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沒有人啊……」

坐在街角，戴曉言睜着視線模糊的大眼努力瞪着掉在地上的手機，絕望地吐了口氣。

上千度的近視加上夜盲症，在黑夜中失去眼鏡的她可以說是視力全失，就算有街燈，對她來說還是伸手不見五指。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是她現在的慘況。

希拉莉所住的公寓位在高級社區內，出入均需要磁卡，四處幽靜得很，到了晚上沒什麼人經過，她在街上坐了快半個小時了，都沒有人發現她。

坐在燈柱下，戴曉言吐了口氣，期望韓浩翔他們在見她久久沒回去會出來找她。

就在她發出第三百九十二聲嘆氣時，倏地感覺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着她。

「妳蹲在這裏做什麼？」

「誰？」戴曉言猛地抬起頭，雖然看不清來者，卻認出那把熟悉的嗓音，「唐希昂？！」

「連我都認不得了？」望着坐在石階上的戴曉言，唐希昂盯着她無助的表情，目光里有着微怒。

一個女人孤零零的坐在街上，就算這個社區的治安再好也是會有危險，她在想什麼？

「唐希昂，是你，太好了！」她如見到救世主般激動地跳起來，「我終於可以回家了！」

「妳不是跟三葉他們去吃飯嗎？怎麼會一個人坐在這裏？」

「我的隱形眼鏡掉了。」戴曉言說得可憐兮兮的，「弦太郎叫我出來買個東西，在回來的路上沙子吹進眼睛裏，我伸手去揉，結果把隱形眼鏡揉了出來，我一急就想打手機叫他們來接我，誰知道會拿不穩手機就摔在地上。」

簡直是禍不單行！

「妳啊，就只會做些讓人擔心的事。」而在她身邊的人好像都不會得到安寧。

「別這麼說嘛，只是一時不小心啊！」她不滿地嘟囔。

「妳實在太多不小心了。」他忍不住挖苦她。

「你什麼意思嘛！」她故作不滿地噘起紅唇。

「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

對他扮了個鬼臉，戴曉言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裏，不是去吃飯嗎？」

「事情談完就回來了。」與其說是晚餐，不如說是在餐廳里談公事。

所以說，他真的不是去約會了？

聽了他的回答，沒來由的一股鬆了口氣的感覺讓戴曉言整個人愣住。

可是她已經知道風夜環是他的親戚了啊，為什麼卻還……卻還什麼？

迷惘於自己怪異的心思，她完全沒留意到前面的路況，膝蓋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哇！痛！」

「妳走路都不看路嗎？」連這麼大一個郵箱都會撞到。

「看不到。」她指着自己的眼睛，可憐兮兮地說：「我有夜盲症。」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唐希昂瞥了她一眼，接着執起她的手握在掌里，「走吧。」

「呃……」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戴曉言全身一僵，仰起精緻的小臉，有些不確定的望着他。

「我不想妳撞到流鼻血。」不是不知道她的鼻子有多脆弱，要是真的撞上了，後果可不堪設想。

手上傳來的溫度讓戴曉言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心跳的速度似乎比比賽時還要快。

她是怎麼了？他不過是好心不想讓自己摔倒，她在窘什麼嘛！

該死的韓浩翔！都怪他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讓她胡思亂想起來。

糟了，他的手握得這麼緊，會不會感受到她過快的心跳？會不會發現她的窘態？會不會發現她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妳很冷嗎？」感覺到掌內的手傳來微微的顫抖，唐希昂低下頭關心的問道。

男性的氣息隨着他的靠近吹拂着她，讓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開始失去規律，連臉蛋都在發燙，「沒、沒有啊！」

老天，希望附近夠黑，他看不見她臉上的紅暈。

唐希昂也不再說些什麼，只是腳步稍微加快，希望儘快到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用半瞇的眼睛看着他，那可愛的模樣讓他有一把將她抱入懷裏的衝動。

她的手軟軟暖暖的，充滿着信賴地回握着他，在回到家時他幾乎是捨不得放開。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變了，在遇上她之後，向來不愛多管閑事的自己，為了她而沾上了許多的麻煩事；沒有什麼耐心的自己，對她卻有許多的包容。

而心底某一處，居然覺得這些改變並不壞……

真的被風夜環那女人說中了嗎？對於戴曉言，他有了喜歡的感覺了嗎？

仔細想想，這也不無可能，畢竟她是這麼迷人，雖然個性有些迷糊，但她心地善良，性子率直不做作，光是看着她，就能夠感受到那種朝氣蓬勃的力量。

讓他不由自主的為她擔心、為她悸動、為她情不自禁……他很清楚明白，這些感覺，名為愛戀。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知道，他是喜歡她的。

這個話很多、個性孩子氣，應該是他會選擇敬而遠之的女孩，他非常的喜歡……

那她對他又是如何？

看着那精緻的臉龐因他牽着她的手而難掩的羞澀神情，唐希昂不禁露出笑意。

她以為他沒有發現，其實他看得很清楚，只是沒有戳破。

像她這樣遲鈍的個性，會對他產生這種反應，他可以假設自己對她的意義並不僅止於朋友吧？

交握的手傳來屬於他的體溫，暖暖的、讓人安心的，有那麼一瞬間，戴曉言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讓她能一直握住他的手，繼續走下去。

這個男人對她無言的溫柔體貼，讓她的心頭泛起暖暖甜意。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在月色映照的長街上走着，在回到公寓的時候，她幾乎是捨不得放開……

「哇！重見天日的日子！」戴上唐希昂替她取來的眼鏡，戴曉言轉頭想要說些什麼，目光卻被他緊緊吸引着，幾乎移不開。「我……」

方才因為沒有眼鏡，所以她沒有發現，原來他為了晚餐而換上一身的西裝打扮。

平常看他雖然打扮時尚，卻大多是輕鬆優閑的，這還是頭一次看到不一樣的他。

本來就覺得他夠好看了，穿着正式的他顯得更加瀟洒，使她回想起上回的事，臉蛋又不爭氣地紅了，一顆心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動着，方才那怪異的感覺再度燃起。

停啊！不要胡思亂想！

她絕對不能讓那些事情發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這麼好的朋友，她絕對不能因為一時的迷惑而失去。

她是個頗現實的人，對於愛情這種沒有形態、如此不堪一擊的東西，她不想、也不要去相信。

人天生就不會只愛身邊的某個人，明天也不會改變的事物確實有很多，但她知道那絕對不包括愛情！

看她那個三天換一次女朋友的經紀人，以及因失戀而變得行屍走肉的球童就知道了。

愛，就好比花兒一般，雖然很美麗，卻同時是這麼脆弱，不管如何守護最終還是會凋零，留下的就只有不能磨滅的傷痕。

與其要經歷那些傷害，不如不要開始，這樣就不用感受那些傷痛了，不是嗎？

她很喜歡跟他一起相處的時光，不想有任何事影響到兩個人的關係，改變這份難得的友情。

「妳怎麼了？」

「沒、沒有。」戴曉言連忙回神，趕緊掩飾性地朝他笑着搖頭，「我好像經常麻煩你。」

「好像？」她太小看自己了吧？

「好嘛，是經常麻煩你……」她有點愧疚地笑了笑，「這樣吧，我請你吃飯，當是報答這段日子來你對我的照顧。」

其實她早就想這麼做了，只是前陣子一直為事業壓力所苦，沒把心思放在這件事上。

「一頓飯就想把我打發掉？」他的人情只值這麼多？

「哎喲，你別這麼說，心意才是最重要啊！你什麼時候有空？明天好不好？」打鐵趁熱啊！

他有些愕然地看着她，「明天？」

「你不想去？」她的口氣里有着難掩的失望。

望着那張美麗的臉蛋半響，唐希昂嘴角一勾，「不，明天就明天。」

「那就這麼說定了！」戴曉言在看到他的笑臉時，臉蛋緩緩地泛紅，她轉身不讓他瞧見自己的窘態，在心裏拚命要自己平靜下來。「我們快過去你那邊，弦太郎做了好多菜喔！」

望着那笑得單純的背影，唐希昂雙手環胸，嘴角噙着笑。

這個女人，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嗎？

在唐希昂家用過晚飯，又跟韓浩翔他們打了一回電動后，等戴曉言打道回府已經快十二點了。

才推門進屋，戴曉言就看到希拉莉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吃雪糕，她大驚道：「妳怎麼還沒睡？又在看體育新聞？醫生不是叫妳多休息嗎？木頭人在哪？他怎麼讓妳一個人？」

「妳不要一回來就像個歐巴桑一樣一直念好不好？我老公在洗澡啦。」希拉莉伸了個懶腰，將雪糕擱到茶几上。「妳可回來了，妳的經紀人在瘋狂找妳。」

「就知道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他還真是不死心啊！

「妳是跑去哪裏了？他說妳被一個姓唐的男人帶走了。」知道佐久間勝人所說的必定是唐希昂，所以她也沒有擔心，只是很好奇她是跑去哪裏。「手機也不開。」

「我剛剛跟弦太郎他們在唐希昂家吃飯看電視。」她指指隔壁。「而且我不是故意不開手機，是手機不小心被我摔到地上了。」

「又在他家看電視？」希拉莉聞言先一愣，隨即若有所思的揚起眉，「妳跟他混得很熟嘛，幾乎每天都往他那跑。」

「因為他就住在隔壁，而且妳家的電視只有新聞台跟體育台。」聽希拉莉的口氣就知道她要說那些她不愛聽的話，戴曉言趕忙轉移話題，「妳在看什麼？這麼晚還不去睡。」

「準備明天找個廚師來煮一頓好一點的晚餐，所以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到時候叫他煮。」希拉莉晃晃手中的雜誌解釋。

「怎麼？妳明天要跟木頭人在家裏約會嗎？」戴曉言有些訝異。

住在他們家這麼久，看他們兩夫妻雖然甜蜜恩愛，但很少有什麼表現，現在怎麼突然想做這種浪漫事？

「不是約會，只是一年一次，好歹也得做點什麼。」畢竟小孩要出生了，以後想浪漫都不行了。

不太清楚希拉莉所說的是什麼，但戴曉言猜想該是他們夫妻倆的什麼紀念日，便趕緊說：「妳放心，我明天跟別人去吃飯，絕對不會在家裏打擾妳的，你們好好享受燭光晚餐吧。」

「妳什麼？！」希拉莉錯愕得下巴差點掉下來，話說得也有些結巴，「妳、妳明天……有約？」

「對啊。」不明白她為何有這種表情，戴曉言滿是疑惑地點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真的？！」聲音因過於驚訝而走了調，希拉莉杏眸圓睜，「跟誰？」

「跟唐希昂啊。」

「妳，妳跟唐？！」希拉莉覺得呼吸困難，「就你、你們兩個？」

「對啊，我約他吃晚餐。」她的反應有必要這麼大嗎？

見她一臉的無辜，彷佛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希拉莉皺起眉頭，「妳不知道？」

戴曉言眨着大眼，一頭霧水，「知道什麼？」

「今天幾號？」

她瞥了一眼手錶上的日期，「二月十三啊。」

「那明天是幾號？」雙手環胸，希拉莉實在想不到自己的好友會這麼的遲鈍。

「二月十四……啊！」戴曉言整個人僵掉了，倒抽了好大一口氣，瞪大黑陣失聲輕呼，「二月十四不是情人節嗎？」

「不然妳以為呢？」

糟了！她完全忘記有這麼一天存在，邀他吃飯時根本就沒有想到明天是情人節，只是單純的因為有空。

「天啊！在情人節邀他吃飯，他會不會以為我……就是……那個……對他……」難為情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舌頭彷佛都麻掉了。

一想到或許自己的無心會被誤會成有意，戴曉言雙頰瞬間紅透了，想要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老天爺啊！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

「不知道。」希拉莉滿意地看着好友的反應，又補充一句：「不過很難不想到那裏去吧。」

畢竟在這個年代，有哪一個女人會不曉得情人節這個大日子？會在這天定下約會，還可能有什麼別的意思？

「怎麼辦？」粉嫩的雙頰嫣潤得火紅，戴曉言天真地問：「也許他也忘了明天是情人節，對不對？」

畢竟唐希昂看起來不像是個浪漫的人，說不定二月十四對他來說只是很普通的一天。

「不可能。」希拉莉一句話澆熄了她的希望。

「為什麼？」

「因為他的生日在情人節。」希拉莉懶洋洋地說著，把兩隻腳蹺到茶几上，繼續翻雜誌。

腦子剎那間只剩下一片空白，戴曉言瞪大隻眼，唇瓣張了閉、閉了又張，過了好半晌才找回聲音，「什、什麼？妳，妳是在開玩笑吧？！」

「很少人知道，不過是真的。」而她剛巧就是那少數人之一。「他向來都不慶生，一個人躲在家裏看電視，會答應妳真是稀奇。」

心跳因希拉莉的話而快了一拍，戴曉言立即做出薄弱的澄清，「那是因為我強逼他的。」

「有誰能強逼那個男的？」她會不會天真過頭了？

「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合上翻完的雜誌，希拉莉好整以暇地朝她綻出一抹太過刺眼的甜笑，「既然妳明天要請他吃飯，就趕快看能不能在餐廳打烊前訂到位，要知道明天是情人節啊，餐廳可不好訂位呢。」

她還刻意地在「情人節」三個字上加重音，提醒戴曉言明天可是多麼重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