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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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飛跳下馬,筆直地走過來。
雲峰、雲海暗中戒備,此人喜怒無常,中峰派雖和他沒過節,保不准他找茬。但兩人見他面色怪異,雙眉軒動,唇齒哆嗦,好似壓抑着激動地心情,不由暗暗奇怪。見他徑直行到連瀅嬌身前,深深一揖,道:“姑……娘安好,冷飛這廂有禮。”
連瀅嬌娥眉微蹙,道:“這……位兄台,不敢當。素昧平生,何以如此?”
“姑……娘自然不記得小生,但乙丑年九月辛卯日一面,十年來小生念茲在茲,無日或忘。今日徼天之幸,路遇姑娘,姑娘容顏清勝如昔,冷飛佇結之情今日得慰,莫以言表!”他說著,當真是激動的渾身顫抖,眼淚幾乎滴出。
連瀅嬌面上大紅。雲海、雲峰相對愕然。小沙彌們就有笑出聲的。大明天下,攔路示愛者恐怕非此君開先河莫屬!
連瀅嬌素日知道自己容顏往往為男子愛慕,行走江湖時,常以男妝打扮,以省去許多煩厭。即便偶爾為無聊之人看破,對方稍有輕薄語止,她的勝邪劍不饒人。今日回復女妝,竟逢如此直接了當地攔路示愛者,也是她生平第一遭。偏偏對方言語舉止孟浪荒唐,但痴情款款,一望既知,雖語涉情愫,卻絕無猥褻之意。連瀅嬌發作不是,不發作也不是,窘迫的心境只有自己知道,惟有佯作不知,轉身走開。清風一吹,心頭忽然閃出一念:“乙丑年九月辛卯日?不正是家遭罹難之日!”
冷飛見連瀅嬌漠然轉身,激動的表情在臉上僵住。
雲峰見此尷尬情形,開口道:“請問閣下是冷飛君嗎?”他當然是明知故問,話聲暗含內力,發矇振聵。
“呵……幾位?”
“貧僧中峰派雲峰,這位是貧僧師兄雲海。”
“噢……原來是鐵禪杖、鐵佛珠兩位,幸會幸會……”冷飛雙目仍不時瞥到連瀅嬌身上,面上的神情不斷變化。
雲海大是鄙夷,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走。”
雲峰低聲招呼連瀅嬌,眾人繼續趕路。
行出三十多里,天色將晚。前面山坳中星星點點燈火,雲峰道:“連姑娘,在村寨借宿一晚?”
連瀅嬌道:“大師吩咐就是。”
“村寨人家條件可就簡陋了。”
“大師把瀅嬌想的太嬌氣。”兩人說著話,雲峰迴頭望了眼身後十數丈外的白色身影,想說又沒說。連瀅嬌只當不知。
眾人向山坳行去。那白色身影也飄飄晃晃地隨來,但總是隔開眾人老大距離並不走近。幾個小沙彌嘀嘀咕咕想笑,又怕師傅責罵,只好憋在心裏,擠眉弄眼的小動作不斷。
眾人進村,見家家戶戶闔門掩火,無人走動。敲了幾戶人家,明明聽着屋中動靜,卻無人來應門。
“師兄,這村子可透着古怪。”
雲海點頭道:“莊戶人家怎會歇息這般早。”
小沙彌惠能道:“師傅,村頭前過來時,像是有座廢棄的宅子。”
眾僧折返村頭,果見一片四五間上房的宅院,門洞大開,門上蛛絲盤繞,顯然廢棄有些時日。
小沙彌們將院落各房略適洒掃。
雲海見粗使傢具依然完好,道:“這怕是這村裏的唯一大戶人家。”
雲峰點點頭,道:“這村裡興許發生過事端,有錢的自然搬走了。”
眾人簡單用些乾糧,各自安歇。
連瀅嬌在後進一間屋子,屋中妝枱依舊,屋主不知身在何處。連瀅嬌想想人生際遇,當真如過客,明天誰又知身在何方。她盤腿榻上,調息養神,可素常止水的心境,怎麼也寧靜不下來。“乙丑年九月辛卯日,難道冷飛在府里?不然他何以說見過自己一面。”
連瀅嬌記憶中從不記得此人。難道他是賀客?連瀅嬌搖搖頭。也許十年前這個冷飛不像現在有名,但上百人的賀客名單中,如果有冷飛二字,連瀅嬌相信自己不會記漏。然則他何以說當日見過自己?連瀅嬌雖然對冷飛大起疑問,但想到此人對自己瘋癲言語,倒不好去問。
她這邊想着如何查清此事,窗外淋淋噠噠地起了雨聲。“他不知去哪裏避雨?”連瀅嬌進來時,瞧見冷飛在宅外遠遠地一棵大樹下,一人一馬地立着,也不知他在想什麼。孤燈寒夜,連瀅嬌忽然間想起往事,眼角不由濕潤。十年的韶華匆匆而逝,當年的少女,青絲漸悴,情郎在何方?
夜漸漸深,荒村雨夜的孤寂悄悄沾滿連瀅嬌的情思。遠遠地,傳來些異響。連瀅嬌初當是幻覺,片刻,那聲響又起,已在近出。連瀅嬌想起這村子的古怪,起身取劍,輕輕出來。聲響起自後院。連瀅嬌閃身矮牆邊,悄悄向後張望。
院外是一片山坡林地。靜夜的雨雖不大,點點滴滴入了林子,沙沙聲動,倍增寒意。連瀅嬌沒發現有何異常,但一轉臉,嚇了一跳,不知何時,西邊斷垣旁,立着一飄蕩盪地白色身影,月色隔着稀薄的烏雲,灑下慘淡光芒映在那人臉上,光禿禿沒有眉毛,眼角斜張,口中垂下一條長長地舌頭,縮動之間哧哧聲響,面上表情呆板死寂。頭上一頂高帽,上書“你也來了”四字。乍然一見,連瀅嬌雖非平常女子,也是芳心怦怦大跳,一時之間不知此物是人是鬼。
那物忽地縱起,躍過斷垣,直奔村裡去。連瀅嬌正驚心時,斷垣后又顯出一黑色身影,打扮裝束如前,只是一身黑衣,高帽上書“正在捉你”四字。
連瀅嬌忽然間明白了是人裝扮的黑白無常。只是這些人裝神弄鬼想幹什麼?正要跟蹤過去,黑暗中一人悄聲道:“連姑娘。”
“兩位大師看到了?”
雲峰道:“難怪這村子透着古怪,原來有人弄鬼。咱們跟過去看看。”三人越過矮牆,向村中掩去。說來也怪,那兩人進了村,竟是如泥牛入海,沒有了動靜。夜風颯颯,細雨菲菲,村裡安靜死寂。雲峰作了個手勢,三人分開,往村裡搜索。
連瀅嬌轉過一處屋角,陡然發現黑暗中立着一人。連瀅嬌劍一指,道:“小賊,裝神弄鬼,出來。”那人倒也能沉住氣,一動不動站在那裏。連瀅嬌勝邪劍一抖,“唰”,直逼那人眉心。眼看劍尖刺入,連瀅嬌心裏一動,回劍收轉。那人雙目怒張,雨絲打在眼中也目不稍瞬,竟然已經死去。
連瀅嬌秀眉緊蹙,向四下一望,瞥眼見山牆拐處露出一幅白色衣角。連瀅嬌飛縱過去,見一白無常半倚在牆根,頭向後仰,頸間一道細細地紋線仍然向外滲血,前胸白衫上,已濡了深褐的一片。連瀅嬌見創口情況,應該在一刻半刻前喪命。她飛身一縱,躍上茅草屋頂。極目四望,除了夜雨下死寂的村莊,再無動靜。突然,村東南隱隱傳來斥罵聲。連瀅嬌急忙奔去。
破敗的碾坊,四個扮鬼的人橫七豎八地躺在院中。連瀅嬌查驗創口,果然,都是脖頸間一處傷,割斷了氣管。連瀅嬌大為震驚,忽然間想到自己聞聲趕了過來,雲海雲峰如何沒見蹤影?剛才發聲的是兩位大師還是這些死人?連瀅嬌出院清嘯一聲,嘯聲穿透黑暗遠遠傳開。
夜雨冰冷依舊,死寂依然是死寂。連瀅嬌感覺自己手心滲出汗來。雲海、雲峰不可能聽不到她的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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