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湛藍在傍晚時分回到位於中壢的家。或許是婚姻、家庭的驟變,使得湛藍的父親在她研究所畢業那年就提早退休,每日開着車,到林口那塊買來的土地上,種些花草蔬果。

湛藍不清楚父親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也許這樣的勞動,這樣殷勤的灌溉這些有生命的植物,可以讓父親在期待中免受孤寂的折磨吧!

她打開廚房的燈,將買來的魚肉蔬菜放到流理台上,準備好好為父親做一頓晚餐。

四周的寧靜,將白天發生的種種,整個傾泄到她的腦海中。她突然想起湛然,不知道父親會不會主動告訴她,有關湛然的身世?

她很想知道,可是該如何啟齒呢?

她害怕這會撕開父親不願憶起的傷痕。

當她將香噴噴的菜肴全擺到桌上時,她聽到一陣開鎖的聲音,接着,她父親的身影進到了屋內。

「藍藍,今天怎麼有空回來?」湛藍的父親湛志明訝異地問道。

「想你啊!」湛藍笑道。

然而她眼底那抹憂鬱的神采並沒有逃過父親的眼睛。

「發生什麼事了嗎?」湛志明走到湛藍身旁,關心地問道。

湛藍聳聳肩,刻意裝成很輕鬆的模樣。「沒什麼。」

「是嗎?」湛志明盯着湛藍的眼睛,彷彿要望進她的心底。

「好啦、好啦!告訴你吧!就是我太關心學生了,沒拿捏好分際,結果被傳為師生戀,還可能被解聘。」湛藍笑道,但眼睛卻泛着一層淚光。

湛志明拍拍湛藍的肩,安慰道:「行得正,坐得端,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嗯。」湛藍點點頭。她喜歡父親這樣淡淡支持的方式,至少不會帶給她壓力。「吃飯吧!你好久沒吃到我煮的菜,對不對?」

「是啊!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湛志明笑道。為了表示說的是真話,他還用手拿了一小塊雞肉放進嘴裏。「嗯,好吃。」

父女倆開心地笑了起來。

「爸,湛然回台灣了,你知道嗎?」湛藍將盛好飯的碗遞給父親時,問道。

她偷偷觀察父親的表情,想窺探父親的心情。

湛志明點點頭。「我知道,前些日子我還和他一起到美國。」

湛藍感到非常訝異。「去美國?怎麼沒告知我一聲?」

「決定得太匆促了。也許,我心裏急着去看湛然他媽媽的最後一面,所以忘了告訴你。」

「湛然他媽媽……」

「死了!車禍。」湛志明低頭扒了口飯,神情極為黯然。

湛藍下知該如何安慰父親,她又想到了湛然,他一定非常難過吧!「爸,對不起。」

湛藍一想到因為自己而弄得湛家四分五裂,心裏就非常歉疚。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湛志明抬起眼,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爸,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要為了我而破壞一個美好的家庭?你可以把我寄養在別的地方,這樣,至少還有你們一家三口是快樂的。」湛藍再次提出內心的疑問。

她追求這個答案追求了九年,雖然在知道湛然的身世后,她明白自己才是父親的親骨肉,可是,他們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就算湛然和父親沒有血緣關係,他們彼此間也有深刻的父於之情,不是嗎?

湛志明將視線拉回,定睛在湛藍身上,嘆了口氣。「這一切都怪我,沒能把事情處理好。其實我不應該逃避問題,才會犧牲了你母親一生的幸福。」

湛藍不解地望着父親,期盼得到更多的訊息。

湛志明放下碗筷,微眯着眼,望着遠方,前產往事一幕幕浮現在他的腦海。

「大學時,我、湛然的媽媽、還有湛然的父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當時湛然的媽媽是學校的校花,我從認識她開始,就一直暗戀着她。她對我很好,但只把我當成朋友,因為她愛的人是湛然的父親。在我服完兵役的那一年,有一天,她突然來找我,眼睛紅腫地告訴我,她懷孕了,可是孩子的父親卻為了一個更好的選擇而逃到國外去了。她說,她不想聽那男人的話把孩子拿掉,她想要生下那個孩子,因為那是他們兩人愛的結晶。她問我該怎麼辦?她說,她實在走投無路。

「你知道,她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曾發誓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所以,我娶了她,當時我確實抱持着照顧她一輩子的想法。

「可是,她並不愛我。我常常看到她拿着那男人的照片發獃,就覺得心如刀割。生下湛然後,她……也不太願意讓我碰她,當時的我真的非常苦悶。

「後來,我認識了你母親,她剛到公司的時候,總是靜靜地,睜着一雙無邪的大眼睛看着人們笑鬧,而後溫溫的笑了起來。因為同是姓湛,對她多了一份親切感,當地是小妹妹一樣的照顧她。她非常溫柔,且善體人意,在我最失意的那段時間,她給了我全部的愛。你知道嗎?那是我這一生唯一一次,且是最真、最美的戀愛。可是後來被湛然的母親發現了,儘管她不愛我,卻不能忍受自己再一次被拋棄。她哭着求我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學習愛我,由於當時我不知道你母親懷孕了,所以……」

兩行熱淚自湛志明的眼角滑落。

湛藍站起身,走到父親身後,雙手環住他,輕聲說道:「都過去了,爸。」

「可是,我真的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你不知道你母親的偉大。她辭掉工作,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把你生下來。若不是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她,我真的不知道我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親生的孩子。是我要求她搬到這附近的,因為我想要看着你長大,雖然你並不認識我。」

「但是,我……我從來沒看過你。」

湛志明微微笑了起來。「我常坐在車子裏,看着你母親到學校接你。你每次都牽着你母親的手,跳着走,兩根辮子甩啊甩的,好可愛。我每次都得非常克制自己,才能壓下上前抱你的衝動。因為我和你母親已經說好,不要讓你提早知道這人世間的複雜。」

湛藍將臉貼在父親的背上,無聲地哭泣着。她突然好想念母親,想念那永遠面帶溫婉的笑容,讓她無憂無慮成長的母親。

「所以,你大概知道我為什麼會接你回家了。儘管這會造成我原本平靜和樂的家庭破碎,但,我覺得這是我該給你的。我原以為湛然的母親會接納你,但是,她的性子太烈了,她感覺到的只是又一次的背叛,所以……唉!」湛志明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我和她之間的恩怨終於結束了。在病床上,在她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我們握手言好。她說,她早就想通了,只是拉不下那個臉,她感到相當的遺憾,所以鼓勵湛然再次追求你,因為她知道湛然一直忘不了你。」

湛藍直起身子,愣愣地望着桌面。

湛志明回過頭,看着女兒,那酷似她母親的面容,有一瞬間,讓他以為是她母親站在面前。

「湛然在飛機上告訴了我你們兩人之間的事,他說,他在幾個月前就知道他和你沒有血緣關係,他興奮地回台灣,想和你再續前緣,可是,他回台灣后,第一次和你相遇,卻是在街上,你和你的男友手挽着手,親熱地逛街。

「他感到相當失落,很想再回美國,可是沒想到,你竟然去找他,而且你讓他感覺到你對他並未忘情,但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他非常的困擾。他想,你大概不可能離開現在的男朋友,對不對?」湛志明看着女兒,想明白她的心意。

他看過胡世傑,儘管對他有好印象,但作父親的總是自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傷心。

湛藍點點頭。「應該是這個樣子。畢竟,世傑陪我度過生命中最消沉的的一段時間,是他讓我忘記失去母親還有湛然的傷痛,更何況,這些年來,我努力讓自己接受湛然是我哥哥的事實,當年的男女之情,其實已升華得差不多了。」

「唉!」湛志明嘆了一口氣。「你們這兩個孩子保密的功夫作得太好了,若早知你們相愛,我無論如何也會告訴你們真相,讓你們兩個在一起。」

「也許這就是命吧!我和湛然註定無緣。」湛藍勉強笑道,不讓父親自責。

「誰知道呢?人生的路還漫長得很,不管發生的事情是不是老天爺的安排,還是要仔細、認真地去想想。」湛志明雖不明說,但要湛藍再給湛然機會的意味卻很濃厚。

「吃飯吧!」

湛藍坐回位子上,心事重重地扒着飯。

沉悶的空氣在兩人之間流動,直到一聲響亮的門鈴聲響起,才打破這份沉寂。

父女倆抬起頭,對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問道:「會是誰呢?」

「我去開門。」湛藍推開椅子,站起身,跑去開門。

當門一打開,見到佇立在門口的人的那一剎那,湛藍幾乎忘了怎麼呼吸。

「小藍。」湛然露出清朗的笑容喚道。

「你……你今天怎麼會回來?」湛藍勉強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藉著關門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心慌。

「因為你同事說你請了三天假,你又不在家,我想,也許你回到這兒來。就算沒有,我還是可以來探望爸爸。」湛然見她底垂着頭,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心裏大致有個譜。

她知道真相了!

「你找我有事?」湛藍悶悶地問道。

「沒事不能找你?」湛然不答反問。

湛藍微蹙起眉頭,不知該如何回答,幸好湛志明替她解了圍。

「過來吃飯吧!一直杵在門口做什麼?」湛志明揚聲招呼。

湛藍低着頭走到餐桌旁,替湛然盛了碗飯,遞給他。

「謝謝。這是你煮的?色香都有了,我想味道一定也很棒。」湛然夾了根青菜,放進嘴裏。「嗯,真的不錯。」

湛藍卻無心抬杠。此刻的她,只想逃得遠遠的,暫時不接觸湛然或世傑,直到聽見心頭那微小卻真實的聲音。

她食不知味地用完晚餐,湛然自告奮勇的洗碗,湛藍樂得一個人早些躲進房裏。

這個房間,還保有湛然的氣息。書桌上一排和湛然在大學校園裏拾來的松果;牆上掛着用湛然和同學到奧萬大拾來的楓葉拼成的一幅圖畫;書架上擺着兩人共同閱讀過的書籍和幾本當年所寫的日記……

這些東西她沒有帶在身邊,是怕睹物思人,而當她真的剋制不了那份思念時,她便會回到這個房裏來,藉著眼淚及不斷的回憶,藉著將自己推落痛苦的深淵,好讓自己再次活過來。

而今,那個阻斷兩人在一起的理由像柏林圍牆般地倒塌,可是,幸福並不因此而降臨。九年的歲月,周遭的人事有着太大的變遷,儘管愛戀依舊,卻不復當年的單純。

她能輕易就舍下世傑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就像這些年來她一直無法完全將湛然遺忘,是同樣的道理。

她躺在床上假寐,依稀聽到房門外父親和湛然交談的聲音。她昏昏沉沉睡了一會兒,當再醒來時,房門外已是一片沉寂。她看了一眼床頭上的鬧鐘,十點,也許父親和湛然已經進房休息。

爬下床,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輕輕旋轉門把,開了個縫往外瞧。客廳里只留下一盞微弱的燈光,顯然沒有人待在那裏。她舒了口氣,大着膽子走到客廳,倒了杯白開水,拿在手裏。

地下意識地往陽台望去,原是為了看夜空中的繁星,沒想到竟然看到一點紅光,還有……湛然的身影。

他坐在陽台的椅子上,向她招着手。

湛藍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去。

拉開紗門,月光下,清清楚楚地看到湛然俊逸的面容上那燦爛的笑靨。

「坐下來吧!」湛然指着小圓桌旁的另一張椅子。

湛藍緩緩落坐,感覺此刻的自己彷彿正坐在電椅上,內心充滿着不知名的恐懼。她真害怕在如此浪漫的月光下,自己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今天應該是十五吧!你看,月亮又大又圓。」湛然捻熄香煙,輕鬆地笑道。

「嗯。」湛藍點點頭,應了一聲。

湛然不以為意,眼裏的笑意有着回憶的光彩。「你還記得有一年的中秋節,我們去爬山,途中遇到大雨,於是我們瘋狂地沿着山路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涼亭,連忙躲了進去,看着對方的狼狽狀,我們大笑了起來。在為對方拭去身上的雨水時,我們忍不住內心的激動,擁吻了起來。誰知一睜開眼,卻看到亭子的橫樑上,六、七隻麻雀排排站,專註地注視我們兩個。當時你問我,小鳥會不會接吻啊?

「我聳了聳肩,說要去查書。九年了,我還沒有查出答案,因為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次的親密。我們……還有沒有可能再繼續呢?」

他突然伸出手握住湛藍,在碰觸到的那一剎那,湛藍的內心起了一陣悸動。

那個觸感並不陌生,熟悉得彷彿一直都存在似的。

「九年了,我沒有一刻忘記你。我試着和其它女孩子在—起,可是,我找不到和你相同溫度的女孩,她們不是太冷就是太熱,在握手的那一瞬間,我便決定要放棄她們。我一直在尋找和你有着同樣體溫的女孩,因為那美好的觸感就像鴉片一樣,讓我無法自拔……」

「不要再說了。」湛藍打斷他的告白,抽回手。「我想,我不夠堅強,所以當世傑對我張開保護的羽翼時,便躲了進去。我沒有一時一刻忘記你,可是,我也嘗試將對你的愛轉化為親情。我……儘管還沒有完全轉化過來……對你仍有着愛意,可是,我對世傑也是有愛的,就只差那麼一點,我便可以完全轉化過來,對你抱持親倩,對世傑抱持完全的愛,就只差那麼一點點,難道你希望我功虧一簣嗎?」

「除非我沒有把握給你更幸福的生活,否則我會全力以赴去爭取。你還未婚,為了我自己,也為了讓你更快樂,我不想退縮,儘管最後可能會傷痕纍纍,至少我儘力過。」湛然以真誠的目光注視着湛藍。

湛藍痛苦地將臉埋進手掌心。如果她完全不愛湛然就好了,那麼她就可以斬釘截鐵的回絕。問題是,儘管她無法答應他,她也仍無法拒絕他。

「小藍,我愛你,一直都愛着你。」湛然伸出手握住她。

「別這樣!」湛藍嗚咽道。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湛然站起身,走到湛藍身旁,將她擁入懷中。

「我知道離開胡世傑,你會感到歉疚,可是,你真的要仔細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人生就這麼一回,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

「嗯,我會好好想想,但不能現在就給你答案。」湛藍站起身,以婆娑的淚眼望了湛然一會兒。她怕自己再繼續待下去,便會陷溺在他過度泛濫的情感里,於是轉身想走。

「等一下。」湛然出聲喚道。

他將湛藍的身子轉向自己,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上沾着淚光,忍不住將唇輕輕地覆在她的眼睫上,溫柔地吮去她的淚水。

湛藍驚了一下,睜開眼,愣愣地望着湛然。這是久別重逢之後的第一個吻。

許多的感覺似乎回來了!但她還不及細細體愈,湛然的吻便如雨點般落在她的額頭、鼻尖、臉頰,而後落在她的唇上。她像是複習着初吻的滋味,而後,所有的感覺如排山倒海般全然湧現。

此刻,當地被湛然緊緊擁抱,恣意地享受親吻祈帶來的悸動時,她終於明白湛然所說的「尋找相同的溫度」是什麼意思。

湛然的體溫確實不同於世傑,全身所散發的氣息也回異於他。她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與世傑有較親密的接觸,才接受另一種的體溫與氣息,而此刻,僅僅是短暫的擁吻,對湛然的熟悉感又全回到她的心中,

難道,她內心真正渴望的人,是湛然嗎?

她的思緒在重重問題構成的迷宮中繞行,而湛然卻沉迷在這久違的氣息中,難以自拔。

他的吻渴望落在湛藍全身的每個部位,他輕輕解開地上衣的第一顆扣子,發燙的唇隨之落在她雪白的胸脯上。

湛藍的身子震顫了一下,她感受到湛然的熱情即將爆發,而自己也將被攻陷,突然感到害伯起來。

她輕輕地推開湛然,「這裏是陽台,會被別人看見的。」

「那好,我們到裏頭去。」湛然不等她回應,彎下身,將她抱起,打開紗門,走了進去。

「嘿,放開我,別這樣,我會生氣的。」湛藍擺動手腳,急着要掙脫湛然的懷抱。

然而這一幕並沒有落入加班了兩個小時,不顧主管臉色提前開溜,懷抱九十九柮倒寤ɡ蔥蛔鐧暮世傑眼中?br/>

他站在對街,望着二樓陽台,懊熱的天,他竟冷得全身發抖。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知道他是「冰人」,不過給了她一個離開他的借口。

是這樣嗎?藍藍,是這樣嗎?

他沮喪地坐進車子裏,感到萬念俱灰。面對這個感情危機,他費盡了心思,但終究還是一敗塗地。他嘆了口氣,閉上眼,將頭住後仰靠到倚背上。

湛藍和湛然親熱的鏡頭不斷地浮現在他腦海,除了錐心的痛,還有着憤怒與失望。

藍藍,你怎麼可以如此對待我呢?我是如此地信任你,如此地愛你,

他痛苦地抱着頭狂叫着,直到聲嘶力竭。

在極度的疲累之中,一個微小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愛她,就再去追回她啊!

是的,這一生他唯一的愛就是湛藍,既然如此,為何不據理力爭呢?為什麼在這裏悲傷、生氣,而不採取行動,再將她的心奪回來呢?

他拿起行動電話,撥給了湛藍,出乎他意料之外,湛藍很快便接起電話。

「藍藍,是我。」胡世傑刻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鬆,但聽起來,卻讓人有種悶悶的感覺。

「世傑……」湛藍喚了一聲,濁重的鼻音像是哭泣許久。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揍他。」

「世傑,我心裏好煩,不知道該怎麼辦?」

胡世傑的心裏亦是一片迷惘,但他強打起精神,問道:「是為了黃心武的事嗎?還是,為了你哥哥的事呢?沒關係,把你心裏的煩惱都傾泄出來,這一刻我不再是你的男友,而是一個傾聽你心聲,一個諮商的對象。」

一陣沉默后,隱隱約約傳來湛藍嘆息的聲音。「世傑,假如我放棄你,而選擇湛然,你會如何呢?」

胡世傑一顆心直直往下落。他害怕的事終於成真了,但他仍沒有完全的心理準備。

「世傑?」湛藍的聲音透露着好奇。

「我一定會很悲傷的,畢竟,除了你,我心中容不下第二個人。可是,如果你認為和湛然在一起比較快樂,我似乎沒有強留下你的理由,只是,在你判我出局之前,可否讓我有再一次表現的機會?你可以告訴我,我哪裏不好,我會努力去改進,而如果這些努力仍無法增加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我也只有黯然離開,只是,在你做決定之前,請相信我的誠意。」胡世傑誠懇地說道。

「世傑,我這樣搖擺不定,你仍然要我?」

「有誰是十全十美的呢?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我愛你,當然也包括你的弱點。即使……即使你最後選擇了湛然,我依然愛你。因為,我看到了你的掙扎、你的痛苦,我知道你對我並非無情,而是你在認識我之前,和湛然有一段更深刻的感情。」胡世傑說著,自己也慢慢被說服,先前憤怒與失望的情緒已消失殆盡,最後只剩下滿心的悲傷。

湛藍忍不住哭了起來。「別對我這麼好,這隻會增加我的壓力而已。」

「別這麼想。也許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時便愛上了你,且發誓要一輩子都對你好。」

「你是指我和盈盈、容容到社團的那一天?」

「不!在那之前。有一次,我從學校的湖邊經過,看到你一個人在餵魚。你落寞的神情竟讓我心裏產生一股憐惜之情,雖然孜不認識你,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可是,當時的我確實有一種想保護你一輩子的念頭。

「人不痴狂枉少年,在那個青春年代,大家都充滿了浪漫的情懷,哪會理睬現實呢?偶爾夜深人靜時,除去工作上的負累,我常懷想起那段往事,也很慶幸自己沒有浪費掉造物者允許我們在那段時光瘋狂的權利。」

湛藍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她想起大一時,常常一個人到湖邊餵魚,想着媽媽,也想着湛然。

雖然明知那是個池子,魚兒悠遊的所在就只有這個範圍,但它仍痴傻地在每丟一塊麵包層時,便對魚兒說:記得喔!當你們看到大然時,告訴他我想他。

而這一切只因為,湛然也愛到小湖邊餵魚。

當她心裏因為一個男人而憂傷時,另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卻想照顧她一輩子;當她為了一個男人而心湖難以平靜時,另一個男人卻仍願意供應她源源不絕的愛。

「怎麼了?」遲遲沒聽到湛藍的回應,只有隱約傳來的啜泣聲,胡世傑不禁着急起來。

「謝謝你,世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好好處理和湛然之間的事?」

「當然願意。而且,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

當掛上電話,胡世傑留意到湛藍房裏的燈亮了起來。她大概在苦思如何將傷害減至最低吧!

難為你了!藍藍。只可惜我幫不上忙,但我會在這裏陪你,至少你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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