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
第二十二章(1)
站在山坡上看,沉沉的夜幕下,莊稼和樹木混合在一片混沌之中。灰濛濛的天空像被沉沉的夜幕拉下一萬丈一樣,幾乎與大地融為一體,站在山坡上有一種伸手就能撕下一片“天”似的感覺。只有隱在樹林深處偶爾閃亮的螢火蟲微弱的閃光和不時傳來的幾聲狗吠,才讓人感到這黑暗中還有村莊和人家。
王岳峰帶領他的隊員們護送着兩位交通員,在這沉沉的夜幕和山林、莊稼的掩護下來到鐵路東側,與楊排長帶領的縣大隊一排會合。安排好接應的地點和時間,他們就下了山,向鐵路摸去。
鐵路兩側有很深的溝渠,溝渠內積滿了齊腰深的雨水,剛要下溝,只聽一聲長鳴,一列貨車沿鐵路由北向南呼嘯而來。王岳峰一揮手,隊員們急忙卧倒在溝渠的邊沿,不一會兒滿載貨物的列車從隊員們的面前呼嘯而過,列車馳過捲起的塵土落了每個人一身,劇烈的震動使他們身子跟着大地一起顫動,要不是任務緊急,真想往車上扔幾顆手榴彈炸它一下子。貨車剛過去,緊接着一輛鐵甲巡邏車像夢遊似的哐嘰哐嘰喘着粗氣開了過來,車頭上的探照燈把鐵路兩側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又粗又長的炮筒直對前方。鐵甲車身上開着幾個黑洞洞的機槍射孔,不時向兩側山上射出串串槍彈,向黑天野嶺宣告它的威嚴和不可阻擋。這傢伙看上去像個烏龜似的顯得有些“笨拙”,其實它可是日本侵略者看家的武器裝備,被譽為“移動的堡壘、活動的炮樓”,一有風吹草動它就槍炮齊,威力無比。鐵甲車上的蓋子慢慢打開,一個頭戴鋼盔的鬼子兵探出半個身子,懶散地環視一圈后又縮了回去,鐵甲車又哐嘰哐嘰地向前開去。王岳峰根據長期在鐵路邊上打游擊的同志提供的情況判斷,這輛鐵甲車很快就會回來,這是他們夜間巡邏的規律。到前面車站只有十幾里的路程,它在車站上讓過一列火車緊跟着就返回。王岳峰站起來輕輕地說了聲“過”,張寶樂踩着宋秀山的身子就躍上了路基,隊員們保護着交通員一個跟着一個躍上了鐵路。王岳峰趴在路基上左右觀察了一下,一揮手“快”,只見十幾個人影箭也似的越過了鐵路,迅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下半夜,他們與前來接應的泰西區武工隊接上頭,順利地將兩個交通員交接給他們。圓滿完成任務,隊員們心情一放鬆,感到渾身寒冷。雖然時令是夏末初秋,但來回涉水衣服全被濕透,夜風一吹,寒意襲身。杜大年提議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讓隊員們烤烤衣服,王岳峰本想趕緊返回與楊排長他們會合,但考慮到隊員行軍趕路十幾個小時,又冷又渴又餓,找個村子先弄點吃的烤烤衣服,休息一下,想到這裏也便同意了。就在他思考的同時,杜子華現前面不遠處有火光,他碰了一下杜大年,向有火光的地方指了指,憑經驗他們知道那肯定是個村子,但是離鐵路太近,杜大年沒有吱聲。對那處火光,王岳峰也已注意到了,他正在分析判斷是什麼人在那裏點火。在這夜深人靜的後半夜,火顯然不是老百姓點燃的,哪又是什麼人所為呢?確實蹊蹺。他讓隊員們圍攏過來小聲地說:“這火點的奇怪,大年你和兆順、秀山去看看,我們在村子東邊等你們。”
半小時后,杜大年他們急匆匆地回來。杜大年說:“村裏有鬼子,除了村子南邊一個院子門口只有兩個崗哨外,其他地方沒有崗哨。村子裏有多少鬼子無法查清。”
一聽村裏有鬼子,隊員們的情緒一下子就高漲起來,什麼渴啊餓啊冷啊累啊,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只要隊長一聲令下,立馬就撲向敵人,打他個稀里嘩啦。王岳峰考慮的是鬼子為什麼不住在車站而住在村子裏?他們有多少人?是幹什麼的?從情況看不像是掃蕩的鬼子,他們村外不派崗是什麼意思?
杜子華小聲地說:“管他是幹什麼的呢,打他一下再說。摟草打兔子,白賺一盤下酒菜。”侯兆順和宋秀山、梁猛子都說偷襲他們一下。
杜大年說:“看樣子鬼子是覺得離車站近,不會有人襲擾他們,因此比較鬆懈,戒備不嚴。我們不如利用他們這種心裏搞他一下子,讓他們徹底地清醒清醒。”
其實王岳峰也想捅他們一下子,問題是敵人的情況沒有摸清楚,萬一敵人暗中有防備呢。離敵人的車站這麼近,萬一脫不了身怎麼辦?他正在猶豫,就聽杜大年說:“天快亮了,不如打一下就走,不能讓鬼子這麼舒舒服服地睡大覺!”
遇事這麼猶豫,王岳峰這還是第一次。自從上次解救婦女高強和劉士林犧牲后,他心裏一直很後悔沒有及時撤下來,以致造成了損失。他的擔心不是優柔寡斷猶豫不決,而是剛補入了新隊員,怕再造成損失。但是,他又不願意輕易放棄到嘴的肥肉。不管他是什麼來路的鬼子,先捅他一下子再說,決不能讓他這麼舒舒服服地在我們的地面上睡大覺!他立刻把隊員分成三組安排任務,要求各組相互掩護策應,動作要快要猛,遇到大隊鬼子不要戀戰,向東面山上撤退,那邊有楊排長接應。
按照分組,杜大年帶領侯兆順、宋秀山和杜子華向鬼子住的院子摸去,張寶樂帶梁猛子、孫慶山、侯大虎負責警戒通往村北面的大街,王岳峰帶領王金航、張洪泉、胡玉祝、劉四海等隊員監視並阻擊車站裏的鬼子。
杜大年他們悄悄地摸到小院跟前,看到鬼子的崗哨不是兩個而是四個,大門口兩個,院子裏面有兩個流動哨,他心裏暗暗叫苦,剛才明明只有兩個,怎麼一下子又蹦出兩個來。宋秀山和侯兆順側頭看了杜大年一眼,意思是敵人有變化怎麼辦。杜大年抬頭向院裏看去,不看不知道這一看着實嚇了一跳:火堆旁邊橫七豎八地躺着一大片鬼子,至少也有二十個,房子的門都敞着,看來也都住滿了鬼子。他悄聲對宋秀山他們說:“準備好手榴彈,子華你負責幹掉哨兵,準備――打!”只聽轟轟轟四五顆手榴彈同時在鬼子堆里爆炸開花,在手榴彈爆炸的同時也聽到叭叭兩聲槍響,兩個哨兵和七八個在院裏睡覺的鬼子就再也沒有醒來。藉著手榴彈爆炸的濃煙,杜大年大喊一聲“沖!”四個人八支二十響的駁殼槍,吐出八條火舌,向鬼子堆猛掃,七八個鬼子還沒有從睡夢中睜開眼睛,就一起魂歸東洋老家了。
就在這時從屋裏衝出幾個只穿短褲的鬼子,狂叫着毫無目的地打着槍,但是他們連八路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就被打倒在門前。杜大年為了不讓敵人衝出門,大喊一聲“別讓鬼子衝出來。”扔出一顆手榴彈,就向鬼子住的屋子衝去,剛跑了兩步就被人抱住了一條腿,一下子把他拽倒在鬼子的死屍堆里。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見一雙血淋淋的手一下子卡住了他的脖子。這時他才明白是沒有被炸死的鬼子開始反撲了。他不敢戀戰,抬手想打死這個傢伙,可是沒子彈了。鬼子的雙手死死地卡着他的脖子使他喘不上氣來,杜大年一着急掄起槍柄狠狠地向鬼子的頭上砸去,只聽“噗”的一聲,鬼子的腦袋就被鑿出了一個血窟窿,緊卡他脖子的手也一下子鬆開了。杜大年摸了摸疼痛的喉嚨,搖搖擺擺地站起來,看到侯兆順正端着一挺機槍對着屋子狂掃着,想叫他趕快撤離,光張嘴卻喊不出聲來。由於鬼子下手太狠,把他的喉嚨卡出了血,使他喊不出聲來,急得他直擺手。
侯兆順打的正起勁,加上天黑,哪裏看到他在擺手。他打完一梭子就不顧一切地向屋裏衝去。藉著院中的火光,現牆上掛着一個非常精緻的公文包,還有幾支手槍,心裏一陣高興,向前一步摘下來背在身上,轉身衝出屋子,杜大年一把拽住他急急火火地向外跑。
這時南北大街上打的正熱鬧,宋秀山和杜子華已經衝出院子,與張寶樂他們阻擊着從村子北面衝來的敵人,沒想到的是這群鬼子這麼不經打,一陣排槍就把他們頂了回去,和以往的鬼子完全不一樣,沒有戰鬥力。這時車站那邊也響起了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杜大年一看情況比預計的要嚴重的多,鬼子也比估計的多,讓人不解的是這麼多鬼子沒有一個偽軍跟隨。按常規,鬼子出動都有大批的偽軍跟隨,為鬼子打前站當炮灰,今天的鬼子真是有點讓人琢磨不透。不能跟鬼子糾纏,得趕快撤離。想到這裏他就大喊張寶樂撤退,光張嘴卻喊不出聲,急得他是滿頭大汗,眼珠子都快蹦出眼眶來了。只見他就地一滾,從街西邊滾到街東邊,拽住宋秀山指了指張寶樂,又向東邊的山上指了指,宋秀山明白讓撤退得意思,但不知道他嗓子受傷說不出話來,就大聲地問:“老杜,你負傷了?”
杜大年點了點頭。看到張寶樂他們撤下來,他揮手示意寶樂集合人員馬上撤退。他帶着宋秀山、侯兆順和杜子華邊打邊向車站方向去接應王岳峰他們。
這時,車站那邊打的正激烈,鬼子連重機槍和小鋼炮都用上了,因為他們一時搞不清情況,也可能是怕誤傷自己人,炮打得漫無目標。王岳峰看透了鬼子的心思,帶着隊員沿着田埂悄悄地向車站摸去,想看個究竟。摸到跟前一看,鬼子偽軍已經列隊向村子衝來,王岳峰悄聲地說:“準備好手榴彈,等鬼子出門就打,打完就撤。”
說著三十幾個鬼子、偽軍齊刷刷跑出車站,王岳峰一聲“打”,轟轟轟一排手榴彈在敵群里爆炸,七、八敵人就被炸倒在路邊,緊接着噠噠噠一陣排槍又打倒了幾個。趁敵人混亂,王岳峰一揮手指揮隊員向村子北面跑去。
杜大年、宋秀山、侯兆順和杜子華邊打邊向村西跑去。跑着跑着忽然聽到車站方向傳來手榴彈得爆炸聲,知道是隊長他們和車站裏的敵人幹上了,就迅地向隊長他們靠攏。此時杜大年的心裏非常着急,沒想到村裏有這麼多的鬼子,他自責情況沒有摸清就建議隊長打,現在子彈不多了,手榴彈也已打光,多虧侯兆順搞了幾支手槍,不然就更麻煩了。
這時車站的鬼子、偽軍已經衝到村子旁邊,又沒有看到隊長他們的影子,知道他們已經轉移,他們心裏稍有放鬆。聽到兩邊的鬼子打的這麼猛烈,他心生一計,拽着宋秀山指了指東邊又指了指西邊,侯兆順和杜子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會心地笑了笑。侯兆順將機槍里剩餘的子彈向從車站衝出來的鬼子掃了一下,轉身又向村裡追出來的鬼子掃了一下,他們這邊打一下那邊打一下,引得兩邊的鬼子不停地朝着他們拚命射擊,他們則利用莊稼的掩護悄悄地向村子南邊爬去,巧妙地躲開了敵人,到一邊去看熱鬧去了。只見兩邊的鬼子打的那個歡啊,直打到天色微明方才結束……