒?你們叫我洗葡萄,我就很認真的洗了!」捷絲有氣無力地開口,怒瞪着幸災樂禍的弟弟與狄理斯。
白色的病房內瀰漫著淡淡的藥水味,兩名高大的外籍男子一臉輕蔑地望着病床上面無血色的女人。
今天一早,古愷翼與狄理斯兩人在飯店套房的起居室內纏着黑離打電動,忽然聽到廚房內的捷絲傳來陣陣痛吟,搶進廚房一看,她正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呻吟,嚇得三人丟下一切,以最快的速度送她進急診室。
經過醫生檢查后,發現她是吃了還沾着洗潔精的葡萄弄得鬧肚子,基本上是沒什麼大礙,但黑離堅持要她住院一天。
「那妳也該知道洗吃的不用洗碗精吧?」狄理斯受不了地搖頭。
「我怎麼會知道!你們又不說清楚!」捷絲委屈地噘起菱唇。
她是聽他們說水果上或許還殘留着農藥,得洗乾淨一點,才會想到去用洗潔精。
「自己沒常識還怪人?」狄理斯對她推卸責任的功力實在佩服。
「算了吧,這個女人一輩子沒進過廚房幾次,在家裏時有我,嫁給黑離后又完全不用她做家事,會想到吃水果前先洗乾淨已經很了不起了。」古愷翼嘲笑道。
「你們兩個說夠了沒有?我是病人耶!你們不會同情我嗎?」捷絲被損得不耐煩,「我要喝水!」
「要不要我喂妳啊,大小姐?」古愷翼嘴上雖然說得不客氣,但仍體貼地替她倒了杯溫水。
「誰要你喂!」捷絲撇嘴冷哼,眼看病房裏除了兩個臭傢伙外再沒有其它人,她不禁問:「我老公呢?」
「他在跟醫生講話,待會兒就進來了。」古愷翼替她調好了病床,好讓她能坐起身來,「這樣可以嗎?」
「嗯。」望着難得服侍自己的弟弟,捷絲忍不住又向他提出要求:「我想吃蛋糕。」
「不行。」兩個男人同時開口。
「為什麼?我整天沒吃東西了!」捷絲不滿地嚷嚷。
「醫生說妳今天只能吃流質的食物。」
「什麼?!我不要啦!」
古愷翼瞇起俊眸,「妳以為自己有得選嗎?」
「說起吃東西,你要不要吃些什麼?」今天一早就為了捷絲的事情而奔波,他們誰都沒有用餐,現在肚子空空的,狄理斯提議道:「我去買回來。」
「不公平!為什麼你們可以吃我就不行?」捷絲抗議。
「因為我們不會笨得用洗潔精洗水果。」兩人異口同聲。
「黑離快回來了,我陪你去吧。」古愷翼動身與他一同出門。
「不用啦!外頭那麼熱,你怎麼受得了?還是留在這裏陪她吧。」狄理斯說完,拍拍他的肩,離開病房。
目送狄理斯離開后,古愷翼坐到床邊的椅子上,隨手抄了本雜誌,百無聊賴地閱讀起來。
「你怎麼了?」捷絲突然開口。
「什麼怎麼了?」他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看你一臉抑鬱的。」她的寶貝弟弟這幾天臉上都很少有笑容。
「沒什麼。」他垂着眼,假裝聽不懂她所說的話。
「這還沒什麼?」捷絲可不是這麼容易打發的,「別告訴我,你是在為我擔心。」
「我是很擔心妳啊!」他惡質地揉亂她的發。
「喂!你快住手!」捷絲拍開他的大手,「你以為我會信?快說!」
「妳不是在生病嗎?我看妳很有精神。」
「別顧左右而言他!快說清楚!」
「就跟妳說沒有了。」
「我知道,一定是在想女人對不對?」她一猜即中。
「妳怎麼會知道?」古愷翼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真的假的?!我亂說的耶。」這樣也被她猜中!捷絲八卦地繼續追問:「快說,在想誰啊?」
「不關妳的事。」他不想再跟她談論這個話題,拿起遙控器搜尋着電視頻道中的英文節目。
「我知道了,是你前陣子一天到晚去找的那個女人吧?」她抽起他手裏的遙控器將電視關掉,不死心地追問。
古愷翼也沒有否認,伸手搶回遙控器繼續看他的電視。
「你是認真的啊?」難得見他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沉迷成這副德行,捷絲不禁好奇。
「當然。」喜歡就是喜歡,他從來不玩感情遊戲。
捷絲伸手攬過弟弟的肩膀,「什麼時候帶來給老姊看看?」
「等她對我有感覺的時候。」他抿抿嘴,語氣中有着自嘲。
「什麼?!你們不是在交往嗎?」她以為他們只是吵架冷戰中,沒想到是壓枝沒有在一起。
古愷翼嘆了口氣,「暫時是我單戀人家。」想到這裏他就沮喪。
「單戀?!那個女的不喜歡你?」捷絲瞠目。
「什麼那個女的?她有一個很漂亮、很有意思的名字。」一想到她,他整張臉都發亮,陶醉地輕喃她的名字:「安玓雅!」
「好好好。」望着弟弟那副樣子就知道他中毒已深,捷絲繼續問:「安小姐她是怎麼樣的人?」
「她喔!」一說到安玓雅的好,古愷翼如數家珍:「頭腦很好,不愛說話,看似冷漠其實心非常的軟,不善於表達自己,有着一顆美麗善良的心,是個外冷內熱的女人!」
聽着他的描述,捷絲那修得細長的眉頓時挑得高高的,「你怎麼這麼喜歡黏着這類人啊?」
黑離是這樣,這個安玓雅也是。
「有嗎?」他怎麼不覺得?
他們兩姊弟大概就是對那種淡淡的性子沒有抵抗力吧。捷絲嘆口氣,「我說你真沒用啊,追個女孩都磨那麼久。」
「有什麼辦法?我已經不能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喜歡我了。」他泄氣地垂下肩膀,一想到她決絕地不再與他見面,他就好沮喪。
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然而,他真的沒有把握,他很清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特別的,卻不明白為什麼她就是要抗拒他的感情。
難不成這是他以前拒絕太多愛慕者的報應?
「我說你啊,一定是用錯方法了!」捷絲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道。
「用錯方法?」
「不然以你這種條件,怎麼可能有女人追不到手?」她說得頭頭是道。
「妳要我聽妳的?」他一臉不屑。
「你那是什麼口氣?我好歹也是個女人耶!」捷絲不滿地瞪他。
搓了搓下巴,古愷翼沉思一會兒,最後覺得聽取別人的意見或許會有意外收穫。「妳認為我該怎麼做?」
捷絲向他勾勾手指,美艷的臉上滑出一抹狡黠笑意,「耳朵湊過來!」
拿着地圖,狄理斯在台北的街上打轉,始終找不着想要到的地方。
「之前明明在這裏不是嗎?」低頭研究地圖的他不小心撞上迎面走來的年輕女子,連忙抱歉地說:「對不起!妳沒事吧?」
「沒事。」女人按住旁邊的欄杆穩住腳步,總算沒跌倒。
狄理斯確定她沒事後就準備離去,卻忽然發現她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看過她。「我們是不是見過?」
「沒有。」真差勁的搭訕方式!安玓雅皺起眉,撿起被撞落的書本,轉身離開。
「我記得了!」狄理斯終於憶起那張冷淡的容顏,「妳是被古燙到的那個女孩子!」
屬於古愷翼的昵稱傳進耳中,拉住了她的腳步。「你是……」
「我是狄理斯,古的隊友!」見她對古愷翼的名字並不陌生,狄理斯探問:「妳記得他吧?」
「當然。」安玓雅點點頭,得知他是古愷翼的隊友后,她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
「手傷都好了吧?」他試探地問,試圖將古愷翼先前向他描述過的,與那名心儀女子的相處細節和她連在一起。
古愷翼沒有向他說過神秘女子的名字,但卻說了不少關於她的事,由種種跡象顯示,害他受單戀之苦的人,就屬眼前的她嫌疑最大了。
「沒大礙了。」安玓雅向他禮貌地頷首,「我有事先走了,再見。」
「等一下!」見她真的就這麼瀟洒地離開,狄理斯快步追到她身前,有些尷尬地搔頭,「那個……不知道妳能不能告訴我,之前那家餐館怎麼去?」
「餐館?」他說的是真姨那兒吧?
「因為我怎麼找都找不到路,問人也問不到什麼答案。」
「我正好要去那邊,可以帶你去。」或許因為他是古愷翼的朋友,安玓雅難得主動地說。
「是嗎?那太好了!」狄理斯歡呼。「走吧、走吧!」
他們在溫暖的陽光之下走到餐館,期間狄理斯不斷地與她說話,話題幾乎都圍繞着古愷翼打轉。
他的話語讓安玓雅聽得心裏亂烘烘的,好幾次差點衝口而出,叫他不要再提起古愷翼的名字。
「小雅,妳來啦?快來吃……咦?」向安玓雅招手的真姨在看見狄理斯時猛然一頓。「他是誰?妳的朋友嗎?」
「不是,他是來吃東西的。」
「你好。」狄理斯向真姨露出笑容,說出一串英語。
「什麼?」真姨有聽沒懂。
「他問妳還記得他嗎?」安玓雅充當臨時翻譯員。「他之前曾來吃過飯,就是……就是弄壞我計算機的那個人的同伴。」
不明所以的,當提起古愷翼時,她覺得嘴唇發燙。
「當然記得!」這麼漂亮的孩子要忘記可難了!真姨笑咪咪的,「妳問他想吃什麼,我請!」
兩人一個中文一個英文,靠着安玓雅的幫忙聊了起來,競也相談甚歡。
「怎麼不在這裏吃?」替他打包好所點的食物,真姨問道。
狄理斯偷瞄了安玓雅一眼,向真姨回以一笑。「我的朋友進醫院了,我出來買個東西吃,待會兒就要回去了。」
安玓雅倏然瞪大眼睛,/心中一緊。「醫、醫院?」她很自然地聯想到古愷翼,而他住院的念頭讓她一陣沒來由的恐懼。
「對啊,我的朋友早上發生意外,送到急診室。」留意到安玓雅的反應,狄理斯繼續誤導她,「就住在這附近的醫院。」
「小雅,他說什麼?」
「他、他……」安玓雅胸口一團亂,臉色也因擔心而顯得蒼白,「他說,他的朋友住院了。」
「唉啊!怎麼會這樣呢?他沒事吧?在國外住院一定會很不安的……」真姨見安玓雅緊咬着下唇,小臉寫滿了惶恐,不禁有些訝異。「小雅,妳怎麼了?」
「沒、沒什麼……」安玓雅連說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了,「我、我有些事,先走了……」
不理會身後真姨擔心的叫喚,她失了魂似地走出餐館,難以呼吸,連雙手都不自覺顫抖着。
他出事了嗎?怎麼會這樣?有沒有很嚴重?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無數可能性在她腦中掠過,她越想越害怕,以致於面無血色。
如果真的那麼擔心,她可以去找他啊!
心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震住了她,手中的書本隨之摔落地面。
別傻了!她怎麼能去找他?!
安玓雅猛烈地搖頭,一下子否決了這個可能性。
但是……他先前那麼關心她,現在他出了事,她怎麼能坐視不理?他們是朋友啊,不是嗎?
朋友……
他們還是朋友嗎?在她開口說出重話的同時,他們的友誼也到此為止了吧?被她那樣的傷害,他還會原諒她嗎?
她在內心交戰着,而當意識回籠時,發現自己已買好一束鮮花,來到狄理斯所說的醫院門前。
去?還是不去?
既然人都來了,就進去吧!
她深吸了口氣,到櫃枱問得「古捷爾」的房號后,帶着惶惑及不安搭乘電梯上樓。
依照護士小姐所指示的路線來到了寫着「古捷爾」的病房門前,安玓雅吸了口氣,伸手扣門。
手指才接觸到門板,她卻後悔了。
看到他后,她該說些什麼才好?之前說出那麼傷人的話,現在見面他會如何反應?會不會討厭她?後悔曾經對她那麼好過?
在她猶豫不決之際,房門突然被打開!
倒抽了口氣,小手像觸電般縮到身後,她猛地退後了半步,心跳如擂鼓。
「玓、玓雅?」正要替黑離買水的古愷翼望着站在門前一臉震愕的人兒,驚訝地瞪大眼,「妳怎麼……」
看着安然無事的他,安玓雅足足呆了好一會兒,才從喉嚨里困難地擠出聲音。「你……不是……」
古愷翼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上她,連聲追問:「妳怎麼會在這裏?妳受傷了嗎?還是來看病?」
「我以為你……」她眨着大眼,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以為我住院了?」
「上面寫古捷爾……」她指向門牌。
古愷翼望向門牌上所寫的名字,恍然大悟,「那不是我,是我姊姊。」
「喔。」得知他安然無恙,她高懸的心終於得以落下。
「妳是來看我的嗎?」這個認知讓他不自主地勾出愉悅笑弧,連日來的陰霾豁然開朗。
「我……」臉上冒出一陣燙熱,她張着嘴巴,居然說不出話來。
知道自己猜對了,他開心得幾乎想要將她帶入懷中,但她好不容易才肯理睬他,最好還是別再嚇退她。
見她手捧着一大束百合花,古愷翼轉移話題:「這是送給我的嗎?」
她咬着下唇,算是默認了。
「好漂亮。」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所以隨便買。」她低聲回答。
「卡薩布蘭加嗎?」他記得在雜誌上看過這種百合,因為花名特別,他一直記在腦中。
這一種名為卡薩布蘭加的百合花,香氣馥郁、花姿優美,碩大、純白而華麗的花兒兼具高雅與純情之美……宛如她本人一樣。
「好漂亮,謝謝。」
「既然沒什麼事,我先走了。」她不自在地垂下頭,完全不敢與他的視線接觸。
「等等。」古愷翼拉着她纖細的手腕,高大的身子擋在她面前,不容她就這麼離開。
他的動作讓兩人靠得好近,男性的味道擾亂了她心跳的頻率,令她雙頰染上紅彩。
「我……」他低下頭,氣息吹拂着她,令她的心思更加混亂,在她以為自己就要在他灼熱的凝視下窒息時,一個大噴嚏劃破了僵凝的空氣。「哈啾!」
安玓雅瞪大雙眼,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哈啾!」古愷翼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你沒事吧?」她回過神來,擔心地問。
「沒……哈啾!」噴嚏連連的他根本說不完句子,一直到安玓雅自他手中抽走百合花,才逐漸恢復正常。
「坐下。」安玓雅將古愷翼拉坐到椅子上,拿出一包面紙交到他手中,看着他狼狽的樣子,不禁露齒而笑。
「謝……謝……哈啾!」他又是一個噴嚏。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對花過敏。」到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礦泉水,扭開瓶蓋交給他,她笑得連眼睛都彎了,完全忘了五分鐘前自己才為了要不要與他見面而天人交戰。
古愷翼揉着發癢的鼻尖,難受得很。「我也不知道。」
平常球迷送的花他都交給老姊處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親自收花,沒想到該是感人的場面卻變成這種烏龍狀況。
他們坐在離病房不遠的長椅上,喝着她買的水,一時之間,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古愷翼緩緩開口,試着找話題:「那束花呢?」
「不知道,我剛剛放在那邊,說不定被人拿走了。」她微微一笑,不斷地喝着水,想要掩飾自己的緊張無措。
「是喔。」真可惜,他還想要把它製成乾燥花收藏。
「抱歉,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送花了。」
「既然花送不成……」唇畔浮現一絲溫存的笑意,他緩緩開口:「那我可以向妳要求另一樣禮物嗎?」
「什麼禮物?」她不解地看着他,小臉因他太過溫柔的表情而發熱。
「我們重新開始,可以嗎?」
她有片刻的迷眩,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悸動着。「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