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年後
“答……答……”
“聽說我們流亡國外的未來總裁接班人最近要回來了。”尖細女音中有絲不確定。
“答……答……”
“嗯,我也是這麼聽說,就不知是真是假?”沙啞女音附和着。
“答……答……”
“咦!小艾,你這個是什麼輸入法,怎麼和你之前用的‘大易’不一樣?”
艾玉恬迅速朝公司著名的廣播電台露出一抹假笑,雙眸隨即又盯回屏幕說
“這種輸入法叫‘嘸蝦米’,我是想比較看看這幾種輸入法哪種速度比較快。”先自動奉上她下個可能問的問題答案,省得她在一旁擾人清靜。
“呵!小艾,你我的默契真好,我才正想問你這個問題哩!”尖細的笑聲中有絲不悅。
“是呀!我們小艾最善解人意了,就不曉得小艾知不知道我們未來總裁即將回國的事。”沙啞女音詢問道。
艾玉恬無奈地吁了口氣,抿着嘴朝另一個小廣播電台露出一字型的苦笑,“我不清楚這件事耶!我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妹,怎可能得知高層人事消息,我知道的消息絕對比不過身為一級主管秘書的兩位。”
“呵!小艾你真謙虛,論年資我們倆都還差你一截哩!呃,看我……都忘了你正忙着Key資料哩!張小姐,我們就不要打擾她了。”
“是呀!”
艾玉恬靜待那兩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深深吸了口氣再度揮舞玉指趕工作進度……
“ok!總算完成了。”望着打印機緩緩吐出的報表,她鬆了口氣低喃道:“還好沒被那兩座廣播電台干擾太久……真是的,又沒得罪到她們,怎麼老愛自抬身分奚落人。唉!一種米養百種人,真是什麼人都有。”她將報表瀏覽了一遍,隨即按了一組內線號碼。
“Miss陳,我是小艾……你的東西好了。”她掛下話筒沒多久,電梯口走出了一個人。
一名穿着米黃色系套裝的女子走向服務台,“嗨!小艾,你這回怎麼趕在期限邊緣才交出來?”
“唉!還不是公司那則傳言,從早上到現在少說也有近二十個閑雜人士跑來探聽傳言的真實性,所以嘍!能在期限前趕出來已經不錯了。”艾玉恬無奈地聳聳肩,將手裏的那份報表遞給她。
“嗯,你打的應該沒問題。其實小艾,你也不能怪他們會跑來這裏探聽,誰要你是我們這幾層樓里年資最深的員工,總不能要他們往十樓以上的部門去探聽吧!”Miss陳手比了比上面做了個鬼臉。
“嘿……難道我就能跑上去探聽嗎?算了吧!”她拿出一本小冊子攤在桌面,“請畫押。”
“哎喲,你這個月業績不錯喲!”Miss陳熟練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刻意壓低聲音說:“唉!小艾,雖然你這個月收入頗豐,基於同事愛,我偷偷告訴你一個內幕消息,最近你如果有餘錢可以多買幾張公司的股票,包你穩賺不賠,原因就是……那則傳言百分之九十九是真的。”
艾玉恬聽到有利可圖的事,雙眸立即睜大問說:“你哪來的消息?不會是……你跑到上面去套交情吧!”
“呵!我哪有那個本領套得到消息?是我手邊處理的一筆訂金,那是總裁室秘書訂外燴的訂金,依那一筆龐大數字看來,那則傳言八九不離十是真的。”她頓了一下,又說:“你想想看,未來這陣子公司有何重大喜事需要辦桌請員工,又不是尾牙也不是總裁的生日,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新舊總裁交接啰!”
“嗯,你可以當偵探了,竟能從一筆訂金的金額推演出這項利多的消息,這回的Case就算你九折,若真如你所料……讓我賺到了,以後你就是我小艾服務中心的永久會員,永享九折優待。”她隨即在小冊子裏註明折數。
Miss陳眉開眼笑地說:“小艾,你早說嘛!如果我早知道這種利多消息能換到你的九折優待,這幾年我不知能省下多少,看在你這麼阿沙力的份上,以後有類似的消息,我會偷偷告訴你,不過先說好哦!不可以……”
“不能告訴別人對嗎?Miss陳,你放心,任何話到了我這裏只有留下來的份跑不出去的。”否則她這裏早成了流言集散中心,哪能讓她私闢地下服務中心。
“那我就放心了。呃,不多聊了,我得趕緊回去交差了。”Miss陳亮了亮手上的報表。
“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再來。”艾玉恬也揮了揮手裏的小冊子。
“下次,唉!希望不要有太多的下次,否則下次我的薪資可能只剩下零頭啰……拜!”
艾玉恬目送Miss陳離開后,趁下班前的空檔結算她那本小冊子,一一算出各個同事們欠她的服務費,眼看着計算器所顯示的數字愈加愈多,她唇角不由得愈揚愈高,心想,沒枉費她自動放棄升職的機會。
想當初她應徵的是助理會計,誰知道進公司后卻因學歷關係被擠下來當小妹,雖然心理很不平衡,但事後想想這樣也好,當個小妹正好可以搭配她晚上另一個兼差的工作。或許是傻人有傻福吧!她這個小妹竟然只需收發信件,偶爾留個電話留言,閑得發慌的她只好四處尋找是否有人需要幫忙,剛開始她是義務幫忙,後來不知是誰起的頭,大概是受她幫助太多竟包了一袋紅包給她,雖然只有兩百元卻替她開啟了“小艾地下服務中心”草創期的收費標準。
漸漸地,她一個月合算下來的所得幾乎比一個一級主管的薪資還多,錢拿得比主管多,晚上又不用加班,這種差事她哪願換,所以後來的幾次升職機會都讓她找盡各種借口蒙了過去。幾年下來,公司里該有的福利制度幾乎任她享盡了,不但晚上還有閑兼差,每年夏天更會鑽公司人事規章的漏洞,請長期假擺她的地攤,這種種利多的好處令她獨佔了七年的“小妹”這項高檔工作。
“鈴——鈴——”
“唉,怎麼那麼快就下班了。”艾玉恬連忙回過神將小冊子塞入背包,再次搶得第一個打下班卡的紀錄。
“阿發,拜拜!”她習慣性地向守衛道再見,待機車出了公司停車場后,她瞄了一下手錶,“嗯,沒超過時間。”今天她依然維持以往的好習慣,準時上班,準時於下班鈴響後三分鐘離開公司。
***
“叔叔,真的不用那麼麻煩。”
“沒關係,這個時間也差不多是用餐時間,更何況你在飛機上吃的那些食物哪能填飽肚子?況且我們人都已經來到飯店了。”谷仲忍先下手為強地步出車外。
“叔叔……唉!”谷成傑見抗議無效也隨之下車。
谷仲忍望着他那張堅毅的面孔,不由得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瞧他侄子渾身散發著成熟穩重的氣質,他心滿意足地說:“阿傑,看來你在英國這七年,日子沒白過。”
“可不是嗎?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挪不出點時間回來,直到兩年前好不容易能喘口氣,卻又因業務的需要增設了一家分公司,直到今年總算大抵落定,能交差了事。”谷成傑以輕鬆的語氣帶過他七年來的磨鍊。
“呵!瞧你說得……這些年多虧有你在英國,除了撐起那個空殼子,還能開疆闢土吃下歐洲這塊大餅,讓‘谷氏’的股東們個個眉開眼笑,這麼大的功勞卻讓你三言兩語帶過,豈不辜負了各大股東力邀你回來接手‘谷氏’的美意。”谷仲忍拍了拍他的肩。
谷成傑望着叔叔那一頭蒼白的髮絲,見叔叔笑臉上深刻的紋路,不由得脫口說:“叔叔,你真要我接下總裁嗎?你辛苦了大半輩子打下的江山就這樣輕而易舉交給我。堂哥呢?堂哥他不也是個經商人才嗎?叔叔,你可以將棒子交給他呀!”他之所以會往英國一待就是七年,有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希望叔叔能動私心將總裁之位傳給堂哥,畢竟叔叔為他做太多事了,他實在無以為報。
谷仲忍拍拍他的背說:“傻孩子,我若真這麼做不就和你大叔公一個樣了,更何況依照我們谷氏先人的慣例,領導者的棒子傳到哪一戶,軌該由那一戶再傳下去,雖說你父親來不及親手將棒子傳給你,但你是他唯一的孩子,這個重大責任本該由你接下,我不過是暫時替你看着吧!再說,你堂哥他有自己的事業,根本沒興趣接下這種……套一句他說的‘會壓死人的重擔’,若非當年你的歷練尚不足以承擔這個重擔,我早就將總裁寶座交給你,自己樂得當個每年等着分紅的股東。”
谷成傑故意嘆了口氣說:“唉!原來是沒人想要這個‘會壓死人的重擔’才推到我這裏來,看來再過個幾年,我的身高會變得和叔叔你一樣嘍!”他故作無奈地瞄了瞄身高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叔叔。
“呵!阿傑,你放心,根據我的經驗,我背了近二十年的‘重擔’才縮了兩公分,還好你又長高了一些,大概有近一百八十公分吧!”谷仲忍見他侄子領首微笑,又說:“依我看,等你的孩子長大成人能接下你的棒子,你頂多被‘重擔’壓矮個兩、三公分,當然嘍!這個前題必須你能早日結婚生子。”
“叔叔,結婚這檔事可遇不可求,至於生子……當然就……”
“阿傑,當然就得照着步驟來,你可不要在國外住久了,給我來個未婚生子的,這我可是不允許的哦!”谷仲忍可不希望他一手拉拔大的侄子會做出這種敗壞“谷氏”門風的事。
谷成傑咧嘴一笑說:“叔叔,你不用那麼緊張,我的‘當然就’下面接的是‘慢慢等’,你想到哪去了?”
聞言,谷仲忍不由得慶幸自己安排了這場飯局,否則要等他結婚生子要等到何年。
“阿傑,別凈顧着說話,腳也該移動一下你肚子不餓我可餓了。”
“是的,叔叔。”谷成傑語調輕鬆地回答着,也只有在他叔叔的面前,他才會表露出活潑的一面。
叔侄倆一高一矮的身子緩緩踱進電梯裏,步入一場精心安排的飯局。
***
侍者帶領着谷仲忍、谷成傑叔侄倆走入餐廳。
“咦!那不是柯老嗎?”谷仲忍拉着他侄子逕自走向前方,帶位的侍者也只好跟着過去。
“咦!谷老你來……呃……也來這裏用餐呀!”頭髮稀疏的柯老連忙站起身打招呼。
“是呀!我和我侄子一起來用餐。阿傑,這位是我的好友,你要叫柯伯伯。柯老,這小子就是那個我掛在嘴邊的侄子阿傑。”谷仲忍悄悄挪了挪身子,拉近他侄子和好友間的距離。
“柯伯伯,你好。”
“呵!好、好,原來你就是阿傑,長得真是一表人才,谷老果真沒自誇。來,我為你們介紹一下。阿麗,”柯老將站在他身後的一名清秀女子推向前,“谷老,阿傑,阿麗是我的女兒,從小她就這個樣,對初見的陌生人比較羞怯,熟了就打開話匣子;阿麗問候一下你谷伯伯呀!”
“谷伯伯。你好,谷先生……”阿麗抬起宛如紅臉關公的臉蛋兒快速朝谷成傑領首致意,隨即又羞怯地躲進掛在兩頰旁長如窗帶的烏絲內。
“呵!柯老,你家的閨女生得可真是閉花羞月呀!”雖然羞澀了點兒,等以後可以慢慢教,谷仲忍暗忖着。
“阿麗長得像我家那口字,那口字如果看到了長大成人後的阿麗,也該含笑九泉了,呃,不提這些了,谷老,既然你也是來用餐,不如我們並桌吧!好久沒聚在一塊兒聊聊了。”柯老沒等對方同意已先拉開身旁的空位。
“也好,多一點兒人吃飯才熱鬧。阿傑,我們就和你柯伯伯他們一道用餐吧!”谷仲忍沒讓他侄子有機會開口拒絕,人已先朝空位子走去。
谷成不暗自吁了口氣,見大勢已抵定,只好無奈地走過去。
一張四人份的餐桌頓時顯得有些擁擠,在兩位長輩巧妙的安排之下,兩位年輕人自然比鄰而坐。
枯等在一旁的侍者依然保持着完美的職業笑容,拿起桌面的帳單看了一眼加了幾個字,“柯先生,請問可以上菜了嗎?”他禮貌地詢問着。
“好,谷老,你們要不要加點一些菜?我叫的菜怕不合你們的胃口。”柯老說的同時順勢向侍者要了菜單。
谷仲忍接過他遞來的菜單又遞給了他侄子,“阿傑,你要不要點一些你喜歡的菜,我和你柯伯伯的口味差不多。”
谷成傑推卻着說:“叔叔不用了,我不挑食,叔叔和柯伯伯看要不要再多點一、兩樣菜。”
柯老順口說:“不用了,我們已經點了很多……呃,我是說先吃,待會兒若不夠再點。”
“是呀!待會兒若吃不夠再點就好,以免點太多沒吃完,那就浪費了。”谷仲忍幫腔說著,順手拿回侄子遞給他的菜單轉交給侍者,“阿傑,你和阿麗都是年輕人,比較有共通的話題,多陪阿麗聊聊呀!”
谷成傑禮貌性地點點頭,卻遲遲不肯開口說話。
谷仲忍見狀急在心裏,不由得起個頭問說:“阿麗,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谷叔叔,我今年二十四歲。”阿麗含羞帶怯地回答完后,又隨即縮回自個兒的保護層內。
谷仲忍大感無奈,暗暗踢了踢好友的腳,提醒他該適時幫個腔。
“是呀!我家阿麗今年剛大學畢業,阿傑呢?阿傑今年多大年紀了呀!”柯老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只好明知故問,問了一個同桌人皆知的問題。
谷成傑簡潔地回答說:“三十一歲。”從種種跡象看來,這大概是一場變相的相親大會,他沒料到他叔叔的手腳竟如此快速,會趕在他剛踏下飛機的這個時候安排了這場相親。
“抱歉,上菜。”侍者及時打斷了餐桌上尷尬的氣氛。
“來!多吃一點,阿傑,你在英國大概很少吃到道地的中國菜吧!”柯老招呼着大伙兒動筷用餐。
“嗯。”谷成傑應付地吃了幾口菜,望着擺得滿滿的這桌菜,他百分之百肯定這是他叔叔安排的相親飯局,單從裏面有好幾道平常他最愛吃的菜,就可推出個五、六分,再加上眼前這一對父女的胃口,其能容得下這一桌食物嗎?
他放下筷子唇角揚起一抹歉意說:“叔叔、柯伯伯、柯小姐,抱歉!我剛下飛機體力有些不支,無法陪各位用餐,請容我先行告退。叔叔,我坐出租車回去就行了,你和柯伯伯很久沒見面了,你們邊吃邊聊。”
谷成傑趁眾人正處於錯愕狀態中迅速離去,待谷仲忍回神欲喚回侄子的身影時已來不及了,谷仲忍只好歉然地望着柯老及他長發微顫的女兒。
***
谷成傑離開餐廳后,隨即放慢腳步,漫步在這個令他既陌生又倍感親切的台北街頭。活了三十一個年頭,卻有超過一半的時間他都待在國外,顛沛流離了十多年,唯有這一刻才讓他有了落葉歸根的感覺。
“台灣,過去我無法參與你的成長,現在我回來了,未來,我們就一同成長吧!”他望向周遭比比皆是的高樓大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咦!好香,好象是小時候曾吃過的蚵仔麵線……”他闔上眼,意猶未盡地又深吸了一口氣,眉宇間凈是一片懷念神情,他銳眼倏睜,極力尋找香味的來源處,
“原來在那。”谷成傑唇角揚起一抹懷念的笑容,緩緩往前面不遠處的巷口踱去。
“小姐,請給我一碗蚵仔麵線。”
“好,馬上來……”
谷成傑坐在店內僅剩的一個空位,趁面送上來的空檔,細細打量這家僅四、五坪大的麵店。
在他的印象中,蚵仔麵線都是擺在街旁,定點或沿途叫賣的,沒想到這會兒已進步到有了店面,雖然只是一家小小的店面,環境卻整理得井然有序,店裏只放了兩張長桌,略約可容十五、十六位客人,每張桌面上除了放有調味料之外,還擺着兩隻花瓶插着小雛菊,若單是看店內清新的陳設而沒瞧店外的招牌,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家專賣蚵仔麵線的店,難道台灣的麵店都像這樣嗎?谷成傑不禁輕攏雙眉極力回想他下飛機后,沿途晃過街道兩旁的店面。
艾玉恬才剛將手裏端的麵線放下正欲轉身離開,無意間卻瞥見客人蹙眉的模樣,她不由得開口問說:“這位先生,面有什麼不對嗎?你剛才不是叫蚵仔麵線嗎?”
這時才回過坤的谷成傑只捕捉到她最後一句問話,他看了眼放在面前的食物,抬首咧嘴笑說:“嗯,我是點了蚵仔麵線沒錯……難道你這裏還有其它種菜,可供選擇嗎?”他雙眸閃着趣味的神采望向站在他桌前的年輕女孩。
唉!這個大概是外地人,第一次來麵攤的吧!艾玉恬堆起一抹職業微笑,耐心地解釋說:“我們‘阿婆麵線’雖然只單賣麵線,但是口味有蚵仔、鹵大腸及這兩種的綜合口味,所以……你還是可以有其它的選擇。”
“咦!怎麼變那麼多,以前不都是每碗面里都有幾個蚵仔,幾塊大腸嗎?”她的解釋反而引起他的好奇心。
艾玉恬抿嘴笑說:“嗯,以前是這樣,現在別家的麵線也是這樣,這也是我們‘阿婆麵線’與別人不同的地方。”她瞧他興味濃厚的神情,瞟了眼四周個個豎起的長耳朵,她又解釋說:“我們的麵線是用上好的紅麵線,湯頭則是慢火燉熬的雞湯,至於蚵仔……你應該瞧得出,我們做的蚵仔比別家大上兩倍,而且保證新鮮,而我們另一種口味——鹵大腸,那更是沒話說,咬起來不但口感甚佳而且香味四溢,保證你一口接着一口吃,吃完還意猶未盡……”
她頓了一下,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眼四周頻頻點頭的客人,不禁綻起一抹欣喜的笑容,又說:“所以嘍!為了要讓客人細細品嘗這兩種精心烹調的口味,也為了因應個人不同的口味喜好而有不同的選擇,所以我們‘阿婆麵線’特別將蚵仔、大腸分成兩種口味,方便供客人選擇,也讓蚵仔、大腸通吃的客人有綜合口味可選擇,而且我們做的大腸可是真的大腸喲!不像別家放的是小腸。通常來我們店裏的客人,尤其是頭一回來的都會叫個兩碗,細細品嘗這兩種不同的口味,有些時候還會再包一碗綜合口味的麵線帶回家咧!”
“老闆,再來一碗鹵大腸麵線。”
“老闆,我也是。”
店裏不斷響起“再來一碗”的呼喚聲,讓艾玉恬眉開眼笑,忙着舀起一碗接着一碗的麵線,心想,自己總算沒白費工夫,大力廣告自個兒賣的麵線,呵!誰敢說老王賣瓜不能自賣自誇來着,自己不多誇幾句哪能引起共鳴呀!
谷成傑舀起一口面嘗了嘗,“嗯……果真不錯,這個小姑娘確實有自誇的本錢,難怪她的生意這麼好。”他再度環視四周不曾空過的座位,客人總是走了一個又來一個,而且還真有人外帶。
他雙眸不由得發出讚賞的眼光望向這家麵店唯一的販賣者,瞧她那一身輕鬆的打扮,頭上僅用一塊方巾簡單包着,既可防止頭髮掉落又可止汗,一件連身有如無袖洋裝的深灰色圍裙,保護她的衣服免於濺到污漬,舒適的休閑鞋則使她腳步從容,無論他怎麼瞧都瞧不出她會是個麵攤老闆,實在是她太年輕了,可是從她俐落的身手看來,她又像是從事這個工作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谷成傑一匙接着一匙舀起麵線,心裏則慢慢推敲各種的可能性。
當谷成傑品嘗過三種不同口感的麵線,已經是一個鐘頭以後的事了,麵店裏的客人也只剩下他一人。
“小姐,我……”
“抱歉!先生,我們的麵線已經賣完了,如不嫌棄,明夭歡迎你再來。”看能不能再像今日幫她帶來生意高潮,讓她能早早收攤休息,艾玉恬心裏暗暗祈求着。
“呃……我不是要再來一碗,而是要買單結帳。”谷成傑等她的話落下句點,才道出剛剛未說完的話。
艾玉恬抿了抿嘴。勉強堆起笑容說:“喔,原來是這樣呀!這位先生。你吃了三碗,總共是一百二十元。”真是的!說話也不說快一點,害她像個白痴似地,牛頭接馬尾亂接一遍,若非他今晚帶動了買氣讓她得以提早休息,她絕不會只是在心裏嘀咕,鐵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哪會像現在還以禮相待。
“收你一千元……這是找你的錢,請點收。”艾玉恬從腰包中掏出零錢找他。
谷成傑接過她遞來的錢,算也沒算直接放入皮夾中,“小姐,這家麵店是你在經營的嗎?”
“有什麼問題嗎?”她心生警覺的雙眸充滿警戒地盯着眼前這位看似人模人樣的俊逸男子,心裏嘀咕着,早該對他有所防備了,像他這種一看就像是天天吃大餐的人,怎可能來這裏吃東西,八成是另有所圖。
“我只是好奇像你這麼年輕的女孩怎麼會對麵店的工作甘之如飴,一般年輕人要不是努力念書,就是找一份正常上下班的工作,而你卻不像時下的年輕人。”他笑了笑,又說:“反而……大賣特賣你的‘阿婆麵線’。”
她勉強扯了扯唇角說:“我只是在這裏兼差幫忙,這家麵店是阿婆的……呃……她這陣子剛好有事不能來。”艾玉恬使出她平常慣用的招數,以往若有人問麵店老闆是何許人也,她必定把遠在美國的阿婆搬出來以杜絕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若有客人再“哥哥纏”,她則會請賣面給她的老闆代幾天班或站台亮亮相,好斷了會“哥哥纏”客人的邪念。
她不自然的神色讓他警覺到自己似乎問過頭了,遂說:“我沒惡意,只是我今天剛回合灣,遇到新奇的事難免好奇問問,賣面是一項正當的工作,但是你還年輕,如果環境允許該再多念點書……呃……我又多嘴了,實在是看到你,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位朋友。”
“喔,是這樣呀!”她再度扯了扯唇角。
谷成傑見她依然戒心十足,識趣地笑了笑說:“不打擾你了,讓你早點收攤好早點休息,下次有空我會再來吃一碗‘阿婆麵線’。”他朝她點了點頭,隨即緩緩走出麵店。不知為何,她令他想起了恬恬,可惜她看起來頂多二十三、四歲左右,而恬恬該有二十七歲了吧!說不定早結婚生子了,他嘆了口氣揮手招了輛出租車。
艾玉恬等他走遠了才拉下鐵門,機械式地先從冰箱裏拿出明天要用的材料一一下鍋燉煮,待爐火轉小才開始整理環境。
“奇怪,自己怎麼對他的說教不但不反感,反而有種親切的感覺?唉!今晚是怎麼了,感覺神經接錯線了嗎?竟會喜歡聽人說教。”她擰乾抹布用力擦拭桌子,似乎想藉此將那種不該有的感覺抹滅,可惜成效不佳,“唉!算了,今天先練練聽力好了。”
艾玉恬從一旁的柜子裏拿出了一卷卡帶及隨身聽,沒多久就見她兩耳塞着耳機,聚精會神地聽着英文練習帶,兩手則忽停忽動地拖着地板。
“哎呀!差點超過時間……”
今晚的她因過於專心學習語言,似乎又回到剛接下麵店時的日子,手忙腳亂地煮湯燉腸。
“都是他害的。”成了她入睡前的口頭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