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長安,皇宮內。
朝陽殿內的「飛霜小築」內,宛倩因不耐暑熱,脫了繡鞋光腳在地板上行走,潔嫩如玉筍的足踝婀娜輕盈地踏在廊上,隨着她腳踝上的銀煉而發出錚錚的悅耳聲響。
這是子准為她所建造的「響屧廊」。
子准獨寵宛倩一人,不但將後宮三千名方選進來的佳麗全送回家去外,還廢除後宮制度。還為喜愛跳舞的宛倩建造一棟專供她練舞的清雅住所——「飛霜小築」。
並把「飛霜小築」的廊下鑿空,然後用大瓮鋪平於上,再覆蓋上大木板,美人行走上面,錚錚聲特別悅耳。
「響屧廊」的典故由來是來自吳王夫差,夫差因寵愛西施而為她建館娃宮、修響屧廊;但只知沉浸在美色中的夫差是個亡國的昏君;子准卻是個英明睿智的好皇帝。
退下宮女,子准悄悄走進來,只見宛倩身着薔薇色輕紗,秀髮往上隨意一攏,露出一大截晶瑩雪白的誘人粉頸,她的纖纖玉手撩起裙襬,小巧如春筍的雙足靈巧地在廊上輕躍,小腿的曲線是那麼勻稱修長而引人遐思……子准只覺渾身一陣燥熱……
他悄悄接近宛倩,倏忽由背後緊緊抱住她!
「哇……「宛倩嬌呼,又笑又掙扎地,「不算!你這是偷襲!放開我啦!」
子准貪婪地在她柔嫩如水蜜桃的粉頰上狠親好幾口后才道:「又讓我捉到一次——為什麼不睡午覺又偷偷起來練舞?」
前兩天,宛倩練舞時突然昏倒,可把子准嚇壞了。他火速請來御醫后,斷定是宛倩身子骨單薄虛弱,御醫建議她平時要多休息。
愛妻如命的子准馬上下令——除了定時燉滋補的藥物為宛倩進補外,他更是巴不得二十四小時全把宛倩綁在床上,早上他上早朝時不許宛倩跟着起來,命她多睡一會兒;中午要宮女守着她睡午覺;晚上更是連哄帶騙,早早就把宛倩拐上床!
「好嘛!沒有遵守約定,在午睡時偷偷練舞是我的錯嘛!」宛倩撤嬌地在子准臉上重重親一下,「可是人家真的太高興了!蝶衣不用嫁去古月國,就要回來了耶!」
子准覺得不是滋味,「原來是為了蝶衣,她要回來的事能讓你高興成這樣?」緊摟着她,輕咬她芳馥沁人的粉頸。
「哈!你居然吃蝶衣的醋?」宛倩笑得燦如春花,抱住他的頸子,「李子准,你是皇上耶!皇上居然吃一個小姑娘的醋?而且人家蝶衣可以陪我練舞,你能嗎?」
「誰敢奪走你的注意力,我就吃誰的醋!」子准霸道地捧起她的臉,明媚清麗的臉上滿是甜蜜的笑意,他心頭一陣騷動,濕熱的唇壓上她的,大手也攔腰一抱,將她放在大床上……
「不行……」宛倩滿臉通紅地推開他,「現在是大白天!」
「誰說白天不行的?」子准更熾猛地吻她,他愛極了宛倩這羞不自勝的俏模樣。
「子准……」宛倩接下來的抗議聲全被子准更熱烈急切的吻而吞沒,他在她耳畔灼灼地吹氣,啜取她頸間的如前馨香,宛倩嬌羞的抗拒更加強她的征服欲,體內熱流亂竄……
正當他要解開宛倩腰帶時,一個很不識相的聲音在簾外響起,「皇上……」
該死的!子准低聲詛咒,大手仍緊抱宛倩,滿是怒氣地沉喝,「有事快奏!」
「皇上……」倒霉的宮女嚇得支支吾吾道:「御醫已經來了!」
子准才想起來——一大早,他就命人請御醫來看宛倩。
「御醫?什麼事?」滿臉緋紅的宛倩趁機拉好衣服。
子准無奈地在她臉上親一下,雖然捨不得和佳人耳鬢廝摩的機會,但……宛倩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他對宮女道:「叫他在外面等着。」
「來。」子准抱宛倩下床后道:「你昨天不是說頭昏,沒胃口?整天提不起精神來嗎?我特地叫御醫過來幫你看看。」
「你當真了?」宛倩好意外,「我不過隨口一提……」
「你的身體不舒服豈可隨便一提就算了?」子准正色道:「過來讓御醫看看吧。」
御醫顏大夫把着宛倩的脈,臉色由原本的嚴肅逐漸變為欣慰。
「皇后的身體狀況如何?」一旁的子准已緊張地問。
御皆撫鬢而笑,「稟皇上,微臣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呀!」
「喜為何事?憂從何來?」子准下意識地摟緊宛倩。
「憂的是皇後娘娘身體虛弱,必得細心調養。至於喜……」御醫慈祥一笑,「恭賀皇上!皇後娘娘已有身孕了!」
宛倩和子准同時瞪大眼睛。
「我懷孕了?!」宛倩簡直不敢相信……
「宛兒——」子准興奮地大叫,一把將她抱起來,「太棒了!你真是太棒了!我要做爹了——」
「子准!」宛倩嬌羞地低呼,「放我下來!你晃得我頭好昏!還有別人在看……」
「誰敢看!」子準將她抱得更緊,還在她臉上連親好幾下,「太好了!朕馬上就有皇兒了……」
事實上,早在子准一把抱起宛倩時,御醫和宮女早識相地微笑退下。
「皇兒?你怎麼知道一定是男的?」宛倩斜睨他嗔道:「李子准,你偏心!重男輕女!我願意為你生孩子你就該偷笑了,還挑哩!」
「我是偏心!所有的心思全偏向你。」李子准又輕啄她的芙蓉臉,「只要是你生的,不論皇子或公主,朕必定視若珍寶,疼如掌上明珠!第一胎先來個皇子才好,這樣咱們第二胎的公主才有哥哥疼她、保護她!」
「如果是公主……」子準的手輕撫過宛倩細緻白皙的臉頰,目不轉睛道:「一定像你這麼清麗絕美、飄逸脫俗!朕一定將她疼到心嵌里!在她十八歲之前,有哪個臭男人敢動她一根手指頭,我便宰了他!」
「霸道!你還和你女兒未來的男朋友吃醋呢!」宛倩搔着他的下巴逗他,「李子准,你一定是全世界最專制的父親!你也不想想看,姑娘我也是十八歲呀!還不就被你拐來為你生子了?」
「已經早就不是姑娘了。」李子准邪邪地瞅着她,不安分的手探向她腹部,「在這裏已有朕的骨血……」
「李子准!」蝶衣面紅耳赤地捉住他的手,「正經一點,你別亂來呀!嚇壞了裏面的小客人。」
「宛兒……你還是別生這孩子算了。」子准突然一臉嚴肅道。
「為什麼?你方才不是興奮得不得了?」
子准捧起她的臉,「你現在就會用腹中皇兒的借口而不准我碰你、抱你。我可以想見將來皇子出世后,你一定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向他而冷落我。不行!我絕不允許有任何人霸佔住你!」
宛倩噗哧一笑,「你神經呀!真是霸道……」
她的話還沒說完,已被迅速摟進那寬閥的胸膛,子准以更熱情狂野的吻來攻佔她,奪走她的芳馥甜蜜……
誘人的潮紅在宛倩頰上泛起,她閉上雙眼,滿足地低嘆一聲——她愛上的,不正是他霸道中令人心醉的千情萬愛嗎……?
※※※
「娘娘,這是剛熬好的人蔘雞湯,請娘娘喝下。」
「娘娘,皇上又要御醬多開了好多副調養身體及安胎的補藥,請娘娘趁熱服用。」
「娘娘,這是皇上命奴婢端來的燕窩……」
「好了!全放在那邊!」宛倩嘆氣,「雁兒,你們當我是豬嗎?一天不但照三餐進補,還有喝不完的人蔘湯、燕窩和什麼十全大補湯……我喝不下了!」
雁兒掩嘴輕笑,「奴婢幫娘娘先將葯湯吹涼,你可以慢慢喝完。娘娘千萬別辜負皇上的一片好意呀。自從娘娘即將孕育龍子后,皇上每天命人燉一些補品過來,只要一下早朝更是直奔娘娘寢宮,小心翼翼地照顧娘娘的一舉一動……連我們這些下人看了都好感動呢!」
宛倩又嘆氣,她知道子准有多關心她,簡直巴不得將她捧在手心上!但……他也太緊張了!她才懷一個多月的身孕,子准就不准她走動、不准她吹風、不准她做這做那……宛倩快悶死了!
像昨天蝶衣來看她,宛倩一時興起和蝶衣聊到跳舞的事,子准當場臉色大變,差點兒把蝶衣嚇死了!
「這兒沒事了,你們先下去吧。」
「娘娘……」雁兒和雪兒面有難色道:「皇上交代奴婢不能離開你半步……」
宛倩煩得想大叫:「放心,我人乖乖躺在這裏,難道還會變戲法變不見了不成?我想歇一會兒,你們去外頭守着吧,有事會叫你們進來。」
雁兒和雪兒看宛倩臉色已不太好了,只好先退至房外。
煩透了!她是孕婦又不是病人!子准只差沒將她綁在床上。宛倩正想出去走走時,由另一扇門突然走進一宮女打扮的人,手上捧着拖盤。
「皇後娘娘,請用藥湯。」
「你……」宛倩正疑惑怎麼從沒見過這宮女時,冷不防那宮女竟迅速欺身向前,在宛倩來不及驚叫前以一濕毛巾捂住她口鼻,一股奇異的味道襲向她,宛倩無力地倒向地上……
※※※
「若找不到皇后,你們全部都得死!」
紫辰殿內,臉色鐵青駭人的子准如頭盛怒的獅子,憤怒地在殿內走來走去。
服侍宛倩的宮女及守衛全跪在地上,嚇得渾身顫抖。
「皇上,」歐浩文向前一步道:「請你先冷靜下來,皇后失蹤已是事實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快把皇后找回來。」
「一群沒用的飯桶!連皇后一個人也保護不了……」子准痛苦地鎖起劍眉,眸中的冷怒寒光令人不寒而慄,他還是不能相信……宛倩竟會平空消失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早上要上朝時,宛倩退好端端地睡在身邊……
「奴婢該死!」旱哭成淚人兒的雁兒和雪兒哽咽道:「是奴婢未盡職責,沒有保護好皇后……」
兩人正拍下頭上髮釵欲往心臟剌去……
「住手!」歐浩文眼明手快地攔住她們,「現在不是哭哭啼啼或自殺的時候,再冷靜地想一想,皇后失蹤前,你們可有聽到任何奇怪的理音?」
雁兒與一群宮女們面面相覷,臉色卻更加灰敗與茫然……
「我去找她!」子准閃電似地往門口沖。
「皇上!等等!」歐浩文急忙拉住他,「沒有絲毫線索你要上哪去找?」
「就算把我大唐的疆土每一寸都翻過來,我也會找到她!」子准甩開他的手,如一頭被激怒的噬人黑豹。
「皇上!」這時有侍衛匆忙來報,手拿一封信函。
子准攤開信函,鐵青的臉上變得更加冰冷沉肅,他的手猛地拍向茶几,一組牡丹紋怨應聲而裂!
「該死的王淳蕙!朕當初不該對她手下留情!」
歐浩文接過信函一攪,上面寫着:
皇上,別來無恙?
想見易宛倩那殘人的話,隻身來圖中所示的山洞。
記住——只准你一個人來!
王淳蕙
※※※
王淳蕙和孟玉瑾在驪山上設下毒計欲害宛倩的陰謀被子准識破后,盛怒的他將兩人押回長安即下令即刻處以死刑。沒有誅九族已是天大的恩惠。
但被害人宛倩卻替兩人求情,她的說法是:「她們也是由愛生恨,子准,不要殺她們,至少給她們一條生路吧。」
宛倩的軟話相勸再加上王淳蕙及孟玉瑾兩人的祖先亦曾為高祖開拓疆土、建國有功。子准才特別從輕發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將兩人貶為庶人,流放邊疆為奴。
嚇破膽的孟玉瑾在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后,即乖乖地被押至邊疆;但心機毒辣深沉的王淳蕙可不願乖乖就範,她設法聯繫忠心的家奴,在前往邊疆的路上將她救出后,隨即展開她的復仇大計——
易宛倩!這個她恨之入骨的女人,不殺她,她誓不為人!
「啪!啪!」王淳蕙左右開弓狠狠刮下兩巴掌,再潑下一桶冷水。「易宛倩,你裝死啊!你給我醒過來!」
因剛才那一鞭而痛得暈過去的宛倩幽幽醒來,冷靜地看着王淳蕙,「你把我擄來,到底有何目的?」
「賤人!你沒有資格詢問我!」王淳蕙又刮下一巴掌,咬牙切齒道:「下賤的東西,憑你也有資格當皇后?我今天就要好好地折磨你,叫李子准痛苦!」
「我與你有何冤讎嗎?」宛倩的嘴角已逸出血絲,卻更加平靜道。
「住口!沒有你說話的餘地!」王淳蕙將皮鞭往地上一甩,神情更瘋狂陰狠道:「如果不是你,皇上也不會對我不聞不問,皇后的寶座也是我的!驪山那次沒能殺了你算你命大。今天——我非教你死在我手上不可!」
怒火攻心的王淳蕙揚起手上皮鞭狠狠一抽,凌厲的鞭子無情地落在宛倩身上……宮?我是永遠回不去……
宛倩咬緊牙根,雖然早做好心理準備挨這一鞭,但如火灼燒般的巨大疼痛仍令她昏了過去!
「裝死?哼!這只是剛開始!」王淳蕙獰笑,再度高舉皮鞭……
「小姐!使不得!」一旁的忠心家奴——王琳,也就是入宮假扮宮女劫走宛倩的人,捉住王淳蕙的手道:
「她不竟是皇上的人,如果真的將她打死了,皇上震怒之下,小姐與皇上也無法複合……」
「複合?哈哈……」王淳蕙凄然冷笑,「你以為李子准還會要我?還會讓我回宮?我是永遠回不去……你讓我痛快殺了這賤人——」
瀕臨瘋狂的王淳蕙抽出利劍,正欲在宛倩身上刺去時,守在洞外的家奴匆忙跑進來。
「小姐,皇上來了!」
※※※
李子准依信函上所示,找到那地形隱密的石洞。
他拉住馬,轉過身對緊跟在後面的歐浩文道:
「你回去吧,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放心!我會將宛倩帶回來的。」
歐浩文沉默地點點頭,「皇上,一切自己小心。」
王淳蕙那女人的性格是愈來愈偏激瘋狂了,他真的很為宛倩和子准擔心。
歐浩文策馬往來時路走,當然,他不會就這樣回宮,他隱身入一草叢內,等子准需要他時,可以出來支持。
才躲下來沒多久,他感覺後頭好癢,他伸手去捉,卻聽到一串熟悉的悅耳笑聲,一個嬌小的身子由空中直落下來,正落人他懷裏——蝶衣!
「蝶衣?!」歐浩文又驚又喜,「你怎麼也來了!從空中——」他抬頭一看,但樹梢上什麼也沒有,只依稀見一縷青絲迅速消失……
「是菁楓姊送我來的。」蝶衣嫣然一笑,「別看了,育楓姊最討厭男生,如果她不想讓你見着,你永遠也找不到她。」
「蝶衣,快請她送你回去。」歐浩文緊張道:「你待在這兒很危險……」
「就是危險我更要陪你留下來。」蝶衣挽着他的手,堅定道:「我也要來幫皇上救宛倩!噓……別說話,山洞內有人出來了!」
兩人壓低身子,果然由石洞內走出一個人。
「皇上,」王仁恭謹地行禮,「請隨小的來。」
王仁領子准進入一十分隱密的入口,在又黑又暗又濕的洞內小徑繞了好久后,眼前突然豁然開朗,出現一個大洞穴,燃着兩個巨大的火炬,王淳蕙正端坐在石椅上。
「皇上,你終於來了!」
王淳蕙細小的眼睛裏射出複雜怨恨的光芒,對這卓絕出眾、桀為不馴的男人,她還是無法不愛他……他還是那麼英挺逼人,令人無法不傾心愛慕……
但正因愛而轉恨,王淳蕙好恨,恨他不寵愛自己半分,反把那出身低賤的易宛倩當寶?
她絕不甘心!
「宛倩人呢?」子准鷹眸一掃,犀利冷峻的目光足以令王淳蕙全身血液凍結!
「她好得很,你別擔心。」王淳蕙走下石椅,嫵媚萬千地挨近子准,眼神又柔又媚,「皇上,別來無恙?想不想念臣妾?」
皇上捉下她攀上他肩的手,黑眸更加冷冽,「我要見她!」
「迫不及待見你的心上人了?怕我會凌虐她嗎?哼!」王淳蕙冷笑,表情更詭異陰狠,「王仁!帶那女人上來!」
王仁應聲而去,一會兒,衣衫襤褸、髮絲凌亂,臉上毫無血色的宛倩被他押上來。
「宛兒!」子准心痛如絞,欲撲向她卻被王淳蕙攔下,「你竟敢對她用刑?」
如果子准蟄猛冷怒的目光可以殺人,王淳蕙早死上千次、萬次!
「李子准,不准你再上前一步!退下!」王淳蕙以劍抵住宛倩咽喉,尖銳叫道:「哈!我為什麼不能對這女人用刑?我沒一刀殺了她算是客氣了。她在宮中集三千寵愛於一身,舒舒服服地當皇后;而我呢?堂堂官家千金出身的我卻淪為庶民,還得淪落至邊疆為奴?」
子准沉喝,「這是你罪有應得,咎由自取。王淳蕙,你差點害死宛兒和皇太后,朕本當將你處死,如果不是宅心仁厚的宛兒為你求情……」
「住口!我王淳蕙不需這賤女人為我求情!」王淳蕙憤怒地吼道,刀刃面更逼近宛倩咽喉……
「不許亂來!我不許你傷她!」子准急得向前一步,「說吧!什麼條件你才肯放人?我全答應你。」
「我再警告你一次,別再向前一步,否則別怪我的刀子不長眼睛!」王淳蕙押着宛倩又退一步,「至於我的條件……哈!你做得到嗎?我要你親手殺了這女人,再改立我為後,你做得到嗎?」
子準的臉色大變,「你先放了她。」
「做不到是不是?你捨不得傷你的易宛倩半分半毫是不是?」王淳蕙臉部一陣扭曲,笑得更凄涼怪異。
「李子准,既然你捨不得這個女人,而我這樣子也永無回皇宮的機會、一生一世都得不到你的愛,那麼——那就大家一起死!」
王淳蕙眼底滿是駭人青光,「李子准,同歸於盡吧!整座山洞全被我埋下炸藥了!」
※※※
攀沿着崎嶇險峻的山壁,歐浩文敏捷地向上移動,地上的蝶衣一顆心全提到喉頭。
「浩文,小心呀!」
「放心吧!我可是攀岩高手!」歐浩文以長腿躍上另一個岩璧,隨即興奮地大叫,「找到了!我看到了他們的入口!」
「真的?那我立刻請菁楓姊來幫忙,菁楓姊——」
蝶衣才剛呼喚,那抹俏麗修長的身影就由樹梢上落下,樓菁楓正色道:
「蝶衣,你們快走。剛才我在這座山附近繞了一圈,聞到一股好濃的煙硝味,恐怕是有哪個瘋子要炸了這座山。」
「什麼?」蝶衣花容失色,「那怎麼行?宛倩和皇上都在山洞裏,我們得快將他們救出來。」
歐浩文也由山岩上躍下地面,頓時雙眼一亮——哇!好個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青衣俏女郎!她眉宇閑還有一股洒脫冷傲的英氣。
菁楓冷冷地掃他一眼,「小蝶兒,管好你老公。」
「歐浩文……」蝶衣的小手已毫不留情地狠捏他的耳朵,「你在看什麼?是誰答應我除了我之外,不管多麼漂亮的姑娘絕不多瞄她一眼?」
「好好……是我不對。」歐浩文求饒,「蝶衣,快放手吧,有外人在耶……」
唉!他歐浩文真是陰溝里翻了船——向來風流倜儻的他莫名其妙地被蝶衣管得死死的!唉!認了!
樓菁楓打量地形,「既然已找出山洞入口在哪裏,我們立刻行動,在山洞爆炸前,用我的青絲把那兩人救出來。」
「可是……菁楓姊,你的青絲不是一次只能救一人嗎?」蝶衣問。
「情勢緊迫,我必須一有機會就把那兩人救出來,我不敢保證一定會成功,但總得試一試。」菁楓道。
一抹飄逸似風的白色身影又由樹梢上落下來,隨即一股沁人幽香撲鼻而來。「我瞧那漂亮秀氣的易宛倩挺順眼的,我用白綾救她;菁楓,你的青絲去救李子准。」
「楚湘竹!為什麼臭男生就由我來救?」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讓我呀。」
楚湘竹輕巧地落地,仍是一襲雪白衣衫,靈秀脫俗得彷如凌波仙子。她面上矇著輕紗,刻意將沉魚落雁的絕色姿容隱藏起來。
「湘竹姊姊!」蝶衣欣喜地撲向她,「你也來了!」
「我能不來嗎?」湘竹微笑地摟住蝶衣,「你昨天上明月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求我和菁楓一定要幫你救人。別人的死活我是懶得管,但既然是小蝶兒的朋友,我當然義不容辭了。」
湘竹美眸一轉,「菁楓,咱們快下手吧,我也聞到那股煙硝味了,那山洞什麼時候會爆炸都不知道呢。」
※※※
「住手!王淳蕙!」
子准大喝,原本已將火把湊近炸藥的王淳蕙停住手,她盯着子准,重燃最後一絲希望問:
「你後悔了?答應殺了易宛倩立我為後?」
「我絕不會傷宛兒一分一毫!」李子准斬釘截鐵道,他深深看了蒼白的宛倩一眼,「你放了她,我答應和你同歸於盡!」
「不!」宛倩倉皇尖叫,豆大的淚水紛紛墜下,「子准!不要!我不走!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不許動!」王淳蕙厲聲命令,刀面眼看就要貼向宛倩的咽喉。「子准?子准?他的名字豈是你叫的?好!你們鳒鰈情深,死也要在一起是不是?我就偏偏不稱你的意!先在李子准面前殺了你!」
「住手——」子准駭然大喝。
但來不及了,喪失理智的王淳蕙已高舉利劍,眼看就要向宛倩心臟剌去——
像閃電一般,子准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上前,雙掌緊緊握住鋒利的劍刃,殷紅的血絲迅速滲出……
「子准!不要這樣!」宛倩痛心地大叫。
王淳蕙也慘白了臉,「你瘋了?快放手!」
「除非你先放開宛倩。」子准咬緊牙根,沒有時間關心手掌心的巨大痛楚,唯一在意的只有宛倩的安危!
「你竟這麼愛她?可以為了她而不顧自己?!」王淳蕙更狂怒地高喊:
「王仁?王忠?過來捉開李子准!王仁——」
但沒有半個人應聲前來,王淳蕙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王忠和王琳竟已昏迷在地,而忠心耿耿的王仁搖搖晃晃走向她,「大小姐……」話末說完,也不支倒地!
洞內瀰漫一股詭異的香味。
「奪魂香?」王淳蕙咬牙道:「好啊!原來外面還有接應你的人!想逃?沒那麼容易,要死大家一起死!」
眼神換散瘋狂的她將火把丟向炸藥——幾乎同時,一來青絲、一股白綾也垂自洞內,素絲捲住李子准、白綾纏上宛倩,在爆炸的前一雙雙將兩人往上拉——
「易宛倩——」瘋狂的王淳蕙厲聲嘶吼,「不許走!我要你陪我一塊死!」
她奮力一撲,拉住宛倩的腳……
「轟隆」一聲,整座山洞的炸藥在一瞬間全引爆——
※※※
煙硝味四起,巨大的爆炸聲連十裡外也聽得見。
天搖地動,塵埃散漫的混亂之際,蝶衣和歐浩文接住由青絲纏繞的子准。
「皇上!你沒事吧?」
「沒事……」子准掌中仍流血不止,奮力坐起身來,「宛倩?宛倩呢?」
宛倩?
四人的眼睛齊望向楚湘竹,湘竹的白綾飄蕩在空中,而白絞末端——什麼也沒有!
「湘竹?」菁楓大驚:「宛倩呢?」
湘竹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茫然與無法置信,「人呢?我明明將她拉出洞口,雖然下面有人在拉她,但我真的已將宛倩拉出來了!」
子准臉上的血色「刷」一聲全被抽光般!
菁楓也急了,「我也看到宛倩已被拉上來了,但人呢?她怎麼可能在瞬間平空消失?」
蝶衣和歐浩文驚恐地四目相望。
「宛兒——」子准爆出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瘋狂地撲向還在爆炸的山洞,「宛兒——」
「皇上!」歐浩文死命拉住他,「危險!山洞還在爆炸!」
「放開!」李子准狂怒地一把甩開他,縱身往洞口撲,「我要救宛兒!」
「危險!」
一個更大的爆炸聲響起,菁楓點住子準的穴道,並把他往下拉,將一大片山夷為平地的巨大爆炸令他們仆倒在地……
而宛倩……究竟在哪裏?
※※※
二十一世紀。
西安的一家大醫院內。
聶子揚走入病房,手上一袋全是剛買來的營養品。「家倩,醫生怎麼說?」
「不礙事的,雖然小宛身上有一些似乎是爆炸的傷痕,但都是皮外傷。她的身子太虛,好好地為她進補即可。」
子揚感慨萬千地輕撫病床上宛倩昏迷的小臉,「我真不敢相信……失蹤了三個月的小宛竟又出現在唐高祖陵寢內,小宛這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前天下午,有一名西安農民向當地警局報案,他路過高祖陵寢要去耕種時,發現有一個女孩躺在陵寢外。
家倩已來西安尋找妹妹多次了,也曾向當地警局請求協助,瞥方的人立刻通知家倩前來。
「沒關係,這些都不重要了。」家倩心滿意足地撫着宛倩的手,「只要小宛平安歸來,我不想再追問這三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清醒后,我要立刻帶她回台灣,再世不多留在這兒片刻。」
一直昏迷的小宛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低呼聲,「子准……子准……你快走!不要!手……你的手……流血……」
「小宛!」家倩緊捉住她的手,「嘴唇都乾裂了,你渴嗎?要喝水嗎?」
家倩以棉花棒沾水為宛倩潤唇,棉花棒才剛觸及宛倩,她就幽幽地張開眼睛……
「小宛!」家倩驚喜地大叫,「小宛醒了!」
宛倩努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焦距一時對不準,只看到床前有一人影晃動……
「子准,子準是你嗎?」宛倩捉住家倩的手,但當她看清眼前的兩個人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姊姊?姊夫?!」
「小宛!我的小宛,你終於醒了!」家倩欣喜若狂地緊抱住妹妹。
不!天……為什麼會這樣?宛倩環視全是白色的病房,驚恐的問:「這是哪裏?」
「西安,我們在醫院裏。」家倩憐惜地為小宛拭去額上汗珠,「沒事了!小宛,一切全沒事了,你好好休息、體力好一點后,姊姊馬上帶你回台灣。」
宛倩臉色更加蒼白,顫抖地嘶吼,「我在二十世紀?我又回到二十世紀?不!不——」
「小宛?」家倩和子揚錯愕地捉住激動的她,「你怎麼了?小宛……」
但宛倩只是更加凄厲地尖叫,瘋狂地拔除手上的針管,「我要回去!我要回到子准身邊!子准,子准——」
※※※
兩天後。
家倩微笑地走入病房,手上拿着三張機票,對床上的宛倩道:「全弄好了,小宛,明天下午我們就搭飛機回台灣。」
宛倩茫然地看她一眼,平靜道:「我不走。」
「別鬧性子了,小宛。」家倩柔聲道:「回台灣后,你先休息一陣子,待體力好一點后再回學校上課。姊姊已先幫你辦了休學,你隨時可以回去繼續你最喜愛的舞蹈學業。學校放假時,姊姊再帶你去紐約、去巴黎觀賞世界一流的芭蕾舞劇。」
去巴黎?去紐約?這些誘惑如果是三個月前,宛倩聽了後會快樂地跳起來,抱住家倩尖叫。但此刻……她只是置若罔聞地淡然道:「不!我不去。」
「別說傻話了,」家倩溫柔地繼續道:「這三個月……不管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姊姊要你統統忘了!回台灣后,你仍是那無憂無慮的易宛倩。」
「姊,為什麼你還是不相信我昨天告訴你的事?」淚水已湧上宛倩的眼眶,「這三個月來我不是莫名其妙地失蹤,不是被壞人擄去,而是回到了唐朝!回到一千多年前唐太宗的時期,在那裏有疼我愛我的人,他是我的丈夫,姊!我要回去找他……」
「住口!」家倩無法忍受地打斷她,「小宛,你……一定是生病了,才會有這麼奇怪的妄想。你放心……回台灣后,姊會請最好的醫生治好你……」
「我沒有生病,更不是得了妄想症。」宛倩一手探向腹部,苦澀道:「我甚至已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不信你可以叫督生來診斷……」
家倩臉色大變,「不!打掉他!」
「不!」宛倩驚駭地護住肚子,「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他是我和子準的孩子,是一個飽受期待的小生命……」
「小宛!」宛倩又氣又心痛,緊捉住妹妹吼道:
「你病了!你才十八歲,你的人生就要這麼完了嗎?聽着——我不管你這三個月內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明天就和我回台灣。把這三個月的事統統忘掉!孩子也必須拿掉……」
「不要!你不能這麼殘忍——」宛倩尖叫,拚命想掙脫家倩的手!「我要孩子!他是我和子準的孩子——」
「家倩?」站在門口的聶子揚詫異地看着這一幕,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家倩……你放開小宛,她還是病人……不能太激動……」聶子揚走過來輕拉她。
家倩喘着氣,逼自己冷靜下來,「小宛……姊姊的決定不會改變的,乖乖躺在床上,我去為你辦出院手續,明天——你一定要和我們回台灣!」
※※※
對不起,姊姊……對不起,爸爸媽媽……原諒我吧!原諒我今生不得不當個不孝女……但我真的不能離開子准……他是我的全部!我無法離開他……
月光下,一抹纖瘦的人影在奔跑,滾燙的熱淚灑遍了宛倩蒼白的臉……
明天就要被姊姊帶回台灣了,她別無選擇,她不能回台灣……
子准!子准!錐心的痛苦一陣陣侵襲宛倩,等我!等我!我是你的妻子我發過誓要與你生生世世相守……
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月亮沒入雲中,前途一片黑漆漆的,到底哪個方向方可以到達唐十八陵?正當宛倩急得哭出來時,瞥見前方來了一輛破舊的小貨車……
宛倩立刻衝到路上攔住小貨車,「先生!先生!我求求你行行好!送我到唐十八陵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求求你……」
開車的中年男人被這突然衝出來的女人嚇得魂飛魄散,再看她一身白色、披頭散髮,臉上毫無血色……而且還要去唐十八陵,不禁毛骨悚然……
「姑……姑娘,你我無冤無仇……」嚇得連聲音都發抖了!
「我不是鬼,我是人!」識破他心思般,宛倩把口袋內的人民幣全拿出(姊夫聶子揚給她的),「這些全是你的!求求你,快送我去唐十八陵!」
五百塊人民幣!中年男人頓時雙眼一亮,立刻打開車門,「上車!」
※※※
車子愈來愈接近唐十八陵,陵寢前的一長列石人像也逐漸清晰,宛倩緊捉領口,任淚水串串滑落衣襟上,子准,等我!等我!
向中年男人道謝下車后,宛倩慢慢地走向那一座座的陵寢……
初入唐朝時,這些陵寢是宛倩心中的罪魁禍首,併發誓如果有一天能回二十世紀,她發誓再也不接近唐十八陵一步!
但今天……這些別人眼中畏懼的帝王陵寢都令她眼眶濕潤,由心底產生親切感……她一點也不覺害怕,唯有回到高祖陵,她才有機會再回子准身邊。
巍然聳峙的高祖陵已在眼前,宛倩正欲舉步走進去時……
「小宛!小宛!」一尖銳焦急的呼喚聲由背後傳來,宛倩猛然回頭,看到姊姊家倩和姊夫匆忙地由一輛出租車下車。
家倩半夜突然覺得心底莫名的不安,匆匆跑去宛倩的病房一看,才發現她已走了!桌上還有她留下來的信。
震驚心碎的家倩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令宛倩失蹤的唐十八陵!
「小宛!站住!」家倩像飛箭般衝過來。
「姊?!」宛倩慌亂下急奔至高祖陵寢前,「不要過來!姊!我求求你……求你讓我回去吧!我必須回唐朝去……」
「你給我回來!」家倩氣得淚流滿面,「小宛,你還要傷姊姊的心到什麼時候?我們已失去你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你要我眼睜睜看你走入高祖陵,再來一次離奇的失蹤?不——」
淚雨模糊的宛倩哽咽道:「姊!原諒我!但也請你相信我,我真的去了唐朝。數天前,你們剛發現我時,我身上穿的不是大唐的服飾嗎?還有歐大哥……姊,你們一直找不到的歐大哥,他也在唐朝呀!我知道你一時無法相信這些事,科學也無法解釋,但這世界上,本來就充滿了連科學也無法解釋的謎呀!」
她的話令家倩啞口無言。尋獲宛倩時,她身上的確穿着華麗無比的古代服飾,她髮髻上的雲母簪、紫玉釵、翡翠步搖……無一不價值連城、巧奪天工!家倩曾把這些服飾送到北京的考古研究杜去鑒定,研究人員嘆為觀止,嘖嘖稱奇,經鑒定后,確定那是屬於一千多年前,大唐的文物。
還有歐浩文,他們的確用盡各種方法也找不到他……
「這我都不管……」家倩搖着頭,豆大淚珠紛紛墜下,「小宛,你真這麼狠心?要永遠離開我們?不要姊姊、姊夫?不要愛你的爸媽……」
「咚」一聲,宛倩直直地跪下來,咽下酸楚的淚水,凄涼道:「姊……原諒我!今生就讓我做個不孝的女兒吧!爸媽失去我,還有姊姊、還有大哥……但子准不能失去我!他只有我,只有我啊……」
「不……」家倩痛苦地呻吟,雙手捂住慘白的臉,身子一陣搖晃……
「家倩!」一旁的聶子揚及時扶住妻子,苦澀地望着小宛道:「小宛,和我們回台灣吧!你失蹤那三個月,你姊姊天天以淚洗面,一下掉了十幾公斤!她瘋狂地尋找你,又不敢讓你母親知道事實,只能謊稱你隨學校的舞蹈團出國表演了……」
「姊夫,原諒我……」仍跪在地上的宛倩瘖啞地哽咽道:「日後,就請你幫我照顧姊姊、照顧爸媽……」
緩緩地站起身,她深深地看了姊姊和姊夫一眼后,轉身走向高祖陵……
「小宛——」家倩滿臉是淚地喊着,「你不能就這樣走……你不要爸媽了嗎?你要姊姊怎麼向爸媽交代……」
「姊爸媽會了解的,因為他們深愛我,也希望我得到幸福……只有在子准身邊,我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在滂沱淚眼中,宛倩唇邊綻放一抹好美、好迷人的微笑,她道:
「正如姊姊與姊夫的感情,如果姊夫離開你,你一定痛不欲生、萬念俱灰吧。姊,不要替我擔心,子準會愛我,好好對我的……」
「小宛——」眼看宛倩正推開高祖陵寢的石門,家倩心急地想伸手捉住她,但
就在同一瞬間,原本繁星點點的平靜夜空,突然間竟雷電交加,一道凌厲的閃電劃過夜空打到地面上——
「家倩!危險!」閃電打下來的那一剎那,聶子揚衝過去護住妻子將她按倒在地……
前後短短不過幾秒的時間,夜空又恢復了平靜。皓月朗照之下,幾乎令人以為方才那恐布的大閃電全是錯覺?
「家倩,沒事吧?」
「沒事。」家倩由子揚懷裏站起來,「小宛?小宛?」
原本站在家倩兩步之遙的宛倩平空消失了。
「小宛——」家倩瘋狂地撲向高祖陵的石門,但那扇原本可輕易推開的石門,此刻卻如銅牆鐵壁般,絲毫無法動搖。
※※※
膝蓋好痛……宛倩揉着膝蓋慢慢站起來,雙眼適應黑暗后,她慢慢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
鎮墓武士俑、騎兵俑、鎮墓獸的陶俑……色彩鮮麗的壁畫,她進到唐高祖陵內了!
宛情並不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在姊姊伸手要捉住自己的那一剎那,一道令人睜不開眼睛的奇異閃電劈了下來,她腳下一踉蹌……彷佛被陣狂風卷進陵寢來……
終於回到高祖陵了……宛倩的眼眶一陣濕熱,她又離子准近了一些……獨自在陰森森的陵寢內,宛倩竟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有股信賴、安心的感覺……
唐高祖,子準的父皇,算起來也是她未曾謀面的「公公」呢!
黑暗中,宛倩扶着牆壁慢慢地穿過一間間的房間,憑着模糊的記憶,她想找到上一次和歐浩文發現玉佩的秘密密室。
冥冥中彷佛有一股力量在告訴她,只有回到那密室,她才有機會再回子准身邊……
※※※
大唐。
已完工的唐高祖陵寢內。
歐浩文走入陵寢,一臉憂心忡忡道:「皇上,你該回宮了!」
在山洞爆破的那一瞬間,明明已被楚湘竹用白綾纏住的宛倩竟離奇失蹤了,這殘酷的事實令子准瀕臨崩潰,完全無法接受。
宛倩失蹤已五天了,這五天來,子准瘋狂地動用大批人力和他一起在那已夷為平地的山頂上尋找,他不相信宛倩會平空消失,他發誓一定要將她找出來!
但在被炸毀的山頭,他們只找到四具屍體——王淳蕙和她三個家奴的,任子准日以繼夜、瘋狂地尋找,始終無法發現宛倩的芳蹤。
歐浩文相信在那一瞬間,宛倩回到了二十一世紀了。
但子准怎能接受這理由?他不管宛倩究竟來自何處,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妻,他生生世世的愛,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要把宛倩找回來!
子准原本一直待在炸毀的山頭上,一直到昨天——不忍見子准再為情受折磨的蝶衣,冒着被子准斥為「荒謬、無稽之談」的罪名。支支吾吾地向子准述說宛倩和浩文離奇的出現過程——
唐高祖陵寢,和神秘的玉佩。
蝶衣原本沒指望子準會相信她所說的話,但子准沉默地聽完后,竟在下一秒就下令——
所有人馬班師回朝,回皇宮待命。
而他,獨自一人來到方建好的高祖陵,除了歐浩文和蝶衣,他不準任何人跟隨。
「皇上,你一直不回宮中,太后很擔心……」歐浩文勸他。
「蝶衣公主呢?」子准把目光由儀仗俑上收回來,不答反問地盯着歐浩文。
「在外面。」
「請她進來。」
蝶衣進來后,子准問她,「蝶衣,你還記得當初你看到他們兩人的地點嗎?」
「正確的地點,我現在無法指出……」蝶衣環視陵寢內部,有些茫然道:「因為那時有些地方還未建完……但密室!我記得他們是由一間密室走出來的!浩文,是不是?」
歐浩文點點頭,「我和宛倩進入密室后,撿了玉佩而誤入時光隧道,才來到唐朝。」
「密室?」子准思索着,陵寢內的密室不止一間,但最後完工的……
他突然站起身,越過一大排女樂俑、騎馬武士俑和一箱又一箱的瑪瑙碗、瑪瑙盅、鍌金銀蓋提鏈水晶杯、玉水硯、水晶珠串……等大批陪葬寶物后,來到一間最內部、也最隱密的密室門口,問:「是這裏嗎?」
歐浩文和蝶衣困惑地互望一眼,他們沒有把握,因為陵寢內部的情形和未完工時已大不相同了……
「沒關係,我假設就是這裏。」子准毅然道,神情十分堅決。「蝶衣,那塊奇怪的玉佩能借我嗎?」
蝶衣望着歐浩文,他由頸間取下那鴛鴦玉佩,交給子準時,忍不住又道:
「皇上,自然界的神秘力量,不是人類所能改變……」他真的為子准擔心,更不忍再度見到子准因期望落空的絕望神情……
「我知道,謝謝你。」子准道,黑眸中堅若盤石的執着深倩令人深深動容!「但只要有任何一絲機會,我絕不放過!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等她。」
「等她?」浩文和蝶衣苦澀地互望一眼,子准真的能「等」到她嗎?
※※※
浩文和蝶衣走出陵寢,蝶衣緊捉他的手,幽幽道:
「不管宛倩能不能再回來大唐,我覺得她這一生沒有白活了!一個女人一生中最期望的,就是擁有一份這麼深情纏綿、死生相隨的不悔真愛!更何況,子准還是個英明睿智、萬人景仰的皇帝,歷史上有哪一個皇帝,會將一生所有的愛全傾注在一個女人身上?如此深情執意,不計任何代價也要再度奪回她……」
「小東西!別羨慕別人。」浩文輕點她鼻尖,寵滿地環住她道:「我給你的愛也絲毫不遜於子准呀!」
蝶衣依假在他懷裏,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怎麼?你冷嗎?」歐浩文敏銳地感覺到了。
「不。」蝶衣搖搖頭,一臉憂愁道:「我只是在想……既然宛倩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紀,那一定也有途徑可議你回去,浩文,如果……如果真有一天你也有機會回去,你會怎麼做……」
歐浩文轉頭看蝶衣,眼底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嚴肅,他扣住蝶衣的肩,清晰而低沉道:
「我不想騙你……蝶衣,二十一世紀才是屬於我的地方,那裏有我的親人、朋友、我一手創建的事業……我所熟悉的一切……蝶衣,我想回去!」
一股寒意由蝶衣腳底下直冒上來,「那……那我呢?」
歐浩文直視她水靈靈的瞳眸,一字一句地堅定道:
「我要帶你走!你會是我的妻子!我去哪裏你就必須去哪裏!蝶衣,你願意嗎?你會怪我太霸道嗎?」
淚水迅速佔據蝶衣眼眶,她撲入浩文懷裏,迭聲道:「願意……!我願意……我不能想像失去你的日子……不論要去哪裏,我只求能和你廝守一生!」
「小傻瓜,淚水這麼豐富!」歐浩文緊摟住她,低吻她的秀髮,突然輕笑一聲。
「咦?你笑什麼嘛?」蝶衣抬起尚余淚痕的小臉,嗔怒道:「人家就是愛哭嘛,你還取笑我!」
「我不是在笑你!」歐浩文眼底的笑意卻更明亮澄澈,「我只是在想……宛倩這丫頭凡事都愛和我唱反調,但有一件事她還真的做對了。我和她還沒闖入唐朝的前一晚,就是坐在高祖陵寢內玩撲克牌算命,當時只有六個人,宛倩卻預測——我們六人中,會有兩人將遭遇到很奇特的事。
「那兩人,一個是她;另一個就是我!
「記得那時我根本不信,還悠哉悠哉地開玩笑:「什麼奇特的事?將來我會娶一個唐朝公主呀?」
「沒想到……竟一語成真!」
歐浩文雙眸灼灼地盯着蝶衣,笑得更洒脫迷人道:「我的朋友老是說我風流花心、處處留情,將來不知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我定下來。他們絕對想不到——一向自命不凡的歐浩文竟狠狠栽在一個唐朝公主手裏!唐、朝、公、主喔!」
「你……」蝶衣羞得滿臉通紅,「誰答應要嫁你來着?你別忘了我的婚姻還得由皇兄來決定呢!皇兄他……」
「皇兄」這兩個字令蝶衣原本明媚燦爛的臉蛋倏地一黯,「浩文……你,覺得宛倩會回來嗎?」
「……我也不知道,」歐浩文望着陵寢的石門,輕嘆了口氣:
「只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如果上天垂憐他們,就讓宛倩回來吧!」
※※※
光……
那股奇異神秘的光芒愈來愈強烈,愈來愈令人眩目……陵寢內的宛倩加快腳步往光芒來源處走去,震撼的熱流流竄全身……
她曾見過這相同的光芒……上一次,就是在撿到那塊神秘玉佩時!
順着光源的指引,宛倩發現自己已來到一間密室入口……這間密室!她渾身掠過狂喜的顫悸……
就是這間密室!
宛倩用力推開石門,在進入密室的那一剎那,宛倩的淚水也奪眶而出……
光源的正中央,端正地躺着一隻玉佩……那隻曾讓她和歐浩文跌入唐朝的鴛鴦玉佩!
顫抖着手,宛倩慢慢地、幾近虔誠地拾起玉佩。
子准!子准!等我!
她滾燙的淚水滴落在鴛鴦玉佩上,玉佩的光芒更強烈更令人眩目了!光芒逐漸加大加強……彷如又天搖地動般……
玉佩的光芒形成一股奇異而巨大的光圈……宛倩毫不害怕地閉上眼睛,任那吃人般的神秘光圈淹沒自己——
等我!子准!
※※※
是一連串溫柔而灼熱的吻,吻醒了她,有力的臂膀緊抱着她,「宛兒,宛兒……」
好舒服!好甜蜜!如果這是夢,宛倩但願永不醒來,她微睜開星眸,「子准?!子准——」
欣喜若狂的子准瘋狂地摩挲她的臉吻她。「你終於回來了!我終於將你盼回來了!宛兒!」
狂喜的淚水奪眶而出,宛倩捂住嘴唇,輕咬自己的手。「我不是在作夢?不是……子准!」
「別哭。」子准深情地吻去她的淚,「從今以後,我絕不讓你再掉半滴眼淚,你永遠是我的,沒有力量能再帶走你!」
相同的密室,相同的位置,宛倩終於穿越時空而回來了!
「你瘦了……」宛倩又哭又笑地撫着子准削瘦憔悴的臉,「宮女為什麼沒有好好地服侍你?雁兒呢?雪兒呢?」
「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已五天五夜未曾合眼的子准,此時雙眸卻異常熾熱清亮,緊緊將她嵌入自己懷裏,「宛兒!我的宛兒……」
「你的手,為我傷成這樣……」宛倩緊捉子準的手,兩手掌上各有一道又深又長的刀痕,那是王淳蕙殺宛倩時,子准撲上去以雙手捉住刀面而留下的疤痕。
「我的手沒關係。」子准輕吻宛倩小手,「只要你平安無事,一切全是值得的!」
「宛倩!」在密室外聽到聲音的浩文和蝶衣衝進來,一看到眼前的畫面,「不……宛倩——」蝶衣捂住嘴,串串的淚水已落下來。
「蝶衣!」宛倩張開雙臂抱住她,「我回來了!謝謝你的玉佩,它帶我回來了!」
玉佩靜靜躺在地上,那令人眩目的奇異光圈仍在。
歐浩文望着光圈,毅然道:「皇上,我也該回去了!」
子准錯愕,「你……」
「我畢竟是另一世界的人,」浩文洒脫一笑,「正如你治理的國家在這裏;我的世界、我的事業全在二十一世紀。皇上,我必須回到我該去的地方。」
「蝶衣,你也要……」宛倩緊捉蝶衣的手。
「再見,宛倩。」蝶衣望了歐浩文一眼,柔柔笑道:「他去哪裏,我就跟他去哪裏。宛倩,日後別忘了多替我上明月山探望怪婆婆和菁楓、湘竹兩位姊姊。」
子准往歐浩文肩上用力一拍,不舍道:「我真不願讓你走,對我而言,你不但是個賢卿,更是難得的朋友……」
「多保重!皇上。」浩文誠摯坦率地握住他的手,「唐太宗李世民,是歷史上難得一見的好皇上。今生能有這番奇緣來和你一晤,是我最大的榮幸,我永遠珍惜!」
「浩文,我姊姊……」宛倩欲言又止。
「宛丫頭,你放心,」歐浩文促狹道:「你姊姊我會幫你照顧她的!唉……世事真是難料啊!雖然你比不上你姊姊的溫柔漂亮,但家倩作夢也想不到,她竟有一個在大唐當皇后的妹妹!」
光圈已開始轉弱了,歐浩文拉着蝶衣的手,緩緩走進去,不舍地再回頭望一眼。
「再見了!如果有緣……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