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樑上燕.
歲歲長相見。
五代馮延已長命女
范苗銀見恭承彥領著一群娘子軍來找他,幾乎嚇得屁滾尿流。
“醉仙樓宴客那天是你在酒、茶水裏下了瀉藥?”恭承彥拎起他的衣襟斥問。
范苗銀抖了下,“不是……”
“有人指證歷歷,告訴我你和綺思兩人共謀在醉仙樓的酒和茶水裏下瀉藥,還說沒有,不禁令人懷疑你是為了堵共犯的嘴,所以才殺了綺思滅口。”
“不是的,我沒殺方綺思,雖然我有理由殺那惡婆娘,可我沒下毒手。”范苗銀連聲否認。
“我看就是你不會錯。”王艷幸災樂禍地道。
“真的不是我,好吧!我承認瀉藥是我和方綺思下的,方綺思因為聽了沈未央在三美坊的一句閑話,起了嫁禍之心,買瀉藥在自己鋪子的開幕筵下藥,僅此而已。”下瀉藥頂多罰款二十兩,殺人罪則不同,所以范苗銀不得不承認罪輕的,否認罪重的。
“你真是小人,我是哪裏惹你了,你要這樣嫁禍予我?”沈未央想來還有氣。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自從你們來北京城之後-同夫人幫的夫人們同聲連氣處處打擊我,我沒有一天能安寧的,所以在方綺思的建議下,想給你小小的懲罰。”
可以放他﹂馬了吧,人不是他殺的-找他頂罪也得像回事啊,
稍晚,沈未央拿着廣鎖設計圖讓恭承彥挑選時,說出她心中的疑問。
“到底誰和方綺思有這麼大的仇恨,非要她的命不可?”
恭承彥攤開廣鎖設計圖認真的看着。
“你看哪個好就用哪個。”
“我看都好,我設計的怎有不好的!”沈未央得意地笑。
“那就全選吧,”
“全選,用得了這麼多嗎?上回靈犀院不是才大換過。”她不解的看着他。
“放着欣賞也不錯啊!”他有他的想法。
“不成,你是為了討好我才這麼做的。”她不依。
恭承彥圈住她的腰,好言地道:“”算是討好你,也沒什麼不對啊!”
“怎麼可以這樣,我是這麼膚淺的人嗎?”
“這和膚淺有何相干?”
“只有膚淺的女人才會要她的男人往她身上砸錢,我不是那種女人。”
恭承彥捏了捏她的鼻尖,“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樣的女人。”
“可是你卻不停的往我身上砸錢。”沈未央嘟噥著。
他嗅着她的發香,每日洗髮乾淨的她,有他最愛的香氣。
“不好嗎?”
她搖頭,“不好,夫人幫里的夫人們說這是男人對待小老婆的方式。”
“誰說的?”他一驚。
“許夫人和江夫人。”一位是吏部尚書許東的夫人,一位是刑部江文柵的續弦夫人。
“那是她們沒捉住她們丈夫的心。”
“你又不是我丈夫。”
他扳過她的身子,緊張地道:“天地良心,是你不想嫁我啊,我怎會聽到微微的酸意?”
沈未央扮了個鬼臉。
“人家偶爾心情也有低落的時候嘛!”發發牢騷又何妨?
“你喲!”他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我是不是很小孩子氣?”
恭承彥點點頭,“是啊,不過我希望你有時候能表現出孩子氣的模樣。”
沈未央覺得有趣,“為什麼?”
“這樣我才會覺得你是在乎我的。”恭承彥說出他的心聲。
“我一直都很在乎你啊!”沈未央不明所以。
恭承彥一笑,決定趁此機會把話說清楚。
“我常常懷疑你是因為報恩才在乎我這個人,並非因為真正喜歡我才在乎我。”
沈未央被他弄胡塗了,“在乎就是在乎,哪還分種類?”
“所以我很沒安全感。”他說。
“怎麼會?咱們在一塊兒的這段時間,你不快樂嗎?”她就很快樂啊,
“快樂,可是很怕你突然離我而去。”他不顧男性口自尊,說出他的恐懼。
她伸手,撫了撫他微蹙的眉心。
“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
奇怪的是,她從不覺得他會離開她,自她確定他的感情動向後,她就沒怕過他有一天會不要她。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對我的真正感覺是什麼?”
他有他的隱憂。
沈未央抬眼瞅着他,“我懂了,你以為我是因為你救過我又待我的家人好,所以我才跟你在一起的?”
他確實這麼覺得。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這不像美男子會有的作風哦!”沈未央故作輕鬆地道。
“你不喜歡美男子啊,我的這點長處在你面前根本不算什麼。”
沈未央噗哧一笑,“你好像很委屈。”
“是挺委屈的,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完全沒轍,是一種十分沮喪的感覺。”
“這樣也好,以後就不怕你會欺負我了。”她抱住他,完全偎在他懷裏。
“是啊,只有被你欺負的份。”他心動地看着她。
她在他懷中大笑。
恭承彥捧住她的臉,看她仍止不住的笑,乾脆狠狠地吻住她,使出全部的柔情蜜意。
愛意盈心,她不明白的是,他怎會懷疑起她的真意?難道她做得不夠多嗎?
要怎樣才能證明她的心呢?
她的胸口泛起一股焦躁的情緒,好像很空虛,身子的某一處需要被填滿。
是什麼?
“拜託你、求求你,告訴沈未央別再找我麻煩了,她這樣三天兩頭髮動夫人幫的人盯着我,讓我根本沒法子追求意中人。”范苗銀已忍無可忍。
“那就過和尚的生活吧!”秦蕙紜心中大悅。
“我是過和尚生活的人嗎?至少讓我再娶一房妻室進門,我不敢奢望納妾了。”
“不干我的事。”
“沈未央自己幸福美滿,卻不讓別人同享幸福。”他好恨、好氣憤。
別說逛窯子,現在連正大光明的找媒人作媒,都沒有媒人敢把姑娘說給他。
“兩個孩子需要娘親,我不能不再找個妻子。”他動之以情。
“你想再娶是嗎?”秦蕙紜精明的問。
“當然,冬天快來了,一個人睡很冷啊!”
“把兩個孩子給我,我就說服未央不再阻攔你娶妻納妾,注意了,包括納妾我都無條件支持。”她盤算他會同意。
性好漁色的男人,守不住身的。
范什田銀猶豫了下,“夫人幫的幫主也會同意嗎?”
“聽說皇後娘娘會是下屆的幫主,皇后說的話自然一言九鼎。”
“皇后……”他嚇出一身冷汗。
“沒錯,皇后很可能加入夫人幫。”她也是聽王艷說的。
“紜紜,你若恨我就恨我吧!可求求你別在皇後面前扯我後腿,我已經快丟飯碗了。”
她冷哼了聲,“想我死時叫我秦氏意紜,求我是叫我紜紜,你真是夠現實的。”
“我本來想給你一筆錢補償你的,是真的,你來北京城后,我被你們整得很慘,本來想花錢了事,要不是方綺思阻擋我,我打算給你一百兩求你放了我。”
秦薏紜嫌惡地看着他,“你一向沒良心,會花一百兩鬼才信你。”
他嘆了一口氣,“我耳根子軟,方綺思出了不少歪主意,我覺得沒什麼,所以跟着使壞,沒想到她也是利用我。”
“你活該。”
他發誓,“不過我真的沒有殺她,她這人很自私,什麼都只想到自己,但是我還是忍了下來。”
“那是因為你對她還有非分之想,尚未到手的美人,你自然對她言聽計從。”她太了解他的個性了。
“你把我想得太差勁了。”范苗銀輕吼道。
秦薏紜嗤之以鼻地道:“你是很差勁,我當初是瞎了眼才會嫁給你。”
“方綺思也這麼說過你與我的關係。”他不諱言地回道。
“你竟然和她討論我們的事!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她嚷道。
“她好奇嘛!或許她和她的男人也想成親,所以想聽聽別人失敗的經驗。”
“她的男人?她只有暗戀的人吧!哪來的男人和她相好到要成親的地步?”
“方綺思沒說是誰,但言語之間我強烈得感受到有那個人的存在。”他回想着。
“那你為什麼不把你的感覺提供給府尹辦案參考?”她還是不太相信。
“府尹只信證據,我的感覺來自於多年來對女人的直覺。”也算是小聰明。
她撇了撇嘴,“我要忙了,不跟你廢話。”
“替我拜託沈未央。”
“孩子給我,你要嫖妓都成。”她還是維持原意。
范苗銀苦惱地看着她,“你確定你有能力養孩子?”
她冷哼了聲,“笑話,你沒看見我這雙忙碌的手嗎?”
他看了她一會兒;似是有感而發,“我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否則怎會因為一個十歲孩子休了你?”
秦蕙紜一愣,“你今天是迴光返照啊!”
他不懂,“你不信我?”
秦薏紜急着趕他走,“嚀!”
“紜紜--”他又喚她。
“走啦,我還要做生意,你站在這裏沒人肯進來。”她狠心的打發他。
范苗銀摸了摸鼻子倒退著走出店鋪,不料在右轉時碰到門口的桃花樹。
花盆應聲倒地。
秦薏紜立即奔出門外,“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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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花盆挺漂亮的,是你挑的?”沈未央同恭承彥開開心心地從外頭走進來。
“不是,范苗銀挑的,真是粗手粗腳的,還說自個兒直覺有多准。”秦蕙紜打了個呵欠,昨夜突然失眠。
“什麼神準的直覺?”沈未央隨口問道。
她現在的心緒非常篤定與恭承彥間的感情,隨時準備好接受他的求婚。
偏他沒再提過成親的事,換她心裏急了。
“說那沒見過和哪個男人論及婚嫁的方綺思也有個心上人,你們說是不是很怪?”
“方綺思的心上人不就是承彥大學士?”沈未央笑了下,不當一回事。
“起初我也這麼以為。”
“結果不是嗎?”這引起了恭承彥的注意。
“不是,范苗銀懷疑另有其人,不過你們聽聽就好,范苗銀連自己都管不好了,怎會注意起別人的事,而且是那種私密的內心世界。”
恭承彥有不同看法。
“也許-綺思真有其他來往的朋友,是我們所沒有想到的人。”他太粗心,忽略了這一點。
“要找出這個人恐怕不容易。”沈未央突覺頭皮發麻,沒來由的感到憂、心。
“問問晴妹,同是女人,或許她在靈犀院見過我所沒見過的人。”恭承彥想起沈晴與方綺思一向不合,不合的兩人應該會比較關心、注意彼此的小地方,看看能否抓住對方的小辮子,以便打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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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過後,兩人在月下散步,恭承彥從懷中取出一隻錦袋,錦袋上綉著一對蝴蝶翩翩起舞。
“送你。”他說。
“什麼?”沈未央笑着接過。
沈未央將袋中的東西倒出來,是一塊雞血石,石上渾然天成一座眼熟的樓閣,她驚叫出聲:“是公主樓。”
“很像對不對?”他和她一樣高興。
“你怎麼辦到的?”她又驚又喜。
“找了許久,可遇而不可求。三天前,在六王爺的喜筵上,有位古董商人拿來獻寶,我見了喜歡,又覺得意義非凡,就把它買了下來。我們因公主樓相識,經歷了風風雨雨才能在一塊兒,所以我把它買下來送你。”
沈未央以為他要求婚了,心中充滿期待,可是等了半晌,他卻一聲不吭。
“怎麼了?”
“沒有。”她快沉不住氣了。
“你好像不一局興的樣子。”
沈未央搖搖頭,心裏吶喊著,我想嫁人了!
“今晚月夜好美,很適合……”
他還沒說完,她忙不迭地急問:“很適合如何?”
“很適合談心。”
沈末央泄了氣,算了,都怪她,一直堅持不允他,結果她等他開口再求婚,總是沒消沒息。
她吁了一口氣,“好悶。”
恭承彥着急地問:“你今晚好像有心事,是不是不喜歡月下散步?”
“不是。”這教她怎麼說嘛!
“白天受客人的氣了?”早就要她把鎖鋪收起來。
她瞥了他一眼,“給我氣受的人是你。”
恭承彥一驚,“未央,我不記得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啊,”
他的真心,時間會證明一切。
她發起小姐脾氣,推了他一把。“你離我遠一點啦!”
他臉色發白,“別這樣。”
“現在想想,你根本不了解女人,根本不了解我。”
他一聽,身子一震,黑眸燃起受傷的火苗。“未央,你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
她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算了,你當我是個瘋子。”
一個想做新娘想瘋了的瘋子。
恭承彥走近她,將她拉進懷裏,低啞著嗓子說:“不是說好不會離開我的嗎?可是你剛才卻狠心地把我推開。”
沈末央揚起淺淺的笑,帶著一抹哀傷,終於開口道:“你沒有給我不能離開你的位置。”
他懂了,微微激動地看着她。“嫁給我。”
沈末央眼眶頓時泛紅,“我以為永遠也等不到你這句話了。”她知道自己無理取鬧是有點不對,可她心裏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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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吹落葉,順道掃起一地的塵埃。
灰雲流浪而過,令人心神不安。
沈未央愣愣地望着天上的雲,想着後天的喜筵。
她應該在公主樓出閣的,這是沈家的傳統,她雖是沈家的養女,可不依沈家的習俗,她的婚姻會被祖先所祝福嗎?
她的心一陣彷徨。
突地雷聲隆隆,秋日的雷來得又急又響,更是不客氣的帶來一陣豪雨。
“兇嫌抓到了,殺害方綺思的兇嫌抓到了。”王艷撐著傘,連傘都還來不及收,就衝進鋪里。
“是誰?”她並不是很有興趣。
“你一定想不到的人。”王艷急忙地收傘,越急越收不好傘,她帶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
“那我肯定是猜不著了。”
王艷好不容易把傘收好,抖著聲道:“榮總管,是榮總管殺了方綺思。”
“什麼!”沈末央完全呆住。
“我從府衙來-外頭圍了一大群人,都在議論著這件事,好意外啊!”王艷到現在仍不停地顫抖。
“榮總管……怎麼可能?”她的心微微地絞了下。
一個那樣的好人,為什麼會是殺人兇手?
沒有理由啊!是不是弄錯人了?
“是榮總管自已投案的,恭大學士正在了解這件事的始末。未央,好可怕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榮總管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無害,居然會殺人!”
“這麼好的人……”她喃語:“怎麼會……”
“未央,你看榮總管是不是替人頂罪啊?”王艷突發奇想,她實在太震撼了。
沈未央拿起王艷方才花了些工夫才收好的傘,匆匆離去,她得去弄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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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外擠了一堆人,命案牽涉到靈犀院的人,因而變得特別引人注目。
沈末央一樣擠不進去,然後她看見沈晴。﹁晴妹。﹂
沈晴回眸看向她,朝她走來。“大姊,榮總管出事了。”
雨下得很大,雨聲幾乎要蓋過人聲。
“我知道,所以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榮總管沒必要投案的,根本沒有人知道誰是兇手。”沈晴提出她的看法。
“你來多久了?”
沈晴說:“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人太多,又不能進去,只有等承彥哥出來。”
“你衣服濕了,回家吧!回家等消息。”沈未央在雨中心情異常沉重。
“大姊,榮總管會不會被判死罪?”沈晴問。沈未央答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