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襲淡玫瑰色的小禮服攔腰系出語雙的盈盈柳腰,波浪般的秀髮綰成一精巧可愛的小髻,別上嬌嫩可人的粉橘玫瑰,胸前一條珍珠項鏈更襯托出語雙凝脂般的白嫩肌膚。
原本語雙也不想太隆重,她和楊少懷只希望有一個簡單溫馨的訂婚儀式,但愛女心切的杜氏夫婦卻堅持一切都要給雙兒最好的,除了請冷湘夫婦前來觀禮外,也請了駱風及一些至親好友來,他們將以茶會的形式來招待親友。
語雙正對鏡理妝時房門開了,英氣逼人,風度翩翩的楊少懷探頭進來。
「哦,少懷,我這樣還可以嗎?」語雙羞澀的望着未婚夫,眼眉間盈盈流轉的濃情蜜意,足以醉死任何一個男人!訂婚的喜悅總算將她原本蒼白的雙頰染上一抹炫人的酡紅,「我的唇膏顏色會不會太淡?要不要再擦紅一點的顏色?」
楊少懷漂亮的眼睛發直了,他情不自禁的擁著這小玫瑰花精。「我的小公主,」他熱切的在她耳邊呼喚:「你永遠這麼美,這麼好,你是自天上掉下來的小珍珠。」他無限愛憐的捧起語雙那嬌羞可人的俏臉蛋。「你永遠都是最好的。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無論是薄施脂粉,還是素顏相見,淡妝濃抹總相宜,你這小妖精——」他輕捏語雙光滑白嫩的下巴。
「平時就把我迷得暈頭轉向了,這會兒再打扮成這樣,是還想來奪我的魂,還是懾我的魄呢?」
「什麼奪魂懾魄的?你討厭!」語雙粉頰通紅的打他,隨即她又不安的依在少懷的胸口道:「少懷,我們真的這麼快就要訂婚了?太匆促了,我……我的身世……」
楊少懷訊速的按住語雙的唇。「你杜語雙今後的身分就是我的未婚妻、即將過門的妻子。」他的眼底儘是一片堅定的柔情,他輕吻語雙潔白柔嫩的雙手,再將它輕貼至自己的胸
前,「語雙,我要你記得,無論你真正的身世是什麼,我根本一點也不想知道。我只要你!要你杜語雙來當我的老婆,永遠當我的老婆,我會用我全部的愛來愛你、保護你,至死不渝!」
「少懷——」語雙沒法再說話了,她只能緊緊環着他、緊緊貼在他的胸前。就讓我用一生一世的愛來還他吧!如果上蒼註定我永遠無法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就讓我傾盡此生的愛情來回報這個男人吧!
楊少懷心痛莫名的輕撫語雙的秀髮。這麼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女人、這麼令他憐惜的語雙,他多想好好的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一股愈來愈不安的感覺告訴他——語雙的身世不單純,人有問題存在。這答案或許是殘酷的,會將他的小語雙撕碎的,所以他要求儘快訂婚,他要用自己的羽翼來護衛語雙,只要她是他的未婚妻、日後的妻子,哪怕哪天語雙的身世真的被揭曉了,他都會為語雙將那傷害減至最低。
他深愛她!天知道他楊少懷是多麼如痴如抂的愛著這個小女人。
就算有一天知道了語雙是殺人犯之女,還是什麼大惡不赦者的後代,他也要用更多、更深的愛來捍衛他的妻,任何人都休想傷害她!
篤篤——門起輕輕的敲門聲,冷薔在門外問:「語雙,我可以進來嗎?」其實冷薔剛才就已撞見了這對渾然忘我的小情侶正如膠似漆的黏在一起,她無聲無息的退出來,過了一會兒才又敲門問。
楊少懷打開房門,俊朗的對冷薔笑笑,「媽,語雙已經打扮好了,她正需要媽幫她看看呢!」他體貼的退出房間,他知道這對母女還有貼心話要說。
冷薔關上房門,走向那粉雕玉琢的女兒,她捧著女兒的手,淚霧又湧上來。
「雙兒,媽真捨不得你,媽——對不起你——」
「哦,媽,你別哭。」語雙溫柔的拭去母親的珠淚,「媽,你放心,少懷會好好的對我的,將來我會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丈夫——像爸一樣。」她唇畔的微笑麗如春花,「為我高興吧!媽,請你為我祝福吧!」
母女兩人的手再度緊緊交握在一起。
「媽,我們該出去了。」語雙輕輕的說:「我已經聽到冷湘阿姨獨特的笑聲了。」
[姐——]冷薔一見到冷湘,喉頭又是一緊,是這姐姐一路陪她走過來的,支撐她走過當年那段走投無路的歲月。
「好,不準哭,不準哭,」冷湘拉着她走到一旁,感慨的說:「你總算是熬過來了,」一切都熬過來了。看看小雙兒多麼的亭亭玉立,多麼出色啊!新郎倌呢?未來的新郎倌呢,我好好瞧瞧什麼人才配得上咱們雙兒。」
「在那兒。」冷薔指著正在和杜雋逸交談楊少懷。
「哦!」冷湘眉開眼笑道:「長得真是好!果然是一表人材。行啦!把女兒交給他不會錯的,你沒看他一面和未來的准岳父講話,一面還不忘偷瞄你的寶貝語雙?」
冷薔欣慰地直點頭。
「對了,小翎呢?怎麼不見這小丫頭?」冷湘問。
「打了好幾通電話去台北都沒找到她。」冷薔擔憂的說:「也不知這小翎在忙什麼?」
「砰——」突然有個人氣急敗壞的闖進來,破壞了這原本喜氣洋洋、甜蜜溫馨的氣氛——楊維樵!
剎那間,屋子裏有三個人的臉上是一片慘白!
「你來做什麼?」杜雋逸神色大變的暍道。
「杜伯父,他……他是我爸爸。」楊少懷急急的說。
「他是你爸爸?」冷薔如遭電殛般的尖叫,她搖晃的扶住桌角,不……下……
楊維樵卻直衝至語雙面前,神情駭人地問道:「你就是杜語雙是吧?告訴我,你今年幾歲?」
「我……」語雙囁嚅道:「二十三……呃,快二十四了。」
「語雙——別說!」冷薔凄厲地尖叫,但來不及了!
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楊維樵的心直直地往下沉,臉色一片慘白,原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冷薔——」他悲痛欲絕的看着她,「這麼大的事,你還要瞞我到幾時?少懷是我的兒子,語雙……語雙……天哪,」他凄厲的發出長嘯,「看看我做了什麼好事?我害了這兩個孩子啊!」
冷薔的臉色已毫無血色了,她顫抖得如風中落葉,「不,不,你不是……你不是!你胡說,你不是——」
杜雋逸一個箭步的衝上前,揪起楊維樵的衣領,從齒縫中進出:「滾!你這個人渣,你給我滾!你膽敢再胡說一個字試試看,你膽敢再侮辱我老婆試試看——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
「爸,」楊少懷趨前來拿下杜雋逸的手,「杜伯伯,請你不要衝動,你們一定有什麼誤會,拜託你們誰來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媽,」語雙緊抱住全身打顫的冷薔,「求你告訴我,你們到底在說此什麼?」濃濃的恐
懼感席捲上來,語雙不由自主的害怕……似乎有什麼事就發生了,難道……她絕望的捉住冷
薔的手,「難道……楊伯父……就是我的父親?」
「不!不!他不是!他不是!」冷薔瘋狂的尖叫,「誰告訴你楊維樵是你的父親?他不是!」
「我是!千真萬確的,我就是!」楊維樵嗄啞艱澀的說,一字一句如一把利刀戳破語雙的心,「這就是你的苦衷嗎?冷薔,這就是你當年迅速結婚的原因——你懷了我的孩子?你真傻,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一點機會都不給我?你讓我沉淪為千古罪人,永世對不起你們母女!」
「你胡說,語雙是雋逸的女兒。」冷薔快崩潰了,顫抖得已不成聲調。「你有什麼……有什麼證據證明語雙是你的?你在污辱我操守,你含血噴人!」
「就因為我深愛你,我太了解你。」楊維樵悲痛的陳述:「我一直懷疑當年你匆促結婚的真正原因,所以我不死心,回國後我問過你,你的女兒是幾歲,你竟騙我是二十一歲。你不敢告訴我她已二十三歲了,因為你伯,你怕我猜到事實。二十三年前——正是我離開你的那一年啊!」沉痛的眼淚閃在他的眼眶中,「女兒一定是我的,薔……我太了解你了,你絕不可能在我出國後,閃電的和別的男人有了語雙,當年的你是那麼全心全意的愛着我啊!語雙一定是我的,難道你敢讓她和我去做血液DNA分析嗎?」
不!不!不能去!I冷薔慌亂的說:「語雙不能去……」
忍無可忍的,杜雋逸狠狠的揪住楊維樵,劈頭就是一拳,「你這個天殺的魔鬼,你這混帳!我打死你!早在二十三年前我就該替冷薔教訓你了,我打死你!」盛怒的杜雋逸對著楊維樵一陣拳打腳踢。
「住手!不要打我爸!」楊少懷撲上來擋住父親,他的頰上也挨了一拳。
「少懷!」語雙尖叫着。
「不要擋!走開,讓他打!」楊維樵推開兒子,「如果痛打我一頓,可以減輕我的罪行,可以消除你心中的恨,你就打吧!是我欠你杜雋逸的,更是我欠冷薔母女的。」
「你——你混帳!」杜雋逸緊緊的掄著的拳頭重垂的落到桌上。
「爸,現在請你告訴我,」楊少懷眼底儘是深不見底的驚悸,「語雙是——」
他和臉色灰白的語雙交換了一個絕望的眼神,兩人似乎等待死亡的宣判。
無邊無盡愧疚、自責,及悲哀逾恆的神情,已替楊維樵說明了一切。
「兒子——:二字一句如梗在喉中的鉛塊般,「爸對不超你,對不超……你和語雙……是兄妹,同父異母的兄妹。」他十指深深嵌入掌心中,在這一刻,楊維樵恨不得把自己劈成碎片。
語雙尖厲凄絕的聲音才剛響起,就被冷薔捉住肩膀,「不要聽他的!語雙,不要聽他的!他胡說!他一派胡言!I
「冷薔,這個時候你還不肯承認?你想害了這兩個孩子嗎?I楊維橫心如刀割,「他們是……是親兄妹啊!語雙的身上一半流的是我的血液,你想造成天倫悲劇嗎?如果你恨我,你要怎麼報復我、怎麼懲罰我都可以,但請你放了這兩個孩子吧!一個是我的兒子,而一個……」他老淚縱橫的凝望着語雙,「是我和你的女兒啊!」
血色一寸寸自楊少懷臉上褪去,他是驚呆了,他只能直挺挺的站着,驚恐的聽著這一段匪夷所思的大秘密,
而語雙激動的捉著冷薔,一聲聲的問:「媽,媽,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請你快說啊!我是不是他的女兒?」她快暈眩了,手指異常冰冷,這青天霹靂將她擊得體無完膚。
冷薔空洞而毫無人氣的眼睛定在女兒身上,這是她最最心愛的女兒,當年她拚死命要留下來的女兒。這顆心……這顆早巳在多年前死過一次、汩汩淌血的心,她不惜為了保護她的語雙,再撕裂它一次——
「讓媽告訴你,你的身世和楊維樵一點關係也沒有!」冷薔輕擁住女兒,神情凄絕堅定得駭人,如赴刑場般,「因為你的,『父親』是一名——」
「冷薔!」一旁的冷湘和杜雋逸同時驚叫。
「不許說!不許你說!」冷湘拖住她,求助地看着杜雋逸,「雋逸,請你取消這門婚事,永遠不要再提了。我們語雙可以不要嫁給楊少懷,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
「冷湘說得沒錯,這件婚事到此為止:永不再提!」杜雋逸臉色鐵青道:「楊維樵,楊少懷,你們這對父子可以滾回去了!」
「不!你們讓我說!」冷薔掙脫冷湘的手,她應該護衛她的女兒,「語雙,不要怕,媽告訴你,你並沒有做錯事,也沒有愛上不該愛的人,因為我是被……」
「冷薔!」冷湘淚流滿面的說:「你這是何苦?不要說,我求你不要說,不要再傷害自己。」
冷薔無比凄楚的看了冷湘和丈夫一眼,閉上眼睛繼續剮著自己的心:「我是披強暴的!
被強暴後才有了語雙……不是楊維樵……」
語雙一陣暈眩,癱倒在臉色一樣慘白的楊少懷懷裏,碎了碎了……她的世界全碎了……
冷湘哽咽的扶著冷薔,她這妹妹一生走得何其艱辛啊!而杜雋逸只能無言而泣地握著愛妻的手。
「你騙我!你故意編個故事來騙我!」楊維樵是這個屋子裏唯一還能發出聲音的另一人。「我不相信,你沒有那樣!你沒有!」他苦不堪言的怒吼著。
這時一直站在門外的任萍疑惑的看着汪碧蓮。「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真的是被強暴的?」
「不要講話,繼續聽。」汪碧蓮冷靜自若道,一絲複雜的情緒閃過她的眼底——冷薔啊冷薔,我真是低估你這個女人了,為了心愛的女兒,你竟不惜說出真相?
「我比你還千萬倍希望這件事是假的,是亂編的,只是一場噩夢。」冷薔苦澀的開口,凜然的神情令人不敢逼視,「但這畢竟是殘酷的事實。在你搭機回美國的第二天晚上,我因想念你而去了以前你住的地方,晚上十一點出來……出來時……」她顫抖的抱住雙肩,「被一個蒙面人拖到一旁,我被……」冷薔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聲。
「薔!薔!」杜雋逸心如刀割的抱住愛妻,「沒事了,沒事了,忘掉吧,把它統統忘掉!」
「但那孩子也未必就是那禽獸的。」楊維樵不死心的猶作困獸掙扎,「也許是我的啊!對不對?語雙應該是我的。」
「你和我……的血型都是O型,只有雋逸是A型,」冷薔的聲音縹緲,如風中殘燭,「語雙雖然也是A型,但……在結婚前,雋逸根沒有碰過我一根指頭!懷孕三個月時,我在不忍殺了肚中孩子的情形下,嫁給一直守着我、自殺兩次都把我救活的雋逸,苟活下了來……」
「你騙我!你在騙我!」楊維樵已是一片狂亂,「上帝不會讓你受到這麼殘酷的折磨的,要有懲罰、要有報應應該是我,而不是你!冷薔,求求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楊維樵凄慘無助的淚眼瞅向冷薔。
「她說的全是真的。」汪碧蓮終於踏進屋來,身後還跟着任萍。
「你——」
「媽!」
楊維樵和兒子同時驚呼。
汪碧蓮神色自若、很滿意的環視這一片的混亂,「我結婚三十年的丈夫正在和昔日舊情人敘舊,還想要認『女兒』,這種好戲我能錯過嗎?——」
「冷薔小姐,」她似笑非笑,挑釁般地看着冷薔,「容我自我介紹,我就是被你搶走丈夫的『楊太太』,你對我也許是一無所知,但我對你可是一清二楚!」她美麗冷酷的眼睛閃了閃,「全部——一清二楚!」
「你在胡扯什麼?你出去!」楊維樵怒吼著。
「你急什麼?話一說完,我自然會走。」汪碧蓮冷冷地瞅著丈夫,心中的火焰愈燒愈旺盛。「你就這麼心疼她?這麼緊張這女人,一點也不管我的感受?好,今天我一定給你們好看!」她瞪着蒼白的冷薔,狠狠的捅下最痛的一刀,「我知道你說的全是真的,我也相信你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男人雖然蒙了面,但他的右眼角有一條疤痕。」
最後一句如五雷轟頂的震碎冷薔,「不——」她發出最凄厲、最絕望的尖叫,「你……為什麼知道?」
汪碧蓮在丈夫駭人的瞪視下,毫不畏懼的微笑,她以勝利女皇般的姿態睥睨冷薔及丈夫。「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們知道,不錯,那男人正是我安排的。我打越洋電話回來找人下手,哈哈哈……」汪碧蓮狂笑着。「敢搶我的丈夫?這就是你這種人應得的報應。」
「啪!」一記火辣的巴掌打下來,楊維樵眼若銅鈐,不敢置信的瞪着汪碧蓮,「你竟會做這種事?!」
「哈哈哈!」汪碧蓮再度爆出抂芙,「你打啊!你再怎麼打我、怎麼生氣都挽不回這個眼睜睜的事實了——冷薔被強暴的事實,而杜語雙就是強暴所留下的孽種!」
「你——」
楊維憔還來不及發作,冷湘已尖叫一聲:「冷薔,冷薔,你醒醒!冷薔——」
眾人陷入一片混亂,杜雋逸一把推開衝上來的楊維樵,而抱着冷薔火速往外沖。「送醫院!她要立刻送醫院!]
冷薔是因嚴重貧血的宿疾發作而昏倒,等到眾人手忙腳亂的將她送醫后、剛鬆了—口氣時,卻發現另一個更大的問題!
語雙失蹤了!
***
楊少懷快瘋了!他找遍花蓮和台東的大街小巷,山巔水湄,任何一個小小的角落;杜雋逸並動用林場所有的人出去找語雙,他們幾乎把台灣的東半部翻過來,還派人回台北仔細的搜索,但——就是不見伊人芳蹤。
每當夜深人靜時,就是楊少懷最痛苦的時候,他一次又一次狠力捶牆,捶得手都破了!到底在哪裏?語雙,你到底在哪裏?
我算什麼男人?連最心愛的女孩都保護不了,我還算什麼男人?!語雙!語雙!你在哪裏,請你回來!楊少懷的心底一陣陣椎心刺骨的絞痛!不管你是誰的女兒,殺人犯也好、強暴犯也好,這輩子我是要定你了,我只恨在你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沒能在你身邊保護你、陪你。
語雙,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背棄你、都傷害你,但我楊少懷絕不!我絕不會做出半件傷害你的事!
語雙!語雙……他只能心亂如麻卻束手無策的一遍遍狂喊她的名字。
楊維樵靜靜站在兒子的背後看他。清晨五點了,他知道少懷又是一夜沒睡,自語雙失蹤以來,少懷何時吃過、睡過了?他這兒子快把自己逼瘋了!
[少懷。]楊維樵喚他。
楊少懷緩緩的轉過身,佈滿血絲的眼無神的看着父親,這幾天下來他已瘦得不成人形了。
[進來吧!外面很冷。]
楊少懷木然的走入屋內。
楊維樵緊握住他冰冷的手,瘖瘂的說:「兒子——對不起……」
楊少懷緩慢而沉的搖搖頭,「什麼都不要再說了……爸,有件事情我想先告訴您;」他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光芒,「一找到語雙後,我要立刻和她結婚!」
楊維樵動容的看着他,「決定了?」
「早就決定了!」楊少懷以無比堅決的語氣道:「我絕不再讓任何人傷害她,誰敢再傷她,我就和他拼了!」
楊維樵震撼的看著兒子,他對語雙的愛像是一把熊熊烈火,更像一隻大鷹正用它鋼鐵般的羽翼,緊緊保護懷中那娉婷可人、柔弱無助的楚楚佳人。他重重的拍拍兒子的肩,「好好的待語雙,她是天底下最好、最特別的好女孩。」
汪碧蓮和任萍在花蓮找了家高級酒店住下來,只要楊維樵還在花蓮的一天,汪碧蓮就不可能離開半步的,她決心要斗到底。
汪碧蓮自是「老神在在」的,她不急她有把握楊維樵一定會上門來找她的。
今天,這人果然來了!
「喲!真是稀客呀!」塗著鮮紅的蔻丹,汪碧蓮笑得艷如春花。「進來坐吧!任萍,幫你乾爹沏懷茶過來。」
「不用忙了,」楊維樵大手一揮,坐在沙發上。「我話說完就走。」
「啥事呀?你說吧!」汪碧蓮氣定神閑,姿態優雅地坐下來。
「乾爹、乾媽,我先出去一下。」任萍識趣的說,不過她也沒走遠,挨在門後偷聽。
「你這次回來到底有什麼目的?」鐵青著臉的楊維樵開門見山道:「你昨天在杜家鬧得還不夠嗎?你把人家冷薔母女害成那樣,你——」他氣得全身發抖,「尤其令人髮指的是,你竟對冷薔做出這種事!好好的一個人全給你毀了,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太惡劣了嗎?」
「那是她活該!她罪有應得!犯賤!」汪碧蓮冷冷的撇著嘴,「廢話少說!你今天來到底要做什麼?」
楊維樵的眼眸深沉得令人心悸,「你很清楚,我是永遠無法再跟你生活在一起了,尤其是在知道你對冷薔做過那件事後,更是永——不——可——能!!所以,請你高抬貴手簽字離婚吧,什麼條件全隨你開。]
[離婚?]汪碧蓮又是一陣狂笑,臉部可怕的扭曲着。[你做夢!]
[我看不出這種婚姻還有什麼維持的必要。]楊維樵瞪着她搖搖頭,[碧蓮,你到底在爭什麼?你還要什麼?這個婚姻到底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你死守着這仇人似的婚姻,死拖着我,對你又有什麼好處?虐待別人可以使你從中得到快樂嗎?現在,坦白說——]他頓了一頓,[我對你只有痛恨而沒有愛了,有一天,也許連[恨]的感情也蕩然無存。碧蓮,你是聰明人,有必要再活在這種互相傷害、相見爭如不見的婚姻生活中嗎?]
[這只是你個人怎麼的想法。]汪碧蓮倨傲的眼中閃着淚光,她瘋狂的命令自己——不準哭,不準再在這無情無義的男人面前掉眼淚。[憑你的三言兩語就想把這三十年來的婚姻全抹煞了,那麼我的付出?我的感情呢?你永遠只想你的感覺,卻從沒考慮到我的!一紙休書就想讓我走?你做夢!]
[碧蓮……]楊維樵艱困的說:[我知道你跟了我三十年,為了這個家你也付出很多,但……碧蓮,就在我們還沒把對方傷害得更深的時候分手好嗎?你知道你用的是什麼方式來愛我、愛孩子嗎?你認為你做的真的是我們想要的嗎?碧蓮,你曾有過很可愛、很單純的個性,但曾幾何時你變得這麼善妒多疑,尖酸自私得不可理喻呢?我要的只是一個溫柔的妻子、關心孩子的母親,但你對少懷和雪倫的淡漠態度——]
[住口!不要說了!]汪碧蓮憤然起身,驕傲的把淚水硬是吞回肚裏。[我不要你來批判我是什麼樣的母親!事情再討論下去也沒意義了,如果你是來談離婚的,那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一名——休想!你請回吧!]
楊維樵複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長嘆了一口氣,[好,看來今天也談不出什麼了,我……走了。]他站起來。
[站住!]汪碧蓮喚住他,背對着他問:[你……曾愛過我嗎?]她緊握的拳頭無可自制的在發抖。
楊維樵繞到她面前,以無比誠摯而坦率的眼光看她,[在少懷五歲以前,我曾以一名丈夫所有的愛來愛你,是你刁蠻驕傲的脾氣一點一滴的抹煞它。當然,我也有錯、也有責任,唉!算了……」他舉步往房門走,卻又停下來說:「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少懷一找到語雙後,就要立刻和她結婚,這件事我是百分之百的贊成,如果你還真的愛你兒子,就請你不要反對,不要再破壞。」
楊維樵走了,門外的任萍清清楚楚的記得最後一句——楊少懷要和杜語雙結婚了!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一定要阻止這荒謬的婚事。乾爹瘋了嗎?怎麼會讓少懷去娶杜語雙那種「出身」的女人?
想了一個下午,任萍終於跑去找楊維樵,到這個時候只有靠自力救濟了。那個平時兇巴巴的乾媽今天行為大反常,自乾爹走後,整個人就像掉魂似的呆坐在那,不言不語的,害得任萍急死了。
她慢慢走向杜家。奇怪,今天的杜家好安靜,似乎沒人在?她正想按門鈴時,大門卻突然:任萍瞪大了眼睛往後退——駱風?!
「任萍?」駱風的驚訝程度不亞於她,兩人都傻了,只是呆若木雞的愣在原地。
任萍先回過神,立刻轉身就跑。
「任萍,」駱風一箭步衝上去擋住她。「任萍,別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他欣喜若狂的捉住她。
「放開,你放開!」任萍極力掙扎著,「你走開!我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你!我不認識你,放手!」
駱風鋼鐵般的大手緊緊箝住她,「我不放,我再也不放開你,我絕不再犯第二次的錯誤讓你走!我不!我再也不讓你走!」
任萍死命的踢他、打他、踹他,還是掙不開駱風的大手。打了半天,任萍也累了、疲乏了,她氣喘吁吁的停下手來,用一雙冒火的眼睛狠狠的瞪着駱風。「好!你贏了!你說,你到底要怎麼樣?」
「任萍,我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的跟你談談。」駱風蘊滿深情的要求她。
「談?還有什麼好談的?」任萍的臉轉向一邊,「早在我出國那一年,該談的都談完了。你已經很清楚的告訴我,你選擇這塊土地,而不是選擇我。當年你可以讓我心灰意冷的離開,一切就都成定局了。告訴你,駱風,在我登上飛機的那一刻,我對你所有的感情全沒了!死了!」
「萍,請你公平—點。」駱風無比溫柔的說:「當年你要我放下所有,一服完兵役就去美國陪你,可是我去了又能做什麼工作呢?我學的是森林遺傳,我熱愛這塊上地,這裏的一樹一木對我是那麼熟悉,就像親人一樣。你是跟着家人移民到美國,而我呢?我在台灣就是個孤兒,去了美國又有什麼?我拿什麼來養你?」駱風看看天色,突然一把抱起任萍,大步邁向自己的吉普車。
「幹什麼?你放我下來——」
「帶你去一個地方。天黑以前就可以到我所工作的台東林場。」駱風放下輕盈的她,迅速啟動車子。
「台東?!你這神經病,放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