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左振玉錯愕的問:“要……要我搬出去?”
早上易雲齋跟西寧才拂袖離去,還未到中午,蕭大業已經來到後院小屋,與他商談要他搬出去的事情。
左振玉一陣茫然,爹娘早亡,留了一筆不少的銀兩給他;他寄居在蕭大業這裏,每月給些碎銀貼補他們。自從三年多前回來后,感染惡疾,身體變得十分虛弱,連出外做事都不能,多走幾步路就頭暈目眩,只能在這裏乾耗時日,但是銀兩日漸用罄,蕭家對他也就漸漸不如以往。
後來,甚至將他遷居到這破屋裏,美其名是怕他的惡疾傳染給別人,其實是要他自己住不慣,趕緊搬出去才是真的。
但他的病體已讓他無力一人生活,縱然知道自己在這裏不受歡迎,他還是無法出外獨居,更何況易雲齋來了,他有機會可以見到他,他更不能走也不願走。
“振玉,不是我這個做舅舅的不愛你住在這裏。你想想看,你每月給那麼一點點小錢,連個仆婢都請不起,我還得供你吃供你住,若不是看在你幫紅兒找了這門大視事,我早就請你出門了。”
“舅父,你也知我這病越來越重,怎麼出門?”
“難不成你要我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嗎?就是雲齋請你出去的!他說得很明白,他希望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蕭大業乾脆把罪歸在易雲齋的身上,雖然他早就想要尋個名堂將左振玉趕出去,只是近來忙着招待易雲齋,還沒心思理會他,哪知易雲齋卻先出聲要求要左振玉搬出去。
左振玉大受打擊,好像一道轟雷打在他的頭上,他的腳步踉蹌了幾下,頭暈得幾乎要倒下。
霎時,他明白了一切。
昨夜發生事後,易雲齋不只嫌惡他,還希望能永生都不再看見自己,以免想起昨夜的事,他在他心中不是蕭蘭薰,而是一個恥辱。
“我會搬出去的。”他不想當場哭啼出聲,強忍着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我收拾細軟,馬上就走。”
蕭大業滿意的點頭,走出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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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兒在後院的門口等待蕭父,一見他走出來便小聲問:“他肯走嗎?”
蕭大業哼了幾聲,“幸好他識相肯走,就算他不肯走,我也會攆他走。”
“爹,雲齋說過些日子就會娶我,千萬不要在這時候發生了什麼問題,耽誤我們成親的事。”
生米未成熟飯,蕭紅兒還是有些驚懼,如果洞房花燭夜過了,兩人已成夫妻,她就不會這麼擔憂。
蕭大業反倒哈哈大笑,根本不將女兒的憂慮看在眼裏。
“你怕什麼?就算左振玉自己去向易雲齋說他是蕭蘭薰,他會相信嗎?光看他那一張臉,就能判定他在說謊,更何況他的髮釵都拿給我們了,他有什麼證據說他是蕭蘭薰?況且他還是個男子,易雲齋要找的是名叫蕭蘭薰的絕色姑娘。”蕭大業不屑的加上一句,“他現在像嗎?”
聽到蕭父這樣說,蕭紅兒仍然有些擔心,畢竟左振玉一直住在這裏,難保他不會把真相說出來。
“爹,他若住得近些,不小心漏出口風讓一些好事之人傳言反而不好,不如把他趕遠一些,不准他住在這個村子。”蕭紅兒心生歹計的建議。
蕭大業覺得她的顧慮也有些對,更何況他們把病重的親外甥趕出門,這對蕭家名聲確實有傷,若是讓他住得遠些,就沒人知道他的身分,加上他身染怪病也不會有人敢探問他。
“好,我叫僕役送他到府城的城郊處去住,離這裏有一段的距離,料想應該影響不了我們。”
“就讓他住得離我們越遠越好,到時候他病發死了,更加死無對證。”蕭紅兒露出笑顏。
現在只等易雲齋的爹應允他們的婚事,他們就能馬上成親,她就可以到易家過着少奶奶的富貴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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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雲齋這些日子睡得很不安穩,西寧非常清楚他家少爺自那一晚酒醉在小屋裏過了一宿之後,就沒再睡好覺過了。
想也知道一定是那個怪病表少爺害的!怎麼有人那麼不知羞恥,明明是個男人,竟然趁着他家少爺酒醉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真是可惡透頂!幸好蕭家已把他遷走,要不然光是聽到他的琴聲,就讓人想吐。
無恥的小人,大概就是指這一類型的人吧!真不曉得他想沾上少爺是要撈得多少好處?啐,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怪病表少爺這麼無恥的下等人!西寧忿忿的想。
“西寧,夜好靜啊!”
冬雪下了,天氣已經變冷,易老爺那邊的回信因為天候的關係有些耽誤,也因為天冷的關係,蟲兒及鳥兒都跑去冬眠,所以夜特別靜。
“少爺,等你在這裏跟蘭薰小姐成親之後,到時候老爺若看見你將少奶奶帶回家裏,一定會很高興見到少奶奶的。”西寧自顧自的說。
“蘭薰……”易雲齋輕輕的嘆一口氣。為什麼他尋到蕭蘭薰,也要跟她成親了,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喜悅的心情?
好像他跟蕭蘭薰多年前的傾心相戀都是假的,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愛蕭蘭薰,要不然他為何沒有即將要成親的興奮之倩呢?
爹的回信還未到,但是他卻希望爹的信不要太早到,他忽然希望親事可以越拖越久,最好……他不要娶蕭紅兒。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心情,但是他跟蕭紅兒相處得越久,他就越難以忍受她。
以前的蕭蘭薰有這麼俗不可耐、嬌蠻無理嗎?還是他過度美化了蕭蘭薰?
蕭蘭薰在他眼中是天下第一美麗的女子,但是蕭紅兒跟以前的蕭蘭薰再怎麼像,他還是覺得她的美欠缺了往常蕭蘭薰的靈氣跟溫柔,好像只有那張臉皮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今晚好靜……”
易雲齋已經連續講了好幾次“今晚好靜”,可是夜晚安靜才好睡覺,西寧實在不曉得他到底想要講什麼,還是他住不慣這麼冷清的地方?畢竟京城繁華,要什麼就有什麼,小村裡寂靜,沒什麼好玩的。
他體貼的問:“少爺,若是你嫌悶着難受,我們可以到府城那兒去聽曲,熱鬧一下。”
少爺最近死氣沉沉,剛見到蘭薰小姐的喜悅似乎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之下漸漸散去,雖然見到蘭薰小姐時仍然以禮待之,但是他還是看得出來少爺跟多年前對待蘭薰小姐的方式不一樣。
他知道少爺深愛蘭薰小姐,卻無法解釋少爺對蘭薰小姐越來越冷淡的緣由,照他看來,蘭薰小姐還是蘭薰小姐,他不懂少爺心裏的想法,也無法理解為何少爺對蘭薰小姐不像以往那般的驕寵。
西寧看着他,忍不住暗暗嘆一口氣。
夜靜無琴聲,小屋裏的人搬走後,易雲齋也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麼滋味,照理說左振玉這男人如此無恥的竟然跟他強行男女之事,他當時氣憤欲嘔,可是等心情平靜后,卻又懷念起他的琴聲、他說話的聲音,還有他看自己的神情。
“好吧,去府城聽曲,我覺得很悶。”
易雲齋說不出自己為何而悶,但他的心中一直很苦悶,這些日子以來聽不到琴聲,讓他更加愁悶難受。
西寧立刻起身準備,只要能讓少爺心情變好,要他半夜做苦工他都願意,更何況到溫柔鄉里聽曲,那可是人間一大享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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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府城,易雲齋點了幾個姑娘,純粹只為了聽曲而來,沒像上次一樣要花娘陪侍,西寧在旁邊也聽得津津有味。
聽到了天方亮,兩人才打道回府,哪知在半路定到一條長街時,猛然見到西寧這一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
“這個死怪病的,還沒死啊?”不是西寧愛咒人,而是他真的很氣左振玉。他自己下流也就罷了,幹什麼牽扯上少爺?
西寧腳步一停,就要易雲齋走別條路,誰知他反而定住身子,目光難以移開的喃喃道:“他好像又變得更瘦了。”
他管他是瘦是胖,總之見了他就是穢氣,還是趕快走別條路!“少爺,我們改走別條路吧!”
“他在做什麼?”
“他擺個攤子,似乎在幫人代寫東西,賺些潤筆銀雨,還有幫人寫寫春聯,他現在正在掛春聯呢!想也知道新年還未到,他寫春聯有個屁用?最好是全部賣不出去。”少爺心真好,還想知道他在幹啥,他可是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只是少爺問起,他只好不情願的回答。
“天氣這麼冷,他穿得好少!”
易雲齋想要往前走去,西寧急忙擋住他,氣道:“少爺,你忘了上次你吃了他的惡虧嗎?別再過去了!他不值得你多看他幾眼,管他穿少穿多、管他是瘦是胖,少爺,我們回蕭家吧!蘭薰小姐今早要是沒看到你,一定會大發嬌嗔的。”
易雲齋聽了西寧的話,沒再往前走,但是他的身子就像被人定住似的一動也不動,西寧見他又像被鬼迷住的神情,想也知道他是不會移動了。
西寧不甘不願的道:“少爺,旁邊有家酒樓,我們上二樓去,樓旁的窗子可以看見他在做什麼,我們去那裏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少爺昨兒個連晚膳都沒用過,可別餓壞了。”
因為可以看見左振玉的一舉一動,易雲齋才勉為其難的同意西寧的提議。
他們上了樓,飯菜也端了上來,但是易雲齋卻沒吃幾口,目光全都集中在左振玉的身上。
“他又咳嗽了,一定是那葯吃完了!”易雲齋擔憂的望着左振玉彎低着身子咳嗽,“他穿那麼少,身子已經很不好了,為什麼不穿冬衣?”
“說不定他沒錢買不起……”
話一說出口,西寧就後悔了,因為易雲齋正瞪大眼睛,忽然道:“沒錯!他說過他阮囊羞澀,在蕭家裏已經喝不上好茶了,現在人在外頭,一定更沒人照顧他。”
“少爺,天已經亮了,我們快點回蕭家吧!”西寧無奈的勸他。
易雲齋終於站了起來,但是他不是要回蕭家,而是快步走下樓,往左振玉的攤子走了過去。
西寧看到此景,哀哀慘叫,他早就知道他家少爺被鬼迷住的表情一出現,鐵定又會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來。
重重嘆一口氣,西寧不情不願的跟着易雲齋的腳步走向左振玉的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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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振玉一見有人靠近,熱絡的說:“這位爺要看春聯嗎?或是要請人代寫書信嗎?”
當他一抬頭見到易雲齋便馬上低下頭,想也知道他是不可能來買東西的,便不再說話。
易雲齋不在意左振玉的冷淡態度,只在意他剛才咳嗽時的難受。
他着急道:“你又咳了,我馬上叫西寧送上好的止咳藥給你……”
“多謝易少爺的美意。不過,不用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會調養。”
“調養什麼?既然要調養,為何出來吹冷風,擺這什麼攤子?”易雲齋因為心急,所以講話口氣極重。
左振玉冷冷的說:“我不像易少爺大富大貴,可以隨心所欲,我無以為生,比人家多讀幾年書,還能有一技之長賺些潤筆的費用,易少爺若無要事,請趕快離開,莫耽誤了我做生意。”
聽他講話冷淡,不像往常對自己那般禮遇,易雲齋也不知是什麼感覺涌了上來,總之他不能忍受左振玉說話時一直不肯看他的感覺。
“你擺這攤子能賺幾文錢?我一夜聽曲花費的銀兩都比這些多!”他不是故意譏諷他的,只是一時氣惱才會口不擇言。
“我知我自己命賤,與易少爺富豪之人大不相同,易少爺不必出言相諷。我不知易少爺要到府城來,要不然一定不會在這裏擺攤,傷了易少爺的眼睛,我立刻就走。”
左振玉卷了為數不多的東西就要離開,易雲齋看得是又生氣又難受;他不是故意要讓他傷心難過,更不是故意要逼他離開蕭家的。
“蕭家難道沒有好好安頓你嗎?”
“蕭家貴客要我快走,難不成我還死賴在那裏嗎?”左振玉說到傷心處,強忍住淚水離開。
易雲齋想要追上去,西寧卻拉住他。
“少爺,拜託你別再節外生枝了!你都快要成親了,何苦跟這個男人糾纏不清?他們蕭家怎麼處理他,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情,跟少爺沒有任何關係。”
“他好瘦,穿的衣服好單薄,你看他剛才咳得那麼厲害,他現在不曉得住在哪裏?蕭家到底有沒有好好的安頓他?”
見易雲齋又想要追過去,西寧只好安撫道:“少爺,你先在酒樓里待着,我去查查他住在哪裏,這樣可好?”
易雲齋飛快點頭,西寧無可奈何的跟了過去,幸好左振玉的身子不好,走路很慢,走沒多久,他就穿進一間破廟裏,然後一直沒出來。
西寧在破廟的窗口探頭探腦,這一看,不管他對左振玉有多大的厭惡感,也不由得同情起他來。
看來他好像無以為居地住在破廟裏,而且生活似乎快要過不下去了。
西寧折返回去,說明左振玉現在的情況,易雲齋聽了之後,又生氣又悲傷。
“我叫他們遷他出去,不是趕他出去!怪不得他不肯看我,怪不得他跟我說話的態度與以往不一樣!他一定以為是我交代他們這樣做的。”易雲齋惱火的說。
易雲齋一副要回去找蕭家人拚命的樣子,讓西寧嚇得趕快拉住他。
唉,少爺只要一扯到怪病表少爺,就失了理智!
“少爺,蕭家是蘭薰小姐的娘家,以後是你的岳家,你現在這樣子是要去跟蘭薰小姐了斷親事嗎?為了一個姻親,這麼做值得嗎?你等了三年多的蘭薰小姐,難道要因為這樣而跟他們家鬧翻嗎?”
西寧一句句說得易雲齋氣焰頓失,他頹坐在椅子上,一想起左振玉孤伶伶的住在破廟裏,還得拖着病體出來擺攤,可見生活一定過不下去,他得幫他尋個住處,然後安頓好他。
西寧嘆氣的道:“少爺,他現在以為是你將他趕出蕭家,你們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想也不宜太過接近;不如我們請人每日來府城買他的春聯,讓他的生活好過些,至少不用住在破廟裏,他有了銀兩之後,也可以調養好自己的身體。”
這方法並不合易雲齋的心意,但是西寧說得合情合理,他只好勉為其難的同意。
返回蕭宅后,易雲齋便派自己的一個家僕每日去向左振玉買春聯,還要家僕向左振玉說家裏的老爺欣賞他的文墨,要他多畫些花鳥圖畫,給的賞錢比左振玉訂的價格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