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以前她老媽是這樣叮嚀的;小孩子要早睡早起,每天睡足十個鐘頭,精神才會好,身體才會健康。當然,長大以後皮膚才會光滑,青春才會永駐。
老媽家的小巫婆——呃,小姨媽,是這麼恫嚇的;外頭全是人頭獸身的狼,專門等着吃她這種滑嫩嫩的小不點,所以天一黑就要趕快躲在被窩裏睡覺,免得被吃掉。
那個巫婆大姨則是這麼催眠;公主只要乖乖睡覺,就有王子來吻她,她就會醒來。
她問要睡多久?巫婆大姨說是一千年。還把證據拿給她看。
所以她就努力的睡,怕太早爬起來,王子就不來了。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用力的睡,每天天一亮,她就醒來了。結果害她沒等到王子,夜夜又失眠睡不着。
她只好跑去找老李。結果老李說,呀呀,要睡上一千年,才有王子來吻一下啊,會不會,嗯,那個太累了一點?
最後,李柔寬得了一個結論——要睡上一千年才有王子來吻一下,而且又不知道王子長得是圓是扁,那樣傻傻的、莫名其妙的等待王子吻醒她,太虧了一點,實在太划不來了。
所以她決定早早爬起來,自己去找王子來吻她一下——不然,她吻王子一下也可以。
幸好她聰明,決定得好。瞧!現在王子正睜着他深邃烏黑的大眼,讓人不好意思地用力地凝視着她——雖然,呃,他的表情陰沉了一點,臉色不好看了一些,頭頂還冒火甚至起了煙。
從她踏進這個教室,她的小美人兒一看到她,就變成那副德性了。她站在講台上,身旁老師嘰哩呱啦在講些什麼她完全沒聽進去,一雙桃花眼笑得彎彎的,只看得見她的小美人兒。
看他們多有緣,都註定好的,六年級那麼多班,她一轉就轉進她小美人兒這一班。
「……所以,大家要儘力幫忙新來的同學。好了,老師看看,李同學坐在哪個位子好呢?……」教室有三兩個空位,缺席的人空的。
「老師,」不等老師決定,李柔寬便指着余維濤說:「我可不可以坐那裏?我認識余維濤。」
「誰跟你認識?!」余維濤脫口吼叫起來。
「余維濤,安靜!」老師皺眉說:「同學之間應該彼此相親相愛,互相幫助才對。李柔寬,你就坐在余維濤旁邊的位子。余維濤,你要好好幫助新來的同學,懂嗎?好了,大家打開課本第二十二頁……」
李柔寬笑眯眯的走到位子坐下。余維濤除了狠狠瞪她一眼,再也不理她。
下課後,他霍地就衝出去。幾個女生走到李柔寬位子,圍着她,說:「李柔寬,你真的認識余維濤?」
「欸。」
「你最好不要理他。他跟冰塊一樣,都不理女生。看,你剛剛跟他說話,他都不理你。」
「有啊,他看我了呀。」
那哪叫看!叫「瞪」。
女生七嘴八舌又說:「他很兇,而且對女生很不耐煩。雖然他成績很好,我還是比較喜歡他哥哥。」
「你是說阿波啊?」
「阿波?你也認識余維波啊?真好!學長他很親切,對大家都很好,不像余維濤,要是他們兩個能交換一下就好了。可惜,學長畢業了。對了,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
李柔寬想也不想。「我闖進他們家,就認識了。」一派理所當然。
「怎麼可能?」女生們懷疑的看着她,當然不相信。還想再問,噹噹上課鐘響了。
余維濤這時總算回教室。李柔寬立刻挨近他,叫他。「阿濤。」眉開眼笑。
「不要叫我!」余維濤嫌惡的撇開頭。
「不叫你怎麼跟你說話?」
「我就是不要跟你說話!」
「可是,我們這不是已經在說話?」氣得余維濤握拳擊桌子,惹得全班轉頭看他們。
才小學六年生,脾氣就這麼差。幾個女生遞給李柔寬一個表情,在說:看吧,跟你說你不相信,踢到鐵板了吧。
李柔寬不屈不撓,乾脆每節下課都跟着余維濤。挨到中午休息時間,余維濤跑到樓頂,她趕緊跟上去,獻貢似將自己的便當雙手呈獻上去,說:
「阿濤,你吃吃看,我老爸做的,很香吧?」
「我告訴過你了,不要叫我名字!」
「不要這樣嘛!你也可以叫我阿寬啊。」這樣就扯平了,雖然她可能會有些不習慣。
「誰要叫你!」那好看的眉,嫌惡的又皺起來。
他連生氣起來都那麼迷人。唉!
「來嘛!吃一口。我特地叫我老爸做的。」小小年紀就沒骨氣,一逕地討好。
要他吃那神經病做的東西,他不被傳染才怪。繃著臉,性格的別開,抗拒那食物香氣的誘惑,咬着手上沒滋味的麵包。
「你不吃,那我也陪你不吃好了。」坐到他身邊。
「走開!別靠近我!」他推開她。
李柔寬沒提防,倒在地上。他沒想她一推就倒,心一驚,反射伸手去扶,硬生生扯住,別開臉不理她。
她拍拍屁股,自己站起來。
「好痛。」隨即流氣笑說:「沒關係,打是情罵是愛,只要是你,不管推我打我,我都不痛。」
真的,不知道李金髮是怎麼教育女兒的,這不應該是十一歲半的小學六年生會說的話。天知道李柔寬跟着李金髮沒事看那些武俠小說、布袋戲、歌仔戲,外加一些黑道白道古惑仔,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她覺得像她大姨巫婆講的,獃獃地睡一千年等王子來吻她,實在太虧了,不如走出城堡高塔,自己去找王子,去追求及親吻王子比較划算。這樣子,既不必獃獃的等,又可以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好看的王子,保險多了。
「阿濤,」她也不在意余維濤不吭聲不理她。「你相不相信命運?」這又是布袋戲、講古電台看來聽來的。「本來我也不相信這種事,不過,看見你,我就相信了。」
真的!不然為什麼兩個小美人兒,她不看上余維波,卻「煞」上了余維濤?
她又挨過去,叨叨絮絮。「你也相信對不對?你第一眼看到我時也像我看到你時那樣,心臟用力跳了一下,對不對?一定的,我就知道。我跟你說,阿濤——唔——」悶哼一聲,大半截麵包塞進她嘴巴里。
余維濤不耐煩她羅嗦,粗魯的把吃剩的麵包堵進她嘴裏。斜眉警告說:
「我最討厭像你這樣的女生!沒有一點氣質,又厚臉皮,像個野猴子。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靠近我,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
撂下話,掉頭便走,姿態冰冷高傲的不像一個十一歲的小男生。是的,他還小上她半歲呢。
他說她像野猴子,讓她心裏難過了兩秒鐘。但咬着他吃過的麵包,上頭還有他的口水呢!李柔寬一口一口吃起來,接了吻似的陶醉。
那天起,不管余維濤走到哪,李柔寬都跟個粘皮糖似,在他後頭跟進跟出。接他上學,等他下課,沒事就挨在他身旁,不用多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盡知。
一班惡作劇小男生,大人似臭屁的說她不要臉,女生愛男生;女生們也覺得她太「那個」了,躲在背後嘰嘰喳喳,竊竊私語。余維濤逃不開被說閑話被訕笑,惱羞成怒,每每對李柔寬怒目相視。
他要求老師換位子,老師以為只是小孩子沒事瞎起鬨,不覺有什麼必要小題大作。余維濤內心更氣,不滿的情緒積累,到最後,也不曉得究竟是氣別人的訕笑、無聊的傳言,還是真的氣李柔寬無賴的糾纏。
他打定主意不理李柔寬,就算搭理,也一定冷言冷語。李柔寬老碰冷釘子也不在意,鍥而不捨,只要他肯讓她理他就好。
這天天氣熱得要命,余維濤火氣特別大,一放學就往外頭沖。
「等等我,阿濤!等一下——」李柔寬不識趣追上去。
余維濤驀然停住,她一鼻子撞在他身上。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實在火得很。
「我只是請你等一下,一起回去嘛。」走廊上人來人往都在看他們,嘰喳偷笑着。
那些目光惹得余維濤更惱。惱極了,他發狠起來,用力推開她,說:「你一定非得跟着我不行嗎?」
李柔寬踉蹌一下。搞不懂余維濤為什麼這麼排斥她。「反正順路,一起回去嘛。」
不是她沒自尊,王子為了親吻睡美人公主一下,不也披荊斬棘、孤身涉險,為人所不能!
角色好象有點錯亂了。不過,她真真對余維濤有好感,那為什麼不能加把勁,讓他也對她有好感?
「你到底有沒有神經?李柔寬!」余維濤氣極反冷沉下來。小小年紀就可預見長大后冷漠深沉自我剋制的個性。
當然有!不然他以為他推她,她不會痛啊?!
「我說得很清楚了,我最討厭像你這樣厚臉皮不要臉的女生!離我遠一點!」完全不留餘地。啊啊,又可想見他未來那無情的脾性。
當眾被罵得灰頭上臉,李柔寬訕訕的紅了臉,被甩了兩巴掌似。卻還是不知趣的想跟上去,不防被人一把拽住。
「李柔寬,」是同班的女生白如瑜。「你有一點自尊心好不好?大家都在笑你了!」
「我怎麼沒自尊心了?」管他們笑,笑又不會少一塊肉。
「拜託!余維濤都說得那麼難聽了,你還要『自取其辱』!」白如瑜小心地咬字,嚴肅地用了句成語。「你知道大家都怎麼說你的嗎?大家都說你是『花痴』。」
這她倒有聽沒有探討那「學說」。
「那又怎麼樣?」即使只是六年生,十一歲半上下半大不小、半小不大的女生,也知道那樣被說很難聽。
白如瑜露出一副「服了她」的表情。說:「我知道你喜歡余維濤,」其實大家都知道。「不過,我們女孩子最好含蓄一點,不要太主動。女生要等男生來追求,不可以自己去追男生,不然男生會看不起你。」瞧,那個余維濤不是最好的例子?
「誰說的?」那聲調、挑動的眉,大大不以為然。
「我大姊說的。她讀高中了哦,每天都有一大堆電話找她,把我媽煩得要死。跟你說,我姊說的不會錯!」
「那如果男生不來追你呢?怎麼辦?」聽起來挺有理,她歪頭想了想,還是找到漏洞。
「不會的!」白如瑜立刻回道:「我姊說,男生只要喜歡一個女生,一定會主動追她;如果他不主動,就表示他不喜歡那個女生。反正女生是一定不可以主動追男生的。」
「可是這樣,要是我看上的男生不來追我,我又不能主動追他,那……那——」愈想愈划不來。李柔寬翹翹的嘴巴扁下來。「而且,要是主動追我的男生,我都不喜歡,那怎麼辦?」
那豈不是「坐以待斃」?
「這……」白如瑜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我姊是這麼說的。我沒有騙你!男生不喜歡,你追他也沒用。」
「可是你不追他,怎麼知道他不喜歡你?」
「哎呀!他喜歡就會主動追你嘛,不必等到你去追他。」
一言以蔽之,就是,「男生如果喜歡你→他主動」:「不喜歡你→他不主動」;「他不喜歡你,你主動→沒有用」。所以,「男生主動←→女生被動」。
可是,要像睡美人一樣,睡上一千年,王子還不來吻她,她又不能自己爬起來去找王子來吻她,那……那……
白如瑜又說,姿態宛如專家。「我姊還說,男生喜歡矜持一點的女生,比較有氣質。你太不矜持了,要含蓄一點。」
老實說,她連「矜持」兩個字都不知道該怎麼寫,更不用說明白它的意思。她的腦袋遺傳她老爸老李的,一碰書本就不靈光。
「我回去查字典。」她喃喃說著。
「什麼?」白如瑜不懂。
「我說我回去查字典。」
「查什麼字典?」
「矜持啊。」
「拜託,這個你也不知道?」白如瑜拍一下額頭。「矜持就是莊重自持的意思。就是要端莊一點,不要太隨便。」
不知道該稱讚白如瑜國語念得好,還是婦德教育成功?李柔寬皺了皺眉。「不能太隨便」?那她豈不是完了?她做什麼都隨便——她老媽常訓她的。
不行,她要好好想一想。
她這麼巴結餘維濤,他都不理她了;她再不多加把勁,反而要獃獃在一旁等着他來找她,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她如果等得睡著了,而他一直不來吻醒她,那該怎麼辦?
不行!
「阿瑜,」她哥倆好的叫白如瑜「阿瑜」,叫得她一楞。「謝謝你。不過,這不行的。我先走了。」
簡直莫名其妙。白如瑜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阿濤!」
天氣好熱,李柔寬一衝進余家,就扯開喉嚨大叫,連喝口水的時間都不浪費。
在客廳的余維波比比樓上。說:「他心情不太好,最好別去理他。」
他心情哪天好過了?李柔寬比個「安啦」的手勢,蹦蹦跑上樓。不過,怕余維濤海嘯似的吼叫,她還是先敲兩下門,才賊頭賊腦的探頭進去。
「阿濤……」
房間裏靜悄悄的。窗帘全拉上,份外的幽暗。
站定了一會兒,李柔寬才適應幽暗的光線,便瞧見趴睡在床上的人影。
天氣熱,他打赤膊睡覺,曬得均勻麥色的身體還不是很男性的,還是屬於少年的青澀。但看在李柔寬眼裏,已經夠「秀色可餐」,夠刺激養眼了。
她按住怦怦的心跳,躡手躡腳的走到床前。他「唔」一聲,正巧翻身,仰臉向上,把薄被踢到床下。
「呼!」李柔寬拍拍心口。嚇她一跳!她還以為他醒了。
她又走近一些,色迷迷的看着他,從頭頂到腳趾,一寸都不放過。他的黑頭髮掉了几絲掩在額頭前,柔軟的像波浪一樣;他的輪廓深刻,線條分明,即使在熟睡中,那漂亮的臉蛋也沒有揉亂變形。平時總是糾得很緊的眉頭放鬆了,抿緊的雙唇也釋放了,充滿了血色,柔軟富彈性,半啟半閉的……
她看呆了,嘴巴微張,甚至流口水——就差那麼一點。她趕緊把口水吞下去,吞得太用力,喉嚨發出一聲咕噥。
她慢慢蹲下去。眼前的景象實在太誘惑了,真真教她按捺不住。她忍不住,俯向睡熟的他,親吻住他的嘴唇。
親了一下,她意猶末盡,又親住他的唇,稍微用力吮吸了一下。他噫動一下,但沒有醒來。
「怎麼沒有醒呢?」不是王子親了公主一下,睡了一千年的公主就睜眼醒過來,然後對她張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王子一見鍾情?
她喃喃一會兒,嘟着嘴正又想親下去,身後傳出懶懶的聲音說:「這樣不太好吧?」
余維波倚在門口,表情要笑不笑,眼光帶戲謔,一副漫不經意加懶散的姿態。
「什麼不太好?」李柔寬被抓個正着,卻沒有一絲羞赧,色迷迷的眼光仍不捨得離開那誘人的「紅唇」和「胴體」。
「角色顛倒了吧?」口氣完全不像十二歲的小男生,姿態也完全不是小男孩式的,那懶洋戲謔,全然是超齡的鬼馬。
「那又怎麼樣?」她插腰站起來,兇巴巴的。
「是不會怎麼樣。他要是知道你趁他睡着偷親他,他頂多抓狂而已。」
「你敢胡說八道!」
「這怎麼叫胡說八道?」唷唷!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天天巴着他這個弟弟嚷嚷着喜歡他?這會兒卻彆扭起來?「小李,好漢做事可要敢當!」
「我又不是不當,只是……」李柔寬飛快瞥一眼床上的余維濤。「你要是告訴他,讓他知道了,他有了警覺,以後我就親不到了。」
沒料到她是這樣的憂慮想法,余維波楞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不愧是那個沒神經的李金髮的女兒李柔寬!
笑聲吵醒了余維濤。看見房裏多了兩個人,惺忪茫然的臉色只頓那麼一下,隨即陰沉起來。
「你們在我房間裏偷偷摸摸的幹什麼?」老大笑得那麼開心,而李柔寬瞪眼鼓着腮幫橫看老大的模樣,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
「我跟你說,阿濤——」
「你敢!」余維波才開口,李柔寬馬上撲過去,去掩他的嘴。
實在太沒忌諱,看在余維濤的眼裏,便帶有說不出的親近曖昧。他心裏不舒服極了,打鼻子哼一聲,輕蔑說:
「要打情罵俏請出去,這兒可是我的房間。」口口聲聲說什麼她喜歡他,結果呢?還不是和他家老大牽扯不清。
「你說什麼啊?阿濤?」余維波皺鼻子。
李柔寬眼睛卻是一亮,說:「你吃醋了是不是?阿濤,你放心,我只喜歡你而已。」
「嘿嘿!」余維波忍不住翻白眼抗議,太不給面子了吧。
余維濤使性子似又哼一聲。「我看你是誰都行吧?我不理你,你就找阿波。你是看上我家有錢吧?!」
「你家有什麼錢?」李柔寬楞楞的。
「阿濤,你怎麼這麼說!」余維波不以為然。
聽在余維濤耳里,就變成一鼻孔出氣。他更加悻悻,拉長臉,表情極臭,大聲說:「出去!我要睡覺!」
「阿濤,我——」
「出去!」李柔寬還不死心,余維濤從床上跳起來,使勁將他們兩個推出門外,用力甩上門,還卡嚓上了鎖。
「看!都是你!害我被趕出來了。」李柔寬不滿地對余維波咕噥。
「別理他了!」余維波才大余維濤一歲,也是少年氣盛,拉着李柔寬就蹬蹬下樓。
「你幹嘛啦!」
「我真搞不懂,那小子脾氣那麼差,陰陽怪氣的,你還傻傻喜歡他做什麼?虧你忍得下去!」
「你怎麼這樣說他的壞話!」
「這哪叫壞話!我已經很客氣了。」余維波老成的嘆口氣。「不是我說我自己的弟弟,他實在很不可愛。你到底看上他哪點?」
「從頭到腳。我一看見他,頭就昏了。」這不像是十二歲的女孩會說的話。不正經又超齡的不含蓄。
「我看你頭真的昏了!」笑意忍俊不住。「昏到偷偷親吻他。人家是王子吻睡美人,哪有人吻睡王子的。」
「這個……呃,睡美人也要主動一下嘛!不然要是王子都不來吻她,那她不是要睡死了?」
「可是,人家童話不是這樣寫的。」
「那又不是聖旨,我改動一下不行嗎?睡睡睡,睡個一千年,都睡死睡老了,誰還要來吻她!」
「什麼一千年?」余維波一頭霧水。
「那個啊!就是你說的那個啊!我大姨說——」劈哩啪啦把她大姨說的那一套全兜出來。悻悻添尾說:「我大姨每次都說這個故事哄我睡覺,可是,我愈想愈不對,總是不敢睡得太晚,早早爬起來。你想,如果王子不來吻我怎麼辦?如果我睜開眼一看,來吻我的不是我喜歡的王子怎麼辦?而且,睡上一千年我都要變成老巫婆了!我愈想愈不保險,覺得還是自己去吻王子比較妥當。」
余維波愈聽眼睛睜得愈大,終於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就這樣?所以你就一直追在阿濤的屁股后?」
「余維波,這很重要的!」她惱他的笑。
「對不起,我不笑就是了。」余維波忍住笑,但話聲還是藏不住那笑意。「我說小李,你阿姨用的童話版本有問題。睡美人才睡了一百年而已。嚇死人了!要是有人睡上一千年,不成妖也成精。還有,人家童話讓王子披荊斬棘救公主,好讓王子表現他的英勇;可你自己披荊斬棘出來找王子,那個次序有點顛倒了。」
一百年跟一千年有什麼差別?呆呆傻傻地像死人一樣那裏等,除了睡覺什麼也不做,實在沒什麼意義。主動一點有什麼不好?
「我不明白,」李柔寬搖頭,神情顯得困擾。「睡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為什麼睡美人一定要獃獃地等王子來吻醒她?她自己不能主動做一些什麼嗎?」頓一下,想起白如瑜說的,把兩件事混淆一起。「阿瑜跟我說女士要含蓄,就是矜持的意思,不能主動追男生。可我就是不懂。你想,我喜歡阿濤,可是如果我不告訴阿濤的話,他怎麼可能會知道?!可是阿瑜又說……哎呀!」亂起來了,她愈理愈不清楚。
誰是阿瑜?余維波有聽沒懂。可他聰明智商高,不用太努力就搞清楚李柔寬在嘟囔什麼。
他拍拍李柔寬,表示支持。「你說得對,小李,把事情憋在心裏,什麼都不說,人家又不是超人,誰會知道啊!」他最看不慣那種別彆扭扭,說一個字吞三個字,什麼都說不清的女孩。說好聽是含蓄!實在是煩死人了。老是不把話說清楚,大搞「猜心」那一套,着實教他不耐煩。
「你也這麼認為?」李柔寬一副找到同志的模樣。
「對啊!還是這樣比較不吃虧。」余維波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得很開心,可是樓上那個人聽到就非常不開心。他們兩個人竟當他不存在似,打情罵俏,還故意笑得那麼大聲讓他聽見。
「可惡!」他抓起枕頭,用力擲向門牆。
「吵死了!」泄憤地吼叫一大聲。
可惡的李柔寬!一點都不知羞恥!他最討厭那種不知羞恥、不矜持含蓄的女孩了!
對!他最討厭那種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